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深吸了一口气,陶醉道:“真不错!”拉过文清和沫儿,道:“修真香为千年极品,原是需用圣水方才能充分发挥作用。如今没有圣水,所以今日将就着用了这些无根之水。可千万要记住。”

文清连连点头,沫儿却更加起疑,道:“你……要去哪里?”

婉娘一愣,道:“这大热的天,我哪里也不去。”

婉娘将降真丁香露与雪莲混合,置入小玉瓶中密封,连同乌木盒子一起放在中堂的搁架上。沫儿今日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不由叫道:“干吗放这里?”

婉娘好奇道:“为什么不能放这里?”

婉娘小气得很,做花粉香料最是小心不过,平时稍好一点的香料或者半成品,唯恐出什么差池,总是放在文清沫儿够不着的地方,或者直接拿去楼上。可今日,灵虚露外加乌木,不知比其他东西名贵多少,放的地方却触手可及。

沫儿想说这么个意思来,却不知怎么表达,吭哧了一会儿,赌气道:“你想放哪里就放哪里。打翻了可别找我。”

婉娘嬉笑道:“呸!要是你打翻了,我自然找你。”

沫儿闷闷地垂下头,玩弄荷包里的降真香种子。

婉娘认真地盯着沫儿看了一眼,吃吃笑道:“你不会被逴龙咬了一口,变傻了吧。”沫儿翻翻白眼,不置可否。

那日在婉娘房间里见到的逴龙,文清甚是喜欢,但沫儿却讨厌得很,特别是当逴龙将沫儿的手上咬了一口,留下一排细小的牙齿印后,沫儿坚决不同意它留在榭里。文清虽然不舍,但还是听沫儿的。所幸那个逴龙晚上自己逃走了,倒省了费心将它送出。

逴龙虽然不见了,但留给沫儿的阴影还在。沫儿一向认为,闻香榭里是最安全的,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这个逴龙的出现,却将沫儿好不容易形成的安全感击了个粉碎。

※※※

天气愈加炎热,闻香榭里的生意淡了许多,每日里只趁着早上和傍晚凉爽的时候做一点儿活计,其他白天都躲在中堂里避暑了。

一连多天过去,也不见有人来取香。灵虚露连同乌木让中堂的气温凉爽了很多,沫儿和文清索性铺张席子,晚上就睡在地上,倒也舒服。

可是情况似乎更加不妙——不是闻香榭,而是整个神都。沫儿和文清去北市购进香料,眼见街上的乞丐比以前多了很多,个个面带菜色,衣衫褴褛。还有的拖儿带女,举家乞讨。北市南市的街角,也有了头插草标,跪在地上等候买主的少男少女,年纪大的有二十多岁,小的只有几岁,有独自一人过不下自卖自身的,也有为了救爹娘卖身的。

沫儿每次经过,都视而不见,不是沫儿心狠,而是不敢看——他一看到那些头插草标、目光呆滞的孩子,便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自己,那种伤痛和无奈会像丰水期的洛水一样将他淹没,直至绝望。

每次外出一趟,闻香榭里都会不开心许久。文清是悲天悯人,沫儿是感同身受,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相对叹气,却无能为力。

随之而来的,是粮食的暴涨。尽管朝廷已经从其他地方火急运粮进京,但一担粮食的价格已经翻了数倍,而且还在继续上涨。洛阳城中原本充盈的夏日瓜果已经很少见了,以前沿街叫卖水嫩的葡萄,翠绿的苹果,还有沫儿最爱的香瓜,都不见了踪影,偶尔碰见一个小贩,担子上的瓜果也是又小又蔫儿,没了往年的水灵,还贵得要死。

※※※

午夜时分,沫儿被热醒了。本想翻个身继续睡,却燥得浑身发粘,想起自己那颗降真种子忘在了楼上房间里,遂起身去拿。

见文清睡得正香,沫儿也未点灯,趁着月光,赤脚去后门撒了泡尿,摸黑儿上了楼。

放降真种子的荷包就在床头的桌子上,沫儿拿了就走。顺着黑乎乎的楼梯正要下去,忽然听到有轻微的说话声。

沫儿停住了脚,这才看到,婉娘的房间里有微弱的灯光。

婉娘还没睡,在和谁说话?不会是乌冬和罗汉他们吧?说起来,乌冬和罗汉是什么呢?沫儿忍不住好奇,迟疑着把脚收了回来,踮着脚尖偷偷凑近了婉娘的房门。

※※※

透过细细的门缝,沫儿正好看到婉娘的侧脸,但只能看到她一人,斜靠着椅子,神态慵懒。

“这件事没得商量。”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地说道,声音很奇怪,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声,有些熟悉,却听不出是谁。

婉娘伸出细长的脚,打量着脚上的绣鞋,无意识地轻轻抖动,漠然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不同意?”老者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接着又低下来,嘿嘿笑道,“你有得选吗?”

婉娘低头浅笑道:“您是知道的,我这人最喜欢别扭,别人越是强迫我做什么,我便越不做什么。”黑亮的眼珠在烛光下一闪一闪的,神态俏皮而暗含冰冷。

老者似乎被她气到了,连说了几个“你”,冷笑道:“你别告诉我说你舍不得。嘿嘿,我听说,你待他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到底是真有感情呢,还是为了掩人耳目?”

婉娘却不生气,嫣然一笑道:“胡说什么呢,我看着有那么老吗?他做我弟弟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