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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沈珠曦愣住了,下意识反问道,“去那么远的地方买茶?”

“大哥说只有京城才有最好的茶,可京城远不说,还乱。商州的上洛离京城也近,各种好东西也多。他顺便接了个活儿,去商州的同时,还能挣上一笔钱。”

沈珠曦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李鹜忽然跑去商州,竟然是为了给她买茶叶。

她不由想起了李鹜出发去商州不久前的事,她攒够了自己赚的银子,兴冲冲地跑到镇上最大的茶叶坊买下了最贵的茶叶,可是回家泡上后,她只喝了一口,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劣质茶叶充斥着灰尘的苦涩,就连茶香,也徒有其表,毫无回味可言。

那时,李鹜看见了,但什么也没说。她以为,他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她把买来的茶叶束之高阁,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她分得很清楚,即便没有好茶,生活依然要继续。

“我从未说过……”

李鹊打断她:“你不用说出口,大哥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

“因为他一直在看你,只是嫂子你不知道罢了。”

“他看我做什么?”沈珠曦惊得合不拢嘴。

李鹊哑然失笑,看了她半晌,看得她一头雾水。

他再开口,说得却不是李鹜了。

“嫂子,你看看这两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已经出了镇上,田坎两边都是农田,长得又高又壮的麦子挡住了两人的视线,即使有农人在劳作,从他们这里也什么也看不见。

沈珠曦还在听他的话看着两边,李鹊说:

“我要是在这里杀了你,你说,谁会知道?”

第65章

似真似假的话落在田坎上, 没有引起丝毫恐慌。

沈珠曦抬眼看了他一眼,半是奇怪半是责备地说:“你才不会。”

“为什么?”李鹊问。

“李鹜相信你。”

“大哥相信我,所以你也无条件地相信我?”

“不太一样。”沈珠曦顿了顿, 认真说道,“李鹜相信你, 而我相信李鹜的判断。”

这其中的区别, 或许换个人来听就一头雾水,但李鹊马上就懂了她的意思。

“那是从前, 可现在不一样了。”李鹊说,“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沈珠曦吃惊地看着他:“我知道了什么秘密?”

李鹊:“……”

过了片刻, 沈珠曦回过神来, 想起了瓦子里听到的话。

她皱起眉, 不解道:“这件事很少人知道?”

“许多人都知道。”

“那你有什么理由杀我?”沈珠曦问。

李鹊一时没说话,他在心里想:大哥,你不是总说嫂子是呆瓜吗?她可一点都不呆啊。

“崔娘说的话是真的, 我当过龟公。”李鹊说,“你不觉得和我走在一起都难以忍受吗?”

沈珠曦摇了摇头, 说:“如果有别的选择,没有人想去那种地方。”

“我杀过人,也是真的。”李鹊看着她的眼睛,“你不怕吗?”

她犹豫片刻,说:“有一点怕。”

“我怎么没看出来?”

“因为我相信——”沈珠曦迎向他的眼眸,杏眼清澈,目光真诚。“你不会滥杀无辜。如果你杀了人, 那也一定有对你而言,非杀不可的理由。”

“……”

李鹊喉结滚了一下,等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张开嘴唇的时候, 已经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他抿紧嘴唇,忽而转身,大步往前走去。

“你等等我!”沈珠曦提着襦裙追了上去。

“嫂子,”李鹊突然说,“你一点都不呆。”

沈珠曦嘀咕道:“我本来就不呆。”

都是那李屁人,在两个弟弟面前老是败坏她的名声!

“你看见我脸上这疤了吗?”李鹊没有提东西的左手轻轻抚上了他那缺掉整个脸颊的侧脸。“你觉得这是怎么来的?”

沈珠曦看着他脸颊上的红坑,迟疑片刻,道:“……被人剜掉的?”

“是被剪掉的。”李鹊说,“是人用铁剪刀,生生剪掉的。”

他直视前方,脸上毫无波动,只是一双清秀的眸子冷得似冰。

“……被我杀掉的那个妓女。”

李鹊脸上的缺陷在沈珠曦眼里变了味,这块在她眼里,曾经可怖,后来变得寻常,甚至偶尔也觉得可爱起来的胎记一般的东西,仿佛变成了血淋淋的样子,就像刚刚才被剪刀凌虐过的一样。

“我出生在勾栏之地,我娘是沦落风尘的罪臣之女,在我娘死后,老鸨将我赶出了青楼。我四处流浪,在十岁那年的时候,来到了鱼头县。”李鹊缓缓说道,语调平静而冷漠。“我无处可去,又入了青楼。崔娘安排我做龟公,做的都是我从前熟悉的事——无非就是给劳累了一天的妓女端茶送水,送送洗澡水罢了。青楼里的女子性格各不相同,但大多数时候,日子还是过得去。直到……”

“直到我渐渐长大,容貌长开,开始被出入青楼的客人注意。”李鹊停了片刻,复又开口,“楼里有个当红的妓女叫莺莺,她撞见她相好的公子在酒后对我动手动脚。待那人走后,她把我叫到屋子里,羞辱我,打我,拿针刺我……”

沈珠曦听得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她不由自主地蹙着眉头,一脸焦急担忧,而李鹊作为当事人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怎么求她,她都不肯放过我。最后……我倒在地上,她拿起绣架上的剪刀……”

沈珠曦不忍再听下去,李鹊仍然说完了最后的话语,声调没有丝毫变化。

“剪掉了我的肉。”他说,“那时,我十二岁。”

“她这么对你,难道没人阻止吗?!”沈珠曦气得声音颤抖。

“嫂子,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公道,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愿意站出去主持公道。”李鹊说,“她是楼里赚钱的招牌,她折磨我的时候,我的惨叫声整个春风苑都能听到……可是没有人站出来过。”

“一年后,她死在了床上,身上中了整整一百刀,鲜血浸透床单。”他说,“是我杀的。”

“……”

“她剪掉我一块肉,我还她一百刀,百倍奉还,就此两清。”

“后来呢?”沈珠曦忍不住追问。

“崔娘要捉我报官,是大哥把我救了下来。他给了崔娘三百两银子,买下了我的命。我问他为什么要救我,他说——”李鹊望着前方,迷离的眼神似是投向了遥远的过去。“他说,我眼里有不要命的狠劲,像他以前的样子。他对我说——既然不要命,就把这条命卖给他吧。”

沈珠曦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的李鹊,想安慰几句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相比起李鹊沉重的过去,她轻飘飘的几句安慰,实在微不足道。

李鹊扭过头,看见她沉重的表情,哑然失笑道:“嫂子,我都没难过,你怎么眼圈都红了?”

沈珠曦连忙侧过头去:“我没……我是被风迷住了眼睛!”

“嫂子……”李鹊放缓了声音,“多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做了大哥的妻子。谢我的嫂子是你,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李鹊直白的话语让沈珠曦红了脸庞,羞愧从她心里涌出,李鹊要是知道她和李鹜是假成亲,心里该怎么想?

“走吧,嫂子。”李鹊一扫先前的阴霾,露出和此前无二的笑容,“说不定我们赶回家的时候,大哥也回来了呢。”

沈珠曦配合他转移话题的话语,正想顺势说些其他不相关的话,一辆牛车恰好从一旁驶过。

牛车上身穿旧布衣的老汉轻轻拉了拉缰绳,神色拘谨地向李鹊打听一处宅院。

沈珠曦刚来此地不久,本也只是旁听一下,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老汉说了半天,打听的竟然是周家的小院。

“老人家,你到那里去做什么?你是来投奔亲人的吗?”沈珠曦忍不住问道。

老汉嘿嘿笑道,一脸满足:“我买下了那里的院子,今日起要搬进去啦。”

“你买下了那里?”沈珠曦惊道,“可是……”

周家院子卖了,是谁卖的?周嫂知情吗?周壮的父亲也同意吗?

“可是什么?”老汉露出疑色。

“可是太巧了。”沈珠曦还未开口,李鹊带笑的声音先响了起来。他朝老汉拱了拱手,笑道,“这位是我嫂子,她和我大哥就住在老丈隔壁的院子呢。大家邻里邻外的,以后要互相帮助才好。”

“这确实太巧了!”老汉惊喜道,“我和老婆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要多仰仗你们。等我安顿下来后,就带着家里人来拜访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见外呐!”

他身后坐在牛车里的妇孺闻言,纷纷朝着车下的沈珠曦和李鹊投来好奇或怯生的目光。

“老丈客气了,乡亲乡亲,自然该亲。”李鹊笑道,“你们买那套院子是买对了,它原来的主人一直爱惜它,家具一应齐全,到处都干干净净的,你们买下它,花了不少钱吧?”

“不多,不多!”老丈连连摆手,粗糙皲裂的脸庞上露着朴实的笑容,“这家人急着出手,价格不高,还带了十八头猪仔,算上猪仔,这价格就很便宜了!”

李鹊笑道:“如此说来,老丈你还是撞了大运了,一般人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是啊,劳苦了一辈子,总算有自己的地儿了。”老汉唏嘘道。

李鹊又寒暄了几句,牛车才重新出发了。

“换个邻居也好,省得嫂子一人在家时,大哥总不放心。”李鹊说。

沈珠曦忧心忡忡:“可是……如果周嫂子回来了……”

“周嫂子有丈夫有儿子——还是两个,嫂子不必替她操心,人的日子,始终是要自己过的。”李鹊说,“更何况,这都这么久了,周嫂子还没回来。说不定是想开了,决定留在娘家不回来了呢。”

“……希望如此吧。”

两人回到李家院子,沈珠曦刚推开院子,李鹜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从里屋里响了起来。

“你走开!沈珠曦回来了,沈珠曦!沈珠曦——你赶紧过来!”

沈珠曦心里的惊喜油然而生,她忘了抱怨李鹜不客气的召唤,快步走入了里屋。

“李鹜……”

话音未落,她就被趴在床上的李鹜吓了一跳。

李鹜赤裸着上身,右侧肩胛骨的位置有着一条四五寸长的刀伤,李鹍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纱布,脚边还有一条刚换下来的旧纱布,上面除了膏药染色,还有斑驳的红色血迹。

“沈珠曦,他笨手笨脚的,你来给我换药!”李鹜没好气地说。

“你这是怎么了?!”

沈珠曦回过神来,强行指挥着发软的双腿靠近李鹜。她走到李鹜身旁,看着他背后可怖的伤痕,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

“你别哭,别哭,老子叫你别哭——”李鹜一副头大的样子,咬牙切齿道,“你再哭,老子立马就死了!”

沈珠曦用力抽了抽鼻子,咬着嘴唇逼回了眼眶里的泪水。

“你把药和纱布给她,让她来,你出去吧。”李鹜命令道。

李鹍听话地把纱布交到沈珠曦手里,又把放在床头的一个打开的罐头指给她看:“药……擦……”

李鹍离开后,沈珠曦支撑不住发软的双腿,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看着李鹜受伤的肩胛骨,努力把不受控制涌出的泪珠憋在眼眶里。

“你这是怎么搞的?”她问。

“办事的时候疏忽了一下,没事儿,小伤罢了。”李鹜趴着说,“我给你带了虾滑茶……就是你说你在宫里常喝的那种,我放在堂屋的桌上了,你看见没有?”

他不说还好,这话一出,沈珠曦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你怎么这么傻!”

她忍不住在他腰上轻轻打了一下。她心里生气,可是用上的力气连平日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沈珠曦用力擦了擦眼眶里涌出的泪,含着哭腔道:“我又没让你去买雨花茶,你跑那么远去做什么!还害得自己受了伤,为了一包茶叶,值得么?”

“谁说我是去商州专门买茶叶的,沈珠曦,你自不自恋啊?”李鹜扬声道,“我那是去商州办事,路过茶坊,顺便给你带了一包!你也不看看你说起虾滑茶时那红光满面的脸,你用得着说吗?”

“可我……我也不是非喝不可!”

“老子大老远给你买来,你敢不喝?”李鹜转过头来,凶神恶煞地看着她,“你必须把每根茶叶都嚼干净了才行!”

他态度十分不好,恶声恶气的样子像个无恶不作的恶霸。

可是沈珠曦一点都害怕不起来。

他对李鹍很好,对李鹊很好,和她假成亲后,对她也很好。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好到她不知道该怎样报答,好到她开始不知所措。

“沈珠曦!你别哭了!你的眼泪掉到老子的伤口上去了——你想疼死老子改嫁啊!”

李鹜的嘎嘎乱叫打断了沈珠曦的多愁善感。

“知道了!你再折腾,伤口都要裂开了!”沈珠曦在他背上装作生气地拍了一下。

她吸了吸鼻子,认认真真地给他涂起药来。

不知为何,李鹊的话重新在她耳畔响了起来。

“李鹜……”沈珠曦忍不住道,“多谢你。”

“谢我什么?”李鹜扭过头,挑着眉,一副玩世不恭的欠揍表情。

“多谢……”沈珠曦说,“救我出书橱的人,是你。”

第66章

第二天一早, 沈珠曦强行拉着骂骂咧咧的李鹜来到素心堂看伤。

“我都说了不用,不用……真的过几天就好了,看什么大夫, 凭什么把家里的银子吹给这糟老头子!”

到了素心堂门口,李鹜还在垂死挣扎, 被沈珠曦硬是拉进了大堂。

“臭小子, 老夫可是坐着堂都听见你在骂我!”唐大夫吹胡子瞪眼道。

沈珠曦把不情不愿的李鹜按在看诊的桌前,对唐大夫歉意道:“大夫, 你别听他瞎说,劳你看看他背上的伤吧。”

大堂里除了沈珠曦两人, 只有唐大夫和一个拣药的小学徒。用一根麻绳悬在半空的药包在门外微风的吹拂下缓缓转动。

唐大夫起身走到李鹜身后, 没好气道:“还不脱, 等着老夫给你脱呢!”

“我说了真的不用……”李鹜眉心皱得老高。

沈珠曦扁起嘴,泫然欲泣。

“……行行行,老子脱, 脱行了吧?!”

李鹜火烧屁股似地飞快脱了上衣。

唐大夫凑近,眯眼打量着他后背的伤口, 手指轻轻按了按周围:“疼吗?”

“你按老子伤口,你说疼不疼!”李鹜龇牙咧嘴。

“还这么有活力,死不了。”唐大夫转身回了看诊桌前坐下。

“不诊脉吗?”沈珠曦担心道。

“你看他这生龙活虎的样子,用得着诊脉吗?”唐大夫说,“你家相公,是要活千年的面相。”

李鹜黑着脸:“老匹夫,你骂我是祸害?”

“不得了, 你还知道是骂你了。”唐大夫惊讶道,“我听说你最近开始读书习字了,看来还真学了点东西!”

“你他娘——”

李鹜刚一起身, 就被沈珠曦按住肩膀,重新摁回座位。

“大夫——”沈珠曦担忧道,“他这伤多久才能好?”

“短则几日,长则半旬一旬。”唐大夫从桌上一沓裁好的芭蕉叶,沉吟片刻后落笔写出药方。他一边写,一边抚须说道,“李鹜啊,你年纪也大了,怎么还像年轻时那样,整日和人干架呢?”

李鹜飞快瞥了一旁的沈珠曦一眼,语带威胁道:“老子什么时候整日干架了?”

“什么时候?”唐大夫低头写药方,错过了他的眼神,抬头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十六七岁的时候,老夫店里每月一半的外伤药膏都被你和李雕儿包圆了!”

“他现在叫李鹍,不叫李雕儿了。”

“李坤,哪个坤字?”

“鹍鹏的鹍。”沈珠曦忙说。

唐大夫点点头,继续书写药方:“这名字好,一看就不是李鹜这种粗人取得出来的。”

“你说谁是粗人呢——”李鹜再次起身。

沈珠曦又一次把人按了回去。

“大夫,他伤在肩胛骨,这段时间是不是不要做重活比较好?”

“他能有什么重活,最多就是动手打……”唐大夫抬起头,和李鹜凶神恶煞的目光终于相遇,“……糕。”

唐大夫咳了一声,抚须道:“冬至的时候,你还是把打糕的活让给李鹍吧。”

沈珠曦越听越迷惑:唐大夫先前还说短则几日,长则半旬一旬就好了,现在怎么又说到冬至了?离冬至还有三个多月呢,那时候,李鹜的伤也早好了啊?

唐大夫开了药方,让学徒拿去捡药后,亲自为李鹜更换了身上的纱布,在他的伤口上涂了厚厚一层膏药。

“……行啦!都是娶了娘子的人了,少折腾点,小心哪天命都被你折腾没了!”唐大夫在李鹜背上不重不轻地拍了一下。

“你少咒老子,老子活得比你孙子都久。”李鹜说。

唐大夫哼了一声,吹了吹胡子:“行啊,你要能活到那时候,记得来照顾我曾孙的生意。”

“大夫,多谢你了。一共多少钱?”沈珠曦问。

唐大夫报了个数,李鹜立即叫了起来:“你他娘杀熟啊!一卷纱布一罐臭烘烘的药膏,你——”

不等他嘎嘎说完,沈珠曦把他推出了素心堂大门。

“大夫,他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沈珠曦不好意思地笑着,掏出荷包里的银子结了药钱。

“刀子嘴豆腐心?”唐大夫狐疑地看着沈珠曦,“谁?你做梦遇见的人吗?”

沈珠曦心里不服,嘴上却没有反驳。

她又不能将李鹜日日叫她呆瓜,转过身却做面首养她的感人事迹告诉一个外人,只能将李鹜对她的深厚情谊默默藏在心里铭记。

她转而问道:“唐大夫,李鹜受了外伤,平日要吃些什么进补才好?”

“他还进补?再进补就要上天摘星星掏月亮了!”唐大夫大惊失色。

沈珠曦不听他的,再三追问,唐大夫终于说:“他用不着人参,你要是想给他补一补,炖个鸡汤就好了。小母鸡最为进补。”

沈珠曦一愣。

“怎么了?”唐大夫面露不解。

“没、没什么……”

沈珠曦从素心堂出来时,李鹜站在门口,嘀嘀咕咕地摸着右边肩膀:“这死老头,是不是故意的……勒死老子了……”

“走吧。”沈珠曦说,“我们去集市买只小母鸡回去。”

“你想吃鸡了?”李鹜不疑有他,跟着她往热闹的集市走去,“你前几日吃的什么?我怎么瞧你瘦了?是不是老子不在,你又不认真吃饭了?”

李鹜阔别了几日的碎碎念让沈珠曦生出一股惬意。

“我有认真吃饭,我没有瘦,我最近还胖了呢!”

沈珠曦说到这个就无语,她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国破家亡之后反而吃胖了的公主。

要是被人知晓,一定会说她没良心。

她倒是想有良心,李鹜不让她有良心。每次吃饭的时候,他那双火眼金睛就牢牢盯在她的箸子上,她少吃一口,他就恨不得让她补上一碗。

李鹜问了她很多问题,大多都是在关心她这几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看了什么。他也说了自己——洋洋得意道:“弄伤我的那家伙,也不知道现在醒过来没有。”

沈珠曦也曾旁敲侧击过他受伤的原因,可他言简意赅仅用一句“做生意起了冲突”就带过去了。沈珠曦也不便再问。

他做的生意,一个卖命,一个卖身,两个都让沈珠曦忧心忡忡。

两人到了集市上,早市已经散了,仅有的几个卖鸡鸭的摊贩都没有小母鸡,就连镇上唯一一家酒楼沈珠曦也问过了:只有老母鸡,没有小母鸡。

沈珠曦不禁皱起眉头,李鹜虽然不明白她为何执着小母鸡,但还是说:“你要是想吃小母鸡,明日我早些来买就是了。”

“算了……”沈珠曦难掩失望。

回到家后,沈珠曦还在想她的小母鸡。

李鹃在院子里踱步,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肥嘟嘟的鸡屁股上。

不、不行!沈珠曦猛地摇头,她怎么能打李鹃的主意呢?!

可是……

“你要是想给他补一补,炖个鸡汤就好了。”

沈珠曦呆呆看着李鹃的肥屁股。

这屁股,又肥又圆,炖起来一定很是滋补。

不不不,她怎么能这样做呢?!

“小母鸡最为进补。”

沈珠曦快哭了。

李屁人啊李屁人,他怎么老是给她出难题呢?!

有两个声音在她脑海中不断拉锯,一个在说:

“李鹃陪你也有一个来月了,你怎么忍心让它下锅变鸡汤?!”

另一个声音则说:

“李鹜陪你也有四个多月了,他都做面首养你了,你怎么连只鸡也舍不得用在他身上?!”

两个声音一同说:

“铁石心肠!”

沈珠曦左思右想,心中的天平渐渐倾向了李鹜。

小母鸡当然可以明天再去集市去买,可这样一来,不就证明李鹜在她心中,还赶不上一只小母鸡吗?

一个愿意为了她做面首的男人,她怎么忍心让他排在一只小母鸡之后?

养李鹃本来就是为了下蛋给李鹜补身体,现在不正是它发挥作用的时候吗?

沈珠曦,你还在犹豫什么!

她在心里狠狠骂醒自己:李鹜可是在做面首养你!

沈珠曦咬了咬牙,忽然冲向李鹃,双手一抄,抱起还未回过神的李鹃就跑进了厨房。

因为李鹜受伤不便的缘故,厨房里只有忙活的李鹊。

李鹊见她火急火燎的模样,脸上一愣:“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好好送走它,别让它太痛苦!”

“嫂——”

沈珠曦哭着把李鹃塞进李鹊手里,伤心欲绝地跑出了厨房。

……

“真香。”

李鹜喝完一碗鸡汤,咂着嘴发出了情不自禁的感叹。

“自己家养的就是不一样,这鸡肉紧实,味道也香浓许多。”李鹊跟着称赞道。

“好吃……好吃……”李鹍呼哧呼哧地刨着鸡汤泡饭。

“嫂子今天没吃什么就下桌了。”李鹊说,“没关系吗?”

“你嫂子心疼我,什么好东西都给我留着。”李鹜摆摆头,“上次吃烧鸡也是,舍不得吃,全留给我们。你没见她刚刚看我拿勺舀鸡汤的模样——眼圈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