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儿正在胡思乱想,突然觉得雨停了,抬头一看,一把油纸伞打在自己的头顶,沫儿惊喜地站起来,伸手去抓伞,却见给自己打伞的竟然是元镇真人,不由得退后了几步,警觉地看着他。

元镇真人恢复了常人模样,穿着一身黑色道袍,在这种奇异的夜色下看起来尤为醒目。他见沫儿像只小刺猬一样,叹道:“都过去了,我还计较什么?我比不过婉娘,是我技不如人,我认啦。”

沫儿握紧拳头,瞪着眼睛,并不说话。

元镇皱了一下眉头,苦笑道:“连小伙计都像婉娘一样厉害。”

元镇看了看脚下的洛水,道:“不过婉娘终究还是将你送给我了。你不想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吗?”沫儿正在想,刚才明明看到元镇跃龙门失败身受重伤,这一会儿工夫怎么就恢复如常了,听了这句,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元镇的脸上显出悲悯的神态,道:“你不知道吗?婉娘找到你,就是为了让你顶文清的缺,用来祭河。”

沫儿早就不是以前一点就着的性格了,鄙夷道:“哼,你还多次想捉了我用我的魂魄修炼呢。”

元镇道:“信不信由你。婉娘与你无亲无故,凭什么要收留你在闻香榭里?听说她对你甚为骄纵,是不是?”

沫儿一愣,却随即反驳道:“一个大老爷儿,一个得道的高人,原来擅长的是挑拨离间嚼舌根儿。”还朝他吐吐舌头。

元镇顿时大怒,气得胡子都抖起来了。沫儿眼睛一翻,将头扭到一边。

元镇反而笑了,斜眼瞅着沫儿,嘎嘎笑道:“好!好!我喜欢。婉娘可真有本事,竟然能够让你充分相信她。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不带文清来,却带了你来?”

沫儿将披风裹紧,充耳不闻。

元镇嘿嘿干笑了几声,抬头看看天,道:“你想不想知道十二年前的约定?”

沫儿脸上照样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耳朵却支了起来。元镇猛地凑近,两眼烁烁放光:“十二年前,就是上一个七月节……”

一句话未完,就被沫儿抓住了破绽:“不是三十八年才闰一次七月吗?”

元镇大感惊奇,啧啧有声:“好小子,真聪明,若不是我……我就收了你做徒弟了。怪不得婉娘死活舍不得。”

沫儿得意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觉得披风紧了点,不由得扭动了一下身体。元镇道:“不过十二年前,虽然不是闰七月,却天呈异象,同今日的七月节并无区别。”

沫儿听得莫名其妙。元镇道:“就是也像今晚一样,天现极光,龙门凸现,众水族可以跃而化龙。”

沫儿不由得接口道:“这好奇怪……”沫儿想说类似“有违天道”之类的话,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元镇却看出了他的意思,得意道:“当然,因为这个龙门是一位高人做的假象。那个高人,就是我。”

沫儿刚产生了兴趣,听到此话却兴致全无:“呸!吹牛吧?就凭你?婉娘的手下败将。”

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了,沫儿有些透不过气来,使劲儿将头上的帽子往后推了推。

元镇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就像看着到手的猎物。沫儿不由得起了疑,道:“我才不和你这个坏蛋在这儿闲扯。”站起来就走,却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若不是旁边的石头挡着,只怕要滚进下面的洛水中去。

沫儿大吃一惊,这才发现身上的披风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皮质的囊袋,将自己连头带脚裹了个结实,如同长在身上一般。

元镇笑嘻嘻地看着沫儿惊愕的表情,道:“你还不信?婉娘早就答应将你送给我了。别挣了,这鱼皮黑囊,越挣扎就越缠得越紧。”

沫儿告诫自己,不要慌,不要慌,好好想一想,却管不住自己的脑袋。

元镇俯身看着沫儿,道:“我平生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修道成仙,一个是敛尽天下财物。”

沫儿深吸了一口气,想平静一下心情,谁知那个皮囊竟然随着呼吸收得更紧,这让沫儿连动也不敢动了。

元镇对着粼光闪闪的洛水,满目惆怅:“你有没有发现,我这两个愿望是背道而驰的?若是敛尽天下财物,我就成不了仙了;若是成仙,偏就要装出一副清心寡欲之态……”

回头见沫儿皱着眉头查看披风,突然暴怒道:“别再研究那个皮囊了!——这谁定的规矩?谁说修道便要清心寡欲?我偏不!哈哈哈哈……”这一阵狂笑声音甚大,与他平时说话大为不同。石壁下面的水面哗啦啦一阵乱响,接着归为沉寂,似乎是那些鱼虾受到惊吓四处逃窜了。

沫儿心头一震,惊叫道:“你不是元镇!镜子!老者!……婉娘!婉娘!”

元镇的笑声戛然而止:“哦?你知道了?早知道我就不这么费劲了。”声音变来变去,一会儿是元镇的声音,一会儿却是那晚在婉娘房间听到的那个苍老的声音。

沫儿喘着粗气,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