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守没有说话,把问题交给大家。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这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和章太守承诺他们的也不一样。

  所以他们跑这一趟,不仅耗费了军粮,死了将士,回去还得饿着肚子?

  不过回去以后,现在也没法给士兵们交代呀。

  赵含章低着头静静的吃着,把包子吃完,喝了半碗粥后便开始夹盘子里切成一块一块的肉饼吃。

  何刺史见他们不舍得离去,只能点赵含章的名字,“含章呢,西平距离灈阳不远,若是今日启程,傍晚便可到达。”

  赵含章用帕子擦了擦嘴巴,喝了一口水才笑着颔首,“是,所以待大军用过早饭我们就要启程了,此次来灈阳目的已经达到,灈阳县和使君平安,我等便安心了。”

  何刺史大喜,立即道:“你们启程,我亲去送你们。”

  

  第172章 买粮食

  大家一起扭头看向赵含章。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赵含章笑着应下。

  几人不由轻蹙眉头,这也太谄媚了,还没得到一个结果就走?莫非她在何刺史那里得到了点儿什么,特意冲出来做马前卒的?

  赵含章可不管他们的官司,西平和上蔡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回去处理呢,想要何刺史出血岂是那么容易的,之前他被困在城中,尚不舍得出钱给将士们拼命,更不要说现在了。

  于她来说,时间比何刺史可能出的那点好处要珍贵得多。

  何况,他们刚达成了合作。

  赵含章特别爽快的带头离开。

  其他人面面相觑,迟疑起来,最后看向章太守。

  章太守放在膝上的手瞬间握紧,片刻后扯出一抹笑道:“我们也去送世侄。”

  没有说要走,倒是拉了一下和赵含章的关系。

  赵含章笑了笑,没有反对。

  于是一群大佬去送赵含章。

  赵含章觉得,之后再离开的人,怕是无人能有她今日的待遇,她露出笑容,让赵驹整顿人马,她则和何刺史等人站在一处等着。

  等到赵驹整顿人马拆掉营帐都快巳正了,赵含章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正往这边张望的普通士兵们,与何刺史低声道:“使君您回头看。”

  何刺史回头看,见是其他郡县的援军,一点儿规矩也没有,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正往这边张望,不由微微蹙眉。

  赵含章道:“他们就是豫州的未来。”

  何刺史以为赵含章是在讽刺他和豫州,正要说话,就听到她感慨的道:“刘渊称帝,正指使大军进攻洛阳和豫州,将来豫州全赖他们保护,使君,若不能善待他们,不远的将来,再要他们出力,他们还愿意卖命于豫州,卖命于使君吗?”

  何刺史到嘴边的话便顿住,蹙眉不言。

  赵含章点到即止,等赵驹将人整顿好,她便冲着众人抱拳行礼,“诸位,含章便先走一步了。”

  何刺史眉头松开,虽有些不悦,但还是笑着与她道别,“替我和你五叔祖问好。”

  章太守也道:“替我和你铭伯父问好,我那又得了几坛好酒,知道他好酒,我给他留了一坛,改日让他去汝阴找我共饮。”

  哼,谁还不认识两个赵氏的人?

  赵含章全都应下,表示回去都转告。

  其他人也笑眯眯的和赵含章告别,看着她飞身上马,一声令下,西平县的援军便有序的离开。

  几人眯了眯眼,听说这些人是赵含章这几日刚招的,虽然阵型也不整齐,但和他们的相比也不差,关键是他们都很精神。

  想到她在战场上的勇猛,所有人心里都留下了一道痕迹,赵氏……在这乱世之中怕是会腾飞,即便不能更进一步,他们也比其他人更长远和安稳。

  而在这个世道里,长远和安稳便拥有着最大的吸引力。

  汲渊没有上前见何刺史,这是女郎的主场,他这個比较有名的谋士还是不要上前抢风头了。

  要知道,以前郎主和何刺史的几次交锋他都有参与其中,他要是出现,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恨他。

  等走出老远,混在队伍里的汲渊这才打马去追上赵含章,低声道:“选了三个人,都送到城里了,接下来就看他们能不能进到何刺史身边。”

  “给他们留钱了吗?”

  “留了一些,不敢多留,毕竟是上门投靠的。”

  赵含章便点了点头,“回去后找个理由厚待他们家人,平日里多照顾些。”

  汲渊应下。

  赵含章扭头和赵驹道:“下令急行,入夜前回到上蔡。”

  赵驹一愣,“还要拐去上蔡?”

  上蔡和西平的方向不太一样,他们来时要绕道上蔡是为了接上汲渊和要他准备的粮草,可现在……

  赵含章道:“西平现在缺粮,我们去上蔡买些粮食带回去。”

  “可现在就要入冬了,匈奴军又在进攻豫州,流民肆虐,这会儿谁还愿意卖粮食?”

  赵含章笃定道:“他们会愿意的。”

  汲渊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这些人马,深以为然的点头,“他们一定会愿意的。”

  天将黑时,他们才回到上蔡庄园,赵含章让士兵们在庄园外扎营,埋锅造饭,她带着汲先生回别院。

  王氏都要睡下了,听说女儿回来,立即爬起来换上衣服迎出来。

  见她一身盔甲,腰上挎着一把长剑,举着一盏灯笼笑着冲她走来,王氏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她父亲。

  “阿娘?”

  王氏回神,便见她正歪头看她,她忙重新露出笑容,“回来了,快进屋,身上穿着这盔甲很重吧,快脱下,我让人给你烧热水洗漱,青姑,快去吩咐厨房做三娘喜欢吃的菜……”

  赵含章忙道:“天都黑了,不必这么折腾,让他们下面就行,汲先生他们也回来了,多煮一些。”

  “这些不用你操心,快进屋去换衣裳。”王氏推着赵含章进屋洗漱换衣服。

  而上蔡县里,已经睡下的柴县令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在堂屋里急得团团转,“县外怎么会一下子来这么多兵马?”

  常宁很平静,“可能是赵含章的那三千兵马。”

  “……去的时候经过我们上蔡县也就算了,为何回来还要经过?”柴县令愤愤,“从灈阳过来,西平和上蔡又不在一个方向,多绕这么一段路是为何?”

  可能是为了吓你吧。

  常宁默默地咽下到嘴边的话,略想了想后道:“可能是为粮食而来,听闻西平这一次收拢了不少难民,他们刚破城重建,可能很缺粮食。”

  “啊,对,”柴县令想起来了,“赵三娘的庄园还没缴足秋税呢,她不会不想交,直接把粮食拉去西平吧?”

  常宁微微叹了一口气,交应该还是会交的,不过,她只怕不是为那点秋税来的。

  果然,第二天赵含章便让人推着板车到上蔡县外,不算这次伤亡的人,她的三千兵马还剩下两千多呢。

  上蔡县想要紧闭城门,但她也没有让人进去,而是就留在城外,然后自己带着秋武和季平进城,在众人的心惊胆战注视下拜访了几家当地有名的士绅富商。

  

  第173章 以防未来

  赵含章用金银和琉璃以比市价高一成的价格买到了大量的粮食,柴县令听到消息后都呆住了,“她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不对,她都……带了兵马来了,怎么还以高价买粮?不应该压低价格吗?”

  常宁:“恐怕没人愿意用这高一成的价格卖粮食吧?”

  不错,此时已经入冬,汝南边上的颍川受灾,加上匈奴军正在打洛阳和豫州,外面的粮价都涨疯了。

  虽然现在汝南郡的粮价还算稳定,但那也是因为刚秋收结束,再等一段时间,受外面的影响,汝南的粮价肯定也会飙升。

  再不济,他们几家组建一下商队,把粮食运出去,那也能赚不少钱,那可不只是一成两成的上涨,而是一倍两倍的涨啊。

  可是,赵含章号称三千兵马的人就在城外,没人敢不卖。

  好在她还算有点良心,要买的粮食几家一平摊,虽然依旧会让他们肉痛,但不至于把他们的粮库掏空,以后他们还能抓住机会挣一笔。

  所以他们咬牙卖了。

  对于赵含章状似特别大方的主动提比市价高一成的价格,士绅富商们心中呵呵,以为他们稀罕吗?

  尤其是上蔡县的粮商,他们现在正控制住每日售卖的粮食量,就是想把更多的粮食留待以后,这比市价高出一成的价格他们一点儿也不稀罕。

  可做生意的最怕的就是赵含章这样的流氓,没地说理去,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等赵含章付钱拉走粮食,他们立即跑去县衙里找柴县令诉苦。

  这样的日子来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不能长久呀,不然他们日子还过不过了?

  柴县令想要躲走的,但躲不掉,被人堵在了县衙,就只能坐下听他们抱怨。

  “要说土地最多的,整个上蔡县谁比得上她赵三娘?结果她竟然还要强买我们的粮食,县君,您是父母官,可不能不管这事儿啊。”

  “是啊,他们赵家在西平已经一手遮天,这是还要做上蔡的主不成?太霸道了!”

  “是啊,太霸道了!”

  柴县令扶额靠在矮桌上,叹气道:“我也无奈啊,这交易已成,你情我愿的事,我如何能找她评断?”

  大家激动起来,“怎么是你情我愿的事?县君,她三千兵马在城外,我等敢说不卖吗?”

  柴县令:“可尔等生意未成前也没找我呀,而且她并不是压低价格买的,她还出了比市价高的价格呢。”

  说起这个柴县令就糊涂了,疑惑问道:“若是她压低粮价,可以说她是强买,但她可是出了比市价还高的价钱,反正你们都要卖粮,卖给谁不是卖?”

  他问道:“你们为何不愿卖给她?”

  众人沉默。

  常宁掀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等他们被柴县令噎走以后才和柴县令解释,“他们在囤积居奇。”

  柴县令虽然不太聪明,但理解能力在,一听就明白了,一时气得脸都红了,“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囤积居奇,今年上蔡县已经够难了,他们再扬高粮价,到明年我这县里还能剩下多少人?”

  说完又忧愁起来,“赵三娘一下从上蔡买走这么多粮食,以后我们上蔡的粮价不会涨得更高更快吧?”

  常宁道:“县君可以想个办法,使他们不敢控制粮价。”

  “什么办法?”

  常宁道:“不如趁着赵含章的这股东风,趁机与他们收购一些粮食充盈粮库,还有这次的秋税,其实我们可以只上交一部分,另一部分找些理由扣下,等到冬后和来年二三月青黄不接的时候放出,可平抑物价。”

  常宁蛊惑道:“这样一来,不仅百姓受益,不受高粮价所害,县君也能趁机赚一笔,县衙也能存下一笔钱,来年重复此操作,那平抑物价和赚钱这样与百姓共享受益之事便不会断绝。”

  柴县令没吭声。

  常宁就给他举例,并且算出具体的数据,“现在麦子的价格已经涨到十五文一斗,以现在的上涨速度,以及外面的乱势,入冬后只怕会涨到十八文或者二十文,而等过完冬季到夏收,至少还有四個月的时间。”

  他道:“四个月,以这两年每逢乱势就疯涨的态势来看,到时候涨个两倍三倍不成问题,县君这时候以十五文一斗的价钱买入,等开春,哪怕以二十文的价格缓慢卖出,也能赚不少钱了。”

  常宁的提议是,“其中,成本十五文还是属于县衙的,剩下的五文完全可以算做县君的私产,二十文一斗的粮价还有些高,但比之三十文,五十文,甚至是更高的粮价来说,这个价格,普通的百姓都还能勉强支付,有您平抑物价,其他家的粮价也只能往下压一压,这是造福于民的好事。”

  “县君此举不仅赚了钱,还得了美名功德,何乐而不为呢?”

  数据一摆出来,柴县令就心动起来,但他还有些犹豫,“我买他们就卖?”

  常宁道:“县君强硬一些,他们才被赵含章吓唬过,此时正惊魂不定,就算心痛也会卖县君一些的。”

  而与此同时,赵含章也在和汲渊道:“先生还是得想办法从各处购买粮食,我不介意出比市价高的价钱,若是平民百姓家中有愿意卖粮的,也都买回来。”

  汲渊略一思索便问,“女郎是为了平抑来年的粮价吗?”

  赵含章叹息道:“我们手底下养着的人太多,恐怕起不到多大作用,我只能尽量让手底下的人不饿肚子,到时候若有余力再平抑物价,所以我们可以尽量多购买粮食。”

  “价格上限是多少?”

  “不超过市价的五成吧。”太高了她也心疼。

  汲渊明白了,颔首道:“我明日便开始派人去各地收购。”

  赵含章满意的颔首,“我这次会带母亲回西平,上蔡这边还是交给先生。”

  她得尽快想个办法让汲渊从上蔡的事务中脱离出来,西平那边也很需要他啊。

  正想着,一个部曲小心的从外面进来,附在汲渊耳边低语。

  汲渊微微惊讶,扭头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抬眼看向他,“怎么了?”

  汲渊笑道:“女郎曾经说过,想要收常宁为己用?”

  

  第174章 邀请

  赵含章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汲渊就道:“我觉得女郎的这个想法很好,常宁的确是可用之人。”

  将常宁建议柴县令提前收购粮食,以期来年平抑物价的事说了。

  赵含章目光扫过那部曲,“这是……”

  “哦,我们在县城里为质时,我与县衙里的两三衙役交好,平时有什么消息,他们也都愿意告诉我。”汲渊平淡的道:“这是才收到的消息。”

  赵含章冲汲渊竖起一根大拇指。

  汲渊虽然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手势,但奇迹般的看懂了,他有些骄傲的抬起下巴。

  俩人相视一笑,都笑得像只狐狸。

  赵含章道:“先生充当一次说客?”

  汲渊想了想后摇头,“我不合适。”

  他道:“在县城时,我们二人争锋相对,很不和睦,他心中只怕对我有芥蒂,而且,现下有一个更合适的人。”

  “谁?”

  “女郎你呀,”汲渊道:“还有比女郎你更合适去劝说他的人吗?”

  赵含章思考起来,一想还真是,老板亲自出面请人总是显得更有诚意的。

  她道:“让赵驹带着人押运粮草先回去,我多停留两天。”

  汲渊笑着应下。

  这一次他们买到的粮食不少,加上庄园这边也收集了一部分,于是,不到三千的兵马浩浩荡荡绵延得更长了,粮食基本上都是用手推车和扁担运到西平。

  路上的灾民看见,先是下意识的往荒野和树林里跑,跑了一阵发现没人来抓他们,便又冒出来,待看见他们推着这么多手推车和挑着这么多担,就忍不住凑上去问,“喂,兄弟,你们挑的这是啥?”

  士兵瞥了他们一眼,骄傲的道:“我们的军粮!”

  灾民们一听,脚便不由自主的跟着他们走了,等到了西平城外才反应过来,他们好似走偏道了,他们本来想去洛阳讨活路的。

  普通的百姓并不知道洛阳又打仗了,他们只是觉得洛阳是天子脚下,皇帝老爷子住的地方,那自然是安全又富足的。

  今年赋税又增加了,他们在家乡已经活不下去,只能往可能活命的地方去。

  但才走出两個县,他们就顺着到了西平。

  难民们为难起来,既想转身去洛阳,又想进西平县城看看,万一在这里面找到活路呢?

  看到那一车车的粮食,有身强力壮的忍不住上前问走在后面的士兵,“你们将军还招人吗?我力气也很大的,可以打仗,给口饭吃就行。”

  “已经招够了。”见对方一脸失望,士兵顿了顿便道:“这次我们去灈阳死了百多号人,可能要补足,要不你去县衙问问,可能还招人呢?”

  对方一听,立即道谢,抬脚就跟在后面进县城去。

  边上其他人也听到了,大家立即跟着涌进西平县城。

  正站在县衙门口的傅庭涵没等到赵含章,倒是等来了一波又一波的难民。

  傅庭涵:……

  季平来禀报,“女郎要在上蔡多停留两日,还要接夫人回来,所以西平这边还得劳烦郎君。”

  傅庭涵就问:“二郎呢?”

  “二郎君还在军中,幢主领着他们去安顿了。”季平道:“这一次女郎买回来不少粮食,粮食要入库造册。”

  难民们蜂拥而来,挤在县衙门口,扯住一个衙役就问,“你们还招兵不?伱看我,我力气大。”

  “瘦得跟竹竿似的,能有什么力气?”边上一个难民脱掉自己的上衣让衙役看他的臂膀,“您看我,我才强壮呢,要我吧。”

  “他吃得多,我吃的少,官爷,收我吧。”

  衙役都呆了,下意识的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傅庭涵。

  难民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丰神俊朗的傅庭涵,下意识便觉得他是当家做主的人,立即往上冲。

  季平立即挡在傅庭涵身前,剑出半鞘,喝道:“大胆,还不快退下,郎君岂是尔等可冲撞的?”

  其实不用他喝骂,对上傅庭涵清冷的目光,众人也不敢冲的太上前,在离他三步的位置跪下磕头,“郎君,收了我吧,我能打仗的。”

  傅庭涵扫了一圈呼啦啦跪下的人,招来两个衙役道:“让他们排队登记吧,问清楚来历姓名。”

  “郎君,我们的纸张又不多了。”

  傅庭涵就叹息一声,“让人去赵氏坞堡里借一些,再让人出去买。”

  他一定要加快造纸的速度,说好了要给他造纸的人呢?

  承诺了要给他造纸的人正坐在酒楼的二楼上喝酒呢,一边看着下面的街景,一边等人。

  赵含章的人马一离开,柴县令就放下心来,对于赵家的庄园也就不那么关注了,因此还不知道赵含章没跟着一块儿走。

  县城的事务本就不是很多,何况是柴县令管理的上蔡县,那县务就更少了,大部分事务在里正那一阶段就处理了。

  所以常宁也闲。

  他收到赵含章私递的信件时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出县衙悄悄的来酒楼见人了。

  这家酒楼不大,在街道的拐角处,生意很一般,所以赵含章直接包下了整座酒楼。

  不管是她来,还是常宁来都不惧人看见。

  但常宁还是佩服她的胆大,在上蔡县城里私见柴县令的幕僚,这事一旦传到柴县令的耳里,赵含章和柴县令之间一定会出现裂痕,当然,他和柴县令之间更会心生疑虑。

  不过现在他们之间就不是很融洽了,他也已经决定寻找时机辞职回家,所以是否疑虑更深,常宁也不是那么在乎了。

  常宁坦然而来,赵含章也坦然接待了他。

  “常先生请坐。”赵含章起身相迎,并且亲自热酒,“这是先父十二年前埋下的酒,今日高兴,我便挖出一坛来邀先生共饮。”

  常宁惊讶的看向赵含章,这酒的意义可不小,他忙双手捧住酒杯,看着杯中的酒没有下口,半晌后苦笑道:“赵女郎有话不如直说,不然这酒我可不敢下口。”

  这酒太贵重了,要是他没有猜错,这应该是赵治给赵二郎埋的酒。

  赵含章便也放下酒杯,正襟危坐道:“含章来请先生助我。”

  常宁不解的看向她,助她干啥?

  赵含章一脸正色道:“含章身边还缺一幕僚,想请先生为我参谋。”

  常宁一听,立即问道:“汲渊弃你而去了?”

  

  第175章 相让

  赵含章都愣了一下,忙道:“这倒没有。”

  常宁热切的心就冷了下来,冷淡的道:“三娘请回吧,我们不合适。”

  “先生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适?”

  常宁就静静地看着她。

  赵含章笑起来,“汲先生亦对先生推崇得很,知道我对先生有意,便特意托人为我给先生送信。”

  常宁冷笑,挑拨离间的奸诈小人,他才不信呢。

  赵含章见状,端起酒杯叹气道:“先生这是记恨汲先生先前亲近柴县令之举吗?但那时先生和汲先生是各为其主,虽然冒犯了先生,却是为了含章,所以算起来,此是含章之过,含章自罚一杯,还请先生见谅。”

  说罢仰头饮尽,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柴县令为人敦厚老实,而先生大才,处事灵活,他怕是不能理解先生所思,再留在柴县令之下,太过委屈先生了。”

  赵含章郑重道:“含章虽不才,但有幸在祖父身边听诲,多少有些见识,初次见面时,含章便心折于先生之才,奈何先生一心忠于柴县令,含章这才不敢开口。”

  常宁脸色微缓,只是依旧面无表情,“现在就敢了?”

  赵含章就叹气道:“柴县令太过老实敦厚了。”

  这和直接说柴县令太蠢了有什么区别?

  常宁努力忍住,但脸色还是不由怪异了一瞬,他想起了赵长舆当年劝诫武帝废黜太子的话,就是说太子有“淳古之风”。

  今日赵含章的这句“敦厚老实”和那“淳古之风”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这祖孙俩都一脉相承的……体面,给人留体面。

  赵含章继续道:“听闻昨日先生建议柴县令趁着秋收之际收购粮食,以待明年粮价上涨时平抑物价,但柴县令认为有违道德法度,所以没答应?”

  常宁就垂下眼眸,一直紧闭的心房便有所松动,这也是他悄悄来见赵含章的原因之一。

  昨天他说了一大堆,柴县令本已经答应,但出门走到一半,他又反悔了,估计是害怕事情闹出来不好看,到时候不仅有损他县令的威望,于名声上也多碍,所以中途回转。

  常宁当时便失望不已,思索了一晚上便决定辞去幕僚之职回乡去,今早上收到赵含章的信,他也不知为何,就稀里糊涂的避开人找了过来。

  这下被点开,常宁心中苦笑,或许他心里还是有些期望和不甘的。

  他是庶族,好不容易才求得读书识字的机会,飘零多年才投在柴县令门下,这一次回乡,可能就要断绝前途,一生在劳作于田野之中了。

  别说抱负,怕是连温饱都成问题,但……继续留在上蔡心中实在抑郁。

  幕僚和主公犹如情人,本该互相信任,亲密无间的,但自汲渊在其中横插一脚后,柴县令对他越来越不满,以前他的建议柴县令总能听取,而现在,他十个想法,柴县令能质疑九个。

  现在离开,他和柴县令间还能有一分情谊,再留下去,他们只怕要成“怨侣”,到时候他性命能不能留住都成问题。

  常宁毕竟跟随柴县令多年,并不想与他闹到这个地步。

  他抬头看向赵含章,纠结不已。

  赵含章立即道:“先生若肯到含章身边来,柴县令那里我来说。”

  常宁垂下眼眸问道:“女郎身边已有汲渊,以汲渊之才,女郎哪里还用得着在下呢?”

  赵含章却听出了他的动摇,立即道:“先生之才与汲先生不一样,汲先生跟在我祖父身边,习的是谋士之道,而先生跟随柴县令多年,于民生经济上另有见识,虽然与先生来往不多,但仅仅几次见面,含章便心折不已。”

  话说到这里,赵含章想到他们现在什么都是刚刚开始,收留了这么多难民,最需要的就是搞活民生经济的人。

  赵含章心中瞬间做下决定,目光闪闪的看向他,“先生肯到含章身边来帮忙吗?”

  常宁垂下眼眸思考,半晌后道:“我得再想想。”

  赵含章便请他喝酒,“那含章等着先生的好消息。”

  常宁瞬间压力颇大。

  他喝了一杯酒后起身离开。

  赵含章回到别院,汲渊已经等在书房,立即问道:“如何?”

  赵含章道:“他还没答应,但他态度软和了。”

  汲渊沉思道:“常宁对外人虽凶狠,但对内里却有些心软,柴县令虽愚笨,但对他还算不错,又于他有知遇之恩,他已看出女郎对上蔡的必取之心,也能猜出女郎用他志在上蔡,他只怕不愿与柴县令交恶。”

  赵含章嘟囔道:“我也没有说要和柴县令交恶呀,我们先求同嘛,实在不同路,再分开不迟。”

  汲渊瞥了她一眼道:“女郎,你现在也只是西平县县令而已,柴县令此人,除非你地位在他之上,不然他是不会听你的。”

  而赵含章大批的产业在上蔡,俩人势必会有矛盾,到时候想要不交恶基本不可能。

  常宁早预见到这一点儿,所以站在柴县令的位置上一直对赵含章不假辞色。

  现在赵含章挖常宁,那常宁就要考虑到以后,他需要代替赵含章对上柴县令。

  昔日主君成了对立面,常宁怕是有的顾虑了。

  汲渊摸了摸胡子,沉吟半晌后突然一笑。

  赵含章一脸莫名的看向汲渊。

  汲渊对上懵懂的赵含章,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是我受限了,还有一個更好的办法,女郎将西平县主簿之位给他吧。”

  赵含章惊讶的看向汲渊,“那先生呢?”

  汲渊不在意的挥手道:“渊之所想并不在于女郎的一个主簿之职,我留在上蔡,替女郎夺取上蔡。”

  常宁会顾念柴县令,对他手下留情,汲渊却不会。

  赵含章惊讶的看向他,思索片刻后颔首:“也好,上蔡距离灈阳更近,又是汝南郡最大的县,这里往来客商文人都比别处要多,消息也更灵通,有先生在此坐镇,含章也更放心。”

  汲渊满意不已,他就知道女郎不可能只满足于西平上蔡两县,看,现在上蔡县还没到手,她就已经盯着灈阳了。

  去西平,也只是受困于西平县务,不如留在上蔡,替她盯着全局。

  汲渊便起身催促她,“女郎再去一趟县城吧,也让常宁看看您的诚意,争取今日便把他拿下。”

  赵含章一听,立即起身,“我这就去。”

  汲渊见她说走就走,又忍不住吃醋,酸起来,幽幽道:“看来女郎是真喜欢常宁啊,如此的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