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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比脸大的瓷碗里只剩半碗酸梅汤,李鹜装模作样的喝了两口就想撤走,沈珠曦把他按在长凳上,将剩下半碗酸梅汤强行灌进他嘴里。

“沈珠曦……疯婆娘……你……咕噜噜……”

一大碗酸梅汤被迫下肚后,沈珠曦气得转身回了卧室睡午觉。

刚躺下去的时候,酸梅汤顶着肚子,让她只能平躺着闭眼,一觉睡醒后,沈珠曦的肚子消下去了,与此同时,肚里空荡荡的,传来一丝饥饿。

她撩开竹帘走出,李鹜还大喇喇地躺在芦席上睡觉,沈珠曦在厨房里找出自己昨日买的枇杷和桑椹,用清水洗净后,拿了一个破瓷碗来装,回到了堂屋。

李鹜还维持着先前的动作,死尸似的一动不动。

他若真去做生意,不饿死才怪。

第25章

沈珠曦坐在桌前, 把剥掉的枇杷皮扔在装满落花的泥碟里,经过两日风吹,小白花虽然色泽依旧, 但已失去了鲜花的光润,枇杷皮覆在碎花上, 就像雪地裹上了明黄的狐裘。

她一边吃, 一边感受着堂屋外吹进的穿堂风。和风温柔,四月将近, 太子如今身在何处,收复河山, 匡扶大燕的大业又进行得如何了?

傅玄邈找不到她, 会不会已经放弃了?

打入京城的叛军有没有毁坏皇陵, 残杀百姓?

她是其中的当事人,却不剩多少实感,和平清净的鱼头镇同烽火连天的京城相比, 就像两个世界一样。

有时候,她不禁怀疑, 她还能回到那个世界吗?

“你发什么呆?”李鹜从芦席上坐了起来,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回头看她。

沈珠曦这时才听到院子里传来的敲门声。

“大哥!沈妹妹!”李鹊在门外叫道。

沈珠曦忙起身迎接,忽然想起桌上装着垃圾的泥碟,又把泥碟拿到后院倾倒洗净后,重新回到堂屋。

李鹊和李鹍已经进了院子,李鹍眼尖,一眼看着了桌上的水果, 脚步毫不犹豫地向着枇杷和桑椹走去。李鹊则站在屋檐下,对沈珠曦提起手里鼓囊囊的荷叶包,说:

“沈妹妹, 我带了两斤牛肉来,今晚我给你们露一手。”

沈珠曦吃惊道:“官府不是不许杀牛吗?”

李鹊和她一样吃惊:“话虽如此,但这天高皇帝远的,除了京畿一带,谁不吃牛肉?”

沈珠曦心情复杂:原来父皇的政令,百姓和官员就是这样实施的。连杀牛令都如此敷衍,父皇推行的其他政策又会好到哪里去呢?

“买馒头了吗?”李鹜接过李鹊手里的荷叶包。

“大哥想吃馒头了?”

李鹜摸了摸肚子:“……饿了。”

“左右也不远,我去买三斤馒头回来。”李鹊说。

“芋子饼记得买!”李鹍吐出一张枇杷皮在桌上,看得沈珠曦心里打颤,她赶快走到桌前,把泥碟放在李鹍面前,说:“垃圾扔在这里。”

“为什么?”

“不吐在碟子里你就没有芋子饼吃!”

“……讲究猪猪。”李鹍呸了一声,枇杷皮落在了泥碟里。

李鹊走后没多久,沈珠曦订做家具的木匠派他的两个学徒送来了新桌新椅,还有她心心念念的书橱和新床。

退掉了黄花梨再打的家具自然没有之前的好,但沈珠曦坐在新的架子床上依然心满意足,至少这新床又宽又稳当,不会再因为翻身而吱呀吱呀了,书橱的木料虽不是顶好,但也算差强人意,还有那新方桌,光亮如漆,明可鉴人,这是木匠和漆工同时实力超群的结果。

总的来说,虽然不是非常满意,但也算满意了。

她对方桌尤为喜爱,不仅把李鹍赶到院子里去吃枇杷桑椹,还从枕头下拿出了她偷藏已久的羊毫笔。

太久没提笔写字,她心里痒痒,就着一碗清水,用笔尖蘸水,在新桌上写下一篇《静夜思》。

沈珠曦写完最后一个字,诗篇的第一个字已经开始消失。她看着这首思念故土的绝句,不禁眼眶一酸。

“你哪儿来的笔?”李鹜在她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下。

沈珠曦藏起忧愁,故作轻松地把羊毫笔塞进李鹜手里。

“你退笔墨纸砚时,我偷偷藏了一支笔起来。”在李鹜横眉立眼之前,沈珠曦先说道:“为了给你练字时用,你不可能一辈子用树枝写字吧?”

李鹜不快的眉毛这才舒展开来。

“你说一声就是了,那奸商说我少他一支笔,我还以为他哄老子呢。”

“是我想的不周到。”沈珠曦从善如流,鼓励地看着他:“千字文你会了多少?写写看。”

“会了多少?”李鹜扯起嘴角,不屑一笑:“你随便抽查,错一个字我给你一两银子。”

沈珠曦不信他短短几天时间就能从文盲到千字文博士,随口说道:“千字文三个字,你写写看。”

李鹜提笔就写,千字文三字虽然歪歪扭扭,但好歹笔画正确,结构正确,不多一笔,也没有少上一笔。

沈珠曦不信邪,又说:“爱育黎首。”

李鹜蘸了蘸水,继续在桌上书写,写到黎字时停了片刻,沈珠曦刚要笑他说大话,他已写完了后面的笔画。

沈珠曦瞪大眼睛看了又看,还是没有错误。

李鹜愈发得意,吊儿郎当的二郎腿一翘:“说吧,还有什么?”

“临深履薄。”

写对了。

“似兰斯馨。”

还是对了。

沈珠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乐殊贵贱后边是什么?”

从听写变成了对答,李鹜毫不犹豫:“礼别尊卑。”

“节义廉退?”

“颠沛匪亏。”

沈珠曦一连问了五句,李鹜句句都对答如流。

再问下去,李鹜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沈珠曦压下心中惊讶,咳了一声:“……孺子可教也,虽然你没什么天分,但只要努力,还是能勤能补拙的。”

“老子还没天分?”李鹜不高兴了。

“看你和谁比了,”沈珠曦道:“和天下第一公子相比,你的确算不上天资卓越。你把千字文默写一遍我看看。”

李鹜一边写一边问:“天下第一公子是哪条狗?”

世上怎有如此粗俗之人?沈珠曦忍下到了嘴边的讽刺,说:

“天下第一公子是当朝丞相之子,五岁辨弦音,七岁能诗文,十岁已完读诸子百家,小小年纪就辨察仁爱,名声远扬,那样的人才算得上是惊才绝艳。”

李鹜忙里偷闲看了她一眼:“你亲眼看到他五岁辨弦音,七岁能诗文,十岁完读诸子百家的?”

“……那倒没有。”

“真是个呆瓜,听什么信什么,隔壁牛头村满脸麻子的王寡妇还自称村中第一美人,谁信谁倒大霉。”李鹜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羊毫笔在桌上勾出一撇:“世上不可能有完美无瑕的人,但凡有——不是谣传,就是伪装。”

沈珠曦说:“你就是嫉妒人家。”

“我嫉妒他什么?他算哪条狗,老子都不认识他。”李鹜皱起眉头:“你为他说这么多好话,你是不是喜欢他?”

“你胡说什么。”沈珠曦回过神自己说了太多,忙扯出挡箭牌来:“傅玄……傅公子是越国公主的驸马,我自然要为他说话。”

李鹜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沈珠曦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抢先发难道:“你的字太难看了,要是这么练下去,你永远也写不出上得了台面的字。”

“那要怎么练?”李鹜看向桌上干了一半的字迹。

“字要想写的好看,手腕一定要稳。”沈珠曦说:“要想手腕稳,练字的时候往手上绑沙袋就会事半功倍。”

“你哄老子?”李鹜一脸怀疑。“那些穷书生连鸡都杀不动,还往手上绑沙袋?”

“所以他们才是穷书生,真愿意下苦功夫的,早飞黄腾达了。”

沈珠曦睁眼说着瞎话,越说越流利,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和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李鹜相处久了,她的面皮也有越来越厚的趋势。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知道的傅公子,还有宫中皇子们,他们练字时手上都绑着沙袋。”

“你就瞎编吧,老子不会信的。”李鹜低下头去继续写字。

沈珠曦拿起一枚被李鹍视而不见的桑椹放进嘴里。

“……多少斤?”李鹜说。

沈珠曦差点被这枚桑椹呛死。

“什么……”

“他们绑的沙袋,多少斤?”李鹜抬起头来。

沈珠曦:“……三、三斤?”

……

傍晚那一顿,是餐桌最丰盛的时候。

李鹊大展身手,端上一盆香味扑鼻的煨牛肉,佐以松软洁白的馒头,包括沈珠曦在内的所有人,都喝了一碗酸梅汤,李鹍最后一个下桌时,满满一盆煨牛肉连汤都不剩,三斤馒头只剩一点馒头渣,也被李鹍倒进盛煨牛肉的瓷盆里,裹着酱汁,吃了个干干净净。

酒足饭饱后,李氏三兄弟跑去了后院,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沈珠曦有心偷听一二,只可惜不少商家上门送货,她忙得脚不沾地,只能歇了这个想法。

宽敞的后院里,李氏三兄弟蹲在新修的洗浴房窗下,三脸凝重。

“连京中纨绔也如此刻苦,我们不能再骄傲自满了。”李鹜说。

“大哥说得在理,如果连京中纨绔也比不过,我们谈何出人头地?”李鹊点头赞同。

“连那些饭桶也能在手上绑三斤,老子难道还绑不了十斤二十斤的吗?”李鹜说。

“大哥的潜力如天下江河滔滔不绝,九天瀑布源源不断。”李鹊拍着马屁:“自然是绑得的。”

“我不但在手上绑,还要在腿上绑。李鹍陪我一起绑,除了睡觉都别取下来。”李鹜沉着脸说:“至于你——”

“大哥!”李鹊吓白了脸:“小弟我不是那份料啊!”

“以前我也没勉强过你,可是现在不行,你要是连京中混吃等死的纨绔也比不过,以后出去闯荡,丢脸事小,丢命事大。”李鹜说:“我也不让你四肢都绑了,你就绑两腿,遇事的时候给老子跑快一点,别落在后边成了敌人的俘虏……”

李鹊苦着脸说:“那我不如给马绑上沙袋算了……我跑得再快,能有敌人的马跑得快吗?”

“让你绑你就绑,叽叽呱呱什么。”李鹜一口驳回李鹊的请求。“我会随时抽查你的练习情况的,好好练,别给老子丢脸。”

李鹊哭丧着脸应下了。

第26章

沈珠曦觉得自己最近食欲大开, 吃得比平日多了不少,腰上摸着也有些肉了。

她琢磨着现在也不是贴秋膘的季节,怎么就睡醒饿, 吹风饿,走走也饿呢?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 不止她一人饭量大增, 和李家三兄弟比起来,她大增的饭量根本不值一提。自从李鹍一顿吃下十二个比拳头还大的馒头后, 李鹜就不许他喝酸梅汤了,李鹍气得只差捶地痛哭, 李鹜却不为所动。

实际上, 沈珠曦很想把自己的那份酸梅汤让给他喝——她实在是太腻了, 奈何李鹜每日是盯着她喝,不把这一天两碗喝下去,他就在她耳边汪汪乱叫, 一刻也不让她好过。

半旬过去,不单她一人胖了, 李家所有人都胖了一大圈。

李鹜坚称那是绑沙袋练出来的肌肉。

沈珠曦不敢辩驳,每每此时她都会转移话题,沈珠曦只希望他这辈子都不要遇见京中贵人,得知京城的贵公子们根本不会拿沙袋练字。

他晚一点知道真相,她就能晚一点遭殃。

但他越晚知道真相,她就会死的越凄惨。

沈珠曦进退为难,左右不是, 每次看到李鹜坐在堂屋椅子上捆沙袋,都只能露出害怕又不失礼貌的假笑。

今日一早,沈珠曦撩开竹帘走出, 又看见李鹜坐在桌前用水练字,五斤重的沙袋沉沉地压在他写字的前臂上,沈珠曦走到他身后观看,桌上的字一笔一划,稳稳地写了下来。

“怎么样?”李鹜头也不回便知道她在身后,光从这雀跃的声音,沈珠曦就想象到了他此刻得意洋洋的样子:“不比那些练了几年的差吧?”

李鹜这人,总是很有自信,沈珠曦也说不准这是缺点还是优点。

她同情地看了眼他的后脑勺,说:“你是我见过进步最快的人。”

毕竟,她也没见过其他绑沙袋练字的傻子了。

“那当然。”李鹜放下笔,神采飞扬地看着她:“你不看看老子是谁?”

沈珠曦送上一个礼貌的假笑,转头就自己做自己的事去了,只剩李鹜,继续兴致勃勃地练习桌上写字。

等她洗漱完回来,李鹜头也不抬地把她叫住:“你过来,教我写一个字。”

“写什么?”沈珠曦走了过去。

“喜字。”他说。

沈珠曦不由想到了他们的婚事,她握着笔,僵住了。

“你不会?”李鹜狐疑地看着她。

“……我会。”

沈珠曦拿着羊毫笔轻轻蘸了蘸水,慢吞吞地在桌上写下一个喜字。

她盯着逐渐成型的喜字,一想到和李鹜的婚事就心里发憷,写完喜字后,她把笔还给李鹜,以用朝食为由,快步逃离了堂屋。

沈珠曦在厨房里找到了放在藤条簸箕里的几个馒头。雪白的馒头还残留着蒸过的温度,沈珠曦拿了一个,掰成两半,只拿着一个走出。她在厨房门口唉声叹气,慢条斯理地吃完了半个馒头。

话都已经放出了,难道此时还有她反悔的余地吗?

况且,李鹜好说话,一次次地容忍她,但外边的人,恐怕就没有李鹜这么好说话了。

“我出门了,你帮我晾下盆里的衣服。”院子里传来李鹜的声音,沈珠曦忙应了一声,没一会,院子重新安静了下来。沈珠曦继续叹气。

她思来想去,都觉得只有继续婚事一条路可走,她六神无主地回到堂屋,逃跑的心思随着对亲事将近的恐惧,忽隐忽现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堂屋里冷冷清清,只剩桌上半碗清水和横搭在碗上的羊毫笔。

“又不收拾。”

沈珠曦嘀咕着,走到桌前,正要拿起瓷碗和羊毫笔,视线却被桌上几千个同样的字吸引了。

密密麻麻的喜字遍布光滑的桌面,写在前边的已经半风干,写在后边的仍带有水光,几千个扭扭捏捏的喜字一齐看着她,各有各的丑法。

沈珠曦看着看着,不禁笑了。

绑沙袋有什么用?该丑的还是丑啊。

但这毫无美感,连童生都不如的丑字,偏偏驱散了她心里的不安。

她了解他,了解他狂妄自大的一面,了解他粗鲁暴躁的一面,了解他不服输的一面,了解他讲义气的一面。就像眼前这歪歪捏捏的喜字一样,李鹜的形象在她眼前如此清晰。

似乎……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左右是个权宜之计,李鹜若是敢欺负她,等她和太子汇合,定要叫太子锤爆他的狗头。

沈珠曦的忧惧来得快去得也快,在看到后院洗衣盆里满满一盆自己的新衣裳,她心底的最后一丝犹豫也飞走了。

她哼着歌,从洗衣盆里抓起一件湿衣裳抖开,努力地甩向晾衣绳。

快乐如此短暂。

“哎哟!”

吸饱了水的袖子啪地一声甩上沈珠曦的脸,她的快乐烟消云散。

沈珠曦尖叫:“李鹜——”

这混蛋竟然不拧干衣裳就跑了!

……

“啊嘁!”李鹜打了个喷嚏。

旁边跑得气喘吁吁的李鹍扭头看了他一眼:“大哥……病了……”

李鹜说:“还不是因为你们跑得太慢,身上的汗都冷了,风一吹,可不要打喷嚏吗?”

“我和三弟……都没打,就你打……”李鹍嘀咕道。

“少叽叽呱呱,还不跑快点?”李鹜一脚朝李鹍屁股踢去,李鹍嗷呜一声,撒开两腿往前跑去,三十斤沙袋在他身上若隐若现。

李鹜放慢脚步,看向后边上气不接下气的李鹊。

“你自己加速还是老子帮你加速?”

“不……不劳大哥费心……”李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摇摇晃晃地加速往前跑去。

围着岚河一圈跑了下来,三个人都满身大汗。好不容易到了终点,李鹊仰面朝天就躺了下去,一动不动,只剩胸脯飞快起伏。

李鹍蹲在岚河边,用手掬水,喝得咕咚咕咚。

李鹜站在河边迎着河风,脱掉了身上的外衣外裤,解下身上沙袋后,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浪涛滚滚,水花飞溅,李鹜一身精壮的肌肉在河水中自由沉浮,汹涌的河水不住拍打在他宽阔的双肩,在浪花面前,青色的游凤潜入深渊,忽隐忽现。

李鹜一边洗一边游,两炷香的时间后,才一脸痛快地上了岸,他一身全湿,就连头顶也在往下滴水。

水珠顺着黝黑的睫毛落下,李鹜眨了眨眼,随手把乌黑的湿发抹到脑后,他一屁股坐上岸边一块生着青苔的大石,坐在晒得温热的苔藓上,漫不经心地感受迎面扑来的河风。

瑰丽的朝阳笼罩在他身上,就像给他披上了一件浴血的战袍,李鹜一言不发,姿态散漫,眼中射出的目光却是锐利的。他凝视着尽头河天一线的地方,就像睥睨着他的手下败将,自有一股不言而喻的威严。

“大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鱼头县?”李鹊躺在地上,望着天,问的却是隔着十几步远的李鹜。

“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李鹜头也不回。

“什么时候才合适?”

“死上一个皇帝的时候。”李鹜捡起地上一枚石子,随手往河面上抛去:“真龙帝和元龙帝不先死一个,这天下就乱不了。”

石子弹跳着在河面上远去,打出十几圈水花后,石子淹没在了滚滚的岚河中。

李鹊说:“先帝滥用民力、穷奢极欲,早就失了民心,听闻元龙帝已经发出檄文,但响应的地方官员寥寥无几。反倒是那占据京城的真龙帝,他原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民,经一只口吐人言的白蛇点拨后,忽而通晓百书。起义成功后,投奔他的人越来越多,正好起义的地方又离京畿不远,这才能趁大燕没反应过来就直捣黄龙。他运气这般好,又遇到过异象,世人皆言他才是天命之子。”

“什么天命之子,都是些骗蠢人的名头。”李鹜面露讽刺:“我若起事,也能弄出个生而知之,天降异象的噱头。”

“大哥即便不弄那些骗人的把戏,也已经很是不凡。”李鹊笑道。

朝阳完全升起来了,金灿灿的光辉洒遍大地,不留一丝阴霾。

李鹜跳下巨石,捡起衣裤穿上。

李鹊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踢了踢靠着石头已经打起鼾声的李鹍,说:“大哥婚事将近,可还有什么需要弟弟做的?”

“你去帮我送请柬。”李鹜重新往身上绑着沙袋,不一会就胖了一圈。

“这个自然该弟弟效劳。婚宴要请什么人,大哥可想好了?”

“能来的都请吧。”李鹜拧了把发尾的水珠。“我和樊三娘都说好了,让她多叫几个人来帮忙准备婚宴。”

“请这么多人?”

李鹜拧着湿头发,随口道:“女子一辈子就成一回亲,多花点钱也没什么。”

李鹊笑道:“说得有理,大哥日后飞黄腾达,不出意外的话会和那些地主老爷一样,夜夜做新郎,但沈妹妹就不一样了,她这辈子,不出意外的话只能盖一次红盖头。”

“得了。”李鹜眉头一皱,说:“沈珠曦一人叽叽呱呱就够我头疼,你还要给我招几个麻烦回来?”

“说不得大哥日后能救下大燕皇室的某位公主,然后就能一圆夙愿了。”李鹊惋惜道:“只可惜越国公主红颜薄命,听说先帝的十几个公主里面,就属越国公主姿色最好。”

李鹜冷眼朝他看去。

“娶公主算哪门子夙愿?你上次胡说八道,害得沈珠曦以为老子要卖她去妓院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现在是蚤子多了不痒?”

“弟弟再也不说了。”李鹊用两根手指做了一个捏住嘴唇的动作,但他嘴巴实在痒得慌,忍不住又开口补了一句:“弟弟只是没想到大哥对沈妹妹这么情深义重。”

李鹜一个眼刀甩来,李鹊立即抿紧了嘴唇,连连摇头,示意真的不说了。

“一会你陪我去个地方。”李鹜说。

李鹊松了口气,忙问:“去做什么?”

“金银楼借喜服。”

第27章

一转眼, 时间就来到了四月初五。

沈珠曦在几个妇人的帮助下,懵懵懂懂地穿上了金银楼的大红嫁衣,坐在铺着红缎被的新床上, 任由她们给她盖上了盖头。

嫁衣上身,恐惧也跟着上身。

尽管她反复安慰自己, 这只是权宜之计, 并非真的成亲,她的心情依然愈发慌乱不安。

独处加大了她的恐惧, 卧室外的欢声笑语显得那么遥远,李鹜响亮的嗓门也变得陌生起来。

如果李鹜骗了她呢?就像父皇骗了母妃一样。

如果李鹜只是想骗她成亲, 所以对她花言巧语, 百依百顺, 那么是否筵席一散,他就会露出真面目?

如果他要对她不轨,她又有什么反抗手段?

母妃的悲剧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母妃的结局向她展示了婚姻对自己是多么可怕的事,如果可能, 沈珠曦宁愿出家去做姑子,也不想成为谁的妻。

她越想越怕,忍不住把手伸向枕头下,摸出一把生锈的剪刀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方才感觉好受一点。

沈珠曦往竹帘外看了一眼,人影晃动,笑声不断, 她既希望这无声的折磨早一些结束,又希望这筵席能长久下去。

小院里摆满酒席,连篱笆外的空地也没放过。

李鹍抱着桂花树已经呼呼大睡, 李鹊一张通红的脸像是刚在火边烤过。

李鹜在一张张酒桌上穿梭,酒已不知喝了多少,他的双颊染着酡红,衣襟微敞着散热,连青色游凤也醉倒了,他的双眼却比平常更神采奕奕。

在宾客的怂恿起哄声中,李鹜走向婚房。

他的新娘,安静坐在新床上等他。

李鹜的脸颊,比他年少无知时一气喝了六坛烈酒还红。

“祝大哥和嫂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李鹊抢过喜婆手里的一碗桂圆,一把把洒了起来。

圆溜溜的桂圆和扁扁的百合干接二连三落下,李鹜伸手挡在沈珠曦头上,任桂圆接连砸在自己头上,仍然笑得合不拢嘴。

“快揭新娘子的盖头啊!”有人起哄道。

李鹜接过旁人递来的一把玉如意,小心翼翼勾在盖头上,顿了顿,慢慢地挑起了盖头。

鲜艳夺目的盖头下,是一张哭花了的脸。

卧室倏然一静,李鹜身后的说笑声不约而同地停了,空气凝滞下来。

寂静持续了很久,也可能只是短短一瞬。

李鹜脸上的笑消失了。

“盖头都挑了,你们还看什么?看老子入洞房?”

李鹜一发话,呆愣的众人如梦初醒,纷纷顺着台阶而下:

“就是就是,剩下的就留给小夫妻了,咱们出去继续喝酒!”

“老朱你别溜!看我今天不喝倒你!”

宾客一哄而散,非常默契地去了篱笆外的酒桌继续拼酒。

素来话多的李鹊这次却一言不发,默默地关上了堂屋门。屋子里,现在只剩下沈珠曦和李鹜二人。

沈珠曦知道自己的表现让李鹜出了大丑,她既恼怒自己在关键时刻掉眼泪,又害怕李鹜酒气上头,说不定会动手打她。

然而,李鹜只是转身离开了卧室,走出了堂屋。

沈珠曦也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

她太害怕成亲这件事了,只要想到就四肢僵硬,呼吸困难,她没法在挑起盖头的那一刻忍住眼泪,控制住双腿,不夺门而逃已是她最大的努力。

可是除了她自己,谁能理解她心中痛苦?

李鹜一定不会理她了,是她的错,让他在所有人面前丢了面子,旁人见了,说不得会想些什么强抢民女的戏码。可是李鹜从来都没强迫过她。

是啊,李鹜没有逼她做过自己不想做的事。

可是她太害怕了,真的太害怕了。一想到父皇和母妃的前车之鉴,她就害怕成亲,害怕男人。她当初,到底是为什么答应嫁给李鹜的呀?

她宁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现在还来得及吗?

沈珠曦觉得自己搞砸了一切,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