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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问道:“老四也同意你躲在这儿?”

钱玉屏低头道:“这里安全,免得受坏人威胁,他才好一心干事业。”沫儿分明看到钱玉屏眼底闪过一丝惊恐。

婉娘道:“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钱玉屏垂头不语,忽然十分唐突道:“我家的事,与您无关。走吧,我要休息了。”躺上竹床,扭身朝里,给了婉娘一个后背。

婉娘长叹一声,道:“也罢,你多保重。”带了文清和沫儿就走。

三人正要往上爬,忽听钱玉屏叫道:“不要去清风巷!他……鳌公神通广大,你们对付不了!”

但等婉娘折回,钱玉屏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

三人沿街而行。沫儿突然恨恨道:“老四真不是个东西!骗子!以前他就当过香木和新昌公主的帮凶,以后他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会再信!”

文清嗫嚅道:“可能……四叔有苦衷?”

沫儿暴跳如雷:“有个屁苦衷!媳妇儿已经找到了却藏起来,还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骗我们帮忙。我就说呢,谁家媳妇丢了,还天天忙公务忙办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勤谨呢!这个骗子!”

婉娘忽然笑道:“不如我们去清风巷看个热闹,顺便当面问问老四?”

沫儿顿住了脚步,不满地叫道:“你还真自愿上当啊?”沫儿寻思,鳌公今晚在清风巷一定有大动作,老四怕死,才求救于婉娘,要是去了,不出手定然不行,出手帮忙又便宜了老四。

婉娘道:“若真如老四所说,鳌公才是鬼冢和蛊虫的幕后指使,这梁子早就结下了。到时只怕人家会主动找上我们呢。”

沫儿愤愤不平道:“每次帮他破了案,得的名利都是他的。你算算,尸体被盗案,黑蛇案,我们帮一次,他就升官一级。最关键,是他满嘴谎言!没一句真的!”

文清闷头闷脑道:“我也想当面问问四叔。”

沫儿最讨厌受人愚弄,怒道:“别一口一个四叔的。你拿人家当长辈,人家当我们是傻瓜呢。”

〔七〕

清风巷八个小院的门口和街心的石柱上,都挂起了红灯笼,柔和的灯光伴随着阵阵清风下婆娑的树影,平添了几分美感。

三人站在街心,脚下的影子长长短短,呈放射状投向四周。沫儿缩了缩脑袋,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我们几个傻呵呵的站在亮光处,刚好是人家的靶子呢。”拉着婉娘文清快步闪到树荫下,长出了一口气,道:“还是躲在黑暗的地方感觉安全些。”

巷子十分寂静,同白天来的感觉并无二致。文清仰脸看着街心亭的大灯笼,不解道:“鳌公要是想做坏事,不点灯岂不更好?”

沫儿道:“可能人家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香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虚得厉害,央求道:“我们回去吧。”

文清张望着,道:“四叔呢?莫不是已经埋伏起来了?”

婉娘道:“老四他们可能没这么早。我们走一圈看看,没事的话就回家。”轻巧地跳进草地,走到两个石兽前,用脚踢了踢,沉吟道:“马,还有老鼠。”

沫儿悻悻道:“我知道你在找什么。入在午马,出在鼠腰,对不对?我和文清早来看过了,没用。”

婉娘眯眼看着直竖的旗杆,道:“这个地方并未设卦,但偏偏同歌谣里的每一句都符合,好奇怪。”九个灯笼,八个从四面八方照射,一个挂在正中,照得旗杆的影子如同淡淡的波纹,根本无法判断影子顶端在哪里。

沫儿觉得不安,拉着婉娘的手臂摇着:“走吧走吧。”

婉娘想了想,道:“好,我们明日再来。”正要离开,文清却突然举着一块东西叫了起来:“这是什么?”

这是一块巴掌大的透明鳞片,上面有些斑斑点点的红色。婉娘倏然变色,飞步上来道:“哪里找来的?”

文清指指石马。婉娘蹲下身查看。石马的四只脚竟然是朱红色的,上次沫儿同文清来时并没有留意。除了这块透明的大鳞片,周围还有些散落的青色鳞片,呈规则的扇状。

婉娘拿着那个鳞片嗅了嗅,神色渐渐凝重,道:“今日走不了啦。”

※※※

婉娘绕着街心走走停停,不知看些什么。

这条巷子口小肚大,八个院子一模一样的格局,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沫儿心神不宁,只想早些离开,拉着婉娘的衣角不住嘀咕:“哪里不对劲,总觉得瘆得慌。”

三人来到正西位置的院子前。这家门口打了一口新井,崭新的大青石砌成的井台,上面布满雕花,相当气派。

沫儿好奇道:“这个院子住了人吗?”伸手去推大门。大门锁着,铁锁都已经锈了,院里也漆黑一片,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沫儿只得作罢,转过头来同文清一起看井口。

婉娘绕着井走了一圈,伸手给文清,道:“拉住我。”伏在井台上,探身往井的内壁上摸索了片刻,抓出了一些半干的青苔来:“不是新打的井。”

沫儿突然想起,上次来时,这里摆放着一张石桌。文清也想了起来,纳闷道:“谁这么无聊,把井封了开,开了封的?”

婉娘不答,对着石柱上的灯笼沉思良久,突然一拍脑袋,叫道:“我知道了!”快速道:“你们俩快去,将其他院子前的灯笼,还有石柱上的,都灭了。”

沫儿正探头往井下看,见下面黑乎乎的,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不见水面反光,便道:“是口枯井,没水。”

婉娘一愣,重复了一句:“枯井?”伸手看了看残留在手上的青苔,叫道:“文清站住!”抱着沫儿笑道:“好小子,不枉我疼你,差一点就犯错了。”擦了手上的污垢,道:“看来今晚我们要会一会高人了。”拉了两人继续往前走,来到位于西南方向的小院。

沫儿懵懵懂懂,迷惑道:“你找什么?”婉娘的眼光落在小院大门前的一洼水面上。

清风巷内道路皆为青石铺就,十分平整,唯独这个小院前一处青石碎裂,可能是重物碾压过,形成了一个脸盆大小的低洼。今儿早上下了一场小雨,雨水在此汇集,便成了一处浅浅的水面。

婉娘绕着水面走了多圈,似乎难以下定决心。文清沫儿不明就里,茫然跟着她绕来绕去。

婉娘终于站定,自言自语道:“不错,卦象被动过了,这里才是坎卦。”坎卦为水,需有水的地方才行。

婉娘叫文清沫儿去将其他灯笼灭了,只留此院门前这一盏。

灯笼挂在门廊,踩着旁边的石狮子刚好够得着。倒是石柱上的灯笼两人费了一些心思,从旁边槐树上砍了一棵长长的树枝,才取下灯笼来。如此一来,整个小院,唯独剩下了西南院这一盏灯,残缺不全的石兽,矗立的石柱,枝桠婆娑的树木,在朦胧的灯光下变得狰狞起来。

婉娘回到街心,顺着石柱的影子看去。沫儿突然明白了。这里的格局,同端午前那个土丘相似,婉娘要找的,便是定准方位,破解这个卦局。

沫儿小有得意,道:“我知道啦,不用看,西南的灯,影子肯定指向东北……”

沫儿的话生生地吞了下去。石柱的影子投往东北方向没错,但中途映射在石马上,斜向北方。影子的落点处,是一块残破的扁圆石头,毫无疑问,这是一只不知名石兽的脚。

这同上次土丘的风土局路数几乎一样。沫儿跳起来,拔下婉娘头上的阆苑古桃簪子,作势要扎。婉娘一把夺下,心疼道:“别把我的簪子弄坏了。”顺手簪在沫儿的头发上。

一阵微风吹来,灯笼摇摇摆摆,石柱影子也随之飘忽。婉娘喃喃道:“这个局布置得实在太巧了,真是难得。”从怀中摸出一颗发光的东西轻轻一抛,那东西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石柱顶上。

一缕清香在整个巷子里弥漫,淡淡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如清风之回雪,凉清淡雅,韵味悠长,吸入后只觉得天地澄澈,万物清明,沫儿心底原有的愤慨浑浊之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婉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这才是真正的桃花面。”

文清突然叫道:“灯笼!”

西南院门廊下的红灯笼,慢慢变成了白色,把三人的脸都照得惨白惨白的。灯笼上面诡异的符号,如同蛇一般地扭动着,石柱的影子竟然莫名改变了方向,抖动了足有一盏茶工夫,落在亭子一侧的草丛里。

文清和沫儿不敢莽撞,背靠着婉娘,一个人盯着四周的动静,一个盯着那个诡异的白灯笼。婉娘慢慢走近草丛,蹲下拨开青草查看。

忽然哗啦一声,白灯笼剧烈抖动,两人都有些站立不稳,不约而同去抓婉娘的衣袖,却抓了个空,回头一看,婉娘不见了。

沫儿一个愣怔,还未反应过来,其他院子的灯笼一起亮了起来,清一色的白灯笼,画满诡异符号,同当年在府衙停尸房看到的镇魂灯有些相似。

两人不管不顾,扑到刚才的草丛处,又刨又揪,恨不得挖地三尺。

沫儿的指甲翻了过来,钻心地疼。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别废工夫了。”沫儿拉起犹自疯狂刨地的文清,转过身来。

一个衣着华贵的高瘦老者,居高临下地站在街心,玩味地看着文清和沫儿滴血的手指,笑道:“真不容易。”

沫儿瞪着他良久,道:“你是鳌公?”

老者打个哈哈,踱着方步感叹道:“不容易啊不容易,这个局还是给婉娘破了。”

文清双眼通红,叫道:“婉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