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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收藏热也就是最近这几年的事,那时候并不觉得心疼,表哥摆摊租赁小人儿书赚钱的那个夏天,却遇上一件挺可怕的事,当然也跟他捡来的东西有关。

那天天气很热,表哥和白糖俩人,同往常一样在路口摆摊,天黑后虽然有路灯,但蚊子也跟着出来了,因此他们都在吃晚饭之前收摊,表哥这人眼尖,不当飞行员都可惜了。那次收摊的时候,瞥见地上有个挂坠儿,捡起来扑落尘土仔细一看,是个拿根红绒绳穿着的老铜钱。肯定是谁不小心掉在这的,路口这地方一天到晚人来人往,没处找失主去,表哥也没有雷锋同志那么高的觉悟,他觉得这小挂坠好看,是个玩意儿,顺手就给揣兜里了。

表哥当时没想太多,而且捡来的东西,也不知道好坏,所以谁都没告诉。收摊回到家洗脸吃晚饭,表舅和表舅妈照例唠叨个没完,埋怨他放着工人不当,却摆摊租小人儿书,把家里的脸都丢光了,表哥早听得习以为常了,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从来也不拿这些话当回事。当天累了就没出去玩,吃过饭到院子里乘了会儿凉,跟一群狐朋狗友扯闲篇,还把那红线绳串的铜钱拿出来挂在自己脖子上显摆,大伙都说这铜钱是个护身符,而且这枚铜钱上的字太古了,谁都认不出来,说不定挺值钱的,表哥听了很高兴,可夜里睡觉却发了一场噩梦。

那天晚上,表哥梦到自己在屋子里上吊,脖子让麻绳勒住,憋得喘不过气,惊醒过来已出了一身冷汗,最奇怪的是接连不断,每天半夜都做同样的梦,表哥隐隐想到噩梦也许和捡来的老钱儿有关,不敢再往脖子上挂了,想扔又有点舍不得。

第29节:表哥捡到的宝物(6)

白糖的爷爷在旧社会做过老道,又开过当铺,是个懂眼的人,“文革”时为这事没少挨整,表哥拿着那枚老钱儿去找白糖的爷爷,请他老人家给瞧瞧是怎么回事。

白糖的爷爷并不隐瞒,他对表哥实话实说。早年间当老道给人算命做法,只是在江湖上混口饭吃,没什么真本事,但这老爷子眼力还是有的。一看表哥捡来的老钱儿,就说这玩意儿根本不是挂脖子上的东西,没有人敢在脖子上挂铜钱,凡是有这么干的,必定是不懂事自找倒霉的棒槌。老钱儿在解放前有压制的意味,因为上面铸着官字儿,死人装棺材入土之前,通常在嘴里放上一枚铜钱,那叫“压口钱”。

再往早,人们穿的衣服宽袍大袖,下摆很长,让风一吹就起来,行动不太方便,因此发明了一些压衣服的东西,平时拴在腰带上,不仅是个装饰,也起到压住衣服下摆的作用。压衣的东西有很多种,玉佩是其中一种,但玉器不是谁都带得起的,汉代以前平民百姓佩戴玉器还触犯法律,所以有人用小刀替代,唤作“压衣刀”。《水浒》里有段书是“宋公明怒杀阎婆惜”,宋江用的凶器便是压衣刀,俗话说“寸铁为凶”,将匕首之类开了刃的压衣刀带在身上,在很多时候都是犯忌的举动,所以最常见也是最普遍的方法,是在腰间挂一枚铜钱压衣。

根据白糖的爷爷猜测,表哥捡来的这枚老钱儿,多半是哪个吊死鬼身上带的东西,不知为何留到现在,把它挂在脖子上,夜里能不发噩梦吗?这玩意儿值不值钱很不好说,留在家里却容易招灾引祸,趁早扔了才是。

表哥听完这番话,心里不免害怕,不过他也不完全相信,掂量来掂量去,一直没舍得扔,要说这事也邪门了,自打老钱儿离了身,再没做过那种噩梦,后来经过拆迁搬家,这枚让人做噩梦的老钱儿就此下落不明,不知遗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表哥在我表舅眼里,始终是个没出息的待业青年,但在我看来,表哥是个挺能折腾的人,从小胆子就大,敢做敢闯,向来不肯循规蹈矩。

举个例子,以前有种关于耳蚕的传说,说“耳蚕”那是叫白了,也有称耳屎或耳垢的,总之就是耳朵里的秽物,据说正常人吃了这玩意儿,立刻就能变成傻子。

大人经常这么告诉小孩,说是胡同里那个老傻子,即是小时候误吃耳蚕造成的,这种事有没有依据,则是完全无从考证,反正大伙都这么传,渐渐都信以为真了。也许真有这么回事,也许只是吓唬小孩,毕竟那东西不卫生,那年头的孩子大都又淘又馋,什么都敢往嘴里放,所以拿这种话震唬着。

表哥十五六岁的时候,跟胡同里的一群半大孩子打赌,说起吃耳蚕能变傻子的事,白糖当场从自己耳朵里掏出来一大块耳蚕,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掏过耳朵,那耳朵里的东西可想而知。掏出来的这块耳蚕,能有小指甲盖那么大,也不知道存了多少年了,黄里透绿,放在手里给表哥看:“你敢不敢吃?”

第30节:表哥捡到的宝物(7)

表哥胆子再大也不敢嚼,全当是吃个蚂蚱,捏起来扔到嘴里,拿凉白开往下一送,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也没有变成傻子,彻底将吃耳蚕变傻子这个愚昧无知的说法给破了,震了整条胡同,还因为打赌赢了二十根小豆冰棍。

表哥从小就经常干这种事,拿表舅和表舅妈的话来讲,淘得都出圈了,干嘛嘛不行,吃嘛嘛没够,搁哪哪碍事。

其实越是这种人越能成大事,汉高祖刘邦当年不也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按表哥的理解,在厂子里找份工作,老老实实每天到点上班到点下班,刮风下雨不敢迟到,累死累活赚份工资,整日里算计着柴米油盐,将来娶个媳妇生个孩子,再教育孩子长大也这么做,那才是真没出息,男子汉大丈夫坚决不能走这条路。

表哥果然没走那条路,他应该算是国内下海比较早的那批个体户,只不过时运不佳,要不然早就发了,当然摆小人儿书摊捡到枚老钱儿,后来莫名其妙丢了,那倒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表哥捡到最厉害的一个宝物,还是在1985年,那件东西可说得上是空前绝后了。

那一年白糖已经去厂里上班了,表哥又认识了一个新疆人,俩人合伙卖羊肉串。新疆那哥们儿手艺不错,但只会说维语,地面也不熟,跟表哥合伙,俩人打了个炉子,就在街上烤羊肉串。那是天津最早的羊肉串,至少周围的人在表哥摆摊之前,都没尝过这种西域风味。那会儿是两毛钱一串,羊肉都拿自行车的车条穿着,不像现在都用竹签子。炉架子后面放台单卡的破录音机,喇叭都劈了,也不知从哪搞来一盘旋律诡异的磁带,说是新疆的乐曲,但是放起来呜哩哇啦,谁也听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曲子。新疆人拿把破蒲扇,一会儿把羊肉串在炭火上翻来翻去地烤,一会儿捏起孜然辣椒面往上撒,动作非常熟练,他一扇那炭就冒白烟,混合着烤肉的香气,让人离着半条街就能闻到。表哥则在那诡异的旋律下,嘟噜着舌头吆喝生意,什么辣的不辣的,领导世界新潮流的羊肉串,这买卖在当时来说可太火了,路过的男女老少没有不留口水的,每天下午都围着一帮人。

那天有个外地男子,看模样四十来岁,大概是到天津探亲或出差,一听口音就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因为北京人口甜,老北京话和普通话还不一样,儿话音特别重。刚解放的时候,全国党政军机关都设在首都了,各个机关加上家属不下百万人,这些人大多来自五湖四海,口音是南腔北调,子女后代基本上都说普通话,但不是老北京的土话,只有四九城里住了多少代的人,才说真正的老北京话。表哥家在北京有亲戚,所以一听口音就能听出来。

这位老北京走在半路上,也被表哥的羊肉串吸引过来,吃了两块钱的,吃完抹抹嘴,抬脚走了,却把手里拎的提包忘在原地了。表哥对这个人有印象,可等到晚上收摊,还没见失主回来,他一琢磨:“这么等也不是事,不如打开看看皮包里有什么,要是有很多钱,那人家肯定也挺着急,就赶紧交给派出所,让他们想办法去联系失主,要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就自行处置了,没准只是些土特产之类的…”想到这把包打开,见那里面除了七零八碎,以及一些证件票据之外,还有个很奇怪的东西。

第31节:表哥捡到的宝物(8)

这东西像是年头很老的玉石,但没那么沉重,有一指来长,两指来宽,形状并不规则,疙里疙瘩的泛着白,还带着一些黑绿色的斑纹。从来没听过见过这种东西,看来又不像古董,晚上到家,拿去请教白糖的爷爷。

白糖的爷爷当过算卦老道,也做了好些年当铺的掌柜,拿眼一看这东西,连连摇头,表示从没见过。像玉肯定不是玉,这些黑绿色的纹理,也不是铜沁,古玉和青铜器一起埋到地下,年深岁久,青铜之气侵入到玉的气孔中,会形成深绿的沁色,那叫青铜沁。如果古玉是放在尸体旁边,死尸腐烂的血水泡过玉器,年头多了是黑色,是为血沁。这东西上的斑纹色呈黑绿,又不成形状,多半是仿古玉的西贝货,什么是西贝货?西贝加起来念个贾,江湖上避讳直接说“假”字,就拿西贝二字代指假货,一个大子儿也不值。

表哥听完十分扫兴,又想这皮包里有证件和票据,还是还给失主为好,转天还没等送交派出所,那位老北京就急匆匆地找来了。敢情这位也够糊涂,回到家才发现包没了,也想不起来丢在哪来,一路打听过来,问到表哥这里,表哥就把皮包还给人家了。

那位老北京感激不已,主要是这些票据事关重大,搞丢了很麻烦,他拿出那块假玉要送给表哥。表哥执意不收,另外也生气这人虚情假意,拿这东西来糊弄自己。

那位老北京说这东西确实不是玉,它是哪来的呢,您听我跟您说说,我老家儿是正红旗的旗人,前清时当皇差,守过禄米仓,禄米仓您听说过吗?明末清初,八旗铁甲入关,大清皇上坐了龙庭,给八旗各部论功行赏,这天下是八旗打下来的,今后有这朝廷一天,八旗子弟就有禄米,到月支取,这叫铁杆庄稼。当然根据地位不同,领多领少是不一样了,属于一种俸禄,可以自己吃,也可以拿到市上换钱。朝廷存米的地方就叫禄米仓。仓里的米年复一年,新米压着陈米,整个满清王朝前后两百多年,最底下的米不免腐烂发霉。赶到大清国玩完了,那禄米仓里的米还没见底,不过底下的米早就不能吃了。再往后日本鬼子来了,这小日本子太抠门了,据说他们天皇喝粥都舍不得用大碗,哪舍得给咱老百姓吃大米白面啊,发明了一种混合面,拿那些粮食渣子,配上锯末让咱吃,这东西畜生都不肯吃,硬让咱老百姓吃,也不知吃死了多少人,那混合面里就有禄米仓存了几百年的陈米。那时候我老家儿还守着最大的一处禄米仓,让小鬼子拿刺刀逼着,也不敢违抗,整天在仓里挖出那些猪狗都不吃的陈米,用来做混合面,结果挖到最深处,发现了好多这种化石。相传这是地华,华乃物之精,陈米在特殊环境下变成了石头,所以表面疙里疙瘩,都是米变的呀,最后数一数,挖出这么二十几块,天底下可就这么多,再多一块也找不出了。这么多年一直收藏在家里,这次到天津是有个朋友很想要,因此给他带了一块。

这位老北京说这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少见,就想送给表哥略表谢意。

表哥一想这不就是粟米形成的化石吗,那黑绿色的斑痕都是霉变物,谁愿意要这种破玩意儿?于是推辞不受。可转过年来就后悔了,悔得以头撞墙,原来有日本人收这东西,也不知道是研究还是收藏,反正是一块能换一辆小汽车,那时万元户都不得了,一辆小汽车是什么概念?

表哥总捡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些值钱有些罕见。可按看相的说,他这人手掌上有漏财纹,捡到什么好东西也留不住,所谓“物有其主”,那就不该是他的东西,可换个角度想想,这些经历本身,又何尝不是一件宝物?

第32节:我的邻居是妖怪(上-韦陀庙)(1)

四、我的邻居是妖怪(上-韦陀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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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中学的时候,每个暑假都是寄住在亲戚家,今天就想给大伙讲讲这段经历。虽然时隔多年,但是为了避免给当事人找麻烦,我还是不用具体的地名了。说话这地方,是位于天津老城区的一个大杂院。

旧天津有个特点,就是庵多庙多。另外因为有很多租借地,所以教堂也多,天主教堂基督教堂都有,现在也保留下来不少。不过庵庙宫观留存至今的不过十之一二,仅从地名上还能找到些踪迹,像什么“达摩庵、如意庵、慈惠寺、挂甲寺、韦陀庙”之类的,多得简直数不过来。我住的那个大院叫白家大院,以前就曾供过韦陀。

可能有人知道天津有条胡同叫“韦陀庙”,其实我都说了,这次讲的地名都是编的,并不是韦陀庙那条胡同,解放前城里供韦陀的地方不止一个。因为人是越来越多,白家大院的院子里面,又起了一圈房子,也都住上人家了。如果看过冯巩演的电影版《没事偷着乐》,就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居住条件了。

大杂院就是这么挤,家家户户都是一间房子半间床,另外半间多功能特别多,可以是厨房茅房加客厅,各家门口还要盖个小屋,用来放蜂窝煤和白菜,到处都堆满了东西。巴掌大地方住十几户人家,好处是邻里关系很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必发愁;缺点是哪家吃什么喝什么,都躲不开邻居的眼睛,不太容易有秘密。

那时候没有空调,一到夏天晚上,大杂院里的男女老少都习惯出来纳凉,搬着板凳马扎卷着凉席,坐在胡同或者院子里。有下棋打牌的,凑到一起闲聊的尤其多。哪家有个什么大事小情,甭管真的假的,都容易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当时我就是这么听了几件发生在白家大院里的怪事。

我听过印象比较深的几件事。其一是解放军进城的前一天,早上天刚亮,就有人看见在这院里有老鼠搬家,大大小小的老鼠过街时,把整条胡同都铺满了。住户们都没想到这有这么多耗子,那些上岁数的人愿意说这是要改朝换代,仙家都出去避乱去了。我觉得也可能是打炮吓的,发大水那年同样出过类似的事。

白家大院资格最老的住户,是住在院子最里面的一家。这家不姓白,两口子三十多岁不到四十,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单位效益不景气,没班可上也不发工资,平时就在家待着什么都不干。男的我们叫他二大爷,哪个大杂院里都有这类称呼,显得邻居跟亲戚似的,他媳妇我们随着叫二大娘,这女的就不是个凡人。

第33节:我的邻居是妖怪(上-韦陀庙)(2)

我那时候还小,不懂事,反正不太喜欢二大娘,因为她是院子里最闲的人,长得特像某高音通俗歌星。一米五出头的身高,脖子脑袋一般粗,满头乱蓬蓬的短发,小鼻子小眼,架副黑框的深度近视眼镜。一开门就能看见她背着手在院子里转悠,到谁家里坐下就不走,所以我们院里的小孩都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大座钟”。

据说整个白家大院,以前都是二大娘姨奶奶家的祖业。那个老太太生前很迷信,供养着宅仙,能算命会看相,说谁家要倒霉了,谁家就一定出事。她死后还没出殡,尸体停在这院的某间房子里,夜里接连不断有黄鼠狼过来对着棺材磕头作揖。这事很多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可他们都没亲眼看见过。

这些事大多是街头巷尾的传闻,全是到夏天乘凉的时候听胡同里上岁数的人讲的,能有多大真实成分确实很难说,不过这家老辈儿非常迷信应该不假。“大座钟”每天到处串门子,也许她就是在家闲的,说起东家长李家短来,那嘴皮子赛过刀一般快,该说不该说的都往外掏,据我所知,也真说准过好几回。

可能因为街坊邻居觉得大座钟嘴太碎,说好事没有,说坏事一说一个准,加上这家老辈儿特别迷信的传言,所以谁都不愿意把她往家里招。有一回晚上我去录像厅看了场录像,回来的时候抄近道路过后院,瞧见她一个人对着墙站着,嘴里咕哝不清说着什么,不时还嘿嘿冷笑几声,把我吓得够呛,招呼也没打就跑过去了。

然后一连好几天,都没看见大座钟出过屋,听邻居讲,她是跟某嫂子因为点小事矫情起来了,那位嘴底下也不饶人,说了些过分的话,所以在生闷气。我听说后院那堵墙,以前是韦陀庙里的神位旧址,平时去那玩也特意看过,就觉得二大娘是半夜里在跟韦陀说话,也许那地方真有什么特别之处。

事后我听说,这个大座钟确实是脑子不正常,一直在家吃药控制着,平时跟好人一样,受点刺激就闷声不说话了,或者说是不跟人说话,总是晚上对着后院的墙自言自语,回到家就拿她闺女的娃娃摆桌子上,点起几根香转圈熏,对着娃娃不停地磕头。没人知道她这是在干什么,但周围肯定有人要出事了。

以前道门里有种邪法,天天磕头能把活人的元神拜散了,大座钟会不会这些东西我不清楚,但不管是不是心理作用,谁知道自己让她天天拜也受不了。跟大座钟发生口角的那位,难免就起了疑心,浑身脑袋疼,躺床上病了好长时间才逐渐好转。第二年夏天我再去的时候,听说这个人得上红斑狼疮,已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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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大院里的二大娘,经常一个人对着后墙嘀咕,还在屋里关上门窗给娃娃磕头。她这些反常的行为,周围邻居们大多知道,可要说恨上谁就躲在家里磕头,就能要人命,这是没人知道的,甚至没人觉得某嫂子得红斑狼疮去世,跟大座钟磕头有关系,只有我偶然冒出过这个念头,因为那时候我每天中午都听评书。

第34节:我的邻居是妖怪(上-韦陀庙)(3)

当时每天中午一点开始,电台里能收听到廊坊人民广播电台的中长书连续播讲节目。放暑假正好是播袁阔成先生讲的《封神传》,我上初中的时候听这个听得特入迷。除了单田芳先生的白眉大侠,我最爱听的就是神册子和钻天儿,就是听了《封神传》,我才知道原来在家磕头也能要人性命。

我听《封神》里提到一个特别厉害的老道叫陆压,这人是没来历的散仙。他有个“斩仙葫芦”,能从中射出一线毫光。里面有一物,长约七寸,有眉有目,不管照到什么神仙鬼怪身上,只要陆压一念“请宝贝转身”,但见那道白光一转,对方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陆压还有个法术,传给姜子牙了,这法术叫“钉头七箭”。在寨子里扎个草人,把敌营主将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写到上面,草人头上脚下各点一盏灯,每天作法,早中晚各拜一次,一连二十几天,就能够把那个人的三魂七魄给拜散了,再拿箭射草人,本主便会流血。

我对那个斩仙葫芦向往已久,很想知道葫芦里有眉有目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所以每次听到陆压出场就格外认真。有一回听到“钉头七箭”这段书,冷不丁想起我们院的大座钟,三伏天竟突然有种脊背发冷的感觉。至于五行道术里有这种邪法的记载,是我好些年之后才知道。

此外民间还有种说法,普通人经不住拜,被拜得多了肯定要折寿,但这都是没根据的事了,谁都无法证明邻居某嫂子的死亡和二大娘有关,也许仅仅是巧合而已。毕竟是人命关天,我从来没跟别人提起过,现在说出来只当是个故事。往下我就说说第二年在白家大院过暑假的遭遇,如今想起来还觉得后怕。

那年夏天,白天大人们都去上班了,院子里就剩下一些老头老太太,中午都在屋里睡觉,我到后院树底下,拿黏杆粘知了。外院有小姐儿俩,大娟子和小娟子,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因为后院有树荫,就搬着小板凳在那写作业。寒暑假作业之类的,我从来没写过。捡到只死蝉吓唬她们,没注意到二大娘就在后面。

中午一点多,胡同里没闲人,大座钟溜达到后院,跟我们没话找话地瞎聊。一会儿说伸进院墙的这树怎么怎么回事,一会儿又说这道墙以前是间屋子,就是白家大院以前的样子,然后就给我们讲她小时候在这院子里的事。说的是她姨奶奶还是姨姥姥我记不住了,反正就是以前特别迷信的那个老太太,说这老太太是怎么死的。

大座钟说白家大院以前是韦陀庙改建的,庙里香火非常灵,所以老辈儿都信道,年年办道场,每回都有好多人来听道。那个不知是姨奶奶还是姨姥姥的老太太,以前最疼大座钟,觉得她是宅仙托生,经常换着样给买好吃的。那时谁要敢说这孩子一个字不好,老太太就得找到门上去,把人家锅给砸了。

以前有的人家不养猫,那是怕伤了屋里的老鼠。谁家有黄鼠狼、刺猬、耗子之类,都被看成是宅仙,不但不驱赶,逢年过节还要在墙角或房梁上摆点心上供。大座钟活动范围不超过一两条胡同,国家大事一概不知,说起这些迷信的事却头头是道,当时我们听得还挺上瘾,很想知道她是哪路仙家投胎。

第35节:我的邻居是妖怪(上-韦陀庙)(4)

在后院听大座钟讲这些事,根本不觉得可怕,我也没太认真。晚上大娟子让她奶奶揍了一顿,我问怎么回事?原来大娟子回去把听来的事跟她奶奶说了,她奶奶说那个老太太解放前就死了,大座钟根本没见过老太太的面,怎么可能整天带她到处玩还给买吃的?听完这话让我做了一宿的噩梦。

这事有两三种可能,一是那老太太闹鬼,显了魂来看大座钟;还有一个可能是妄想。当时我根本没有什么妄想症之类的概念,那会儿听都没听过这个词,搁现在让我说我还是不敢断言,因为这件事不算完,还有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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