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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左边的路
于是我们作出最后的决定,往左边的路去!左边的路是短短数十尺,数十尺之后更是黑虎虎的一片,世界上绝没有人,没有人能有一双透视它的肉眼:那顶上是一大片黑压压的大森林,黑得比夜还深,从林外望去,隐隐觉得林边的一角被树枝所分解了的天,既蓝不蓝又黑不黑,说不尽的幽异可怖。这条路一到林内便被黑暗吞噬了,没有人知道林中还有没有路,路上有些什么;但我们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因为右边的路向上倾斜,而且四面是高过人头箭一般的茅草,从这儿望过去,像是水远没有尽头。这条路给我们的感觉是荒凉的,且必通往另一座山峰;左边的路给我们的感觉是恐怖的,而且是潮湿的,它略略向下倾,左右两条路之间,一块幢然的黑色巨石,分隔了它。我们已经走了两天上山的路了,都没有办法找到源头,如果我们不想走回头路的话,必定要作向下探索的决定。想来源头是不远的了,可能就在这座山麓;一轮圆得怪异的冷月贴在青黑色的天上,看着我们,我们是为寻找水源而来的。
我们的确是为寻找水源而来的。我们这几个人——一个职业作家、一个书记、一个织箩厂厂工、一个电油站职员、一个开拓农场的助手、一个学生、一个杂货店伙计——就这样决定来找这水源。——“这条水流很怪异,”哥哥说,几个人都随着他手指,看着那条潺潺的河流:“的确是奇怪;它的源头是在主干山脉后面kongkit部落猎头族的圣水,据说在那儿的水清澈无比,进口生香,部落中一切祭礼,都在这道水流源头上举行;奇怪的是它穿过主干山脉后,河水变得这般浓浊,而且凭流水的势道这般急迅来看,比它的源头‘溏沿河’还要急剧二十倍,而更奇怪是这儿附近又是平原地域,河水没有理由会变得那么急,所以我有两项假设:第—,河水在半途受到阻塞;第二,它在上流汇集了另外的支流——也许不止—条;但照地图所示,它流过主干山脉的一带并没有任何河流分布于附近……而且,这条河流与名游泳池胜地‘石山水’的下流二里左右相接,你们看,流到这里的黄水与‘石山水’的清水交流着,不但急,而且连声音也不同于一般河流的——”——要找这水源就必须穿过森林,顺着河流直达高山,大概不超三天的时间便可归来。于是就是我们——六个结义的弟兄——在忙碌的大城市里忽然宣告休假,来寻找我们的河。
我们确是要找到这条河的。我们带足了五天的粮食,自山脚下哥哥的寓所出发。
“就这样向上走去,如果翻了一座山仍找不到源头,可能又得再攀上第二座山,山山相连,便是主干山脉了,但我想不会找到那么远的,就算抵达kongkit部落也不过四天的行程,不过不需要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只要知道水流在何处翻起黄泥,何处受到大堵塞便行了;”哥哥指着上面的山,山翠蓝成一片,我们仰望着:“你们有可能在半途与水流失了联系,记住,伏地听听水声,有信心的向前走去。”就在出发前一晚,蓝元就在哥哥寓所里病倒了,无论如何,依照病情我们是不能让他和我们一道去的,他在床上苍白着脸伸出苍白的手,喘息着说:“我虽没去……我的魂已跟你们去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他是在我们之间身体最健硕的人,但脸色比谁都还要苍白,他的手颤抖地伸着,热切的眸子张得大大,一阵高热时的迷茫与狂乱呈现于他眼中和双颊上。我们扶着他的手,凄惋哀怜地点了头。
于是我们上了山,白天晚上都在赶着路。我们沿着河流直上,许多意料不到的事都逐一发生了。首先是我们穿过一片丛林后,出林时已再找不到流泉了。我们误打误撞地找了一个大白天,到半夜时从睡梦中乍醒过来,听到水流声就在不远,于是又与河流接上了关系。在白天时追随流源走了一段路,又因地形的变迁而失去河流的踪迹,到了晚上却又听到它淙淙淙淙地流动着唱着歌,就在不远处,于是这促使我们白天休息,晚上赶路。另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是:开始的一天里还可以遇到一些马来人的村子,到第二天是沙盖人的村落,但从第三天晚上起,我们已经到了一个人迹全无,只有野兽和大森林的世界里。我们虽都没有爬山经验,但我们仍要坚持找我们的水源。奇怪的是,越走入这森林里,越荒无人迹,而且在草与林及野兽的世界里,我们浑身的血液越发加剧地流动起来,且忘了一切地要更深入,像是原始人听到鼓乐的召唤,疯狂地叫嚣起来,舞起来……
而路是越来越难走了。所谓路是半尺不到的,草丛被踏陷下去的空档,我们顺着路走,路好像没有完似的,无论是上山下壑,它总有这么一条路,有时被山藤或草丛中断了一段,再走下去,它又在前面出现。于是在我们心中都有着这份感觉;以前必有人找过这一道水源,一定有人来过的,走出这条路,但他们是谁呢?我们从未听说过有人找过这道水源的;而这条路,与水流的声音,一直以一种令人兴奋而紧张的神秘,诱惑着我们前进……
第三天我们走到这里,一处向上的茅草堆,一处向下的丛林区,我们不愿分散人力,所以只好选择了左边的路。
丑·山下的路
那轮惨青色的黄月,冷冷地贴在青黑色的天空上,在树叶与树叶间,歪歪斜斜地把光芒撒下来,罩住我们。我们抬头上望这轮跟随了我们三天,愈渐滚圆的月亮。我们正往斜坡下走去,我用力把皮带扎紧一些,让背后的皮囊紧紧贴在身后,殷平的声音忽然响起:“老大,水声还是那么细细碎碎的,只怕这条路也不大对劲的罢!”
我蹙眉想了一阵子,张恕却在我身旁说:“别三心两意了,这条路得仔细走。”
而在此时,月亮忽然不见了,顶上的树林叶子,忽然间浓密了起来,几乎没有一尺土地没有树木长出来;树木都竞相向上延伸,不但遍是高大的乔木,也有矮矮的灌木丛,在漆黑一片的夜里,我们十分难走。殷平喃喃地道:“吃了,吃了,月亮给树吃了。”
我忽然觉得殷平的说话态度不甚正常,以他平时的活泼冲劲,是不可能如此歇斯底里地喃喃自语的。两天以来他还生猛得像头大猴子,今天却行动古怪起来了,爬山时也从前面落到最后面去。我也听见廖建在埋怨说:“晚上这种地方真不好走,要是白天呀,哼,就谁也不怕!,,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张恕一矮身原来左脚已没入沼泥中了。前面的黄辛眼明手快,一伸手拖住了张恕的右臂,连拖带推地把他拔出来,一面粗声嘀咕着:“呸!如果是白天可以听水声,我们走夜路干吗?驴!”这行人中,爬山经验及活动能力最强的,要算是他,他的身体最粗壮,所以也背最多的行囊。“停止!”我们在这粗密的林中忽然止了步,黄辛那被扭曲的喝声怪异地在林中回荡着远远地传了开去,又冷不防地从身侧激荡出来,我都被唬了一跳,周清跑上前去,揩着汗问:“什么事?什么事?”黄辛指着这条小径,随着小径望过去,这路却自海木丛中消失,黄辛用木棍拨开树的枝桠与叶,小径又出现了,原来灌木丛边是一个更大的斜坡,足有七十五度,嶙峋的怪石到处都是,十分危险,且有数百尺深,随电简射去,小路却重现于坡下铺满落叶的地上。天上月芒,全被树叶遮去,天地漆黑一片,只有一二声刺耳的虫鸣,就在耳际响起。这时候爬下这样的山坡,一失手问,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的。黄辛用手电筒照着山坡,皱眉望着我,我咬着唇,断然道:“爬下去。”黄辛吭也没吭一声,翻身已落在斜坡中,沿着青苔的石块,一步步向下退,我说:“要小心叼,石块都松滑得很。”说着也往下爬,黄辛却道:“不要紧的,别人能爬过此地,我们当然也可以做得到,你们先别下来,我爬下去后你们把行囊扔下来,我可以接应,这样会安全一些。”声随语落,他已灵活得像猩猩一般地爬到半山,殷平说:“如果爬下去没有水源,爬了也是白爬。”张恕在一旁冷冷地道:“如果怕爬山,怕走冤枉路的话,就根本不必进深山找水源。”周清却向山下大嚷道:“喂,大猩猩,你别傲,你可以爬我们也能爬,不用你接应。”说着便翻身爬下去,十分俐落。我们也跟着爬下去;要黄辛一个人辛苦,那是不公平的。
这条山坡路十分危险,一路是又滑又湿的黑石头,长满了青苔,又松又粘,一失手即坠下去,殷平走在最后,但经过一番努力后,我们都抵达了山坡。这山坡仍然是倾斜的,树木参天,黑暗一片,奇怪的黄辛一声不响,静立在黑暗中,像一座山。我们一到山坡,气息尚未喘过来,我即跑到黄辛处,正想问他,他忽然大叫起来:“你听!你们听!听!听听!听!”
我们看到黄辛激动的脸容,都静了下来,一旦静下,只听见那河水,河水的声音竟然近了许多,自我们入山以来,从来不曾听见过这么近的水声,而且水声极大,它不像只是一道流水,而最少是一道万马奔腾的瀑布,在翻滚,在呻吟,在咆哮,在诉说一切的不平,在激起一场战争!这河流的声音在静静的林中魔一般魅一般地吸引着我们。段平忽然回复他两天前小学生般兴奋欣悦的神态,跳起来叫着:“爬下去!爬下去!不远了!不远了!”
我们像着了魔似地往黑暗处乱窜,错落的步伐或是蹒跚的步伐;我们已无暇加以理会,前赴后拥地只向水声处冲,水声呵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我听到殷平喘着气说:“那仿佛是我的血液在流动。”但一说完这句话后我便听到一声惨呼,殷平的身形忽然一沉不见,我在疯狂的疾奔中猛歇住前冲的身形,那急速的一抓却也未能及时抓住他下沉的躯体!而正在这时,黄辛在前面大叫:“没有路了!”但一听殷平的惨呼声他就转身奔过来,周清把手上的电简照过去,只见殷平已滚落在数十尺下的另一山坡上,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原来是土松了的山沿,只是被一大堆灌木丛遮蔽着,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是近在山边的。殷平扑倒在地上,那里的树木忽如其来地稀疏了,惨异的月光冷冷地筛下来,他的呻吟也跟着传了上来。廖建沉喝一声,正欲爬下去拯救,我喝道:“现在起,任何人不能莽撞!”我转向黄辛说。“你和我下去,救他上来。”月亮映照下,他多皱纹而沧桑的脸正像什么深奥的谜,他忽然说:“一齐下去罢!路就在下面!”我转过头去,随周清的电简光芒,殷平蜷缩的身子,正伏在一条细小且极不易辨认的小路上。原来路就在这山坡下。
寅·血路
我们迅速地爬下去,黄辛毕竟比我先一步,我走过去时,他已扶起殷平,我刚好望向他,他也抬头望向我,满面沧桑的肌肉每一寸都在难过着,他说:“殷老七晕过去了。”
殷平是在半夜二时左右才醒过来,这时我正用力把药酒搽在他伤口上,所以他一醒来就痛个不得了。他是平平跌下数十尺,幸亏落地处是片草坡,但额前和右肩及右腿,仍被一条树根撞中,破了皮,流了血,且伤了骨,伤得相当不轻。我们都很担心。他一转醒过来就呻吟,时而低,时而高声,高高低低的,似这恐怖的黑森林的鼾声,静夜中听来格外怕人。冷月静静爬在他的脸上,苍青色的脸容和月亮照不到处的阴影,以及张开了满唇是血的口,呻吟着,他倒下地的时候,牙齿咬伤了下唇。幸亏不是咬着舌头。我们心里都想,总算是万幸。“老大,看情形咱们不宜再走了。”张恕说。“或者我们先送殷老七回城,再来找水源;水源我们是一定要找的,在外面已遭受太多的失败了,我们不能再败在这森林里!”周清说。“那也会前功尽弃,我看不如由一人送殷七弟回去,张老五,我看你走这一趟罢。”黄辛说,换回来的是张恕一连串的抗议,“怎么行!不是我不照顾殷七,而是为何你却不送他回去?偏要我来送!我是不见水源不回去的,妈的多少天都熬过去了;我是不见黄河心不死的。”黄辛也骂了起来,廖建和周清从旁劝阻。我说:“我想水源是很近的了,听这声音只怕不出数里之内,不如我们留下两人来照顾七弟,两人先去找水源,找到后再来接替这两人,反正大家都是非见着水源不可的了。”黄辛点头表示同意,张恕却悻悻然道:“不过不能把我和这山番编在一起!”周清沉吟了好一会,却道:“但这要花更多的时间,我们的粮食也不足够,而且两人走比四人走危险多了。”
正在百般无奈的时候,在火堆旁的殷平浓重地喘息起来,我们慌忙围了过去,殷平的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奇异地痉挛起来,他额上的伤口在我包扎的棉花白纱布里渗出了红黑色的血液来,他似乎在挣扎着说话,黄辛急忙以宽厚的臂扶起了他,我们听到他断断续续地说:“老大……不要……不要放……弃我……,让我……我也去……看不到源……源……源……头,我死不……不瞑目……源头……唷吭……源头快到了……”说到这里他似乎是被腿上的伤刺痛入脾,整个脸孔都扭曲起来,语音暖昧不清地乱叫道:“月亮……月亮……被吃、吃下去了……月亮……”这奇异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悚,在这阴黯的林中惨异地回荡着;张恕与殷平感情最深厚,忍不住哭着扶着他,我和黄辛缓缓地站起来,在幽异的月光下,我看见黄辛野兽一般的眼睛陷入沉重的思虑中。
“他不去是不甘心的,我是说殷老七。”黄辛叹息了一声,“真的反正源头也不远了,可能就在这座悬崖下面,让他去吧!”
“你疯了,二弟。”我激动地说,“殷七弟此刻的情形,怎能再经跋涉!”我指着这无底的深崖,的确,那儿正有一条畸形的路直通下去,但它的倾斜面接近七十五度,而且怪石丛生,雾迷一片,只要一栽下去,只怕连半丝生机也没有,甚至连尸骨也无存了。
我继续说:“你看看这座崖,我们自己能否下得去,还成问题,殷七弟他怎能……”
黄辛忽然以一声断喝终止了我的话,他的眼睛又回复野兽一般异光,粗声道:“如果他是你,受了这样的伤,你会宁愿被人送回城去,还是希望你的朋友送你一齐到自己渴望到达的地方?”我忽然静了下来,黄辛瞪着我,慢慢又沉着起来,平静地道:“至于下这座山崖,我可以背他,保证他安全……”
我陷入沉思,廖建忽然叫着站起来,“让七弟去,他一直嚷着要去,我们已答应他了,让他去罢!”我深深地看黄辛好一会儿,然后走到殷平身前,张恕正扶持着他,端清水给他喝,他的喉咙发出一种干裂的声音,渴切地望着我,眼里有一种玉石俱焚的芒,我用左手按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老七,你放心,我们一齐去。”他仍是望着我,粗重地呼吸着,眼眶忽然泛起泪光,然后软倒在张恕的怀抱,缓缓地合上了眼睛,讲出了一段奇怪的话语:“月亮……树……庙……给吃了、吃了下去,我们要快跑、快跑……”
殷平就这样叫嚷着睡去,那时已凌晨四时左右了,我们今晚不打算再赶路,先休息一些时候;殷平重复着奇怪的呓语,其中总是离不了月亮,张恕照顾着他,但却在他身旁睡去了。火光熊熊烈烈地烧在营帐外面,新所的山柴烧得像愤怒的爆竹,发出不可节制的偶然的响。廖建本是守着营火的,却因太疲累的缘故倚在树干呼呼地睡着了,鼾声浓浊。营火及负伤的殷平,目前都由周清照顾了;周清在火焰烘烘中寂寞地吹着口琴,现在奏着的是
long long ago,是的,long long—a一go一!long long ago我们有许多记忆,long
long ago,我们有许多相聚,long long ago,我们有许多理想和愿望。我看见黄辛那庞大的身躯,怀着许多心事,静立在崖前,一动也不动,我走上前去,他“晤”了一声,静静地望了望我,又望向那条路,那处正是殷平摔下来的地方,这小路上有着斑斑的鲜血,那是殷平的。他冷冷地且深深地说:
“这条路是段七弟的血换来的。”
我看这条路,一直随着它望过去,见它消失在崖沿;崖下黑洞洞一片,茫茫的黑雾把整座山腰部浮起来,隐隐传来万马奔腾的河水急鸣声,它们在唱,在闹,在欢悦,在这条路的尽头。
卬 ·月亮的路
是接近清晨时分的雾,渐渐笼罩了黄辛和我,我望向黄辛,只看见他在雾中沉厚得如一座大山般的背影,以及在雾里如星一般亮的眸。他望着深夜的山谷,忽然说:
“明天我们将跨过这条血路,到下面的路去。”他说着,在几尺外的周清忽然止了口琴,呆望熊熊的火,喃喃又坚决地道:“对了明天,是明天。”
“明天一早。”我说,“殷七弟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去快回的好。”
“看来这山谷下必有一水塘,只不过,”黄辛沉思地说,“不可能是真正的源头,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我们至少还得再爬一座山;我们现在抄垂直的近路找到水塘为先,再从水塘的来源寻找这整条河的来源。也许这水源就在山上,也或许就在对面的山上,总之是不远了。”
“如果明天一早便赶路,那末最迟在明天夜里就可找到水源;”我看着黄辛,再望向周清,“这悬崖是一定要下的,虽然我们可能得重回到这山上去找,不过总比现在我们只闻水声不见流水的好。”我停了停,再说:“只不过,只不过不知道七弟——咳咳,没事就好。”
周清不再说话,添了几根新柴,径自吹奏《马萨埋在冰冷的黄土中》起来。黄辛浓浓的眼神望着对面的山,浓浓的声音像重雾一般化不开来!
“我感觉那水源是在对面山上的。”
“那末,这山上的水声是从哪儿来的呢?难道是另一道流水?”
“当然,依地图上是没有别的支流的;”他语塞了一会,“当然,地图是不会错的;”又踌躇了一会,再说,“总之,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是在对面山上。”忽然很烦厌地低喝了一声:“吹什么鬼曲子!”说着大步行了开去,在远远的一棵树下卧睡下来,像是要歇息了。
这时周清正在吹着《怀念家人》,我望着对面的山,在雾中,在茅草丛中望过去,对面的山黑幢幢的像一只高大动物的头。我想起一个古老的故事了。对着这幽秘的山,像是远久的广东梅县里所流传的一则轶闻:有这样一座黑色的大山,从没有人上去过,有天闷热的半夜里,乡下的几个老头子睡不着时出门来乘凉,谈天说地,在个很偶然的角度里瞥见那黑山里有明珠似的光亮一闪,于是有不少年轻人奋起寻宝,天明出发,到晚上在山下的人看到一把火或者成群结队的许多火把,妖妖娆娆地从山腰绕行着上了山顶,忽然火光都不见了,一个人也没回来,再去救拯的人也是一样,夜明珠还是夜夜发出诱惑而幽秘的光芒,到最后大家才知道,那黑色的大山根本是——条黑色的巨蟒,几千年地盘踞在那儿,全身都长满了青苦和树,那夜明珠正是蛇的眼珠,而去寻宝的人,一一都在绕上蛇的嘴旁想攀上去采摘夜明珠时,被它一口吞食了。而这对面的大山,是不是也正是那传说中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