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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淡淡的丁香花香味飘入公蛎的鼻子,朦胧中,公蛎又看到了梦萦魂牵的粉嫩嘴唇。

那晚同玲珑到底发生了什么,公蛎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一觉醒来,他正赤身 裸体地躺在玲珑的床上,臂弯里,是只穿着亵衣的玲珑,她依旧脸儿绯红,不知是酒意未醒,还是因为其他。

当时情形的尴尬,直到现在公蛎想起都会心跳耳热。事情到了今天这步田地,玲珑虽然话里意思是你情我愿,不用他负责,但公蛎堂堂男子汉,如何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当即结结巴巴向正暗自垂泪的玲珑保证,只要她愿意,自己愿 意随时娶她,然后落荒而逃。

玲珑一脸小女人的娇羞,温软香滑的身体依偎在他怀里,同公蛎无数次看到美 女时意淫的情形一模一样。可是不知为何,那一刻,公蛎反而说不出的懊丧,好像自己守了很久的宝贝就这么被人给偷走了。

(三)

如何回到忘尘阁的,公蛎也记不清了,只知道精神恍惚,一会儿欣喜若狂,一会儿怅然若失。

或许自己这辈子,都找不到丁香花女孩了吧。

一连三天,公蛎老老实实待在忘尘阁,哪里也不去。

公蛎不是不想负责,而是事情来得突然。除却丁香花女孩的因素,最主要的是,自己还没做好成亲的思想准备。一是玩心尚重,一想起那些柴米油盐的日子便觉得乏味;二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蛇人结合,后果会如何?虽然世间也有得道的非人同凡人结成家庭的案例,但对公蛎来说,放在自己身上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还有最为关键的第三,那些阴魂不散的鬼面藓,如今虽然皮肤表层看不到,但谁知道 自己还能活多少天,不能祸害了人家姑娘。

第四日,公蛎仍没想好此事如何处理,心思烦乱之极,窝在房间里将近中午,躺得腰酸背痛,这才晃悠着来到前堂,随便拿了一本书捧着,掩饰自己的发呆。

胖头羡慕道:“老大,你得空儿也教教我,我还有很多字不认识呢。”

公蛎心不在焉道:“好。”

汪三财哼了一声,道:“你见过看书半日都不带翻页,还颠倒着看的么?”

公蛎一看,果然拿倒了,恼火道:“我就爱倒着看书,如何?”

胖头唯恐他们吵起来,忙朝公蛎挤眼:“北市那边新开了一家馆子,味道可好哩。我们去尝一尝?”

公蛎懒洋洋道:“不去。”

任胖头如何劝说,公蛎坚决不为所动——他唯恐自己一出门,便要忍不住去找玲珑。胖头去了北市进货,走之前,又喜滋滋地换了衣服,将头发抿得明光,整个胖脸的肉笑得都在微微颤抖。不用说,定是借机出去幽会。

胖头前脚刚走,小妖来了。她要去北市购一批盛放胭脂水粉的器具,想邀胖头一起去。

公蛎没好气道:“他如今忙着呢,又要进货又要幽会,哪里会带你这个拖油瓶?” 小妖不服道:“谁说我是拖油瓶?我帮他看着东西,他跟人约会才方便呢。”

公蛎丢了书,闭目养神。小妖推他道:“喂,你知不知道胖头去见哪个?”

公蛎拨开她的手,道:“知道。”

小妖有些失望,撅嘴道:“原来你们都知道,就我一个人瞒在鼓里。”说完等着公蛎同自己斗嘴,却见他失魂落魄,早不知道神游何处了,笑嘻嘻道:“怪不得胖头说你丢了魂儿,还真是。要不要我去请个神婆子回来帮你叫魂?”

公蛎白了她一眼,道:“你才丢了魂呢。”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谁的魂丢了?”

公蛎一骨碌爬了起来,连书掉在了地上都顾不上捡起。

小妖笑着推他:“快,来生意了。”又甜甜地叫道:“姐姐好。”

玲珑瞟了一眼公蛎,将目光落在小妖脸上,关切道:“你好像瘦了些。”

小妖摸了摸脸,欢快地道:“嗯,前段时间睡不好,总做噩梦。”她上下打量了下玲珑,认真道:“我觉得姐姐也瘦了呢。”

玲珑一笑,眼睛向公蛎看去。

公蛎发觉,玲珑同小妖的眼睛甚为相似,只是一双成熟从容,一双天真无邪。

汪三财将账簿收拾好,走出柜台道:“姑娘可是来当东西?”

玲珑施了一礼,大大方方道:“我找龙掌柜。”

公蛎的脸腾地红了。汪三财老奸巨猾,显然看出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又回去柜台整理账目。小妖张大了嘴巴,伸出小指头指指公蛎又指指玲珑,小声笑道: “我知道啦。龙掌柜的魂儿,丢在姐姐那儿了。”

玲珑笑道:“正是,所以我今日给他送过来。”上前定定地看着公蛎道:“龙掌 柜,请移步一叙。”

出了门,两人漫步来到磁河边。如今天气寒冷,游人甚少,默默走了一阵,玲珑忽然站定,轻声道:“我今日来,不是找你讨要说法。这些天,我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不来,心里难过得很,想去找你又不敢……”她咬唇沉默了片刻,道:“那 晚的事,你就当我是存心勾引罢。我一个女孩儿家,本不该留不熟悉的男子在家饮酒吃饭,还故意做出不检点的举止,以至于……”她垂下眼睛,“那天早上你说愿意娶我,我好开心……”

听玲珑这样说自己,公蛎顿时有些心痛,语无伦次道:“不……是我不好……”

玲珑看不看他,眼里泛出泪光:“这世上,哪有什么情投意合。原是我做梦。”她迎着顺河而来的寒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泪笑道:“我那晚说想告诉你个秘密,结果还是没讲。我其实……得了绝症,郎中说,活不过半年啦。”

她扭头看着公蛎,满脸是泪,但声音却很是欢快:“我一个将死之人,哪敢奢求有人陪伴。谢谢你那晚陪我,我很开心。”

这些话如同一个炸雷,震得公蛎目瞪口呆。这才想起他第一次听到玲珑名字 时,小武同阿牛交换药物,声称要给玲珑治病。只是这几次每次见到玲珑,她都脸色红润,全无一丝病态,自己竟然忘了这茬儿。

玲珑见公蛎表情呆滞,以为被自己吓住了,淡淡一笑道:“我告诉你这个,绝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想同你说清楚,我绝不纠缠。告辞。”

朝公蛎略一施礼,掩面去了。公蛎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想她一个人孤苦无依,身患绝症,顿起同病相怜之意,并想两人酒后乱性,自己却躲避着不敢面对,实在不堪。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豪气,大声叫道:“不!我愿意娶你!”

玲珑停住脚步,头也不回,低声道:“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不情愿。”公蛎鼓 起勇气上前抱住了她,道:“不,我愿意!”他狠狠地摇头,仿佛要将这三日的犹豫全部甩在脑后,坚决地说道:“我不知道寻常的嫁娶都有什么样的要求,不过我会 去请教财叔,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玲珑用力地捏着自己的手掌心,垂泪道:“你想好了,不要后悔。”

公蛎怔了一下,心里依稀问自己,会后悔吗?可是这种情形下,如何能再伤玲珑的心?他换了轻松的口吻,笑道:“我没什么本事,你跟了我,只怕以后要吃苦受罪。”

玲珑将头轻放在他的肩头,轻轻道:“不怕。”

她的声音轻而坚定,公蛎忽然觉得这些天的逃避完全是庸人自扰。什么非人、凡人,有什么相干?一旦放下了心中的负担,顿觉浑身轻松。

有人过来,两人连忙分开。

一阵寒风吹来,玲珑打了个寒颤,公蛎脱下外衣给她披上,见她指尖冻得通红,迟疑了几次,终于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手。

有了这一次的主动,剩下的便顺理成章了。两人五指紧扣,同那些热恋的情侣一样,有说不完的情话,当然多是公蛎在说,玲珑在听;或者有时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待在一起,也会觉得温暖而惬意。

两人沿着磁河岸边的柳堤散步,足有一个半时辰,玲珑终于受不了寒冷,打起 了喷嚏,娇滴滴道:“你是不是想冻死我,就不用负责任了?”

公蛎紧张道:“我怎么舍得?!”揽了她的肩头,笑道:“走吧,去你的住处。那 日你给我看的珠子,我去找人再给瞧瞧。”

玲珑佯怒道:“不用了!”扭转身不理他。

公蛎傻傻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做。

其实公蛎在其他女子面前还是相当能说的,偏偏在玲珑面前不行。因为玲珑性格稳重成熟,不像小妖珠儿等,随便说什么都可以,公蛎完全搞不懂她是真生气还是佯装生气。

玲珑见公蛎手足无措,忍不住笑了,手指轻点公蛎的额头,娇嗔道:“逗你呢。看着挺机灵,怎么不会哄人呢?”又眨眼道:“女人无论多生气,只要听到甜言蜜 语,一定喜欢。下一次若再碰上其他女孩子,只管这一招伺候。告诉你,老少都适 用哦。”掩口娇笑不止。

公蛎挠着头嘿嘿傻笑:“哪里会有其他女孩子?以后我的甜言蜜语,只说给你 一人听。”说完觉得自己挠头的动作像极了胖头,忙将手放下。

玲珑眼睛亮晶晶的,甚是好看。

公蛎忙道:“我们当铺的财叔,对玉器颇懂行情,那颗珠子还是找他看看要紧。”

玲珑这才收住了笑,认真道:“真不用了。那日……你走之后,舅舅便来了,他带我去见了玉器钱家大掌柜,钱家掌柜说,这不是凤凰胆,而是同凤凰胆相似的琅玕珠。”

玉器钱家在洛阳十分有名,开有三十六家玉器行,他的鉴定结果自然是不会错 的。不过琅玕珠公蛎第一次听说,完全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玲珑道:“钱掌柜说,琅玕珠生于昆仑山,寓意慧眼识人,有清心明目之效,最适合男子佩戴。舅舅本来说,再换一个适合女子佩戴的东西给我,可我想 着……”她脸上露出一抹娇羞,“我想着刚好适合你,便毁了一支金簪,找工匠镶嵌了包边,又打了一条五彩丝络,你戴上试试。”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手绢,层层打开。琅玕珠在外围金箔的映照下,越发显得流光溢彩,中间的漩涡如水波流动,很是漂亮。她十分自然地踮起脚尖,拉开丝络的活扣,小心地将琅玕珠戴在公蛎的脖子上,歪头看了看,道:“真好!”那模样 儿,像极了一个给丈夫佩戴饰物的小媳妇儿。

公蛎心中一暖,道:“我怎么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玲珑冰冷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唇上,正色道:“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细心地将丝络抻好,撒娇道:“你要一直戴着,睡觉洗澡都不许取下来。”

公蛎憨笑道:“那是自然。”

除了荷包里的十几两纹银,公蛎一件像样的东西也没有,摸了半晌,只好歉然道:“我日后寻摸个好东西给你。”心里想,到时去讹毕岸一下,他定然有不错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