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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一会。”李鹜忽然说,他把草帽重新盖回脸上,手里依然握着鱼竿,漫不经心道,“有鱼上钩了再叫我。”

沈珠曦连忙答应了,庆幸他的睡意来得如此及时。

那小孩见李鹜盖上草帽,胆子更大,提着水桶接近了李鹜所在的位置。他见沈珠曦并不驱赶他,试探着慢慢放下了水桶。沈珠曦看着小孩艰难地往那竹片做成的鱼钩上串上了一只黑色小虫,然后用力将鱼钩扔进了水里。

他那干瘦的胳膊让沈珠曦心疼,她甚至担负起了为他放风的责任,时不时就偏头看看睡觉的李鹜有没有睁眼。

好在,小孩接陆陆续续钓起了四条鱼,李鹜一直动也不动。

提着水桶离开前,小孩犹豫地看着河对岸的沈珠曦,向她弯了弯腰,然后一溜烟地赤脚跑进了树林。

沈珠曦不禁笑了。

“你傻笑什么?”李鹜扯下草帽,重新坐正了身体。

“我笑……我笑今天的天气好。”

李鹜低声道:“呆瓜。”

“你怎么又骂人!”

“晚上想吃什么?鱼汤?鱼羹?蒸鱼?炸鱼?烧鱼?”

李鹜一口气报了许多种吃法,吸引走了沈珠曦的注意力。她纠结了好一会,终于下定决心:

“炸鱼!”

“好,就吃炸鱼。”

李鹜收了钓竿,拉着沈珠曦一同站了起来。他一手拿着鱼钩上还有蚯蚓的钓竿,一手提着装得满满的水桶,哼着小曲满载而归。

……

第二日,李鹜果然带着沈珠曦来到了镇上。

两人在集市里的凉茶摊坐了下来,李鹜叫了一壶茶,又叫了两盘小吃,神色放松。沈珠曦则左看右看,一刻也静不下来。

她担心道:“我们不四处找找吗?万一错过怎么办?”

李鹜拿起盘子里的炸云吞,向上一扔,金色炸云吞准确落进了他的嘴里。他嚼得咔嚓咔嚓,不以为意道:“她既然叫你来看,就不会让你有错过戏台的机会。”

没过一会,被沈珠曦以吃朝食为由邀请来的随蕊也到了,她拉开沈珠曦对面的凳子坐了下去,一脸不快地看着李鹜:“你怎么也在?”

“付钱的人怎能不在?”李鹜说。

“我来付,你滚吧。”随蕊说。

“俗话说夫妻一体,难道你要让她陪我一起滚?”

随蕊噎住了,半晌后,她臭着脸说:“李鹜,你该感谢上天,让你娶了个好娘子。”

李鹜毫不犹豫道:“我一直都在感谢。”

随蕊不说话了,一口一个地吃起了炸云吞。看着两人之间的硝烟消失无踪,沈珠曦也松了口气,她差点以为,两人又要不欢而散了。

“我……”

沈珠曦正想开口活跃下气氛,闹市中突如其来的喧闹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

一名身穿锦衣,头戴金冠的富贵公子带着五六个小厮,怒气冲冲地追打着一个狼狈逃窜的长衫公子。

那鼻青脸肿之人,不就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对随蕊大放厥词的文有志吗?

“这……”随蕊瞪大眼睛,下意识站了起来。

“随大娘,你想要给人出头,还是先搞清楚他为什么被打吧?”李鹜端起茶杯,适时说道。

“这是你叫的人?”随蕊面露怒意。

“你看看打他那人是谁?老子能指使得动几个地痞流氓,还能指使动县太爷的公子不成?”

随蕊再朝锦衣公子看去,理屈地沉默了。

“喂,你过来——”李鹜随手拉住一个津津有味看着热闹的人,“你知道文有志为什么被打吗?”

“知道啊,都传开了——”路人幸灾乐祸道,“这文有志想追求青曼姑娘,私下里写的情信还没送出就落到了县太爷的公子手里。青曼姑娘是什么人?人家也是官宦之家出身的,只是家道中落罢了。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是县太爷的公子看上的天鹅肉,能不被打吗?”

随蕊咬着嘴唇,慢慢坐了回去。

“吃啊,怎么不吃了?”李鹜拿起一枚云吞扔进嘴里,吊儿郎当道:“随大娘,占我便宜的机会不多,你确定不吃了?”

随蕊的神色逐渐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大大咧咧,无拘无束。

她猛地一拍桌,大声道:“老板,再来十份炸云吞!”

第61章

凉爽的竹屋让炎夏的威力减半, 不知不觉,热夏已进入了尾声。

沈珠曦和李鹜搬回镇外的小院,继续过起和从前无二的日子。

随蕊现在一身香喷喷的, 每次见到沈珠曦从门前经过都热情招呼,李青曼也拿到了她想要的香体秘方, 镇上流传起李家大姑娘天生有异香的传言。

李鹜还是时常外出, 有时傍晚,有时清晨, 沈珠曦那句“别做面首养我了”依然每到嘴边就说不出来。李鹜在她面前装得一如平常,她又怎么忍心戳破他虚弱的骄傲和得意?

李鹜还是时不时地在院中洗澡, 沈珠曦不再避而不见, 她悄悄寻找他身上的可疑之处——还真让她找到了几次擦伤和淤青。

每每此时, 沈珠曦都痛心不已。

那些恩客,真不是个人!

难为李鹜肩负了如此多的重担,还不忘向她讨教学问。他不喜四书五经, 却对史书颇有兴趣,已经央着沈珠曦讲了大半本史记。

“……今天就讲到这里吧, 明日再讲项羽本纪。”沈珠曦从桂花树下起身,将手里作笔的树枝卡在了枝桠上。

“为什么?时间还早,再讲一篇吧。”李鹜蹲在地上,留恋不动。

沙地上写着许多史记上的人名,占地篇幅最广的,自然是千古一帝秦始皇。

“我有事找随蕊,要进镇一趟。”沈珠曦说, “不然,晌午之后太阳出来了,赶路会很热的。”

“你问她不如问我, 你要问什么?”李鹜扬眉。

“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了!”沈珠曦神秘兮兮。

她还没停止开源计划。

到了镇上,她先把花笺交货,然后登上了随记鸡店的大门。

随蕊早在店里等她,见她上门,放下二郎腿起身:“跟我来吧。”

沈珠曦跟着随蕊来到鸡店后院,见到一只被关在竹笼子里的小母鸡。

“喏——我亲自给你挑的,绝对活泼健康下蛋多。”随蕊说,“你真只要一只?养都养了,不如养个一群?”

沈珠曦连忙摇头婉拒:“我第一次养鸡,一只就够了,万一我养得不好,一群鸡跟了我,不是受罪么……”

随蕊嘀咕道:“也就只有你为鸡想这么多。”

“我看这只就很好,就要这只吧。”沈珠曦解下荷包:“多少钱?”

“你我还谈钱?”随蕊竖起眉毛。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我不能让你吃亏。”沈珠曦故意板起脸,“你要是不让我付钱,以后我都不敢上你的门来了。”

随蕊无奈地报了个数,沈珠曦再三确认这就是鸡的成本价,没有叫她吃亏后,才掏了铜板付钱。

沈珠曦看着干干净净,羽毛蓬松的小母鸡,怎么看怎么喜欢,正想提着鸡告辞,随蕊忽然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有话告诉你。”

“什么?”沈珠曦没有多想。

“随记鸡店在襄阳的分店要开了,我爹说襄州的商机更多,市场更开阔,再过不久,我就要跟我爹一起去襄阳了。你以后若是来了襄州,一定要到襄阳找我。”随蕊说。

沈珠曦突然听说随蕊要离开鱼头县,愣了好一会,心中失落不已。

随蕊还在等她的回答,她不想叫她难过,强装出笑颜道:“好呀,襄阳也不远,若有机会到襄州,我一定来看你!”

真的会有这个机会吗?沈珠曦不敢想。

“鱼头县的随记鸡店还会继续开着,我已经和新招的掌柜交代过了,你来店里买鸡,都是半价。”随蕊说。

沈珠曦交朋友不是为了占便宜,连忙婉拒,奈何随蕊盛情难却,最后两人商量好,半价不必,八折即可。

“我……我不认字,可能不会给你写信,你别忘了我。”随蕊的声音也低落下来,“要是路过鱼头县的话,我也会回来看你和九娘的。”

沈珠曦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吧,我和九娘都不会忘了你的。我们是好朋友呢。”

随蕊闻言,咧嘴一笑,满足又快乐。

“那就说好了,我虽然离开了鱼头县,但我们还是好朋友。”

沈珠曦用力点头。

“蕊儿……”一名中年男子忽然从后院一间屋子中掀帘走出。看见站在院子里的沈珠曦,神色微微变化,不再言语。

“爹,你睡醒了?”随蕊大大方方地介绍身旁的沈珠曦,“这是我的朋友,沈珠曦。”

“知道,李鹜新娶的娘子。”随父板着脸,点了点头,然后就站在原地沉默不动了。

沈珠曦识得眼色,笑着告辞。随蕊依然没看出随父对她的不喜,热情地抢在她前面提起鸡笼,硬是把她送出了店门。

“多谢了,你快回去吧。”沈珠曦接过鸡笼。

“我去襄阳的那天,你一定要来送我!”随蕊拉着她的手说。

“当然!你不要我来我也要来呢!”沈珠曦笑道。

随蕊送走沈珠曦,高高兴兴地转身回了鸡店。随父站在鸡店大堂里,脸色不虞道:“你怎么和她交上朋友了?”

“我又不是和李鹜交朋友,有什么关系?”随蕊不以为意,随口答道。

“李鹜也只是个不务正业的下九流罢了,他娶的女人来路不明,你和她交朋友,能有什么出息?”

“爹!”随蕊生气地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做鸡的也高贵不到什么地方!”

“你多和李青曼那种大家闺秀来往……”

“别说我不稀罕和李青曼来往,就说我稀罕——可人家李青曼稀罕吗?她还看不起我们这种做鸡的商贾呢!”

“可你老和酒西施啊,李娘子这类人来往,你的名声——”

“我作为承嗣女,名声本就不好了,再不好又有什么关系?”随蕊打断他的话,怒声道,“左右我是要招赘的,名声于我何用?”

“你招赘也要招个人品过得去,模样也还可以的吧?你要是名声差了,谁还敢上门来做夫婿?”

“那有什么关系?要是上门夫婿惹我不喜,我也像这世间男儿一样,休掉再招便是了!”

随蕊一番话在随父看来完全是大逆不道,可他又拿唯一的孩子有什么办法?他做生意有几个闲钱,也纳了几个姨娘,可盼了一辈子,还是只有随蕊一个女儿。

“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才只生女儿,还是你这种女儿……”随父摇头叹气。

“我怎么啦?我是女儿身,我高兴着呢!”随蕊一句话也不肯相让,针锋相对道,“你要是生的儿子,那孙子流没流我随家的血也说不一定,可我生的孩子,无论男女,那都肯定是我随家的血脉。”

“你、你——算了!不说了!随你去好了,你这逆女,早晚有一日要气死我!”随父拂袖而去。

随蕊见怪不怪,任他独自生气,自己坐到门口的摇椅前小憩了。

……

“小鸡啊小鸡,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了,你一定要争气,每日给我下一个蛋……”

沈珠曦蹲在小母鸡前,一边念叨一边洒下一把小米。小母鸡也不怕人,专注地啄着地上的米粒。

“你和它说话,它听得懂么?”李鹜站在一旁袖手旁观,满脸质疑。

“它听不懂我的话,但它听得懂我的语气啊。”沈珠曦深信不疑,“它感受到了我的好意,才会认真给我下蛋,感情都是相互的……”

“感情都是相互的……”李鹜扯了扯嘴角,嘲讽道,“原来人和鸡的感情也是相互的。”

“那当然了,万物有灵,它们也是有感情的。”

小母鸡左右看了看,不吃小米了,一蹦一跳地往一旁走开了。

“它为什么这么走路?”沈珠曦惊讶地看着跳脚的小母鸡。

“地上烫啊。”李鹜说,“你光脚走在地上试试。”

沈珠曦用手指摸了摸地面,果然夹杂着碎石的沙地被头上的太阳晒得滚烫。

沈珠曦看着不住跳脚的小母鸡,心疼道:

“李鹜,你帮我在院子里搭个鸡窝吧。”

李鹜皱起眉头:“你自己讲究,你养的鸡也跟着讲究?”

“它总要有个睡觉的地方啊,而且你看,它现在都烫得没地落脚!”

“你以为它是傻的?你看它不是自己跑到屋檐下去了吗?况且,这院子这么宽,它爱睡哪儿睡哪儿,怎么会没有睡觉的地方?”

“不行,你至少得做个鸡窝出来。”沈珠曦扁着嘴说,“我又没叫你搭鸡棚。”

“就养一只鸡,我还搭鸡棚?”李鹜怪声怪气道,“你想得倒美呢,你怎么不找个公主来伺候它?”

沈珠曦暗自腹诽:现在不就是公主在伺候它吗?

李鹜话虽说得坚决,但还是没挨过她的再三央求,骂骂咧咧地出门给小母鸡找材料做窝去了。

沈珠曦心愿达成,伸手抚摸小母鸡光滑柔顺的后背。

“小鸡啊小鸡,你别和他一般计较,他压力大,脾气不好。该下的蛋你还是要下的……”

沈珠曦一个人絮絮叨叨,说得高兴:

“总是叫你小鸡也不好,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这个家里,已经有了鸭、鹍、鹊……”沈珠曦冥思苦想,灵光一现,“不如你就叫李鹃吧!”

李鹃似乎听懂了它的新名字,昂头看着她咯咯咯地叫了起来。

沈珠曦不由笑了起来。

过了一炷香时间,李鹜带着一把晒得焦黄的枯草回来了。

他一边碎碎骂,一边认命地编织鸡窝。沈珠曦在一旁看,悄悄对附近溜达的李鹃低语:

“你别生他的气,他压力大……”

鸡窝很快就编好了,沈珠曦把小母鸡抱进鸡窝里,对它柔声道:“这是你的新窝,你可要认准了……”

李鹃一点不给面子,她刚松手,它就从鸡窝里迈了出来。

抱臂站在一旁的李鹜没说话,但比说话更能表达情绪,从鼻子里响亮地哼了一声。

沈珠曦干笑道:“它是没困呢,等到了晚上,它就知道自己回窝睡觉了。”

家里多了一个李鹃,李鹜出门时再也不是她一个人了,沈珠曦想着以后有李鹃在院子里溜达巡逻,整个人都高兴不少。

怀着期待的心情睡下后,第二天一早,沈珠曦兴冲冲地走出堂屋,寻找李鹃有没有在鸡窝里下蛋。

鸡窝里空空如也,李鹃和鸡蛋都没有。

沈珠曦找遍了院子也没找到李鹃,她六神无主,疑心李鹃跳出篱笆寻找自由去了。

她慌里慌张地把睡懒觉的李鹜拖了起来,陪她一起找小母鸡。

李鹜揉着眼睛刚出堂屋就站住了。

“找个屁啊,那不是吗?”李鹜没好气道。

“哪儿呢?”沈珠曦急忙追问。

李鹜伸手一指,沈珠曦朝他所指方向看去——

郁郁葱葱的桂花树上,一只肥硕的小母鸡蹲坐在树枝上,平静而无辜地迎着她的目光。

“它、它是怎么上树的?”沈珠曦惊呆了。

“鸡不都会上树吗?我早跟你说了,别管它,别管它,你硬要老子做窝……”

李鹜一边骂一边走向桂花树,到了树下,他抬腿就是一脚。

“老子给你做的窝你不睡,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李鹃受到惊吓,咯咯咯地扑扇着翅膀飞了下来。

“滚去下蛋!下不出来老子炖了你!”李鹜恶声恶气道。

李鹃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一溜烟跑去了后院。

沈珠曦愧疚早早把人拖起来却闹了个乌龙,不与他正面争辩,转身跑进了里屋,从窗口对后院的李鹃小声道:“他压力大……”

“沈珠曦!干什么呢,出来洗漱吃饭了!”

门外响起李鹜的嘎嘎乱叫。

沈珠曦应了一声,安抚完后院的鸡,又急着去安抚前院的鸭。

谁压力又不大呢?

第62章

李鹃在来了李家第三天的时候, 终于下了它的第一颗蛋。

沈珠曦如今会烧火了,她小心翼翼地煮了鸡蛋,没有引起任何火事。这颗很有纪念意义的鸡蛋也进了李鹜的肚子。

李鹜想让给她吃, 她用了好大力气才说服他吃下这仅有的一颗鸡蛋。

论需要进补,那还是李鹜更需要些。

现在虽然立秋, 但秋老虎的威力也不容小觑, 沈珠曦趁着太阳还没出来,带上花笺去给河柳堂送货。

花笺在河柳堂的销路已经稳定下来, 李鹜每到月底都能拿回七八十两的银子,有定制单子的时候, 获利还能冲上百两。

这些银子都被她放在了李鹜给的木匣子里, 每个月她都往厨房的小坛子里添银子进去, 可是没过两天,银子就会重新出现在她的木匣子里。

李鹜不要她的钱,他自尊心如此强烈, 让她更加有口难言。

“你别做面首了。”

短短六个字,却耗尽了她的全部勇气。

李鹜背负了太多, 而她能做的仅仅是为他煮个鸡蛋。每每想到这一点,沈珠曦就会在床上辗转反侧,而她身旁的人根本不懂她内心的纠结,一胳膊甩来,沉甸甸地压在她被子上,说不准动就不准动——

“你动来动去的怎么可能睡得着?不动自然就睡着了!闭眼,睡觉!”

他不懂她的为难, 她却懂他的疲惫。

一想到他第二日可能要去面对那些难缠的恩客,沈珠曦也不敢翻来覆去了,说来也怪, 她不动之后,还真就慢慢睡着了。

就这!李鹜还抱怨她不关心他——

她还不够关心他吗?她每日都在为他从良而操碎了心!

李鹜做面首的事,她又不能告诉别人,向其他人寻求主意,只能自己憋在心里,她容易吗?

就像今日,她去镇上送花笺,在集市上遇到了樊三娘,望着她笑开了花的磨盘大脸和比两个她还粗的腰身,沈珠曦笑得很古怪,很僵硬。她好不容易,才憋住想要脱口而出的请求:

“你别打李鹜了……”

和热情过度的樊三娘分开后,沈珠曦脸上的笑都要凝固在脸上了。

到底,她还是没能说出那句话。

如果骄傲如李鹜,知道她已经知道他在做着什么,该是多大的打击啊!

沈珠曦每日都陷在此类的纠结中,她所能做的,只有给他煮个鸡蛋,夹筷好菜,默默忍受他的屁言屁语。

李鹜不容易,她也很不容易啊!

沈珠曦满腹愁肠地走在回家的乡间小路上,忽然被一阵疑似呜咽的声音吸引。

她狐疑地停下脚步,四下张望。

田坎两边都是绿油油的农田,此时正是晌午,一个农人的影子都见不到,微风拂过,长得比沈珠曦还高的稻子沙沙响了起来。

难道是她听错了?

就在她想要继续前行的那一刻,同样的呜呜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次,沈珠曦清楚捕捉到了声音源头,这变了样但又透着一丝熟悉的声音,让她当即想起一个人的名字——

随蕊!

沈珠曦面色一变,来不及做太多考虑,先一步跳下了高高的田坎,顺着下面的泥巴小路往声音源头跑去。

转过一片高耸的稻田,沈珠曦面色大变!

随蕊被周壮捂着嘴按在地上,一脸狼狈,周壮缺了根指头的右手上都是她的泪水。

周壮衣衫不整,似是正要行不轨的时候被打断了,沈珠曦急忙去看随蕊的衣物,见她衣裙虽乱,但还未被解开,心里一松。

她深吸一口气。

周壮正要发狠,眼前这看着弱不禁风的女子忽然扯开喉咙喊了起来。

“李鹜,快来啊——”

周壮一个哆嗦,蒙在随蕊嘴上的手不由松了,随蕊趁此机会一口咬在他的断指上,紧接着在他吃痛的同时,一脚踢向他的命根子。

周壮猛地从随蕊身上翻开了,他捂着下身在地上翻滚,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沈珠曦立即抓住随蕊的手,拉着她头也不回地往田坎上跑。

“你们——站住!”身后传来周壮又痛又怒的声音。

“别回头!快跑!”沈珠曦握紧随蕊的手。

两人踉踉跄跄地跑回田坎上的大路,周壮仍没追出,大概被随蕊那一脚踢得不轻。

沈珠曦不敢停留,拉着随蕊一路奔回自己家,颤抖的手别上了门上的门栓。

“……你没事吧?”沈珠曦锁了门,马上回头看着随蕊。

随蕊抓着衣襟,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李鹜他们呢?”随蕊问。

“出去了。”沈珠曦一边整理她凌乱的衣服,一边说,“别怕,你就呆在这里,等李鹜回来了,我叫他送你回去。”

随蕊平日里虽然风风火火,但到底是个没嫁人的女儿家,乍然遇到此事,六神无主地点了点头,僵立着任她整理衣物。

李鹃从后院踱步出来,悠然地看着门前伫立的两人。

过了半晌,随蕊颤声道:

“我是来告诉你……我再过三日,就要去襄阳了……”

沈珠曦手上动作一顿,若不是来告知她这个消息,随蕊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沈珠曦头回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张开怀抱抱了抱她。

随蕊一言不发地站着,神色渐渐镇定下来。

“……这事你不要告诉别人。李鹜也不行。”

沈珠曦犹豫片刻,答应了下来。

直到李鹜三兄弟回家,周壮也没有出现在李家门外。

“咦?怎么上锁了?”李鹊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李鹜的声音接着响起:“沈珠曦——”

沈珠曦和随蕊对视一眼,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快步走到院子里,给三人开了门。

李鹜率先走了进来:“怎么锁门了?”

“我一人在家,锁门安全些。”沈珠曦强装镇定道。

李鹜多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到从堂屋里走出的随蕊身上:“随大娘,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做什么?”

随蕊面色仍然苍白,神色已经和平常无二。

“我来看沈珠曦的,又不是来看你。”

李鹜在她身上也多扫了两眼,沈珠曦不由屏息,生怕他看出什么。

好在,他似乎没有察觉异状。

“我听说,你再过三日就要去襄阳了?”李鹜问。

随蕊讽刺道:“耳朵挺灵,又是从哪儿装聋作哑偷听来的啊?”

“你太记仇了。”李鹜摇头道,“做人就要心胸宽广,像我一样。你既然要走了,一会就让李鹍送你回去吧,也算是我略尽地主之谊。”

“这算什么地主之谊……”随蕊半推半就地应了下来。

李鹍看看李鹜,又看看随蕊,疑惑道:“谁要走了?”

“傻大个,是我要走了!”随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