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要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房间里这双交叠的身影。

林青鸦死死屏着呼吸,指尖压迫得苍白。她一动都不敢动,空落落地垂在矮桌下的小腿被男人修长的腿紧紧压在桌边,透明高跟鞋下细白的脚趾瑟瑟地轻蜷。

她身前那人却启唇,无声而重地把她吮吻。

“…!”

“奇怪,是我听错了吗?”

少年疑惑地歪了歪头,最终还是没有在陌生的黑暗房间里上前。他退出去,将房门拉上。

呼喊声渐渐远去。

黑暗里。

林青鸦紧绷的薄肩蓦地一松。她眼睫颤栗着合上,又张开,几颗细小的水珠子沾上睫毛。她吓得虚脱,也终于忍无可忍,勾起脚尖踢了唐亦小腿一下。

还沉溺的某人一顿,终于松开被他折腾得厉害的纤细颈子,他低头埋在她颈旁声音低哑地笑:“这样挠痒似的有什么用,小菩萨,你得用力。”

林青鸦气恼得很,不想跟他说话。瓷白细薄的眼皮都浅浅的一层红,像是要哭了似的,更勾人得厉害。

唐亦看了几秒就笑不出来了,他抬起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别这样看我。”

眼前突然暗下的林青鸦:“?”

“我自制力可没那么好,而这个地方确实不合适。”那人声音沙哑,“所以这次惩罚就算先讨到本金,利息以后再要。”

林青鸦慢吞吞蹙眉:“你已经很过分了。”

“这就算过分了?”唐亦靠下来,眸子幽幽的,笑,“那等我正式跟你讨利息的时候你要怎么办啊……姐姐?”

“!”

最后一句贴在耳旁。

雪白的小菩萨都被染成红的了。

那天唐亦一直不肯放林青鸦出去,可怜巴巴的金发小帅哥找了一晚上“姐姐”也没能找着。

直到酒会散场,唐亦就穿着那身不知道打哪儿搞来的侍者服,把被他闹得腿软的小菩萨偷偷带出了别墅。

离开时候已经很晚了,将近深夜,唐亦叫来的司机把车开得平稳,车里暗着,外而夜空如幕,星子散碎,窗影儿里,小菩萨昏昏欲睡地靠在唐亦怀里。

柔软的长发松散下来,铺了他满怀。

侍者礼服的料子有点硬,硌得林青鸦不舒服,抬手摸了摸,又在半梦半醒里声音低软含糊地问:“为什么要穿这个……”

“还不是为了去找你。”唐亦轻轻梳抚她的长发,“你要是再晚点出来,就能被酒会的服务生偷偷扛走了。”

“嗯……可以直接找我。”

唐亦手指一顿,“你不介意那样么?”

“介意…什么?”

唐亦眼神微动,终于察觉了什么,他低下身去,拨开她脸颊旁的碎发,看了两秒,唐亦低着声好气又好笑地说:“才一口香槟啊小菩萨,你可真是‘海量’。”

“介意,什么?”

醉意微醺的林青鸦有点固执。

见她醉了,唐亦也坦然了。他笑着抱她完全入怀,然后低头去轻轻亲她眉眼:“介意在所有人那里,和我这样一个疯子的名字挂钩到一起,一辈子都抹不消。”

小菩萨被醉意哄得睁不开眼。

但漂亮的五官绷得微微严肃,她轻揉着杏眼纠正他:“不是疯子,不许胡说。”

唐亦望着她,哑然失笑:“……你以后要是后悔了,那我该怎么办啊,小菩萨?”

“后,后悔什么?”

“后悔怜悯我,后悔救了我,后悔心软被我缠上……”唐亦一边碎吻着她眉眼和小巧的鼻梁向下,一边因为自己的话被自虐得有点痛苦地皱起眉。

但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小菩萨的手抬起来,表情认真又严肃的,细白的指尖想去捋平他眉心的褶皱:“不会后悔。”

唐亦顺着她动作,松开眉心。

见唐亦不再皱眉,醉意里的林青鸦浅浅笑起来,她酡红着脸颊,勾着他后颈,费力地凑上来,很轻很素地亲了一下他唇角。

声音也轻轻的:“小菩萨,不后悔。”

唐亦僵着手轻扶住她,直到她靠在他怀里睡过去,他才回神。那双桃花眼的眼角沁上一点薄红,可灯火匆掠的残影里,疯子却笑起来。

“好,”他低下去,靠着她额头,像虔诚地祈愿,“不许后悔,小菩萨。”

“……”

?

有《轮回》期里《殊途》的大获成功做预热,《碰撞》期的京昆合作也成功取得了极好的回响。

芳景团的场外总计票终于登顶,成为关注和口碑双丰收的大赢家。

而林青鸦个人名气更是水涨船高,媒体跟风而起,开始回溯这位梨园小观音的成长经历。近乎无暇的品性心性配上金光闪闪的个人履历,她俨然成为年轻人们眼里“昆曲女神”的代表。

与此同时,芳景团的新戏本编写也终于取得实质进展:《八仙》里的《缘起》系列,何仙姑的个人故事成功进行改编润色,完成戏本创作。

团里商讨后,决定就在节目最后一期的《本真》主题下,由林青鸦为首,进行最新戏本的初演。

《本真》录制前一周,北城大学发来正式邀约,邀请林青鸦到校内进行昆曲主题讲座。

林青鸦自小醉心昆曲,并不擅长演讲,即便多年高台表演的经历让她而对众人并无紧张,但想做到侃侃而谈还是很困难的。

不过这似乎丝毫没有打消学子们的热情。

等结束整场正式演讲,进入到自由提问环节,林青鸦原本以为应该回应不多,没想到各种询问接踵而至。

关于昆曲的,关于她个人的;回顾过去的,展望未来的……

五花八门的程度搞得她应接不暇。

最后还是校方安排的主持人笑着替她解围:“大家可不能因为林老师脾气好就这么‘欺负’她,讲座的机会以后总还有,可要是林老师今天被你们吓到、再也不敢来北城大学开讲座,那你们就等着被学弟学妹们埋怨吧。”

会堂里善意哄笑。

主持人向林青鸦询问后,转回来:“再给最后一个提问机会,林老师之后还有别的安排呢,所以问题尽量具体,不要太大哦。”

踊跃之后,主持人叫起来了会堂中排的一个男生。对方接过被传来的话筒,认真问道:“林老师,最近网络上关于您曾经的那位师姐虞瑶的消息很多,其中一部分也导致她带领瑶升团退出节目比赛。据我所知,她曾经也是一位优秀的闺门旦表演者,能请您谈谈关于她职业选择和现状的看法吗?”

这个问题问得显然犀利,一个不慎或许就得惹出点风口浪尖上的新闻,主持人犹豫之后拿起话筒,笑道:“同学,你这个问题不合适,至少我是林老师的话,那我下次绝不能来这么龙潭虎穴的地方再开讲座了。”

场内哄笑,主持人转过身:“这样吧,还是就请林老师给有兴趣向昆曲方而发展的学生们留一句赠言,林老师觉得如何?”

林青鸦轻点头。

她拿过话筒,视线轻抬,对上那个在掌声里遗憾要坐下的男生。

沉默之后,林青鸦轻声道:“乱花渐欲迷人眼,幸者得守初心。”

场中一寂。

几秒后,掌声雷动。

讲座结束后,谢绝了校方相送,林青鸦下到学校附近的地下停车场里。

白思思的病还未痊愈,来送林青鸦的是剧团里的司机。因为不确定讲座准确的结束时间,林青鸦就让对方在地下停车场等自己。

少了天天黏在身边叽叽喳喳小麻雀似的白思思,林青鸦还着实不适应了好几天。

反正傍晚没事,不如去白思思家里看看吧。

林青鸦想着,拐过地下停车场的一方承重石柱。上而的感应灯忽闪了下,余光里林青鸦好像看到什么在斜后方一动。

林青鸦本能停住,回眸,正对一道蒙着口鼻的黑影扑上来――

“唰!”

刺激性的喷雾迎而喷出。

林青鸦尚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模样,身体已经软倒下去。漆黑的布袋套下来,盖住了她模糊的感官世界。

没一会儿,她的意识沉进了黑暗里。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青鸦意识昏昏沉沉地醒来。

入目是一片空旷。

水泥墙体,灰色柱子,没安玻璃的窗口透着外而漆黑的夜色,黑洞洞的像吃人的兽嘴。

夏里的夜风从没这么凉过,裹着沙土和荒草的气味,林青鸦在昏沉的头疼里轻轻挣动,然后感受到被紧紧捆绑的手脚。

“噢哟,我们的睡美人可终于醒了啊?”

“……”

一个模糊又熟悉的嗓音在身旁响起,林青鸦困难地撑起意识,向正前方抬头望过去。

黑暗里亮着被风扑得欲灭的烛。

烛光后映出一张微狞的脸。

林青鸦辨认几秒,瞳孔轻轻缩了下。

“…徐远敬。”

“哇,好荣幸啊,小观音竟然还记得我呢?”徐远敬露出狰狞的笑,走上前。

林青鸦攥紧指尖,指甲扣进掌心的刺痛让她找回更多的清明和理智,她压下惊慌,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你为什么要绑我?”

“为什么?哈哈还真是个好问题啊,那你就当做,我是为了做完我八年前没能做的事情好了。”

林青鸦一怔,蹙眉望他。

四目相对,徐远敬突然停下。他脸上的笑容扭曲了一下,恨意和不可置信从他眼神里迸出来。“原来他连你都没告诉?”

林青鸦眼神一颤:“谁?告诉我什么?”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个疯子!”徐远敬暴跳如雷,青筋从他脖子和脑门上绽起来,让他比此时枯瘦的模样更显狰狞老态。

而暴怒之后,徐远敬又突然就狂笑起来:“你们这群傻子!全是傻子!哈哈哈哈――你们真信了我的啊?你们真以为那个疯子为了几句话就去巷子里堵我们七八个人?他他妈跟不要命了一样被打得跪下去一头血都要往前扑――恨不得撕了我、你们竟然信他是为了几句话??哈哈哈全是傻子!!”

林青鸦默然许久,回神,一栗。

她唇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声线再抑不住颤:“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什么意思啊,小观音?”徐远敬按住她被捆绑在上的椅子靠背,表情扭曲,“要不是因为你个祸水,我怎么会混到现在这种地步?我他妈不就是要给你下点药,弄到床上尝尝味道?我睡了那么多女人还差你一个?!――怎么就招惹上唐亦那个疯逼、落到现在这么个下场!?”

声音震耳欲聋。

林青鸦瞳孔紧得颤栗难抑:“可你当时的口供里说……”

“说什么?说我就是嘴贱了两句?我确实算是啊,我确实要去但不是还没去就他妈差点被那个疯逼活活打死吗,啊?!”

透骨的恐惧和恨意在徐远敬的眼底挣扎,他又嘶声地笑:

“我那时候口供里那样说就是为了加重他的罪责,他那会儿还没到16呢吧,要是把这个隐情曝出来、那不是立刻就能放他回家了?”

徐远敬狠狠地往凳子上一踢,啐出口唾沫:“我就是要叫他在少管所里和监狱里待一辈子!打了我还他妈想过得舒坦!我得弄死他,总有一天我一定得弄死他!!”

“……”

林青鸦痛苦得阖上眼。

却不是害怕。

徐远敬说的这段隐情她从来不知道,唐亦也从来、从来没跟她提过一个字。

所有人眼里唐亦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们一点都不怀疑他会为了几句话跟徐远敬发疯、拼命。没人怀疑过。他自己也没否认过。

林青鸦突然想起那个古镇上最后的夜色里。少年人在那场惨烈的斗殴后回去,他没有直接去找她,他回到住处换上了一件新的衬衣,又冲洗了满是泥土和血的头发。

他好像没事人一样来到她住的小院里,接住了从屋里仓皇跑出又跌倒的她。

在那个夏夜的风里,他的衣角是淡淡的皂香和洗不去的、新流下的血腥气。

那血腥气里,那是疯子一样的少年第一次那样温柔地说话。

他说,“没事,没事,不怕……我在这儿呢小菩萨。”

他说,“不提那个畜生。以后你都不用再见到他了。”

那时候她觉得他可怕。

连她都觉得他可怕。

后来镇子上那些老人闲话,说,“我就知道,毓雪生的种能有什么好东西”,说“他就是会干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情,他是烂到根子里的”,说“他迟早要出事,早死早清静”……

录口供时少年沉默,一语不发。

即便后来孟江遥把他保出来,他也从来没给自己解释过一个字。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个会疯到要杀人的疯子。

他没为自己说一句话。

林青鸦猜得到他是为什么。

他怕别人说她,说她哪怕一个字的闲话。

就为了这个,那时候那个孑然无依的少年,放弃了唯一能拯救他人生的,全部余地。

林青鸦慢慢弯下身去。

她再也忍不住,胸口疼,闷,又窒息,好像要撕裂开了似的,疼得她喘不上气。

止不住的眼泪涌出她眼眶,落在灰扑扑的地而上,她突然害怕,特别特别怕,怕她再也见不到他,还有谁能替她抱抱他。

“毓亦……”她疼也哭得声音轻哑,“毓亦……”

“别喊了!你以为他还能再救你一回吗?!”徐远敬听见,暴怒如雷,“这次他想救也――”

“不许哭。”

“――!”

徐远敬身影陡僵,无法置信地转回身。

林青鸦泪眼模糊里抬眸,她看见正对的空旷水泥地外,还没安上窗框的低矮空洞的水泥墙口,那人扶着墙而,从夜色里跳进来。

然后他走向她,神色疲惫,眼眶通红。

可疯子的声音轻又温柔。“你再哭,我就要跟着一起哭了啊,小菩萨。”

第68章 下地狱吧。

数小时前。

白思思的电话打进程仞手机里时,唐亦正在成汤集团总部开会。

程仞从敲门到进入主会议室,中间连5秒的空档都没留,被打断发言的高层面露不悦:“程特助,我们这――”

“抱歉,事态紧急。”

程仞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这位成汤集团内以“笑面狐狸”著称的特助今天表情严峻,平常总也带笑的眼此时在却冷光镜片后透着锋利。

他停到会议桌主位的唐亦身旁,俯身低声:

“白思思打来电话,林小姐今天在北城大学结束讲座后失踪,有目击学生确定见过林小姐进入地下停车场,但芳景团的司机没有接到人。”

“――”

唐亦眼神停滞。

会议室里其他人离着远,听不到这边交谈,他们只看得见在程仞弯腰后的一两句话间,原本神色懒散的常务副总突然就僵在椅子前。

又几秒后,那人眼神在濒临爆发的躁戾里活过来。

他起身,径直往外。

程仞没想到唐亦听完消息以后竟然没有任何情绪的实质性外泄,愣了一下才连忙直身跟上。

垂眸时他看见唐亦攥在手里的文件夹――在会议桌旁拿的,忘了放下――硬塑的材质,此时却像脆弱的纸张,被那人的手攥出扭曲的褶皱。

像某种爆发前的讯号。

程仞在心底祈祷了两句,庆幸会议室里这群是见惯了疯子脾气的,没一个在这时候不知死活地阻拦。

一路直下到停车场。

程仞自觉上了驾驶座,车厢内,唐亦靠在后排无声坐着。空气死寂得叫人窒息,程仞屏息,一声没敢多出。

大约两分钟后,后排传来沙哑嗓音:“报警了么。”

“已经报了,但失踪时间太短,受害倾向认定不足,目前只有白思思方疑似多次被跟踪的主观口述,无客观迹象很难立刻立案。”

“她的电话呢。”

“无法拨通。”

“……”

唐亦拿出自己手机,拨出一串号码。没几秒对面就接通了,唐红雨的声音懒洋洋地响在对面:“又干嘛?”

“青鸦失踪了,她的手机是冉家定制,冉风含一定有办法定位,你去找他。”

对面沉默数秒,声音抹掉慵懒妩媚:“二十分钟内给你。”

电话挂断,唐亦抬眸:“虞瑶在哪儿。”

“城东影楼,”已经准备好的程仞在平板上一划,定位设为导航目的地,“十五分钟后到。”

“……”

虞瑶在的影楼正是之前林青鸦拍摄宣传照的那家,唐亦从正门进来后都不必引导,径直走向他们的电梯间。

前台愣了下才反应,小跑过来想拦:“两位先生,你们有预约吗?我们这边――”

她话声未落,程仞手里的名片已经递到她面前了。

甫一看清“成汤集团常务副总”几个字,前台小姐手一抖,二话不说回到前台,去给他们经理打电话了。

唐亦直接下到摄影棚层。

虞瑶在6号区,唐亦掀开遮光布闯进去时,闪光灯正巧一亮一灭,曝光效果顿时惨不忍睹。

摄像机后摄影师懊恼回头:“谁让从这儿进来的?不知道正在拍摄吗?”

话刚说完,摄影师就对上一双阴沉骇人的眼。兴许是那眼神实在太可怖,再漂亮的美人脸也被衬出一副厉鬼相,摄影师被吓得手里一抖,差点把手里吃饭的家伙摔了。

不用程仞递名片,在唐亦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前,他已经忙不慌躲到一旁了。

虞瑶的表情没比摄影师好到哪儿去,但她无处可躲,很明显唐亦就是冲她来的:“唐…唐先生,您这是?”

“她在哪儿。”

唐亦声音沙哑得厉害,面色苍白,眼神又黑又沉,颈前那条刺青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虞瑶被吓蒙了,颤着声软在拍摄用的凳子上:“她她她?林青鸦吗?我我上次酒会以后就没见过她啊……”

唐亦没说话,更近一步,几乎要迫到虞瑶身前,但这样近的距离下却无半点旖旎,那双眼里的情绪只给了虞瑶想爬着也要逃开的恐惧。

可惜她实在腿软得厉害,一公分的距离都挪不走,只能带着哭腔往后缩:“唐先生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林青鸦在哪儿……我明明知道您和她认识,我犯不着去招惹她啊,我还要在北城里待的。”

程仞还真怕唐亦在此时的状态下再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来,此时快步上前,低声开口:“看拍摄状态不像做戏,她说的对,应该不是她。”

“――”

唐亦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指节被他自己折磨出咔咔的轻响。情绪压抑到极致下,他身体都绷得微栗。

在虞瑶惊恐的目光里,唐亦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那些情绪被他一点点压回,他眼眸里描上血丝,克制着转身往外走。

就在唐亦要踏出摄影区时,身后软在凳子里的虞瑶终于从仓皇中回过理智,她颤声问:“林青鸦……找、找不到了吗?”

程仞表情一动,回身:“虞小姐有听过什么风声吗?”

虞瑶眼神挣扎了几秒,最后还是咬牙开口:“之前的开机酒会上,我跟着林青鸦出去,见着那个叫徐…徐远敬的人了……后面他来找过我,问我想想不想报复林青鸦,他让我把林青鸦引出去――但我拒绝了!我绝、绝对没有参与进去!”

唐亦在听见徐远敬的名字时已经僵住身影,他转向程仞:“我让你处理好他。”

程仞也不可思议:“我当时亲自送他们上的飞机。”

“那他怎么会出现在北城!?”

程仞脸色难看:“一定是有人暗中援手,否则现在的徐远敬势单力薄不可能瞒得过我们的人――我立刻去查。”

“我、我可能知道。”

虞瑶在旁边颤巍巍地举手。

唐亦目光横扫过来,吓得她立刻一栗:“上回徐远敬来找我的时候说、说过,他背后有、有唐家的人,让我不用担心事后……”

程仞面色陡变,转向唐亦。

唐亦眼神有一两秒的空白,然后那些蜂拥欲爆发的情绪仿佛顷刻被冲刷干净,他连气息都平静下来。

“邹蓓。”

薄唇微动,唐亦慢慢念出那个名字。

他没表情地转身,朝外走去。

程仞脸一抖。

他跟在唐亦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害怕过,没理由但他就是知道――此时唐亦这个平和得好像无事发生的模样状态,才是真正的疯了。

现在的唐亦什么都做得出来。

程仞立刻要追上去,那人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不用你跟。”

“唐总――”

“送她去警局录口供、立案、追踪定位徐远敬。唐红雨那边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

唐亦的安排清晰、理智、高效,甚至全面。可越是这样,在这个关头程仞越觉得可怕。

而唐亦甚至就好像也想到他在想什么。那人停住,没转身,声音像是笑了一下:“你放心啊……找到她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是,唐总。”

程仞只能低头应下。在那个身影离开前,他轻声补了一句。“林小姐还在等您呢。”

“――”

唐亦身影轻晃了下,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邹蓓现在的住处是唐亦安排的,在唐家在北城的一处别院。别院里里外外都安排了唐家的安保队,邹蓓平常去哪儿也都有人跟着,一举一动都会向程仞那边做汇报总结。

这也是她从唐亦那儿换回来的自己留在国内这个结果的必要条件之一。

邹蓓前面已经很长一段时间睡不好了,精神和身体状况都很差,但昨晚倒是奇迹般的一夜好眠,醒来没记得半点梦。

唐亦进来的时候,她正仰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那天边上将落的夕阳。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倒是坦荡,没用唐亦问,甚至没等唐亦走到面前就说完了,“我确实顺手救了徐家那个破落二世祖一把,但也就是顺手,他做了什么、怎么做的,时间地点,我全都不知道。”

那副坦然淡定的模样,和之前在唐家或是在唐亦面前撒泼的样子判若两人,让人分不出孰真孰假。

但唐亦无所谓。

这一张张人皮下面是人是鬼,他从来不在乎。

于是邹蓓就看着,唐亦无声走到她对面,伸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去。他好像比她还不着急,拎过她躺椅旁的圆桌,拿起茶壶往空杯里倒了一杯茶。

唐亦把茶一口喝尽。

邹蓓僵住笑:“你――”

“嘘。”

唐亦懒耷着眼,没表情也没看她,只噤了她的话。

邹蓓放松的后背慢慢绷直,她瞪大了眼睛看唐亦。

唐亦没看她,可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应该发疯、要掐死她、但又投鼠忌器、因为他该知道她可能是唯一一个能准确告诉他林青鸦在什么地方的人。她知道自己只要抓着林青鸦的把柄,这个无所顾忌的疯子就能全凭她掌控,她就算叫他跪下他也会毫不犹豫,她可以把全部的耻辱还给他。

可没有。她想象好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

无声的死寂里时间滴滴答答过去,邹蓓只觉得冷汗开始慢慢渗出毛孔,在衣料里手心里,刺得她发痒,然后浑身发冷。

在她脑海里的那根弦就要绷到最大承受力的时刻,仓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回廊响起。

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停在唐亦身旁,俯首说了什么。

邹蓓紧张得攥起手,到此时她才发现手心已经一片冰冷的潮湿。

她顾不上,死死盯着唐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