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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蛎正在忐忑,方儒忽然趴在地上,慢慢将手指一点点伸入红水之中。

他的手,并未像钟虺一般被红水腐蚀,而是完好无缺,如同放入清水之中。

方儒欣喜若狂,起来绕着祭台狂奔,一连转了好几圈,直到看到头上玉眼熄灭,这才停了下来,咆哮道:“怎么回事,玉眼怎么闭上了?”

无人应答。那些改头换面的教徒呆若木鸡,静静站在一旁。

方儒还沉浸在喜悦之中,自我安慰道:“无妨,无妨。玉眼没了,水眼还在。”

看了看祭台之上十八个形态各异的教徒,从怀中拿出毛笔,在空中画了个小拱桥。

拱桥落在红水河之上,十八个教徒诚惶诚恐,通过小桥下了祭台,在几个面具人的指挥下,遁入后面山洞。

方儒平静了一阵,转过身来,皱眉盯着公蛎道:“你做的手脚?”

公蛎坦然看着他:“是。”他狐疑的眼光在公蛎脸上转了又转,忽然笑了:“你没这个本事。”

公蛎未置可否。小白蛇偷偷钻入了公蛎的衣袖深处。

方儒轻轻松松道:“金蟾已经被惊动了,不需一个时辰,洛阳便会发生地动,整个城市倾覆。到时群龙无首,这些人,”他指着教徒所在的山洞,“个个德高望重,只要出来振臂一呼,那些幸存的民众便会围拢过来。”他面带微笑,双手凭空做成安抚的动作。

公蛎憎恶地看着他那张俊美的侧脸,道:“你呢,你装扮哪个?”方儒如今的样子,乍看之下甚为威严气派,但眼底那抹阴险狰狞掩盖不住,以致看起来像戴了一个假面具。

方儒对公蛎的发问似乎有些意外,他将脸凑过来,带着几分得意道:“好好看看,我是谁?”

公蛎确实不认识,只好茫然摇头。

方儒十分愤怒,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剪纸,对着空中一吹,剪纸变成了一件袍子,穿在身上。

一件赤黄色圆领制式龙袍,胸前、背后、前襟各绣有一条腾云驾雾的巨龙。公蛎便是再无知,也知道他扮的是谁了,不由惊愕道:“你,你假扮当今圣上?”

方儒哈哈大笑。公蛎已经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瞠目看着,心想方儒野心勃勃,做了巫教的龙爷,假冒明崇俨做了正谏大夫,还想利用天皇天后对他的信任,运用巫教邪术控制整个大唐。

方儒那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得意,让公蛎觉得十分厌恶,忍不住讥讽道:“乌鸦怎么装扮,终归变不成凤凰。”

方儒竟然瞬间收了脸上的轻狂,认真道:“你说的是。”收了龙袍,小心地放入荷包之中,脸上依然掩饰不住的得意,主动开口道:“你一定很好奇,姬非留下了什么样的秘密,需要我方氏和攰氏守墓千年。唉,”他一边皱眉一边微笑着摇头,“这个秘密压在我心底太久了,没人分享,实在令人难受。”

当他认真说话的时候,公蛎总会有一瞬间忘记了他的罪大恶极和丧心病狂。方儒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正色道:“哦,我天生有这项技能,便是让所有认识的人都喜欢我、相信我。”他眼眸清澈,深不见底,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魄。

公蛎转过头看向别处,冷哼了一声道:“魅术。”

方儒笑了,道:“哦,你原来也不是个草包。”

公蛎道:“说正题。”

方儒眯眼看着头顶的阳光,道:“先秦姬非同李斯交恶,最终被大秦始皇帝所杀,你知道所为何事?”

公蛎不出声。他对历史了解甚少。

方儒道:“长生之术。”他重复道:“长生之术,因为姬非门下弟子发现了长生之术。”

公蛎吃了一惊,叫道:“你是说,这个阵法……”

方儒眼底露出一抹得意,道:“正是。始皇帝从登基的第一天,便通过多种方式需求长生不老之术。”

第282章 赤瞳珠(20)

这个公蛎是知道的。当年始皇帝召集天下术士,访仙山探深海,为求长生不老不遗余力。

“姬非对此却深恶痛绝,认为追求长生违背道法自然,是劳民伤财之举。”方儒带着一点沉思表情微笑的时候,比毕岸还要迷人:“可恰好我的祖上方侯,便是这些术士中的一个。他年幼时投靠韩非子门下,与韩非情同父子。”

“祖上方侯跟随一帮术士游历天下名山,挖矿炼丹,寻访仙人,无意中发现了洛阳邙岭之下有一处神奇之地,伤残者、年老者,只要出入一次,便可伤残恢复、重返青春。同时发现,此处只要开启,便会地动山摇,造成巨大自然灾害。”

方侯回到咸阳,并未将此事及时上报,而是将它私下里先告诉了恩师姬非。姬非为人严谨,定要亲自验证过才肯相信,来查看之后,发现此处风脉神异,镜面玉眼确实能令人保持青春不老,但正如道家所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原本是有定数的。此处虽可令人永葆青春,但每打开一次,周围便要地动山摇、生灵涂炭。姬非思虑再三,决定封了此处,利用邙岭地势,拘了一只巨大的三足金蟾,并引入红水阵相守。但经不住我祖上苦苦哀求,他还是留了一个入口。他说了这么久,一直直呼韩非子的名字,连句“祖师爷”都不肯叫。

方儒傲然看向远处的石门,良久才道:“开启这个入口的法器,便是姬非当时佩戴的一块玉珏。”

他忽然转过头看着公蛎。

公蛎心中明白了,是避水珏。

方儒道:“避水珏可避水火,镇邪秽,是姬非的心爱之物。他将避水珏做了开启入口的钥匙,并一分为二,给了我祖上方侯一半保管。”

公蛎道:“你家祖师爷对方侯相当器重。”

方儒冷笑道:“是吗?这动穴本来是我祖上发现,他却平白无故拿了一半的钥匙,这叫器重?分明是不放心!”他停顿了一下,嘴角泛出笑意:“据说我祖上方侯,长相俊美,足智多谋,在朝堂之上如鱼得水,甚得始皇帝重用。”

公蛎心想,你倒是深得祖上处世精髓。

方儒继续道:“我祖上虽心有不满,却未说出来。回到咸阳之后,照样跟随一种术士探寻长生之术。”

而韩非子却遇到了麻烦。韩非子同李斯曾是同窗,李斯深知韩非才能远胜于自己,唯恐韩非得到嬴政赏识后超过自己,于是向以此事向嬴政告发,致使韩非惨死狱中,全家乃至门生数百人遭受株连。

这些情形,公蛎曾听攰老头讲过。

方儒笑容满面,看了看跳动的红水,道:“我快些讲。姬非临死之前,通过法术召唤他的两个得意门生,说那一半法器已被李斯夺取,留下遗命说务必要找到法器,用心保管。这两个门生,一个便是我的祖上方候,另一个是他的心腹攰蚨。”

公蛎接口道:“当时在他身边的,还有他豢养的一条蛇婆,叫做冉虬。”

方儒笑了笑,道:“不错,还有冉虬。姬非去世之后,我祖上开始思谋找到另一半法器,开启金蟾阵。”

传另一半为李斯所有。但李斯不比姬非,为人奸猾,性情多疑,方侯多次行动皆无结果。后始皇驾崩、李斯被腰斩,另一边避水珏的去处便成了无头公案,再也寻找不见。

方氏本是术士出身,精通法术,善于钻营,经历秦汉之后,家族渐渐壮大,取代原巫氏地位,接管巫教。彼时方侯早已仙逝,其子孙仍心心念念惦记长生之术,逐渐同攰氏、冉虬交恶,两家几乎水火不容。

为了夺回另一半避水珏,方氏多次利用法术害攰氏于无形,导致攰氏一族子嗣凋零,直至最后只剩下和睦平安四兄弟。所谓的攰氏乌血症,不过是在他们的饮食之中添加了银精,产生的慢性中毒而已。

公蛎哼起攰老头唱过多次的祖训:“乌云起兮,碧水旋旋。枯骨泣兮,热泪涟涟。为师守陵兮,激越千年……”忽然理解了攰老头心中的那种绝望。

方儒丝毫不惊讶,道:“那个老头子教你的?嘿嘿,事情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他才想起要服软,投靠我方家。来不及啦。”

公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狐疑道:“避水珏在我身上,我一直不以为意,并未将它当做一件了不得的神器,你既然想要,为何不早问我取了去?”

方儒叹道:“你终于想到这一点了。其实我祖祖辈辈这么多年,几次找到过另一半避水珏,同手头这一半合并之后,却发现,阵法还是难以打开。甚至我已经找到了其他途径,进入祭台之上,却无法让玉眼和水眼发挥作用。”

公蛎惊讶道:“这是为何?”

方儒怨恨道:“这个老不死的姬非,表面看刚毅耿直,实际上却心眼多多。原来避水珏除了被一分为二,他还在里面留了个埋伏。这个埋伏,便是冉虬。”

方儒看公蛎不甚理解,解释道:“他用冉虬的血养避水珏。”看公蛎仍是一脸懵懂,不耐烦道:“简单讲,便是这个法器,不仅需要合二为一,还必须冉虬在场,才能发挥作用。”

看着方儒一脸愤恨,公蛎忽然想起,有一晚冉虬曾在荷花塘被袭,估计也是方儒让人下的手。

方儒咒骂了一阵韩非子,又道:“因为始终无法打开金蟾阵中的玉镜,避水珏成了一个舍不得、用不上的鸡肋器物,在方氏、攰氏和冉虬之间失了得、得了失,谁也拿不了长久。”

“这一次,上半边的避水珏在我的手里,另一半,据说在冉虬手中。我偷袭了冉虬多次,却发现他根本没有避水珏。”

六年前,方儒无意中发现,明崇俨原来同冉虬私交甚好,他怀疑明崇俨知道避水珏的下落——这也是他陷害明崇俨的原因之一。

明崇俨心无城府,同冉虬交好一事瞒着方儒,纯粹是因为答应过冉虬不告诉他人,绝非有意隐瞒,但对方儒来讲,只觉得这俨然是种情感上的背叛。

方儒道:“找不到另一半,玉镜打不开,我便是丢再多的人祭也是徒劳。为了引出下半部避水珏,我故意将其上半部暴露出来,想在市面上造点声势,却不料被偷了去。”

之后的公蛎便知道了。乞丐小武偷了避水珏,又去偷公蛎的螭吻珮,反被公蛎将避水珏一同偷回。

想想自己拿着这件旷世法器,身无所长却日日招摇过市,公蛎不由一阵后怕——巫教禁婆睿姬玲珑,狐族少主江源,白胖子冉虬,无一不是冲着避水珏而来。

但早在六年前,公蛎不知道当时冉虬觉察到了什么,令他把自己得到的那半边避水珏,给了明崇俨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