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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子里有些坏心肠的人骚扰她,雪然为了钱忍气吞声;那些人却变本加厉,开始上手,梁雪然拼命反抗打破那些人的头,被送到警察局。

梁母这才知道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因为梁雪然的年纪,警察最终放了她们走,还警告了那些人;梁雪然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哭,梁母还以为女儿是因为受委屈难受,却没想到雪然哭着告诉她,对不起,因为闹的这样大,厂里肯定不敢再收童工,她没法赚钱了。

那年,雪然还不到十四岁。

她们挣扎着活下去。

同样的年纪,魏鹤远这样的人在做什么?

十四岁时的魏鹤远接受着精英教育,享受着最优渥的生活;他们每一粒水果都是精挑细选、空运过来的,一点瑕疵都没有。

而十四岁的梁雪然,主动地提出帮摊贩收拾东西装车打扫卫生,只祈求摊贩收摊前能给她几个烂掉孔、人们嫌弃不肯买的烂苹果。

他的每件衣服都是私人定制,洁净到没有一点污渍,稍稍有个小痕迹就丢掉不会再穿;她穿着好心人捐赠的衣服,裤子太长,松松垮垮地卷起来,里面的T恤又太短,梁雪然自己裁了穿破的衣服接一块上去,骄傲地告诉妈妈,这是时尚。

漂亮的脚穿着不合脚的鞋子,要么太大,要么太小,合适的鞋码太少太少,她的脚一直长不大,被鞋子紧紧禁锢着。

十六岁时的魏鹤远在国外求学,同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友好交流,假期时间学习驭人之道,学会怎样把利益最大化。

十六岁时的梁雪然为了奖学金在最差的中学里读,假期中小太妹因为争风吃醋把她拉到巷子里打,假期时间做家教从早做到晚,接不到工作时去餐厅洗盘子发传单,炎热的夏天套着玩偶服,捂出一身的痱子。

十八岁时的魏鹤远看尽风光却恪守律己,无数名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芳心暗许。

十八岁时的梁雪然被人陷害,肮脏的男人对她虎视眈眈;被魏鹤远拿去清白,羞耻感让她痛不欲生。

这就是他们的差距。

但梁雪然天天开开心心的,乖乖上课好好学习,从来不会开口向梁母要一件东西。

她在努力地想要自己变得更好,更快的成长,好照顾好整个家。

哪怕那样艰辛,她仍旧对未来充满希望。

而魏鹤远把她的希望变成绝望。

梁母的眼泪如雨点往下落,泣不成声:“我的雪然,过了十几年的这样的苦日子,一声都没有抱怨过。她学习成绩那么好,从来没有因为穷难受过。但去年,她却哭着告诉我,她很自卑,她连喜欢都不敢,觉着自己不配。”

那次年夜饭,梁母终于攒下一笔小钱,第一次做了满满一桌好吃的菜,都是雪然最爱吃的;喝多了酒,梁母无意间问女儿近况,梁雪然却搂着她哭个不停,颠三倒四地说着醉话。

“妈妈,我好像办了错事,我不该喜欢他。”

“我们差距太大了,我配不上。”

“他就像是天上的云,一直高高在上;只要偶尔从我头上经过一下下,我就很开心。”

“他离我太远太远了。”

“我不敢喜欢他。”

爱让梁雪然第一次感受到自卑。

魏鹤远声音颤抖:“阿姨,您——”

他只知道梁雪然以前过的很不好。

但从未想到……这样差。

这样差。

梁雪然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自己以前的事情,魏鹤远记得某次亲密过后,他吻着她的手指,笑着问她怎么皮肤保养的这么好。

嫩的像豆腐一样。

而梁雪然笑嘻嘻,抱住他胳膊,语气轻快:“因为蜕掉过好几层皮呀,越蜕越嫩。”

那时候,魏鹤远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还感觉这小姑娘说话挺有趣。

她一直把自己骨子里的倔强骄傲隐藏的很好。

包括那些敏感脆弱的过往,小心翼翼的封藏起来。

以及对他卑微的爱。

谁都找不到。

梁母哽咽:“我这么好的雪然,你只把她当宠物看待;你们这样的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光鲜亮丽,哪里懂得珍惜人的感情。你们觉着是个玩意一样的东西,把我的雪然毁的干干净净……”

凌宜年和连朵匆匆赶来,他不认识梁母,看到这么个疯婆子哭的稀里哗啦,还以为是精神病缠上了,下意识地想要赶她走:“喂,我说你——”

魏鹤远呵斥他,声音沙哑:“别没礼貌,这是雪然的妈妈。”

凌宜年愣住。

而此时,手机铃声响起,魏鹤远眉头一跳,看到来电显示是钟深,接通。

“魏鹤远,我今天去认领了雪然的……东西,”那边,钟深极其缓慢地开口,终归不愿意把‘遗物’两个字说出来,“她手机存稿箱中有一条未发送过去的短信,收件人是你。你想知道吗?”

魏鹤远握着手机,哑声问:“是什么?”

钟深抚摸着梁雪然留下的那个手机。

她留下的书包中塞着好几只玩偶,正是这些玩偶,完好无损地保护好了手机。

钟深曾在梁雪然卧室中见过这些玩偶,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头,她笑着说这些玩偶都是她的幸运神。

但幸运神却没能保护好她,却保护好她最终没有发出去的那条短信。

收件人是魏鹤远。

钟深不知道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想要给他发短信,是完整地打下一段话又逐字删除,还是说,只打了开头,又心烦意乱地放弃?

无从知晓。

“魏鹤远,我们——”钟深注视着屏幕,说,“她只打了这五个字。”

我们什么?

我们重新开始?

还是彻底结束?

没有人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巨大的懊恼如骤雨疾打。

——如果他没有提议做公益来做危机公关。

——如果他能够更坚定强硬地阻止雪然去那个地方。

心脏被大力撕扯,魏鹤远恍若感受心口处被人强制性破开一个大洞,里面是空荡荡的虚无和漫无边际的黑暗,他喘口气,忽而轻轻笑了,声音是濒临疯狂的冷静。

魏鹤远一字一顿地说:“钟深,检验报告出来之前,谁也不准咒梁雪然。”

挂断电话。

宋烈捂着腰艰难地从病房中走出来,魏鹤远微微侧身,眼睛发红,那目光令他惊惧万分。

魏鹤远的手还在往外流血,他直接拔掉针头,又没有及时按压伤口,修长苍白的手背上尽是血痕,而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

魏鹤远看上去十分冷静。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此时的手机壁纸仍是梁雪然给他发的那张简讯界面,嘱托生病的他多喝热水。

先前无意忽略、错过的关心,现在魏鹤远想要学会珍惜。

瞧啊,然然,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想说什么都不要紧,我去找你,你亲口告诉我好不好?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平等的开始。

魏鹤远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凌宜年还想拦他,却因为瞧见魏鹤远的神色而止住脚步。

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劝阻。

站在旁侧的梁母跌坐在地,捂着脸,失声痛哭,撕心裂肺。

魏鹤远冷静走过去,把她扶起来,语气低沉,不容置疑:“阿姨,您别急,我现在就去带然然回家。”

第48章 三十四颗钻石

华城距离夔州两千七百三十二公里。

需要飞三小时四十二分钟。

凌宜年放心不下魏鹤远状况,执意跟着他一同前去;魏鹤远换掉病号服,看上去同往日并无什么区别,只是唇色苍白。

早晨的那瓶药没有打完,他仍旧有些低烧。飞行途中,他吃了一次药。

凌宜年感觉现在的魏鹤远和疯了没什么区别。

他看上去太不正常了。

对着梁母说完那句话之后,魏鹤远让护士安排梁母去休息,接受检查——凌宜年这才知道,原来她三个月前做了心脏手术,现在还在恢复期。

凌宜年不知道魏鹤远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

所有人都觉着梁雪然肯定不会再活着,然而魏鹤远并不这么认为。

他坚信去世的人不是梁雪然。

梁雪然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开。

明明那天连朵“生日”,他们还小小的绊了嘴,他好不容易学会哄雪然,雪然终于能够接受他……哪怕只有一点点。

事情在一点点变好,裙子和玫瑰花还没有送出去。

两年内缺席错失的礼物,他还在弥补。

魏鹤远不愿意相信,雪然不会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他。

夔州的小雨从凌晨就开始下,不紧不慢的,淅淅沥沥。

飞机刚落地,魏鹤远开口就要去看尸体,凌宜年劝:“别吧,你先缓一缓……而且,都摔成那个样子……”

轻云的车子恰好在转角处遇到落石,砸碎前挡风玻璃,司机惊慌失措下开着车坠落悬崖。

事故发生的太过突然。

凌宜年听人说,依稀还能瞧出来是个人模样。

“不需要,”魏鹤远冷声说,“我相信那不是雪然。”

凌宜年无可奈何。

梁雪然出车祸的山下有个村子,村长十分自责,哭着说是自己的错;如果他没有临时推荐换司机的话,或许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而轻云的原司机,脸色发白地坐在旁边。

轻云的其他人,六神无主地告诉告诉魏鹤远来龙去脉——

山路险峻,恰好轻云原本配备的司机水土不服,临时换了村里另外一个司机过去。

这才酿成大祸。

钟深仍旧守在那边,他面无表情地听着旁边人汇报。

远远瞧见魏鹤远过来,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钟深带魏鹤远去看了暂时存放尸体的冰库。

钟深没有进去,他不忍再看。

那真的是惨不忍睹。

饶是幼时见过最不堪场面的他,也远远忍受不了这样的画面,尤其那个人还是梁雪然。

而魏鹤远却在里面待了十几分钟。

冰库的温度那样低,魏鹤远穿的并不多,出来的时候,眼睫都挂了霜,露在外面的脸颊亦是被冻的发红,皮肤更显苍白。

他还在发烧啊!

凌宜年竭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冲过去把这个不知道爱护自己身体的家伙给骂一顿。

魏鹤远只说了三个字:“不是她。”

凌宜年只去过看一眼,他觉着魏鹤远大概是疯了。

人都成那个模样了,哪里还能分辨的出?

几乎没有一块好皮。

钟深显然也这样以为,他静默半晌,开口:“你想不想看看雪然留下的东西?”

梁雪然包里的东西,除了必须的钱包和手机外,就是那几个大小不一的玩偶;魏鹤远先前在公馆卧室里见过,他不记得这几个玩偶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梁雪然带走小雪球的时候把这些东西都带走了。

或许对她而言有着很特殊的意义。

魏鹤远没有看梁雪然的手机:“那是雪然的**,她不喜欢别人窥探,知道后会不高兴。”

魏鹤远现在表现的越是平静,凌宜年就越是想哭。

凌宜年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笔直地站着,仰起头来,眼睛**辣的疼。

忍住。

魏鹤远联系了十多家专业的救援队,齐齐到来,从这里到车祸的地点,开始地毯式搜索;凌宜年感觉他已经疯了,只是疯的很冷静。

钟深冷眼看着,他的脸色也并不好,眼下一片乌青。

魏容与还在医院。

魏鹤远以宋烈添乱为由,不许他跟过来;这场车祸的报道先后被钟深和魏鹤远强制性压了下去,饶是轻云内部,如今还被瞒在鼓中,不知梁雪然失踪的消息。

事情未绝之前,魏鹤远不许任何人说梁雪然已经过世。

哪怕那具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

哪怕东西都对的上号。

他也不肯认。

等到魏鹤远和救援队一起出发的时候,凌宜年这才慌了,拉他:“鹤远,你疯了?你现在身体——”

“我没事,”魏鹤远简短地说,“雪然还在等我。”

“但是——”

“没有但是,”魏鹤远眼中暗藏的疯狂已经再也遮掩不住,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冷硬地强调,“下雨了,雪然等太久会冷,她最怕冷。”

冬天的时候,她的手脚总是很难暖过来。

有次睡觉,她以为魏鹤远睡着了,偷偷地把脚贴在他大腿上暖,抱着他的一只胳膊,小声地哼着一只摇篮曲,没多久,就把自己给唱的睡了过去。

她那样怕冷。

那时候手指被冻坏的时候,该有多疼。

梁母迁怒时说的那些话,准确无误地煎熬着他的心。

每了解多一分,就心疼一分,爱一分。

凌宜年松开手。

站在檐下的钟深,注视着他。

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忽然抬手,取出手机。

与此同时,魏鹤远的手机也响了。

是助理打来电话,声音急促,惊喜不已:“魏先生,检测结果出来了!那不是梁小姐!”

-

梁雪然已经背着不能行走的小助理走了一个下午和一个上午。

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满满都是识人不清的愤怒和没有听魏鹤远劝诫的懊恼。

夔州山多,盘山路细且难走,梁雪然留在山脚的村庄一边休息,一边询问路况;村长听闻她们准备往半山腰的一所小学输送物资,极力推荐村子里的一个开车老手,说他开车十余年没出过一次错处。

人也十分老实。

恰好轻云这边的司机有点不适应这边水土,不太舒服,被村长先送去村卫生室休息。

为了避免意外,公益组织人员建议其他几个车留下来休息,毕竟山路太过难走,小学也只需要一笔物资;而顺利的话,赶在日落前,梁雪然他们就能回来。

而车子小,堆满了东西,很难再多一个男人上来。

梁雪然对村长没有丝毫怀疑,因着村长是位白发苍苍和蔼可亲的老人;而公益组织也极力夸赞这位慈祥的老人,说他古道热心肠。

然而热心肠推荐的老实人却不一定真老实。

车子行驰到一半,路上突然出现两个年轻女人,还没等梁雪然说话,司机便停下车来,说是村子里的人,想问问是不是出了什么情况——

梁雪然刚刚打开车门,两个女人就扑上来,咬着牙,力气大的惊人,把她和助理拽下去。

司机也终于在此时露出狰狞面孔,三个人一起合伙,把梁雪然和助理的东西翻了个干干净净。

包,鞋子,外套。

甚至连鞋子都没有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