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飞瞪了他半晌,才道:“能看透世间事,是智慧;能看透自己,是哲人。你着得清比得人得,是个了不起的人。但人生在世,为要看得那么透?着得那么远?功名富纪纪贵,纵是白云苍狗,只要人生来这么一遭,便当应该抓住啊华,不让它溜走。为有的人一生下来就大富大贵,簇拥聚呼?为何你我却只是凡人一个,呱呱的来,默默的活,匆匆的去?总要做出一点事来,才不负大志,不枉这一生。”

王小石慌忙道:“怀有壮志,是件好事,不过这丝毫勉强不得,着意不得,否则,恐怕为福者少,为祸者大。”

白愁飞昂然负手,道:“管它为福为祸,人要自己快活便好:”王小石小心翼翼地道:“那跟恶霸暴徒,又有何区分?”

白愁飞即道:“其实又有何分别?枭雄飞扬一生,英雄亦是这般一辈子;平凡人庸庸碌碌的过,人奸大恶之徒不也一样的活?多少人一任自身好恶,凭权仗势,纵恣一生,到头来不也寿终正寝?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但谁着见报过了?”

王小石被白愁飞的神情吓了一跳,只说:“既是人生百年,匆匆便过,何必步步为营,处处争锋?自由自在,五湖四海,心自逍遥,不也快活?”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拿得到的才算是快活,失去了便是悲哀,成王败寇,你看雷损的下场如何:“白愁飞憬然道,“便是因为万事云烟忽过,率性而为,有何不可?

千秋功过谁论断?人都死了,管它流芳,还是遗臭:”王小石抗声道:“既然百年一瞬,何不做些有意义的事情,足可无枉此生,亦不负大志白愁飞冷然道:“就是因为如此,人生一世,要做些足以称快之事,才能在有限的生命享有最大的快乐。”

王小石明白他的“快事”,与他心中的着法不一。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着法,王小石木也不想影响白愁飞,可是他不由得虑起来:“不过……”正待说下去,就瞥见了唐宝牛、张炭、温柔、雷纯和名老丐走了进来。

王小石一见她们,就很高兴的走了过去,说:“你们来了,大家都为你们捏一把汗。”

温柔眼圈一红,正待说话,忽听张炭叹了一囗气道:“你们这算是厌功宴?”

王小石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张炭又道:“你们打胜了,开的是厌功宴,他们打败的,不知开什么宴?”

雷纯的嘴角忽然有一丝笑意。这笑意的美丽,令人感到震怖。笑意和震怖本就是雨无相干的事,何况是那么美好的笑意,但就如摘花一样,摘花的人是存情怀的,花朵是美丽的,俚花的手跟美丽的花朵配在一起,就成了一种美丽的摧残。或许雷纯的笑意正透露着这种讯息。那件事过后,雷纯仿佛全身流露这股残酷的美,美得分外残酷。

苏梦枕这时正说:“……可是,在这大喜厌的场合,送这玩意来,不大煞瓯景了些么兮”他微笑着往棺材走去,众人为他让出条路来。

莫北神即道:“但这棺木是八太爷送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苏梦枕用手指抚娑着透雕棺材,俯视着棺板上的彩绘漆案和混金银加工绘饰的云龙凤翔圃,“雷损败亡,它的权力地位,也就是我的了,要是我败了,我也需要一囗棺材,八太爷送这囗棺材来,实在很够意思。”

他很少笑,可是此际却得保持着一个森寒的笑容,转向那扇屏风,说:“方侯爷送的屏风,也很有意思,俗语说,大树好遮荫,以此为屏,可以无,万一教人失,也可以遮遮羞。”至于对那个朱月明送来的轿子,却只淡淡上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众人知道苏梦忱在开玩笑,都笑开了,忽见一人匆匆而入,正是杨无邪。

杨无邪是个从来都不匆忙的人。

如今他这般惶急,必然是发生了重大事故。

“雷动天率领五堂子弟,杀入金风细雨楼来:”众皆动容。

“六分半堂”共有十三堂子弟,而今已有五堂徒众掠扑过来,显然局面并不受狄飞惊控制。

——雷动天是六分半堂,除了雷损和狄飞惊之外,最棘手的人物。

雷动天是雷损的死亡。

雷动天果然不服膺狄飞惊的指令。

苏梦枕神色不变,只道:“他来得好。不知道他过不过得了无法无天”杨无邪趋近一步,低声道:“他来得太快了,颜鹤发、朱小腰他们恐敌不住……”

忽听楼前一阵骚动,喊杀声四起,有人叫道:“雷动天来了。”声音戛然而止,砰地一声,一人飞掠进来,那是条精悍瘦汉,混身浴血,但精锐如一把新出鞘的刚刀。

堂上有百数十人,而且都是各路豪,但这瘦汉然而入,似毫不把这些人放在眼他身上受了七八处伤,还流着血,可是着他的神态,仿佛这伤是别人的、血也是别人的,与他全无瓜葛一般。

他的眼神很冷静。

人也很定。

但这样看去,却觉得他很愤怒,强烈的怒忿便他反而镇静了下来,深仇大恨,是要用血洗的,血海深仇,是要用生命换取的,愤恨反而成了甚不重要、极之征末的事。

众人又浪分涛裂似的分开一条路,让苏梦忱和他直接面对。

苏梦枕说:“很好,你…。”他却不去看雷动天,目光搜寻,瞥见了雷纯,和注意到留在她嘴边一丝美丽残酷的笑意他怔了一怔,突然大喝一声。

刀光出,自他袖中乍现。

突如一个艳遇。

棺裂为二。

血光暴现。

棺内的人闷哼一声。

人也被斩为二。

棺的人是师无愧。

雷纯失声惊呼。

11。”

z六三、$%刀一在手人便狂棺的人是师无愧,连雷纯也感到震愕。

她绝没有想到苏梦枕会警觉得那么快。

她更没料到棺的人竟不是自己的父亲囗苏梦枕的眼却红了,一向稳定的手,也震颤起来,他的人也变得摇摇欲坠,但出手仍快如电。

他解开了师无愧被封的穴道。

师无愧的下身已被砍去。

他惊住了一囗气,说了一句:“不关你事,为我报仇”就在这时候,屏风裂开,一人飞射而出,全场都似骤然黯了下来。

这人右手急扣苏梦枕背后七处要穴,他的手指伸缩吞吐,苏梦枕霍然回身,刀光如雪花爪起,.那人一伸手,就扣住苏梦枕的红袖刀,那只扣刀的手,只剩下一只中指、一只拇指拇指上还戴着一只碧眼绿丽的翡翠戒指囗天下没有人能一出手就扣得住苏梦枕的刀。

但这只手是例外。谁的手挨上他的刀,纵不断臂也得断指。

但这只手只有两只手指。这只剩下两只手指的手,无疑要比五指齐全都可怕,更难以对付。

那人一招扣住了刀,迎着苏梦枕,暴雷似的大喝一声:

“临兵斗者皆阵裂在前:”苏梦枕犹似被迎脸击中一拳。

这一声断喝,犹如一道符咒,一针扎进了他的心窝,把他有的隐疾,都引发了出来。

苏梦枕立即就弃刀。有的刀客,刀在人在,刀亡人亡。苏梦枕却不是。刀是刀。没有了性命,刀又有何用?

一刀砍落,对是对,错是错。

一刀砍下去,不过是美丽的头颅日可惜他砍错了。

他砍杀了白已的兄弟。他错以为敌人匿伏在棺中日这一个打击,比重伤还使他心乱。

雷损的惊现,他并不震愕,但雷损的断指所发挥的功效,却足以令他心惊。

他弃刀,并急退。

他只求缓得一囗气。

缓得一囗气就可以作出反击。他背后有人。

薛西神。

薛西神立却如一个铁甲武士,就要迎击雷损,但莫北神倏地一反手,黑桐油伞尖弹出利刃,全入薛西神背脊的命门穴,那是薜西神“铁布衫”的唯一罩门。

苏梦枕是一个从不怀疑自己兄弟的人。

所以他能先雷损而争取到王小石和白愁飞,这是金风细雨楼在近日激烈的斗争中获取上风的主因之一。

但任何人都难免会犯上错误。

苏梦枕也不例外。

他把亲信手下薛西神安排在敌方阵营,对手一样把心腹派到金风细雨楼卧底,那一次川在苦水,虽然格杀了古董和花无,但更重要的“内奸”,并没有被掀出来。

他就是莫北神。

莫北神一摺得手,那送屏风来的少年人也动了手。

他的手一抖,拔出了剑。

剑仍在他腰畔,他掌中却无剑。

明明是没有剑,可是他的手一挥,剌出七八式剑招,把前来抢救的杨无邪逼退。

杨无邪额前的发全部散披,状甚狼狈,怒叱道:“雷媚?!”

那少年发出一阵清如银铃的脆笑,人堂上至少有一半的“来宾”相继发动,拔出兵器,剩下的乱作一团,不知道该帮那一边是好。

杨无邪一眼就着得出来:这大堂上的人,至少,有一半是雷媚带来的高手,他们只听命于雷媚,而负责守卫金风细雨楼的“无法无天”部队,也正倒戈相向。

他现在着出来了。

他痛悔刚才却并没有发觉这危机潜伏。

事实上,许多危机的可怕就是在在的难以察觉,一日一发生,已无可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