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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白衣公子骑着一匹白马悠然而行。公子有二十多岁,着一件优质华文锦白色襦袍,腰系同色玉带,上面随随便便地系了一块玉佩,眼若寒星,眉如墨画,嘴角微动似笑非笑。白马浑身上下不染一点杂色,高大英武,更增加了神骏之气。

公孙玉容一眼不眨地盯着那人从远到近,再目送他走远,小虎小豹和公孙玉容保持一个姿势,似乎连婉娘也看呆了。隔壁几个房间显然也有女眷在做同样的事情,不时发出阵阵惊叹声。

沫儿见公孙玉容的所谓有事就是看这个人,顿觉无趣,拉了文清重新回到座位上,挑了自己喜欢的燕菜慢慢地品。

直到那公子再也看不见了,公孙玉容才把探出窗外的身子收了回来。回头看看婉娘,道:“我求你的事情就是他。”

〔三〕

这公孙玉容的父亲公孙不二是个千牛卫大将军,脾气暴躁,上面有三个儿子,管教得十分严格。近四十岁时老妻生了这个女儿,便独独对这个女儿娇纵异常,哪怕要天上的月亮也想办法摘下来给她玩。等这公孙小姐长到十几岁,便天不怕地不怕,整天骑马射箭,斗酒打架,一刻也不得安宁,毫无小女儿之态。好在虽然胆大妄为了些,但心地还算善良,也不曾捅出什么大娄子来,加上大唐民风豪放,是以众人提起也只是一笑,并无人觉得有伤大雅,其父也不多管。

眼见公孙小姐将到及笄之年,公孙不二才觉得如此下去不妥,近一年来管得逐渐严了起来,并苦口婆心劝道:“你这个样子,哪家的王孙贵族能看上你?”公孙小姐这才学着描红妆、做女工。但对老父提出,要找夫君,定要找自己看上眼的,那些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等等皆要让位于这个。

半月前,公孙玉容在谪仙楼吃饭,无意中见到骑白马的这位公子经过。公孙玉容一见钟情,打听到他每天中午从此经过,竟包了谪仙楼天字一号房,每日中午就等着一睹芳容。

公孙玉容低声道:“我这辈子只想嫁给他为妻。”

婉娘道:“小姐可了解这人家世怎么样?”

公孙玉容道:“你道我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吗?我早就打听过了。他叫元浩,是礼部侍郎元婴秋家的二公子。每日上午到前面济世塾学习半日,准备秋闱大试,所以每天这个时间都从这个窗口经过。”

婉娘道:“听起来家世也门当户对。”说罢笑道:“公孙小姐,这个我倒可以出个主意。你回家去告诉爹娘,找个媒人来说合一下,此事定成。”

公孙玉容顿足道:“我当然也想到这个了!我回家后就告诉了我娘,我爹就托了人侧面和元侍郎说了,哪知元侍郎说,他家二公子已经定了亲了。前些年他外放在外,家里困难,曾将二公子寄养在乡下,二公子就看上了乡下附近一家的女儿。说是要等秋闱大试过了,就要办婚事呢。”

婉娘沉吟道:“既是这样,只怕这事就无望了。小姐貌若天仙,又家世丰硕,何不另择他人?”

公孙玉容捶着桌面,哭道:“你怎么和我爹说的一个样?哼,别人哪怕是潘安来了我也不要,我就要他。可是我爹听了这话,竟然暴怒,要不是我改口说这事算了,他都不肯让我出门呢!”一时哭得十分伤心。“从小到大,爹爹从没有如此对我呢。”

婉娘苦笑道:“那这个事婉娘就无能为力了。”

“不,”公孙玉容求道,“我今日找你来,就是求你在这件事上帮我。我听几位朋友说过你的香粉与众不同,有一种可以让另一个人着迷的,是不是?”

婉娘叹道:“小姐难道不知,强扭的瓜不甜?”

公孙玉容道:“我不管,我想要这种香粉。”

婉娘道:“这种香粉倒是有,但都是……都是用于婚后小夫妻调节关系的,如今元二公子已有婚配,这怎么行呢?”

公孙玉容嘟起嘴巴,面现愠色:“不行,我就要你帮我制作香粉。也许元公子本来就不喜欢那家女儿,正好喜欢我呢?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看公孙玉容一脸的固执,婉娘明白再说下去也是白费,便笑道:“小姐既如此说,婉娘就姑且帮小姐一次,但是要提前说好,这迎蝶粉的质地我可以保证,但最终结果如何,婉娘可就不敢做任何承诺了。”

公孙玉容眉开眼笑:“这个自然,只要婉娘替我做了这个香粉,成与不成,我自己认了。”转脸道:“小豹,把玉壶儿拿来。”

小豹从身后的包裹里拿出一个青玉小壶来。说是小壶,实际上只是个壶状的玉雕,壶身扁平,在上面位置顺势雕了一个圆形的壶嘴儿,壶肩处有两条玉龙,看雕工、质地并无起眼之处,但奇在壶身中间裹着一汪水,水里面有两条小鱼儿,一指来长,一条青色,一条红色,在水中来回游动。

最后一道滚蛋汤已经上了,沫儿和文清什么也吃不下,仰脚八叉地坐在椅子上。看到小壶里有两条小鱼儿,强忍着饱胀凑过来看。

公孙玉容道:“这个玩意儿是我爹一次执行公务时在突厥见到的,便买了送给我玩儿,一直陪了我十年了。我把这个送给你做定金,如何?”

婉娘仔细观察了小鱼儿,才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只是这迎蝶香制作要费些工夫,要十天后才能做好。”

公孙玉容喜滋滋道:“十天后,我亲自去取。”

婉娘拱手道:“既如此,婉娘就先告辞了。你瞧瞧我这两个没出息的小厮。”

公孙玉容哈哈大笑。沫儿和文清抱着肚子,相互搀扶着向公孙玉容主仆告辞,十分狼狈。

〔四〕

回到闻香榭,已经末时。婉娘声称,文清和沫儿要消一下食,指挥他们将一大包蔷薇籽儿,细细地研磨了,又吩咐黄三去街上买三十斤牛肉。

文清脾气好,只管闷着头干活,沫儿却埋怨了半天:“小气鬼!大财迷!”

直到傍晚,蔷薇粉才磨好。婉娘伸着懒腰从楼上下来,叫了文清,神神秘秘地说道:“文清,我们去后园看看你的花。”

沫儿一听,定要跟去,并一溜烟地跑到前面,想去看看到底血莲是不是要等文清到了才开。

走进一看,血莲犹如被晒蔫了一般,花瓣蜷缩着拢在一起,叶子也卷了起来,毫无生气。哪知等后面传来文清和婉娘的说话声,血莲竟然好似听到了一般,突然抖动了一下,接着叶子慢慢张开,花瓣也缓缓地挺起来了。

等他们走到,那朵血莲已经完全开了,而且花朵儿正对着文清。沫儿在旁边看得嘴巴大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又惊奇又羡慕。

婉娘笑道:“文清,你和你的朋友说一下,我想借它点东西。”

沫儿料想婉娘不会无缘无故来看文清的血莲,肯定是要用血莲做那个所谓的“迎蝶粉”。文清睁大眼睛,磕磕巴巴地说道:“用……用多少?”

婉娘笑道:“你放心,不会伤到你的朋友的。我就要点它的花粉,其他不要。”

文清长出了一口气,用脸摩挲着血莲的花瓣,喃喃地说:“好花儿,我想借你一点花粉。不要怕,我轻轻地,不会弄疼你的。”血莲轻轻摇晃,像是点头一般。

婉娘递给文清一个小瓶子,文清把瓶子伸到花心,轻轻抖动中间的黄色花蕊,花粉扑簌簌落在瓶子里。

婉娘笑道:“够了!”

文清把小瓶子给了婉娘,将食指往嘴边一送,用力一咬,然后将食指放进花中。血顺着花瓣流入花蕊,然后瞬间不见。

文清动作极快,婉娘和沫儿在一旁根本来不及阻止。

等手指上的血不流了,文清忍住疼道:“走吧。”

这一举动倒让沫儿第一次对文清刮目相看。

接下来的几天,天天忙活的就是做“迎蝶粉”。磨碎的蔷薇粉,用细布包了,在水里反复地揉洗,然后将洗出来的浆水澄了,倒去上面的黄水,再加水,重新搅匀了再澄,如此反复淘过多次,水不再有一点黄色,再将浆水晒干,剩下的就是纯正的蔷薇粉了。

整整用了五天时间,蔷薇粉才算做好。一包五斤重的蔷薇籽儿,竟然只做了三两上等的蔷薇粉。

※※※

上次吃过谪仙楼的水席,文清和沫儿一连两天都没有正经吃饭。婉娘抚掌笑道:“可替闻香榭省了伙食了!下次再有这种好事,我还带了你们俩去,不说别的,单单吃的就已经够本了!”

沫儿知道婉娘奚落他们,便朝婉娘吐舌头。文清却傻傻笑着连连点头。

但现在过去了五六天,每日里还不住地忙活,肚子里的油水早就消耗尽了,沫儿便又惦记起那天的丰盛来,后悔当日吃得少了。而且明明每天婉娘都交代黄三买三十斤肉的,吃饭的时候却一点儿油腥都不见。

婉娘不知道忙些什么,一连两天都不在家。黄三今天忙着淘胭脂,顾不上去买菜,晚饭就只有自己种的青菜和凉馒头。沫儿悄悄对文清道:“这几天我天天见三哥早上去买肉,怎么我们都没吃到?”

文清道:“不知道,我没注意。”

沫儿道:“这样,明天早上,我们等三哥买肉回来了,跟着他去看看他把肉放哪里了——肯定不会是用肉来做香粉罢?”

见文清踟蹰,沫儿道:“这有什么?我们就是去看看罢了!”

第二天一早,果然黄三又去买了一大块牛肉回来了。沫儿装作去看那些胭脂膏子怎么样了,蹲在地上,却用眼睛的余光关注着黄三的举动。

黄三将肉在砧板上切成巴掌大的块儿,拾到篮子里,又打开房门放了进去。

沫儿心道:“难道做腊肉?”想想也不是,如今这个时节做腊肉岂不要全都臭掉了?心下更加疑惑。

沫儿朝文清使个眼色,文清在蒸房那边叫道:“三哥,这些花瓣要烂掉了,怎么办?”沫儿拖了黄三的胳膊告诉他文清叫他。

见黄三走了,沫儿趁机探头往黄三的房间里瞧。房子较大,中间用一堵墙隔着,较小的这边,也就是现在沫儿一眼可以看到的这间,对着门放了一张床,床头放了一个柜子。刚切好的肉放在里墙的一个小门旁边。

什么也看不出来。沫儿有些失望,正准备走开,却听到里屋里啪的一声,像是有人拍了下手。接着又一连几阵拍手声。难道黄三的里屋关着一个人?

〔五〕

见黄三回来了,沫儿赶紧走开。

沫儿问:“文清,你去没去过三哥的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