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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妞鼓嘴瞪眼,同她爹使气,父女俩对瞪了片刻,虎妞一张胖脸顿时涨得通红,哇一声哭了起来。?

这么大的个子哭起来却像小孩撒泼,四处踢打周围的家具。老木匠脸上显出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气,拿着小鼓踌躇半晌,笨拙地去拍虎妞肩膀:“妞妞不哭……”?

虎妞夺过小鼓塞给公蛎,眼泪一抹破涕为笑,推他道:“赶快拿走。”?

看来这便是这对父女惯常的相处之道,虎妞是吃准了老木匠疼她。?

公蛎好歹是个掌柜,原不必非要人家一个破旧的玩具,只是这涉及小妖梦游的根源,只好回礼道:“多谢老叔。”?

老木匠的表情很是奇怪,带着一点点绝望,还有一点似乎“意料之中”的淡定,先是定定地看着小鼓,慢慢又将目光转向公蛎,低声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公蛎愣愣道:“什么?”老木匠不再多言,佝偻着背,慢吞吞回了后院。?

小鼓拿回来了,但这小鼓实在太过平淡无奇,又破又旧,丢到垃圾堆都不一定有人会捡。公蛎左看右看,都不知那晚小妖中了什么邪,对着一个小鼓哭泣叩拜。

直到下午,小妖仍然昏睡不醒。公蛎瞧着她的状态,分明还在梦中,一会儿流泪一会儿微笑,只是没有再四处走动。并且无论怎么摇晃,她对梦境外的现实世界皆毫无反应。小花急得直哭,找了毕岸过来看,毕岸却道“无妨”。

吃过晚饭,胖头偷偷出了门,公蛎自然也不会闲着,溜达着去了柳枝儿巷。?

柳枝儿巷并不远,就在磁河对面,公蛎也轻而易举找到八号,但大门紧闭,空 无一人,玲珑并不在家。

公蛎吹着冷风在外站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巡逻的官兵经过厉声呵斥,说是今晚 天狗吃月亮,闲杂人等不得在街上晃荡。公蛎无奈,只好拿着已经被捂热的簪子垂 头丧气地回了家。

一推开房间门,却见毕岸摸黑坐在桌子前,倒把公蛎吓了一跳。?

公蛎忙点了灯,警惕道:“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毕岸拿起一个东西在公蛎眼前一晃,道:“这个小鼓……”原是那日公蛎在巫琇的大杂院得来的小玉鼓,公蛎一直藏在床下。?

公蛎扑上去,一把夺了过来,并将桌面上剩余几个玉鼓连同今日讨来的木鼓一并搂入怀中,叫道:“你别动我的东西!”又一个个拿起检验了一番,道:“我打算把它作为传家之宝,以后传给我儿子。你别打它们的主意。”

毕岸咧了一下嘴,慢悠悠道:“你没第一时间把它当掉,已经超乎我的意料了。” 公蛎得意道:“别瞧不起人,我可不是靠当东西过日子的人。你看看这块螭吻珮,还有那个假冒的避水珏,哪一块我当掉了?”?

说完才想起螭吻珮原是偷毕岸的东西,正想找个借口支吾过去,却见毕岸的关注点并不在螭吻珮上,而是问道:“什么假冒的避水珏?”?

公蛎转过身子,将玉珏吐了出来,在毕岸眼前一晃,又重新塞回脸颊,道:“就这个,山羊胡子说了,仿的,不值几个钱。”?

毕岸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知是震惊还是疑惑,但却没再说什么,只笑了笑,点点头道:“好,收好。财叔说你……”?

嗬,这山羊胡子,定然在毕岸面前告自己的黑状了!公蛎不等他说完,马上先发制人,委委屈屈道:“你别听财叔瞎说。我每日出去打探市场行情,指导胖头购 进那些赚钱的小玩意儿,不仅没有花忘尘阁一分钱的车马费,还带了一大笔收入。倒是财叔,老眼光,总觉得守在店里才叫干活……”

毕岸打断道:“财叔说你近来表现不错。”他从一堆玉鼓中拿过小木鼓,嘴角泛出笑意。

公蛎转着眼珠,揣测着毕岸的来意。

毕岸忽然拿出小刀,一把划破了小木鼓的鼓面,伸手进入摸索了片刻,道: “我今晚来,是想告诉你关于这种小玉鼓的来历。”

公蛎夸张地做了一个跳起来击鼓的动作:“我知道,这不是西域手击鼓吗。”

毕岸摇摇头,道:“不。它叫窨谶鼓,不是手击,也不是西域的。”?

“窨谶鼓?”公蛎重复了一遍。他从未听过如此古怪的鼓名。?

毕岸道:“窨谶鼓,是远古时候用来祭祀的乐器。”?

公蛎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岂不是更值钱了?一连七个,个个完好无缺。”?

毕岸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公蛎,哑然片刻,方才慢条斯理道:“一连七个,确实比较少见。不过完整来说,应该是八个。”?

公蛎已经飞快地在计算能够价值几何了。?

毕岸摸完木鼓的内侧,又去摩挲玉鼓的鼓身,并用手指轻弹鼓面。?

公蛎自顾自道:“剩下那个,在哪儿呢?我们去找找看,若是集齐八个,定然价格翻番。”?

毕岸忽然将玉鼓递给他,道:“你看这鼓是什么做的?”?

这些玉鼓公蛎天天把玩,再熟悉不过。当下用手轻轻叩击,自信满满道:“当然是上好小羊皮。”鼓腔发出一股奇异的共鸣声,如同一个女子的吟唱。?

毕岸道:“窨谶鼓的鼓腔,选择天山阴玉。”?

公蛎的眼睛顿时亮了。天山阴玉又名“仙人吟”,产于天山冰窟之下,玉石中间有无数肉眼看不见的孔洞,可产生共鸣回音,据传属于上古时期祭祀时的首选乐 器材质,如今早已绝迹。公蛎捧起一个,欣喜若狂道:“真的有仙人吟这种玉啊?” 一边说一边放在耳朵边凝神细听。

果然有些轻轻的悠扬长音,只是必须贴着耳朵才能听到。公蛎开心地道:“你 听听,像是个女人在唱歌。”

毕岸把玩着玉鼓,若无其事地看向公蛎,“鼓皮么,要用七岁女孩的背部皮肤。”?

公蛎如同被蜇了一下,手中的玉鼓跌落下来。毕岸闪电一般出手,在玉鼓落地 之前捞起了它,“四对小鼓,最好是双胞胎。将女孩灌以特制药物,趁其昏迷不醒之时,割开额部头皮,灌注温热的桐油,皮肤便与身体慢慢分离……”?

公蛎不寒而栗,叫道:“不要说了!”抖抖索索将所有的玉鼓推向他,带着哭腔道,“我不要了,你赶紧拿去处理了!”?

毕岸淡定自若,挑出其中一对,比较来看:“你看,这个便是一对双胞胎,连背上胎记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公蛎一想到人皮鼓放在自己床下这么多天,便心里发毛,舌头打结,再看毕岸表情如常,如同讲解一件寻常的宝物的样子,更觉得不可思议,气急败坏道:“你你你还有没有人性的?大晚上讲这些,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毕岸不理他,平淡的眼神忽然精光四射,冷冷道:“窨谶鼓是祭祀之器,专为召唤亡魂而制。不过自秦朝之后,殉葬、窨谶之旧殡葬制屡屡受人诟病,后皇明君便不再采用,再加上陶艺大兴,便多以陶人、陶马代替活人殉葬。这种东西,便由官方掌控流传至地下民间,甚为少见。只是没想到,当代仍有人制作窨谶鼓。”

公蛎几乎要被气哭了,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毕岸恢复了淡然,道:“我当时只是心中疑惑,并不确定,直至今日才弄明白。”?

公蛎心中大悔。当日就不该贪这便宜,从巫琇的地盘搜出来的东西,能有什么好的?如今一刻也不想看到这些人皮鼓了,巴不得毕岸赶紧拿走,忙道:“行,我知道了。今晚不早了,我困了。这些东西不如放你屋里,你慢慢研究。”

毕岸正色道:“那怎么行,这些东西价值连城,我不能夺君子所爱。”他越是 一本正经,公蛎越觉得自己被耍了。无可奈何之下,抓起一个高高举起,赌气道: “行,你也不要是吧,我这就把它给砸了!”

毕岸慢条斯理道:“砸了也不错,不过小妖的梦游,可就治不好了。”?

公蛎怔了一怔,哇哇乱叫起来:“小妖梦游,同我有什么关系?”?

毕岸道:“小妖梦游,同窨谶鼓有关。你若是砸了它们,只怕小妖永远活在梦魇里,再也走不出来了。而你,”他缓缓道,“你是存在小妖梦境中的唯一人物。”?

公蛎茫然地看着他。?

毕岸道:“这么说吧,小妖同窨谶鼓之间一定有什么故事,故事发生的当时,你也在场。”?

公蛎噗地吐出一口气来,哂道:“你就胡说吧你。还我也在场,我几时认得的小妖?我来洛阳还不到两年呢。”?

毕岸悠然道:“好,你不想管小妖的梦游也无所谓,反正你一向都是这么自私胆小的人。不过窨谶鼓只要破了它的法门,还是寻常的精致小鼓,若能集齐全套么,价值连城不敢说,在洛阳可以买下除了大明宫之外的任何一所大宅子。”

公蛎对毕岸说他自私自利很是愤怒,道:“我怎么自私了!”接着便听到可以买 下大明宫,大喜道:“真的?”

毕岸道:“剩下的那个就在附近,你也见过的,今晚便可以找到。”?

一轮圆月升起,清辉穿过窗棂,一股阴冷扑面而来。毕岸仰脸凝望,忽然道: “今晚子时,天狗吞月。”

公蛎对此毫不理会,只惦记着第八个鼓,但真想不起在哪家见过类似的小鼓,悻悻然道:“你别骗我。”

毕岸收回目光,道:“信不信由你。你今晚将这个鼓敲响,明天早上便能看到第八个鼓了。”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骨头做的鼓槌来,丢在桌上。

公蛎眼珠乱转,似信非信。?

毕岸盯着他的眼睛,道:“找到法门,破了它的阵法。”起身行至门口,又回头轻笑道:“集齐八个,大明宫哦。”?

公蛎从未见过他如此“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飞起一脚把门踹上,隔着门没好气道:“你长这个样子,不适合扮猥琐。”

毕岸一走,公蛎便后悔了。看着那堆在烛光下流光溢彩的玉鼓,他便不由自主 想起毕岸所说拿热桐油往头皮灌注的情形,对那摩挲过多次的鼓面再也不敢触碰。

毕岸说自己曾在小妖的梦里,公蛎也记得,小妖梦游时几次清晰地叫“龙哥 哥,救救我”,可是,公蛎明明刚认识小妖没几个月啊。

毕岸这个说一半留一半、爱装大尾巴狼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