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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若同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却还是说:“她好像是‘紫妖姬’花解语……”
“唉,算你有点眼力!”一名不到三十岁的白衣公子哥儿不知怎么就落在了地上,右手拈着一根狗尾巴草,脸上带着种淡淡的沧桑之感,“可惜,阁下吃了一堑,却未必能来得及长一智啦。”
张奎哈哈笑起来:“阁下想必是柳知愁?”
那公子哥儿一揖到地,微微一笑,牵动两道唇纹,仿佛带着无限的同情之意,很有些动人,“在下正是。在下与花小姐前来迎接这位葛天师,还有人不愿意吗?”西北王的另外三名手下拔刀冲了上去。柳知愁叹息一声,身子一转,白袍唿喇喇飘了开来,一把雪亮的长剑从手底翻出。他的剑招是那样清晰,三名儿郎却偏偏无法躲开,血花飞溅起来,两人扑地而倒,另外一人直挺挺地躺了下去。柳知愁手腕一抖,长剑上的一串血珠散进草丛。他取出一块雪白的锦帕,仔细地拂拭长剑,目光中的忧郁及深情似是望着受伤的恋人。
靳若同忽然从马鞍上飞身而起。这一跃如此壮烈——他身后拖着自己的肠子,足足有六尺之长!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反手一刀,将肠子割断,和身扑向柳知愁。这舍命一击,他使出了全力,用上了自己最得意的杀招“迎风一刀斩”。以他的经验,这记杀招一出,敌手人头必落。
然而敌手却忽然没有了。柳知愁似是鬼魅般一晃,便闪到了他身后。靳若同大喝一声,倒地翻滚不住。柳知愁叹了一声:“商时比干甘当无心人,以求商王醒心明志,阁下身手不坏,当这无肠之人,不知又为了什么?”他的口气极为沉重,似乎真的不是在揶揄。靳若同却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双腿用力一蹬,再也不动了。
嗖的一声劲响。
张奎发出了一箭。柳知愁可能根本没想到世上有这样快而狠的箭,他还没决定是接还是闪,箭就已经到了心窝。他的眼神忽然迸发出一丝绚丽,像是盼着这支箭一下子射死自己,阴气沉沉的脸上居然刹那间多了一层光彩。
叮叮叮三声轻响,花解语的玉笛中窜出三粒寒星,都打中箭杆。那箭虽然有力,也被打得偏了一些,噗的一声,插入柳知愁右肋。花解语一声唿哨,白马突然拔蹄狂奔。张奎大叫:“杂种!小人,我操你老祖宗的……”然而他的咒骂没有坚持下去,他跌下了马,被拖着滚出三四丈,用力跳了一下,没再站起来。
张小虎惊得呆了。这时他听葛天师低低说了一句:“别哭,什么事都有我。”张小虎真的呆了,因此他没哭。他望着树林中的几具尸体,心里对自己说:“我做梦了,梦一醒,他们都会活过来。”然而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他一夹胯下的灰点马,就想冲过去扶起他爹来。那马却没有动。张小虎看了一眼,葛天师右手抓着马鞍,灰点马竟然挣脱不了。葛天师神色木然:“少年,你想死吗?”张小虎摇了摇头。葛天师微笑了,但差不多还是那样木然:“还是活着好。”他松开了手,灰点马突然失了控制,急速向前一挣,却立刻站住了,没有借势蹿出去。
花解语问:“你怎么样?”她问的当然是柳知愁。柳知愁或许是疼得急了,并不领她的情:“滚开,我不用你管!”他握着箭杆,用力拔起,鲜血追着箭杆飙出来,他疼得大声咳嗽。花解语眸子里怨怨的,却还是上前扶住他肩膀。柳知愁推了一下没有推开,就仰起头来,似乎要看天,然而却闭着眼睛。右手扶在一棵树上了。
花解语板着脸,话说得特别快:“算我求你好不好?我下贱,求着你柳大公子,让我这贱女人救你一命好不好?”她的手比话还快,撕开柳知愁的白衣,点了他几处穴道止住血势,从腰上系的一个小香包中取出一个瓷瓶,给他敷了药,撕下一片披风,裹好了伤口。这一切快得出奇,整个过程,柳知愁也就来得及叹三口气,第四次叹气时就抱住花解语,扭过她的脸来,狠狠咬了下去。不是亲,真是咬。花解语却好像很受用,呵呵笑起来,更紧地抱着柳知愁。柳知愁骂她:“你贱!”花解语痴痴地笑:“是啊,我很贱。”却又忽然呜呜哭了,“刚才吓死我啦,还好,没伤着内脏。”柳知愁叹了一声:“怎么没伤着?”花解语把头埋进他怀里:“老天爷不让我这个贱女人那么可怜。”柳知愁脸色硬了一下,却旋即变柔了,拍拍她肩膀:“好啦。咱们见见这位葛天师。”柳知愁和好时一般都是这样,或者拍拍她肩膀,或者说咱们。花解语带着眼泪笑了,左颊上兀自带着一行牙印,美丽之中,显出一股说不上的诱惑之意,扶着柳知愁慢慢走到葛天师面前。
葛天师叹息了一声。花解语笑了:“你叹什么气?跟着我们,不比去投奔什么狗娘养的西北王好得多么?我们带你去见另外一位贵主。”葛天师淡淡地说:“在道士的眼里,人无贵贱之分。”花解语问:“那有什么之分?”
“灵性。慧根。”
柳知愁摇了摇头,神色依然忧伤:“灵性是道家话,慧根是释家话。天师这样一说,在下却不知您老人家信奉的是哪家啦。”
葛天师笑了,平庸的五官执着地透出一股凡人不可能有的智慧,“灵性与慧根,都是人的区别而已。若分道家释家,岂不囿于浅陋之见?”柳知愁呆了一呆,花解语便不高兴了:“依你看我有没有灵性,有没有慧根?”
葛天师答非所问:“你召唤它时,它自然来,你驱逐它时,它自然去。”柳知愁仿佛更呆了,喃喃道:“召唤自来,驱逐自去……”
花解语嘴角噙着股揶揄的笑意:“那你说的灵性慧根不就是一条狗吗?”
葛天师居然点了点头:“有时,它就是跟一条狗差不多。”
花解语咯咯笑起来。她不笑的时候都十分勾人,笑起来就更风情万种。这种天生的东西,想学学不到,想改改不了,却跟一条狗不一样了。但葛天师看着她,就像看着所有平常的东西,譬如一棵树、一座山、一本书,甚至是一个馒头。
花解语却觉得这有些呆滞的目光刺得自己很不舒服。“喂,你知道是谁让我们来请你的吗?”她不想再说什么狗啊灵性啊的了。
“知道。”葛天师淡淡地说。
花解语与柳知愁都微微一惊。花解语奇怪地问:“你真知道?”葛天师点头:“让你们请我的人,就是那个让你们请我的人啊。”
花解语怔了一怔,嘴角的笑容又浮上来了:“嘁!这不废话吗?好,我们也不想现在就告诉你。总之,从现在开始,你得跟我们走了。喂,这个小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