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飞惊仍在低头。

他们第一回合的谈判已有了结果:

狄飞惊表明了立场:他拒绝了苏梦枕的邀请,代表了“六分半堂”,仍是与“金风细雨楼”为敌。

所以他们是敌人,不是朋友。

——可是这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朋友,岂非正是最好的敌人?

※  ※ ※

他们立即又开始了第二回台的谈判。

“最近朝廷很想力图振作,通常他们振作的方法,便是设法找个外敌,激起大家敌忾同仇的民族心,来达至万众一心、尊王攘夷、一统江山。”

这$%在苏枕心里也是这样认为:如果要雷损和狄飞惊倒戈相向,说不定真的要在“金风细雨楼”倒了以后,天下既定,这两人才会按捺不住,反目相向。

大敌当前,反而易使人团结。

可惜苏梦枕不能“等”到那时。

“我听说过。”狄飞惊温和的道。

“可是如果想要出兵,国家必须先要安定。”

“这点当然。”

“外面不怎么平静不大要紧,但里面必须安静:远处不安定不打紧,但天子眼下泌须要安定。”

“天子脚下在开封。”

“对。开封要平安无事,首要便是要缩减主事的人。”

“主事的人越少,越能集中,集中便于统治,对出兵攻城,也大大有利。”

“所以朝廷里吃俸禄的大爷们,只愿见开封$%只剩下一个帮会。”

““迷天七圣”是外来者,不$%在内,那么,日金风细雨褛”和“六分半堂”只能剩下一个。”

“你以为合并可能吗?”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你不答应。”

“为什么我不答应?”

“因为你一向都想当老大,合并绝不能容忍,决不接受加盟。”

“你以为加盟可行吗?”

“不可行。”

“为什么?”

“因为雷总堂主也想当老大,加盟决不考虑,只能接受合并。”

“所以我们都有歧见。”

“因此北开封府,天子脚下,只能剩下六分半堂、或金风细雨楼。”

“你果然是明白人。”

“虽然我很少有机会撞头,”狄飞$%的笑意里掠过一抹悲凉,“但我一向都可以算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明白事理的人比较不幸运,”苏梦枕目中的寒光似乎也闪过一丝暖意,“因为他不能装迷糊,而又不能任性,通常还要负起很大的责任“责任太多,人生便没有乐趣。”

“你知道你这次要负起的是什么责任?”

“你想要我负起什么责任?”

“很简单,”苏梦枕爽快地道,“要雷损投降”一说完了这句话,他就咳嗽起来。

 

 

十七、奇迹

 

第二同合的谈判亦已结束。

※  ※ ※

狄飞惊并没有震惊。

他抬看眼,一双明净的眼神似把秀刀似的眉毛抬到额角边去;他静静的望若苏梦枕,$%静的等若苏梦枕咳完。

由于他的颈项是垂看的,眼睛要往上抬才看得见苏梦枕;他的眼珠凝在眼的上$%,以致他眼睛左、右、下角出现白得发篮的颜色,很是明利、凝定,而且好看。

他好像早就料到苏梦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般。

吃惊的倒是白愁飞与王小石。

苏梦枕居然一开口就要“天下第一堂”的“六分半堂”向他“投降”!

※  ※ ※

苏梦枕咳完了。

很少人能够忍心听他咳完。

他的咳嗽病也许并不十分严重,可是在一孩嗽的时候,全身部分都似在变型,他的声一臼皿嘶哑得似要马上断裂,胃部抽搐得像被人用铁钳挟住,全身都弓了起来,心脏像被撵得在淌血,眼球充满了血丝,险上几道青筋一齐突突的在跳跃看,太阳穴起伏看,脸肌完全扭曲,连手指鄱在痉挛若,咳得双脚踮看,无法站稳,活像要把肺也咳出来一般,听去就像他的肝脏,鄱在咳嗽声中片片碎裂似的。

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咳罢。

他一咳完,就把白巾小心的摺叠,塞回襟里,像收藏一叠一千万两的银票一样。

然后他问:“你有什么意见?”

※  ※ ※

他这个问题一出口,就是第三同合谈判的开始。

世间有很多谈判是急不得的。

谁急就表示谁不能稳操胜券,沈不住气。

沈不住气的人一向要吃亏。

谈判的意义本来就是为了不吃亏、或少吃热亏,所以越发要沈得住气。

※  ※ ※

“为什么不是“金风细雨楼”向“六分半堂”投降?”狄飞惊反问。

他问得很平心静气,一点也没有意气用事,只是像讨论一件跟他们毫无瓜葛的身外事。

“因为局面已十分分明:庞将军原本是支持你们的,现在已支持我们;$%御史原是你们的靠山,现已在皇上面前参你们一本;雷损二度求见相爷,都被拒见,这形势他难道还没看出来?”苏梦枕毫不留情地道。

狄飞惊仍处变不惊的道:“你说的是实情。”

“所以你们败象已露,再不投降,只有兵败人亡,自讨苦吃。”苏梦枕不留余地。

狄飞惊淡淡的道:“但开封府里,“六分半堂口还有七万子弟,他们都是宁可战死、决不投降的汉子”苏梦枕立即打断他的话:“错了。

“第一,你们没有七万子弟,到昨天为止,只有五万六千五百八十二人,不过,昨晚$%亥之际,琼华岛一带的八千四百六十三人,尽皆投入我方,所以你们今天只有四万八千一百一十九人,还得要扣除刚死去的花衣和尚。”苏梦忱不耐烦地道,“第二,你们剩下的四万八十一百一十八人当中,至少有一半根本不是什么忠贞之士,剩下的一半,其中也有四成以上的人受不住田金风细雨楼口的威迫利诱,还有的六成数目,至少有三成是不肯为了六分半堂”去死的,你们真正可用的人决不是七万,而是七千,你不必夸大其辞苏梦枕推开了$%上一叶向东的窗子,用手一指,道:“第三,你自己看”很远很远的地方,居高临下的望去,在灰蒙蒙的天色里仍可影约看见,一列列的兵勇,打着青头布,斜背大砍刀,刀钻上的红色刀衣在斜风细雨里飘飞,背后是数列马队,前有亮白顶子武官,挺看一色长枪,枪上的血档微杨,特别怵目,黑压压的一大队人,但鸦雀无声,立在雨里一一片肃杀。

军队并没有发动,远处的旌腹,正绣若一个“刀”宇。

狄飞惊慢慢的起身,走近栏边,抬目吃力地远$%了一会儿,才道:“原来刀南神已率“泼皮风”部队来了这儿。”

苏梦枕道:“你们已被包围,所以雷媚才不敢贸然发动。”

狄飞惊道“可惜你们也不敢真的下令进攻,因这么一闹,动用了兵部实力,只怕闹了开来,相爷和小侯爷不会高兴”他顿丁一顿才接下去:

“除非是我们率先发动,南神神就可以平乱之名,肃$%异己。”

苏梦枕道:“你说的对,所以你们也不会贸然发动。不过,京城里的军队我们掌巳了两成,这就是实力,这点实力,你们没有。”

狄飞驽居然点点头道:“我们是没有。”

苏梦枕道:“所以你们只有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