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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岸却像没事人一般,后退了一步,微微笑道:“快看。”

银蚕跌落下来,首尾相接,不住地在原地打转。

公蛎警惕地绕至银蚕对面,定睛一看,顿感惊愕。

银蚕上半身依然银光闪闪,而后半部身体却变了颜色,黑一片灰一片的,如同受了侵蚀。它似乎意识到身体的变化,竟然疯了一般啃食尾部。等它把那些变了色的部位全部吃掉,身体也只剩下了半截,抖动了一阵,就此死了,化成一段小指粗细的银条。

毕岸上前捡起,用手掂了掂,道:“六钱左右,打个簪子还是可以的。”

公蛎浑身鳞甲竖起,哀嚎道:“为什么?”

毕岸上前将裹在王宝身上的棉布层层解开,若无其事道:“快来,过会儿我带你去看好戏。”

公蛎觉得要气死了,刀口还在一阵阵刺痛,尖声叫道:“不去!”

毕岸拉起王宝脖子上的纱布,道:“好险!再晚一点,王宝只怕真被它杀死 了。”笑眯眯地看着公蛎:“你真打算这个样子示人?”

公蛎扭动着恢复人形。毕岸热情地扯下一块纱布,道:“我帮你包扎,保准明 天便好。”那一脸坏笑的样子,几乎不像冷酷的毕岸。

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公蛎想也没想,下意识伸出手去。

公蛎其实心里早明白了。显然自己的血对银蚕有克制作用,刚才若不是血手一把按上去,那个刀枪不入的银蚕显然没这么快挂掉,要是给它咬一口,或者给它逃走了,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若是毕岸提前告知,公蛎绝不会同意。

哼,凭什么他要破案,却要自己白白挨这一刀?这口气绝不能忍。

公蛎摔开毕岸,怒目而视。但未等他开口,毕岸轻描淡写道:“我房间里还存了一对双蝶玉佩,一件白玉头冠,还有一匹重丝织花宝蓝蜀锦。这些东西我用不上,送你了吧。”

公蛎硬生生把骂人的话咽了下去。

毕岸哑然一笑,捡起空木环塞入怀中,转身朝外走去,道:“我们去会会银蚕的主人。”

公蛎端着手掌,恨恨地跟在后面。

阿隼正在街道的黑暗中候着,见到二人也不说话,微一点头,转身去了李婆婆家。

公蛎察觉到,周围黑暗之中似乎隐藏着无数个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 氛。公蛎不安道:“阿隼……不跟着我们?”张瓶子能够饲养控制银蚕,绝非普通小 贩,公蛎觉得多一个阿隼便多一份胜算。

毕岸头也不回,道:“不用。”走到街口,来到赵婆婆家的浆洗铺子前,推门而入。

公蛎惊讶道:“你这是……”只听毕岸大步来到院中,朗声道:“赵婆婆,您的银蚕养得不错。”

门檐下的灯笼忽然亮了。公蛎看到一两个黑影一闪而过,显然阿隼已经安排妥当。

上房暗着,并无应答。

毕岸高声道:“您还没睡吧?请开门一叙。”

上房的门吱扭一声开了,赵婆婆穿戴整齐,表情虽然疑惑,但头发照样一丝不乱,微微躬身道:“毕掌柜请进。”

毕岸一脚跨了进去。

普通砖瓦上房,比不得大户人家的高大气派,却甚是干净整洁,桌椅板凳皆摆的井井有条,同赵婆婆日常给人的印象十分相符。

房屋正中,摆着一座菩萨像。赵婆婆在菩萨供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低眉顺眼道:“毕掌柜可是在查案?老妇虽然不懂,不过大半夜的,来了我家,我自然不能让人站在院中。”

毕岸微笑道:“婆婆谦虚了。您性子和善懂礼数,敦厚坊都是有名的。”

赵婆婆双手合十,默默念起了经文。毕岸道:“多点几盏灯吧。这里太暗了。”

几个黑衣人飞快提了几盏灯笼进来,又飞快退出。

房间里亮如白昼。毕岸道:“您念往生咒,不敲木鱼儿怎么行?”说着揭开菩萨身上披的红布,从后面拿出一个油光发亮的旧木鱼儿来。

赵婆婆和和气气地道:“大晚上的敲木鱼儿,会影响别人休息。”

毕岸道:“敲也没用 ,银蚕已经死了。”他掏出已经化成半截银条的银蚕尸体,丢在供桌上。

赵婆婆看也不看,道:“毕掌柜没事的话,回去歇着吧。您要觉得我违法乱纪,明天只管派人来抓,交由官府法办即可,我绝对不逃。”她往后乜了一眼窗外晃动的黑影,道:“我一个老婆子,想逃也逃不了。”

毕岸道:“婆婆是个聪明人,知道银蚕杀人没有证据,所以才敢如此淡定。”

赵婆婆表情慈祥,带着一点无奈,道:“毕掌柜,我知道你手眼通天,但你也不能污蔑我一个老婆子。你说银蚕啊、杀人啊什么的,我可从未听说。”

毕岸取出木环,用匕首在内里卡槽中轻轻一撬,木环分开两边,里面露出个银制的镜子,镜面缺失,只剩下一个双龙戏珠的外圈。

公蛎惊奇道:“这不是那日王宝偷偷拿来当的那面破镜子吗?”

毕岸翻看着镜子,道:“婆婆将此物放入木环,交给王宝做玩具,让在下好一顿寻找。”

赵婆婆坦然道:“这是亡夫的遗物,怕磕了碰了,所以套了个木环。王宝喜欢,非要拿了玩,只好借他玩几天。”

毕岸赞道:“婆婆好说辞。”

赵婆婆微笑道:“我偌大年纪,什么风浪没见过?毕掌柜不用恭我。” 公蛎觉得,她这份淡然平静的气势,与毕岸有得一拼。

毕岸道:“不过我听说这叫做无心镜,整面镜子用银精打造而成,专为饲养银蚕;外面两条无角螭龙,为银蚕克星,防止它失控反噬主人。我说的是否准确?”

公蛎如坠雾里,什么“银精”、“无角螭龙”,皆第一次听说。

赵婆婆目露赞许之光,喟叹道:“唉,要是我的子侄后辈有毕掌柜这样的人才,我便知足了。”又道:“毕掌柜见多识广,说的不错。不过这同老婆子可没什么关系,我同你一样,只是听说过而已。而且你也看到了,这不过就是个玩具。”

毕岸道:“婆婆不认,在下也无法。你在王宝的水里投了毒,然后嫁祸李婆婆。今日又借二狗媳妇送玩具之际,将无心镜也送了过去,晚上敲击木鱼控制藏在其中的银蚕,袭击王宝。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为没有孙辈嫉妒王宝,后来才发现原来你的目标本来就是李婆婆。”

赵婆婆抬眼望了他一眼,道:“嘴巴在你身上,随你怎么说。”又垂目念诵经文。

毕岸微微一笑,道:“不错,虽说是口说无凭,不能定罪,但小可不才,只怕从我口中说出来,相信的人据多。你以后只怕在洛阳待不下去了。”毕岸说着,走到门后一张大头娃娃贴画前细看。

这张画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颜色已显陈旧,正中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一手 托着个福字,一手扛着莲蓬莲花,脚下画着几条红鲤鱼,寓意“连年有余,娃娃送 福”。整张画保存得相当完整,但缺了一角,撕痕很新,还有一根针带着线头插在 上面,刚好扎在胖娃娃的左眼部位。

毕岸伸手把针线拔了下来,道:“婆婆您这么仔细的人,怎么会把针放在这里?” 赵婆婆转身看了一眼,从容不迫道:“哦,我那日做针线,外面来了生意,匆忙之下,随手扎上了。”

毕岸按压着年画上留下的针孔,道:“王宝真是顽劣,好好的将年画撕了一角。婆婆惩罚他一下,也是对的。”

赵婆婆的背僵直了一下。

公蛎想起王宝红肿的左眼,心中一个激灵,呆呆地听他们谈话。

毕岸轻轻松松道:“婆婆不想谈银蚕和王宝,我们换个话题好了。二十五年前 李婆婆家的阿宝夭亡怎么回事?或者谈谈您同李宏之间的风流韵事。”

赵婆婆额上的青筋忽然暴起。毕岸如同没有看到,继续道:“前些日我查到你 同李婆婆竟然是同乡,委实有些吃惊。”

赵婆婆神态恢复了正常,道:“洛阳城中大把同乡,难道我一个个拉扯、认识去?”

毕岸点头道:“婆婆说的是。同乡不认识的多了,可是您同李婆婆之间,还有 李宏这个纽带呢。”

赵婆婆停止了诵经,暴躁道:“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李宏!”

毕岸道:“三十年前,你同刘兰心正是豆蔻之年,两人共同爱上了隐居郊外的少年公子李宏。可惜李宏最后却娶了活泼可爱的刘兰心。”

“刘兰心?”公蛎重复了一遍瞬间明白,哑然失笑道:“原来恶俗的李婆婆还有个如此清雅动人的名字。”

毕岸道:“而你嫁给了老实巴交的董滚子,过得各种不如意,索性杀了她家阿宝。接着多次勾引李宏未果,又用银蚕杀了李宏。”

赵婆婆双手紧紧地扳着供桌,厉声喝道:“毕掌柜,你便是手眼通天,也不能如此信口雌黄!我同刘兰心同乡不错,爱慕李宏也不错,但杀人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当年官府已有定论,李宏有家族隐疾,他同阿宝皆死于此!”

毕岸悠然道:“看来赵婆婆对当年之事相当关注,连仵作查验结论都一清二楚。”

赵婆婆脸色铁青,深吸了一口气,正襟危坐道:“当年知道此事的人颇多。而 且妇道人家爱打听,我知道了不算什么。”

赵婆婆抵死不认,神色也不见一丝慌乱,在公蛎看来,竟然丝毫奈何不得她。正绞尽脑汁想要出个什么好点子来,只听毕岸皱眉道:“算了,还是找了当事人来。”回头朝门口道:“李婆婆请进来吧。” 赵婆婆一惊,慢慢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