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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住被子往下一扯,毫无防备的闻歌立刻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借着那稀薄的光,能勉强看清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嘴唇也微微咬起。

温少远眉头一皱,眸光倏然幽沉:“不舒服?”

被子被扯下后,微微的凉意。闻歌睁开眼,怔怔地看着他。

小脸实在有些惨淡。

温少远坐近,刚伸出手要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指尖刚碰上她的额头,还未感知那里的温热,就见她突然侧头,一下子避了开来。

温少远一怔,用眼神询问。

闻歌拥着被子坐起来,未束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越发显得她那张脸小小的,脸色苍白。那双漆黑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似乎是有些为难,空洞地看了他半晌,突然蓄起了水汽。

“小叔……”

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无措,夹杂着哭腔,软得像是刚化开的水。

温少远“嗯”了一声,耐心地等她开口。

“我……”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拥着被子的手揪住自己的袖口,缠在指尖绞了一会,有些泄气地低下头去。

屋内已经彻底暗下去了。

温少远正要去开灯,刚一倾身,衣角就被一只手很用力地抓住。

他回头。

闻歌正看着他,一张脸苦兮兮地皱着,为难地看着他。

温少远忍不住一哂:“我不走,去开灯。”

话落,见她还没有松开的意思。干脆坐回去,微低下头看着她,仔细地看了一会,问道:“害怕?A市的治安还不错,你用不着太担心。”

那语气里明晰的笑意让闻歌一愣,微微有些耳热。

他误会她是在害怕昨天看的那本小说了。

“不是……”她小声回答:“不是害怕。”

“那是什么?”他又瞄了眼她紧紧拉着自己衣角的手,并未甩开她,只是俯低身子,和她对视,声音微沉,依然带着几分笑意:“什么小心思,想让我知道,又不好意思开口?”

他这样的语气,闻歌越发说不出口了。

可家里只有他在,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能够解决她的窘境。

但温少远,毕竟是她的小叔……这种性别,辈分上的差异,是不容忽视的。

这一瞬息而已,她的心思百转,到最后,只觉得耳朵和脸颊都发热发烫,带着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让她怎么也张不了嘴。

身下传来的异样感觉,让她更加难堪。

这么僵持了一会,眼眶里积蓄了良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就像是点燃了引信,在这一刻燃烧到尽头,彻底爆发。

闻歌积攒下来的羞愧,难堪,不能宣泄全都哭了出来,那哭声听上去委屈至极。

温少远被她这突然的一哭吓了一跳,开了灯再折回来时,她已经捂住脸,长发散下来,正好遮挡住他的视线。

他伸出手,轻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我欺负你了?”

那声音压得低低的。

“没有……”闻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恼羞成怒,到最后便破罐子破摔:“小叔,你快点救救我。我、我我来那个了……”

那个?

温少远正要问“哪个”,幸好,话到嘴边突然回过神,表情不免有些微妙。

他垂眸看了眼哭得更厉害的闻歌,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发现这种突发的意外情况……比搞定一单生意更加棘手。

他轻咳了一声,想安慰下眼前哭得天昏地暗的小姑娘,僵持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索性放弃。

就这么看着她哭了一会,恍然想起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哪怕之前,无论是把她从表舅妈那里接出来,还是送到温敬那里被他领养,或者是在老爷子那里受了冷落和委屈,都未曾这样伤心过。

这么想着,又有些想笑。

“不准哭了。”他压抑着笑意,声音沉得有些沙哑。

闻歌自然听出了他话里那三分笑意,羞恼得感觉耳根都要烫熟了。她呜咽了一声,弱声抗议。

“是第一次?”他问。

闻歌犹豫了一下,脑袋垂得更低了,然后点点头。

“我……去给你买……”温少远的声音有些不太自然,“拿我的手机给辛姨打个电话,我等会就回来。”

闻歌这才微微抬起头来,看到他递过来的手机,慢吞吞地伸手接过来。整个过程,都紧盯着他的手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已经……没脸见人了。

温少远没多做停留,把手机留给她之后,便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闻歌就听见汽车引擎的声音响起,黑沉沉的夜色中,一盏车灯,明晃晃地亮起。

她捏着手机,“嗷呜”了一声,把自己整个埋进了被子里。

从一个多小时前发现自己第一次来生理期到现在,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知道是一回事,经历却是另外一回事。她之前设想过无数回很糟糕的第一次经历,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堪。

闻歌捂着眼,长长叹一口气。

以后要怎么面对小叔啊!

☆、第十三章

闻歌收拾好自己下楼时,天色已经彻底沉了。

墨黑的天空,缀着漫天的星辰,星辉明亮。一轮明月,月光清冷,光线从窗口透进来,带着微微的凉意。

满室的灯光里,这月光都显得寡淡,只余一缕清辉。

闻歌探出半个身子往厨房看了眼。

暖橘色的温暖灯光下,温少远斜倚在流理台上,长腿舒展。手里端着茶杯,还冒着热气,那白雾冉冉升起,让他的面容都模糊得有些看不真切。

唯有那双眼睛,目光透亮,直直地锁住前方。眉心轻蹙,若有所思的模样。

闻歌缩回身子,背脊重重地贴上冰凉的大理石柱。那凉意并未缓解此刻她颇有些复杂的心绪,直到她反复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这才探出一只脚……

温少远早就知道她下来了,迟迟没见她过来,转头往楼梯口看了一眼,微挑了一下眉。

那只脚探出来,缩回去,探出来,又缩回去,反复了好几次。

他看着有趣,微勾了勾唇角,轻抿了口茶。茶香袅袅,他的眼前被白雾熏染的有些模糊,再能看清时,微波炉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他垂眸,又往楼梯口看了眼,正好对上闻歌探出的半个脑袋。他忍着笑意,神色自若地指挥:“过来帮忙。”

闻歌愣了一下,随即“哦”了一声,赶紧小跑过来。

“拿出去。”他把碗筷递给她。

闻歌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眉目沉静,丝毫没有把刚才那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顿时也坦然了几分。

她顺手接过碗筷,刚转身,就看见灶台上开着小火,正在煮着什么东西。那火光青蓝色的,“呼哧呼哧”小声地燃烧着。伴随着那“咕噜噜”的水声,在寂静的厨房里清晰得就像是一首乐曲。

嗯,充满了人间烟火味的乐曲。

闻歌正想问还在烧什么,刚张嘴,就嗅到淡淡的香气,那香气带着热度,清香中又含着丝丝甜意……

闻歌顿时一凛,是红枣?!

这个时候煮红枣……

闻歌顿时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目不斜视,盯着地面就飘了出来。

温少远在厨房里又待了一会,等着那姜汤红糖水煮开了这才关了火,走出来。

屋内的温度有些高,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衬衫还拢在西裤里。袖子翻折起,叠在小臂处,露出线条优美的整个手腕。

见她看过来,他拉开椅子坐下,交代道:“厨房里给你煮了姜汤红糖水,等会吃过饭去喝一碗。”

闻歌“哦”了一声,立刻垂下脑袋专心盯着她碗里的白米饭。

晚上的时候,辛姨还有些不放心,临睡前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嘱咐她一定要注意保暖,别着凉,又问她:“少远给你煮了红糖水,喝了没有?”

闻歌正缩在沙发里,想起他回来时,自己拽着他的衣角不让他去开灯,又……

还有他买完卫生巾回来时……

闻歌现在还能记得,自己接过那个袋子时,手软得差点没接住。就连那一声“谢谢”都低得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她最不想麻烦的人就是温少远,他从一开始就展现的包容,让她有些无地自容。这么难堪的时候,她无措,更多是因为,只能麻烦他。

进入青春期,来生理期,在她的心目中,是有些羞耻的。可这样羞耻尴尬的时期,偏偏……只能求助他。

这么想着,顿时觉得周身温度猛然飙升,耳朵滚烫:“辛姨你怎么能麻烦小叔给我煮红糖水……”

“哪是我让他煮的。”不知道是想起什么,辛姨顿时笑了起来:“是他后来给我打电话,问你现在能吃点什么,又忌讳什么。”

闻歌一怔,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是他……自己问的吗?

她扭头看向二楼,楼梯口亮着两盏壁灯,映衬得墙面上的壁纸柔和又温暖。

辛姨还在和她说些什么,只是那一些她都没再听进去。唯独最后挂断电话前,听她叹息了一声:“闻歌,你小叔对你是真的没话说。”

是。

无论是处于温敬交代的让他多照顾她一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对自己,是真的很好很好。

让她不由自主想依赖,不由自主想信任,不由自主想亲近。

温家,于她最特殊的地方,就是温少远的存在。

没到半个月,老爷子就提前回来了。

闻歌放学回家的时候,只看见辛姨在厨房里折菜叶。她回房间放下书包,下楼帮忙。

天时已渐长,傍晚五点多,天色还很明亮。前两天一直在下雨,今天刚一放晴,那逼仄的湿漉感也一扫而空。空气里满是青草的香气,新鲜又清新。

闻歌帮着折完菜叶,目光四下一扫,这才漫不经心地问道:“辛姨,我在外面看见小叔的车了,小叔回来了?”

“早回来了,下午接了我和老爷子回来,两人就一直在书房里。”话落,辛姨微微一顿,看了她一眼,笑道:“老爷子刚回来先去后花园看了眼他的花,夸你照顾的好。”

闻歌一听,顿时笑得眯起了眼:“太爷爷高兴就好。”

“他把那些花当宝贝……”说着,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沉默了下去。

闻歌抬眸看去,辛姨的眉眼像是笼罩上了愁雾,眉心微拢。倒还是头一次看见辛姨这样的表情。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笑着的,眉目舒展,温婉又柔和。

她犹豫了好一会,终究是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没多问什么。

……

辛姨做了一桌的好菜,见他们还没下来,让闻歌去书房叫一声。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温少远从书房里退出来。看见她,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闻歌了然地点了一下头,下楼时,连脚步都迈得小心翼翼。

因为老爷子这个中心气压不稳定,总值始终偏下,整个屋子里的氛围都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辛姨往楼上去了好几趟,等第二次热饭时,老爷子终于下了楼来。

应该是在书房里冷静了一会,脸上的神情虽然还带着几分阴郁,但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只眉心一直拧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僵硬又冰冷。

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疲惫。

闻歌悄悄看了他几眼,拉开椅子落下时,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一顿饭吃得压抑又沉默,饭桌上除了碗筷轻碰的声响外,再无其他。就像是华丽灯光下,一场无声的宴席,紧窒又迫人。

这种时候,闻歌是不敢往老爷子身边凑的。吃过饭,就帮着辛姨收拾厨房,远远就躲了出去。

等帮着辛姨把洗干净的碗筷放进柜橱里,再回到客厅时,只有温少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电视屏幕上的光影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飞快的掠过,停驻,不断变幻着。他的表情在这重重叠叠光影的冲击下,多了几分朦胧,看不真切。

唯那双眼睛,因为这五彩斑斓的光影,明亮得惊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毫无预兆地,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那光影从他眼底褪去,只余下漆黑的一片,黑如墨染。

他站起身,弯腰从沙发上拎起他的外套,慢条斯理地穿上。然后走近几步,声音轻缓低沉:“出来送送我吧?”

闻歌点点头,还滴着水的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就跟在他的身后往外走。

他的个子很高,似乎还在长……

闻歌看着他修长的身影,忍不住低头盯了一眼自己的脚尖,摸了摸鼻子。

走到门口,他无声地换了鞋,转头看见她也一本正经地换了鞋子准备送自己出门时,这才笑了起来:“就送到这里吧。”

闻歌“啊”了一声,随即又“哦”了一声,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小叔你要出远门吗?”

“不是。”他抬手,似乎是想要揉她脑袋,可伸出手时,想起什么,又放下。就这么凝视了她一会:“小姑娘长大了。”

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闻歌看着他,总觉得那一刻他的眼神悠远得即使她站在他的面前,也触摸不到他一般。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而且,是很不舒服。

想了想,她伸出手,见他没有躲避,大着胆子拽住了他的袖口:“小叔……”

他低头看了眼,眉头微皱了一下。就在闻歌以为他在反感自己的触碰时,那只手反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伸过来把她高高挽起的袖子放下来,正好盖在她的手腕上。

“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很忙,快毕业了,还有工作上的事情。”他松开手,很认真地交代她:“以后周末不用来酒店了,我已经帮你请好了家教。要好好学习,如果想摆脱附庸一样的生活,就好好学习……”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清亮又灼然:“前两天我给你留了我的号码,如果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家长会或者被犯错被老师叫家长,提前一天告诉我。记住了?”

闻歌点点头,眼眶突然有些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