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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

雷电越来越密,一波跟着一波,聒得让人烦躁不堪。一条树枝颤颤巍巍探了过来,往公蛎的脖子上缠去。公蛎想也不想,一口将其咬断,噗的一声朝着地下手舞足蹈的桂老头脸上吐去。

被咬的枝条如蛇一般缩了回去,发出吱吱的声音;断了的枝头喷出红色的汁液,如同鲜血,沾得桂老头满头满脸。枝头掉在地上,跳了几跳,缩成一团,恢复成寻常的皂角树枝。

瘸腿乞丐似乎被吓傻了,倒吊着身体,呆呆看着天空。

桂老头颤巍巍抹了一把脸,放在鼻子下一嗅,顿时脸色大变,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个狭长的闪电如利刃劈下,围墙轰然坍塌。老皂角树像一个披头散发的独角怪物,无数条枝桠朝着公蛎疯狂攻击。公蛎竟然感到莫名兴奋,随着它们一起摆动,抽出一只手臂拔出木赤霄,乱斩一起,并趁机龇出长长的牙齿,一口一个,将靠近的枝条咬得稀巴烂。

桂老头慌乱起来,偏着脑袋听了一听,徒劳地睁着瞎了的眼睛,喃喃道:“不可能……木赤霄!木赤霄!”他忽然跪下,砰砰砰磕起头来,只磕得额头血淋淋一片。

桂老头这一魔怔,皂角树仿佛也疯了,枝条们在公蛎的攻击下乱作一团,相互缠绕、撕扯,黑红的汁液滴滴答答地落下,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公蛎哪里想到这妖树如此不经打,越战越勇,翻身咬断最粗的那条枝桠,并顺势尾巴一卷,拉了瘸腿乞丐共同滚落下来。

乌云越压越低,暗红色的光芒使得方圆左右都笼罩在血色之中,暗光下的土地庙,诡异之中透着几分庄严肃穆来。

瘸腿乞丐仍然对着夜空发呆。

一个滚地雷在厢房顶上炸开,如同烟花般绚丽,厢房瞬间夷为平地。公蛎大为兴奋,拖着长长的尾巴,热烈地舞动起来,大叫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一连串大大小小的滚地雷接踵而来,红橙蓝绿,如同彩虹。

桂老头灰白色的眼睛凸起,流出乌黑的血来,他声嘶力竭地挥动着双手,似乎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公蛎哈哈大笑,指着桂老头道:“抓住他!”一个疯狂的枝条扭动着过来,一触到他的手腕,飞快将他拖了上去,接着一团枝条吱吱叫着将他裹紧,像个蚕茧一样倒挂在树上。

不远处一棵松树树冠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热烈而放纵的火光,照耀着公蛎狂笑的脸,眉清目秀的脸带着一丝邪气。

瘸腿乞丐斜靠在断墙处,默默看着他。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忽然有个圆滚滚的影子跌跌撞撞,竟然是公蛎念念不忘的冉老爷,他绕开那些光电火花,直奔公蛎而来。公蛎哈哈大笑,指挥着漂浮在半空中的一个蓝色小闪电,叫道:“劈他!”蓝色闪电跳跃而至,咔嚓一声在他头上炸响。

冉老爷直挺挺朝后倒去,衣服瞬间成了布条,身上发出一股皮毛烧焦的臭味。

无数的闪电如同放大的鬼火,绕着公蛎旋转,按照他的指令在那些树木房顶爆开,一瞬间树叶卷曲,房屋坍塌,闪电过后,一条条烈火炙烤过的痕迹纵横交错,触目惊心。公蛎跳上石桌,哈哈大笑,仿佛身处高台之上,而周围是对他顶礼膜拜的芸芸众生。

天空中散乱的红光慢慢聚拢,像一只巨大的眼睛在乌云中游移扫视,公蛎却浑然不觉。

瘸腿乞丐警惕地站直了身体,眼神炯炯,如同狩猎的豹子。

一道狭长的闪电从云层一直延伸过来,咔嚓一声,将皂角树劈成了两半,原本随着公蛎一起舞动的枝条燃烧起来,抽搐的样子像一条条受惊的小蛇。桂老头在“蚕茧”中疯狂扭动,极尽恶毒地咒骂上天不公。

公蛎挥了一团鬼火过去,烧得桂老头尖声嚎哭。

冉老爷却不管不顾地爬起,朝公蛎扑了过来,他的脸已经变成黑灰色,一脸焦急朝公蛎嚷嚷着。公蛎一把扣住了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阿意在哪里?”

冉老爷的嘴巴突然裂开,额头变宽,脸上的鳞片清晰可见,化成一条蛇的模样。

他身上不知哪里传来的香味,让公蛎顿生亲切之感。公蛎一愣,松开了手。

(六)

城北一角亭台之上,江源白衣如雪,席地而坐,正专心地抚弄琴弦,对午夜的天气异变熟视无睹。

旁边一个男子有些坐卧不安,不时起身往土地庙方向张望,竟然是帮江源打理花草的小花匠。他今日一副儒生打扮,气质模样较往日大为不同。

一连串强健的音符从指尖流出,高昂激越,气势磅礴,似两军对垒,骏马嘶鸣,剑、鼓、人声此起彼伏,同天空的闪电雷声相辅相成,浑然一体。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小花匠强压着眉头的焦虑,道:“少主好琴技!倒显得这些闪电雷声像是上天为配合少主的琴声而刻意安排的呢。”

江源笑道:“你安心看你的戏罢,少来恭维我。如此惊骇景象,百年难得一见。”

小花匠嘿嘿一笑,当下不再客气,站到亭台一角翘首观看。忽然惊叫道:“皂角树被雷劈了!”

江源手指飞快拨动琴弦,道:“那棵树有些年头了,前面便是土地庙,常年接受香火供奉,有些灵气,不作恶的话,想要修成个正果也有可能,可惜却被攰和利用,成了个树魁。”

小花匠道:“我对巫术不太了解。树魁是什么东西?”

江源道:“巫术修炼,乃是以一定物品为介质,或控制他人,或制造幻象,以达到魅惑甚至残害他人的功效。但这些东西,对使用者来说,一旦被破,反噬厉害。所以便有了这种修炼方式,谓之双修。即巫师将介质物品视为平等的伙伴,两者一体,共生共灭。”顿了一顿,又道:“双修融合道家部分技能进去,若是修炼成功,非同一般。”

小花匠吃惊道:“修炼成功会怎么样?”

“这个么,人树同体,人生树相,同树木一样长寿。”江源不无遗憾道:“若不是攰和急于求成,猎杀一些流浪者为老皂角树补充精气,坏了老树的根本,凭着土地庙的香火,再过十年,这棵老树便能修成个人形了。可惜,可惜。”

小花匠道:“白白浪费了几百年的修为。”又道:“这个桂老头看起来面相和善,对小孙子疼爱有加,怎会如此行事?”

江源手下不停,笑道:“你我看起来会是害人的人么?坏人二字,是不会写在脸上的。桂老头能力有限,又心比天高,长期觊觎攰氏族长一位,对攰安、攰平多有嫉恨,不思如何振兴家族,而一心内斗。攰安若是不死,攰氏还有些希望;攰平呢,过于悲观,看似超脱,实际上又经不住言语激励,终究不够大气。两人一死,攰氏一族便算彻底完了。”

小花匠咂舌道:“一个不肖子孙,祸害了整个家族。”忽然疑惑道:“我刚才似乎看到冉老爷折返回来。难道眼花了?”

音符停滞了一下,江源抬起头来,道:“今晚是冉老爷的渡劫之夜,他不去躲着,还敢出来?”

小花匠紧张道:“要是他今晚躲过天眼雷电,功力再进一步,只怕我们更不容易得手了,怎么办?”

江源皱眉道:“再说吧。冉虬做药,也不是特别合适。”

小花匠懊恼道:“那晚竟然给他逃了,早知道应该守着,先挖了蛇婆牙再说。我看巫教的阵法和那个什么乌金蚺囚,稀松得紧。”

江源笑道:“人家稀松平常,那阵法还不是困住了你?要不是常叔叔去得及时,这阵儿你只怕还在沼泽里打转儿呢。”

小花匠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是我低估了姓冉的家伙。”江源道:“巫教这些日子消停了些,偶尔利用一次他们的阵法就算了,下次遇到跟巫教有关的,可要谨慎些。我们找我们的药材,不要裹进他们之间的恩怨纠纷。”

小花匠忙点头道:“是,下次再也不敢贸然行事了。”又疑惑道:“但这个沼泽,之前确实有灵蛇出没,它守护的灵蛇草,植株还在呢,只是果子没了。可它去哪儿了?”

江源道:“我听说冉虬之子来洛阳协助攰平,藏身沼泽,却被巫教一个隐藏的高手给除掉了。估计便是它了。”

小花匠自言自语道:“蛇婆少有出现在闹市的,这次是怎么了?”

江源停止了弹琴,起身走到小花匠身边,一起朝土地庙方向眺望。小花匠道:“情况似乎有些不对。隆公子怎么也在?”

江源道:“木赤霄还在他手上?”

小花匠好奇道:“木赤霄,有什么说法吗?我看冉老爷和隆公子都宝贝得紧。”

江源道:“对我们来说毫无用处,但对攰氏和冉虬来说,可就重要了。攰氏祖上善于工事,尤以兵器为最,这木赤霄原是他祖上亲手所制,一共两柄,一铁一木,据说见此物视同攰氏祖上亲临,可召集调度攰氏族人。只是时至今日,攰氏一族式微,已经折腾不出什么大浪,这玩意儿便是废物一个,毫无用处。所以冉虬来抢,我便随手送他了,想看看到底能掀起什么风浪,没想到他又任由隆公犁偷去,好生奇怪。”

小花匠也纳闷道:“我看他们二人明明不和,隆公子每每见到冉老爷,恨不得绕道走。”他看了江源一眼,小心地道:“少主,这个隆公子么,我瞧着……我瞧着稀松平常得很。”

江源眉头一挑,道:“说来看看。”

小花匠道:“俗气,懒散,胆小,缩头缩脑,不像是能做大事的人。”

江源微微一笑,道:“他么,只是太像一个凡人。”

小花匠连连点头,道:“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常人的毛病他样样占全……作为一个非人,怎么能比‘人’还要像‘人’哩。”

江源笑道:“正因为如此,才好玩。”

小花匠挠头苦笑道:“我是真搞不明白他。我按您的吩咐,让他看到了双面泥人俑,专门用了有忘尘阁标记的包裹,但这货……这隆公子看到跟没看到一样,完全无动于衷。我又安排侏儒李贵儿去提醒,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江源哈哈大笑,道:“好有趣儿!”

小花匠见江源未怪罪自己,便大着胆子继续道:“本想利用双面泥人俑使得他同毕岸之间产生嫌隙,我们好坐收渔翁之利,谁知他竟然懒惰至此,好好一个掌柜被人鸠占鹊巢,居然没事人一样,一点血性都没有。”他看着江源的脸色,不解道:“少主,您上月干吗要装做不辞而别?像他这种,直接拿下不就得了?最不济,便说带他回家玩去,而且他也答应了,到了家里,要死要活岂不尽在我们掌握之中?”

江源摇头道:“你只看到他表面的平庸,却未发现他隐藏的异能。而且他身后还有盘根错节的势力较量,巫教,巫氏,攰氏,官府,以及异军突起的忘尘阁等,稍有不当,便可能引火上身。你忘了那日在宣风坊牡丹园的事情了吗?”

小花匠惊愕道:“您是说那日……有人故意捣乱?”原来那日,小花匠准备在牡丹园动手,却意外被公蛎躲过,而躲过的原因是有两个小菜贩在园子外面打架,丢了一个南瓜过来,将“娇容三变”砸了个稀烂。

江源道:“那日我默许你动手,也是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谁知他还没动,他背后的力量倒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