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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儿松了一口气,魂魄归位,三哥应该没事了。香只燃了一半,沫儿转向婉娘,正想说话,却见对面乌冬眉头紧皱如临大敌,尚未反应过来,只见黄三猛地坐了起来,带起来的风吹得周围的几支烛火一明一暗,差点熄灭。黄三的体内,一个淡淡的黑影狞笑着将所有的魂魄驱出。

白影四处纷飞,尖叫着冲出圈外。黑影朝文清的烛火扑去,却仿佛烫着了一般缩了回去,又扑向赤子。赤子咬紧牙关死命护着烛火,头顶冒出缕缕白气,全部飘向了外围。

再一看,罗汉乌冬蓝一三人也好不到哪去,精气外泄,魂魄离身,只凭着意念在勉强支持。沫儿大急,却束手无策。说时迟那时快,婉娘从怀中淘出刚研磨调制的香木根茎,哗啦啦撒在黄三身上,腾起一种奇怪的青涩味道。黑影痛苦地嘶叫着,抛开赤子,扭曲着朝婉娘张开大口,整张脸俨然是黄三的模样,瞬间又变成了香木堂主。

青涩味道越来越浓,周围仿佛着了火一般泛出微红的光,香木堂主的一张脸在红光中不住地变换着形状,一会儿是各种各样的人脸,一会儿则是各种各样的花卉。

眼看香即将燃尽,黑影仍未完全消失,圈外盘桓的白影已经越来越淡。沫儿明白,这个黑影肯定是香木之毒,黑影不散,魂魄就难以归位。咬咬牙,抓起怀里的群芳髓——他上次留下的,一直没舍得用——朝黑影洒去,黑影隐隐成了一株花草的样子,被一片香雾笼罩,瞬间灰飞烟灭。

香燃尽了。

沫儿高兴地跳了起来,叫道:“好啦!”却见罗汉等人怔怔地看着他的脚下。低头一瞧,不知何时,自己护着的蜡烛已经灭了。

犹如大冬天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沫儿瞬间手脚冰冷。婉娘表情严肃,从荷包中拿出几颗东西,飞快递给他们四人,说道:“罗汉你们四个快吞下。”又拿一颗托着黄三的下巴,塞进了他嘴里。

四人头上出现亮光,外泄的精气源源不断地回归。黄三却毫无动静。

沫儿心知是自己莽撞差点铸成大错,不由得心头大乱。婉娘扭头看他一脸惶恐,笑道:“傻小子,慌什么?还不赶紧去安慰下文清?”

沫儿这才注意到,文清怒目圆睁,面部抽搐,满脸的泪水,双手却紧紧地护着烛火,连忙上去拉他,叫了几声,他犹如没有听见一般。

沫儿慌忙倒出一些群芳髓抹在文清的鼻子和衣襟下。文清“啊”一声大叫,瘫软在地上。

〔三〕

转眼到了除夕,洛阳城中一片祥和。勤谨的人家已经将年货准备完毕,早早地在门口挂上了大红灯笼。淘气的孩子已经等不及天黑,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个不停。

文清因为吸入百花魂的气味看到自己爹娘惨死的一幕,受到些刺激。沫儿本来担心他想不开,没想到他只是大哭了一场,抽泣着擦干眼泪对沫儿道:“爹娘已经去世了,香木也死了。我们要好好活着。”沫儿不由得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羞惭。相对文清,自己确实敏感有余,大气不足。

黄三在继续沉睡了三天后终于醒了,但仍十分虚弱。文清和沫儿喜极而泣,围着黄三又跳又笑,干活都比以前积极些。

黄三未愈,那些传统的红豆包、肉菜包、芝麻叶等也没了时间准备,只在街上买了需要祭祀用的红枣糕和油角,今日只需将各种肉食做好,再备一些晚上的饺子即可。

文清搬了躺椅放在厨房,黄三围着毯子坐在上面,帮着做一些轻巧的活儿。两人将买好的猪头、猪脚洗干净,把火钳放在炉火中烧得红红的,将上面残留的猪毛烙得干干净净,再冲洗干净了放在大锅里煮上。婉娘捏着鼻子对着猪大肠猛皱眉头,宣称受不了这个猪屎味儿,还不如丢掉算了。

沫儿一想起肥得流油的猪大肠,觉得猪屎味也没有那么不可忍受,便自告奋勇要去清洗。黄三在旁边指点着,文清烧了一大锅热水,将猪肚、猪肠放在盆里用生粉反复揉搓,直至将上面油腻腻的黄色黏液完全洗净。

做完这些,天已经擦黑。婉娘亲自动手和面,文清将白萝卜切粗丝,放在开水里焯过,趁热挤出水分后剁碎;将上好的猪肉剁成肉泥与萝卜搅拌在一起,再放上大量的大葱,加些调料和麻油,一盆鲜香的萝卜馅便拌好了。

炉火烧得旺旺的,大块的猪肉,整个的猪头,肥肥白白的猪肚猪肠在大铁锅中翻滚,桂皮八角和着猪肉的香味,整个厨房都香喷喷的。

沫儿吞咽着口水,吸着鼻子道:“好香啊!我来尝尝熟不熟。”

婉娘一根筷子敲到他的头上,嗔道:“馋嘴猫!这才多大一会儿?”

文清憨憨笑道:“是挺香的,就是不敢开门,一院子都是猪屎的味儿。”

沫儿挤眉弄眼道:“猪大肠就是带些猪屎味才好吃呢。”婉娘恶心得不行,文清和黄三都笑了。

面醒好了。婉娘挽起衣袖,围着围腰,拿着小擀面杖得意道:“今日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手艺!”

四人围着火炉,闻着肉香,一边包饺子,一边天南地北地瞎扯,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沫儿的饺子包得乱七八糟,有几个甚至用了两张皮儿才包得上。婉娘宣称“谁包的谁吃”,愣是将沫儿包的那些个歪瓜裂枣、皮厚馅少的饺子放在一边,准备单独煮给他吃,引起沫儿大声抗议。

几人正在说笑,婉娘突然偏头听了听,道:“有客人来。”

沫儿不情愿地洗了手,嘟哝道:“真讨厌。过年了还来人。”

婉娘嗔道:“做生意呢,不管何时有客人来,都要笑脸相迎才对。”

来人身着一件紧袖窄边黑色皂衣,脚穿一双黑色厚底官靴,腰板挺得绷直,竟然是老四,原来的短须也没有了,脸上的痞气和暴戾全无,整个人的精神气色大变。老四看到沫儿,尴尬一笑,拱手道:“在下老四,求见闻香榭主人。”

沫儿还记恨他以前抓自己的事儿,不客气道:“大过年的,你来做什么?”

文清连忙往里请,道:“快请进来吧。”偷偷拉拉沫儿的衣袖。沫儿斜一眼老四,气鼓鼓道:“哼,别以为你背了三哥回来,就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