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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儿只道他噎住了,看看又不像。婉娘悠然自得地饮着茶,仿佛意料中的一般。

宋玉仁自己呆了半晌,突然道:“这是哪里?”说着起身,看到婉娘和沫儿在旁边,施了一礼道:“在下宋玉仁,请问姑娘这是何处?”

婉娘抿嘴笑道:“这是闻香榭呀。宋公子定了眼儿媚,账都已经付了。”

宋玉仁纳闷道:“姑娘……我……”脸上轻浮庸俗之色全无。沉思了一下,宋玉仁道:“那在下就不叨扰了,告辞。”

婉娘道:“宋公子,你的眼儿媚!”宋玉仁迟疑了一下,接过眼儿媚,转身走了。

文清道:“怎么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沫儿盯着他的背影道:“围巾没了。”

婉娘笑道:“傻小子,哪里是围巾!看了几次还没看清楚。”

〔七〕

半夜时分,沫儿被尿憋醒了。晚上黄三煮了一大锅的冰糖绿豆沙,放在井里用凉水镇着,临睡前沫儿喝了一大碗。

沫儿没有晚上起夜的习惯,从来都是一觉睡到天明,所以房间里也没有放夜壶。忍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便摸黑儿下了床,鞋子也没穿,打开了房门。却看到一丝光线,楼下还有人说话。

沫儿心想,这么晚了,难道文清和婉娘还没睡?仔细分辨,不仅有婉娘的声音,还有几个不同的男人声音,竟是一群人在说话。

沫儿偷偷溜到楼梯口,躲在柱子后面。中堂只掌了一盏铜灯,光线并不很亮。婉娘坐在中间,两边的椅子上一边三人,一边二人,其中一个竟然是黄三。

婉娘道:“这次既然他送上门来,我们当然不能错过机会。行与不行,总要试一试。烦请三哥再忍几天。”

黄三嘶哑着声音道:“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治不治的,都无所谓了。”沫儿大惊,原来黄三不是哑巴。

黄三旁边一个黑衣大汉道:“要不要我们去惩治这小子一番?”

另一侧一个白衣人道:“听婉娘示下。”

另外两个身穿蓝色衣服和红色衣服的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目,只见他们二人不住点头,却不做声。

婉娘道:“他不过是俗人心性,不知道这里水深水浅。当初一时好玩,偷了我的玉鱼儿,倒也不曾做什么坏事。这个事情还是我来解决吧。”看了看黄衣人和红衣人,道:“乌冬和罗汉,你们不必操心这个,现在是蓝一和赤子正在修炼的关键时刻,你们俩做好守护就好。”

拿出两小瓶花露,递给蓝衣人和红衣人,道:“收好了,这个凤涎露,我费尽心思才配好,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两人收了,不住点头,脸现喜色。

婉娘伸了个懒腰道:“夜深了,大家都休息吧。那个孩子,我是绝对不会松口的,今晚的事儿大家不用再提了。”

沫儿仔细分辨这四个人,却未发现任何异常。

乌冬和罗汉似乎还想说什么,对视了一眼,抱拳告辞。除了黄三,四人一起从后门走了出去。

婉娘对黄三道:“三哥,你放心,再过几天就好了。”

黄三嘶哑道:“婉娘费心了。”

看婉娘上楼,沫儿赶紧回自己房间,一直等到觉得婉娘睡下了才下楼撒尿。

打开后门,还是那片园子,静谧的湖面在微弱的月光下粼粼闪光。那四个人去了哪里呢?

〔八〕

第二天吃早饭时,黄三还是同以前一样,神态表情十分自然。

沫儿有心要试试黄三,故意大声叫:“三哥!麻烦帮我盛碗粥!”

黄三低着头喝粥,并无异样。倒是文清接过沫儿的碗,帮他盛了。

刚吃过饭,沫儿还沉浸在黄三为何要装哑巴的思考中,却被公孙玉容爽朗的大笑声吓了一跳。

公孙玉容上次被文清送回家后大病了一场,第二天与元家的下聘之约自然也取消了。公孙不二心疼不已,到处带着宝贝女儿游玩赴宴,结交青年才俊。半月前一次马术比赛,公孙不二为了让女儿开心,便替她报了名。虽然最后未得名次,但公孙玉容的爽朗大气也赢得了阵阵喝彩,其中就有于公子。

今日来闻香榭选购香粉,于公子也陪了公孙玉容一起来,还带来了一大包点心。沫儿深恐公孙玉容再提起要买他一事,斟了茶便远远站开。

公孙玉容选了几种花露,于公子耐心地给出建议。婉娘在一旁含笑不语。

选好香粉,婉娘将其二人送至门口,公孙玉容突然道:“婉娘,前日所见的那个宋公子,你还记得吗?”

婉娘笑道:“当然记得。”

公孙玉容附耳道:“我看宋公子喜欢上你了。那天在白马寺,大热的天他追了十几里路,来问我闻香榭在哪里呢!”

婉娘笑道:“小姐说笑了。”

公孙玉容急道:“人家当你是朋友才说这些。宋公子人很怪,你要小心。”

“哦,是吗?”婉娘奇道,“他怎么个怪法?”

公孙玉容低声道:“你可不要说我嚼舌头。我就见过宋公子几次,他有时文质彬彬,才学惊人,有时突然变得举止轻浮,庸俗不堪,而且变化就在一瞬间,像是两个人一样。”

婉娘问:“于公子和宋公子相熟,知不知道宋公子是一直这样呢,还是突然变成这样了?”

看了看在前面等着的于公子,公孙玉容接着道:“是啊,我也奇怪,就问了于公子。于公子说,刚认识宋公子的时候,他正常得很。一个月前,他们去洛水上划船对诗,不知怎么,宋公子一脚踏空,竟然掉进水里了,这些文人秀士都不会水,赶紧请了渔家下水打捞,一个时辰过去连只鞋子也没捞到。大家都以为宋公子肯定溺水身亡了,几人痛惜不已,有几个与宋公子交好的正手抚船舷放声痛哭,却见宋公子自己游回来了,而且身体柔软,游得飞快。”

见婉娘听得入迷,公孙玉容神神秘秘地说道:“于公子说,当时看着就觉得奇怪,因为曾亲耳听宋公子说过他不会水,是个旱鸭子。不过只当他是落水后急切之下的紧急反应,所以也不在意,一船人看到他没事都很高兴。但后来就发现不对劲了,他变得又俗气又愚蠢,讨厌得很。”

婉娘笑道:“我也觉得他这人有点怪。他还来我这里买香粉了呢。”

公孙玉容紧张道:“你不会喜欢他吧?他肯定是落水后受了惊吓,变得不正常了。你放心,我以后可以给你介绍,你喜欢才华横溢的,还是喜欢家世显赫的?”

婉娘笑道:“多谢公孙小姐的美意。婉娘等什么时候想找人做伴了,一定去找公孙小姐成全。”

公孙玉容喜滋滋道:“好吧。只要不喜欢他就好,顶讨厌的一个人。”说着叫过于公子,飞身上马,一径去了。

〔九〕

天气太热,沫儿吃了几块公孙玉容送来的糕点,又吃了一个桃子,便不肯吃中午饭。结果不到晚饭时间,便叫着饿,和文清缠着婉娘上街吃去。这时有一个小童敲门,送来一张帖子。

婉娘打开一看,笑道:“这宋公子真懂人的心思,我正准备答应带你俩上街呢,他已经在溢香园定好位了。”

※※※

溢香园新开张,就在闻香榭的巷子口,相距不过一里,主要经营牛羊肉汤等,兼有各种精致小菜,门口竖着八根三丈高的柱子,上面挑着八个牡丹花灯,左右两个石狮,虽不似谪仙楼奢华,却也气派。婉娘三人刚到楼下,宋公子便在二楼窗口探下头来,叫道:“婉娘!”又飞身迎下楼来,殷勤地帮婉娘去了帽子,拉好椅子。宋玉仁身穿一件白色府绸长衫,腰系玉带,腰间挂了一个红色同心结,结中打着一个玉珏,脸傅白粉,身洒花露,不说不笑时,倒显得玉树临风。

婉娘笑道:“宋公子破费。”

宋玉仁喜笑颜开道:“婉娘能来,是小生的福分。”回头告诉酒保:“可以上菜了,其他时候在门口候着就行了。”

婉娘道:“宋公子,我们今日喝一杯如何?”说着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来。

宋玉仁又要看,又要装做没看见,一边眼睛溜溜地转,一边忙不迭地叫酒保:“拿酒来,拿酒来!”

酒保进来道:“客官要喝什么酒?我们有上好的女儿红和杜康,还有米酒。”

婉娘道:“那就杜康吧。”

一会儿工夫,桌子上便摆满了菜肴。棒打牛肉、红烧牛尾、酱爆鹅肠、烤羊排四个热菜,还有凉拌耳丝、什锦时蔬、干煸香菇、麻辣酸笋四个凉菜,外有烫面角、锅贴两盘点心,最后上来一盆香气四溢、洁白如奶的羊肉鲜鱼羹。文清和沫儿顾不上说话,只管大吃大嚼。

婉娘不住咯咯娇笑,宋玉仁双眼迷离,再也不离开婉娘的脸,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不一会儿就满面潮红,舌头打结。

沫儿吃饱喝足,揉着肚子躺在椅子上,抹了抹嘴,这才看了一眼已经伏在桌子上的宋玉仁。

那宋玉仁趴在桌子上,他的背上,趴着一条手臂粗细的褐色斑纹蛇,流着涎水,一滴滴落在宋玉仁的脖子上。

婉娘似乎并未发现,自己盛了一碗羹,尝了一口赞道:“这味儿真不错。”

沫儿扭头见文清正低头啃一块羊排,便叫道:“婉娘,宋公子喝醉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