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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蛎支吾道:“我看看,看看。”

小裁缝道:“你要是要的话,还可再优惠些。这些骷髅蝙蝠,师父下了好大工夫才绣好的呢。光是原料、绣工,便不止这个价儿。”公蛎留心一看,果然,这些蝙蝠的脑袋位置也是个小小的骷髅,同镶边一样,皆为同色丝线绣制,不对着光线,看得并不明显。联想到高氏身上那件,难怪早上远远看着觉得图案古怪,原来中间镶嵌着无数小骷髅。

再一看,那些团团的福字、寿字,每个正中都有这么个小骷髅,翻开衣服背面,同正面一模一样,竟然是双面刺绣。

公蛎大为惊奇,忍不住赞道:“好别致的针法。”

小裁缝羞涩道:“这种针法师父教过我,可惜我还是绣不好。”

公蛎装作随意道:“你认不认识一个脸上有疤的女人?住在北市大马圈后面。”

小裁缝想了想,摇头道:“不认识。我们这行当,除非谁家有白事,才跟人打交道。”

两人聊了一阵,公蛎终归还是没买:一件敛服,做得再精美,总不能自己买回去穿吧?只好让小裁缝失望了。

出了店铺刚走不远,忽听小裁缝在后面叫,扭头一看,小裁缝手里拿着东西追了上来:“客官,您的东西掉在店里了。”

接过一看,却是一张陈旧发黄的硬折身份文牒。公蛎笑道:“我哪里有这玩意儿。不是我的。”

小裁缝固执得很,道:“您瞧瞧,就是您的呢。”

公蛎打开一看,一面写着“隆公犁,洛郊蟒庄人氏,咸亨四年秀才”,还盖着河南县府的大印;另一面画着一个简笔画像,下有一行小字,标注面部特征:“肤黑貌丑,左目及右鼻窝黑斑各一”。公蛎丢给小裁缝:“不是我的。”

小裁缝对比着文碟上的画像,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肤黑貌丑,左目及右鼻黑斑各一’,您看您脸上……”

公蛎摸着脸上的两块黑斑,猛然醒悟,见那边纸扎店的伙计往这边张望,脸色顿时阴沉起来,劈手夺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肤黑貌丑”这四个字,简直扎人的心。

走了老远,公蛎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自己刚变成这个丑样子没几天,便捡了个一样特征的身份文碟,到底是巧合,还是谁知道底细,专门帮自己做了身份文牒?

(四)

小裁缝的解释异常简单:公蛎走后,他见地面上有个遗落的文牒,打开一看,上面是公蛎的画像,便追了出去。而且今日店里,只有公蛎一人来过。

多说无益,公蛎只好承认是自己不小心掉了的。在敛服店铺门口闷头愣了良久,心事重重地回了如林轩。

事情似乎不太对头。

公蛎窝在房间里想了又想,决定主动出击,先去探一探那个假公蛎的底子,最好能一举制服,逼他承认冒充,然后再找毕岸医治脸上的斑痕,恢复容貌身份,此事便可了了。

说起容貌,世上凡人对非人的能力多有夸大,以为只要是得道的非人,想变幻成什么样子便能变幻成什么样子,其实不然。非人修道,能修成人形已经很难,若是想要貌比潘安,还要经过几世的修炼。公蛎这些天来,因为不满意容貌,也曾尝试过在变幻人形时,竭力变得英俊一些,但因道行不足,连一刻工夫也维持不了,便又恢复成这个丑陋样子,反倒累得一天不想动弹,很是窝火。

而公蛎没有去找冒充者,也是有理由的:一是公蛎懒散,反正有钱花着,有地方住着,冒充不冒充的,没什么大所谓;二是公蛎胆小。那人能模仿自己模仿惟妙惟肖,定是得道的高人,自己贸然出手,着了道可就不妙得很;三是他心里总觉得,毕岸是知情的,而且毕岸答应帮自己解决脸上的黑斑问题,若到时候黑斑消失,容貌恢复,再去申述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龙公子,岂不理直气壮。

勉强熬到傍晚,他被饭菜的香味吸引,去餐区点了几个大菜,一边吃一边盘算今晚如何同那个冒充自己的假公蛎对质,一抬头见猫女一人独坐,正盯着自己看,便腆着脸问了句好,谁知猫女眉头一皱,鼻子一耸,像是见鬼了一般,瞳孔瞬间缩小。公蛎隐隐听到喵呜一声,只见她一个闪身穿过人群,瞬间消失不见。

公蛎委屈得差点落了泪。倒不是他对猫女有多爱慕,而是她的这种举动,充分说明他如今的相貌已经不仅仅是丑陋,而且到了人人嫌弃的地步了,这对一心追求容貌的公蛎来说,比被人冒充还让人痛不欲生。

愁眉苦脸吃过晚饭,虽然天色已黑,公蛎还是戴上了早上那顶大草帽,出门朝忘尘阁走去。

刚拐了一个弯儿,便见假公蛎独自一人,脚步匆匆,正走在街道的阴影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公蛎恨得牙根痒痒,但见周围都是人,心想若是在此地闹将起来,只怕说不清楚,还不如跟着他,找个僻静地方当面对质。于是猫起腰,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假公蛎一路向北,脚步飞快,趁着闭门鼓尚未敲响,竟然出了安喜门,不走官道,反而向西拐去,净挑一些崎岖的山路走。

今日四月初十,天气有些阴沉,不见星月,但并不算很黑。公蛎凭着追踪猎物的本能,远远地跟着。

安喜门以西,便是去往邙山的荒坡,除了官道周边,少有人来。偶有土层稍厚的,便被城郊百姓开垦种上了庄稼,不过大多是乱石和丛生的野灌木,以及平头百姓的坟地,坟头刺玫枝条上还挂着清明的白纸钱串,有些阴森。

假公蛎走了好一阵子,绕过一个小山坳,来到一片平地。平地正中,是个隆起的土坟包,从黄色的泥土和上面稀疏半蔫的刺玫枝条来看,这是一个新坟,估计下葬时间不过月余。

假公蛎绕着坟头走了一圈,去到不远处大石后面,扒开干草,拿出一个包裹,从中取出一个咧嘴大笑的昆仑奴面具戴上,又换上一件黑色长袍。

幸亏公蛎一直跟着,否则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认不出他是谁。

假公蛎穿戴完毕,从一蓬浓密的灌木丛后,抽出几件工具来:一把钁头,两把铁锹,还有一把砍刀。

公蛎躲在灌木后,心想这假公蛎难不成想要盗墓?本想跳出来质问他,但见他行动诡异,倒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假公蛎拿了铁锹,在坟前试了几试,找到一个松软的地方,开始挖了起来。

一会儿工夫,坟的一侧被挖出半人深的一个洞来。假公蛎用包裹将挖出来的土包上,送到不远处一块刚犁好的庄稼地里去。

公蛎趁机飞快跑到坟前查看。坟前歪歪扭扭插着一块简单的木牌,上面的墨渍已经模糊不清,名字依稀能辨出一个“平”字,“夫×平之墓”,落著三个字却一个也不能分辨。

公蛎想了一想,认识的人中,似乎没有叫“平”的人。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得罪了假公蛎,竟然死后还要被挖坟掘墓。

假公蛎很是小心,均匀地把挖出来的土洒在地里,这才折身回来。公蛎慌忙重新躲好。

盗洞越来越深,只能看到假公蛎的脑袋尖儿。公蛎在草丛中昏昏欲睡,跳出来也不是,回去又不甘心。正犹豫间,忽听浓密的灌木丛中传来一声布谷鸟的叫声。

再有半个多月才到芒种,这么早布谷鸟就开始叫了。公蛎循声望去,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假公蛎停止了挖坟,仰脸学道:“布谷!”

布谷鸟叫得更欢了,连续三次,每次叫两声。

假公蛎似乎很悠闲,连着回应三声:“布谷!布谷!布谷!”

布谷鸟又回应了一声。

假公蛎爬出盗洞,将铁锹、钁头等收了照原位放好,脱了面具长袍藏入树洞,用干草堵上,扬长而去。

公蛎还没明白过来,假公蛎已经走远。公蛎正要去追,忽见坟头后面,闪出一张美人脸来。

一瞬间,公蛎还以为是高氏来了——樱桃小口,瓜子小脸,五官端正美丽,只是皮肤惨白,竟然是个美人面具。

公蛎只好窝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等那人走了两步,公蛎马上确定不是高氏:戴着美人面具的那人,照样穿着宽大的袍子,身高同高氏差不多,但身材不够挺拔,从走路的姿势来看,应该是个矮个子男人。

他从长袍里拿出一大堆工具来,除了钁头、铁锹,还有刀子、钳子、斧头等,跳入盗洞,继续开始挖。一会儿工夫,只听扑通一声,那人丢出铁锹,顺着盗洞滑了下去。

这些都是什么人,半夜挖人家的坟墓,有人挖盗洞,有人取财物,配合默契还相互不碰面?!

看来这个假公蛎是个盗墓组织的成员,估计是惦记上了忘尘阁的宝贝。

啊,不对!公蛎突然想到另一点:或许这伙人不是看上了忘尘阁的宝贝,而是想要嫁祸公蛎!

公蛎顿时义愤填膺,心想这群家伙真是找死,自己必须要摸清他们的底细,掌握证据,一股脑儿将其丢进监狱里才是。

一愣神的工夫,假公蛎已经走远,如今城门关闭,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猫上一晚,如今最好便是跟着新来的这个人,从他嘴里套出些什么来。但面对的是一个坟墓,一想到里面的棺材和可能腐败严重的尸体,让公蛎很是抓狂。

坟墓中传来沉闷的敲打声。

纠结了片刻,公蛎还是鼓起勇气,慢慢爬到假公蛎藏衣服的地方,悄悄儿将长袍穿上,撕下衣襟掩住口鼻,再戴上面具,顺着盗洞跳了下去。

所幸墓室里气味正常,只有泥土和草根的腐味。公蛎这才放下心来。

墓室最里一角,点了支白蜡烛,那人正趴在棺材上,用一柄小刀翘棺材板上的钉子。听到响动,一回头看到公蛎大吃一惊,往后一跳,拿着小刀做出防御的姿势。

这人什么毛病,一句话也不说,难不成是哑巴?但他不出声,公蛎也不敢擅自出声,忙拱了拱手,学了一声布谷叫。

那人看着公蛎,面具下的眼神警惕不减。公蛎拢起手,又学布谷叫,这次是连续三次,每次叫两声。

那人迟疑着,也回了三声“布谷”,放下刀,狐疑地打量着公蛎。

公蛎满脸堆笑,一边学着布谷叫,一边做出个“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