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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啪”地一声压下筷子,桌上的气氛一滞,瞬间把目光都转向了她。闻歌却没有半分的不自在,垂着眼,一字一句道:“对不起,我吃好了。”

温少远伸出去的筷子刚挨着碟子,闻言瞥了眼她才草草扒了几口饭的瓷碗,正要开口……

老爷子先一步笑出声来,慈眉善目道:“是不是不合胃口?那先回房间吧,等会肚子饿了再让辛姨给你煮点吃的。”

闻歌哪里听不出来老爷子不是关心是在撵她回房间,咬了咬唇,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用力地掐紧肉里,疼得她脸色微微发白。

胸口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巨石,挪不开,只能苟延残喘。

她侧目看向温少远,后者连眼神都没分过来。闻歌循着他的视线看向白薇,她正低眉浅笑,唇角一抹羞涩的笑意,看得闻歌心底顿时有个风箱“呼啦呼啦”地拉起。像是心里破了一个洞,正不断地往里灌着冷风。

哪还能忍!

闻歌豁然站起,迈步绕过椅子时,不动声色地狠狠碾了温少远一脚。就这样还不解气,气哼哼地上了楼。

被踩了一脚的温少远,脸上的表情一滞,顿时黑了脸。他转头看向大步上楼的闻歌,眉角微动,一时不知道是要气还是要笑。

那烦闷的心情,却意外得好了几分。

……

闻歌一回屋就趴在了床上,没吃饱,肚子还“咕咕”地叫着。她把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懊恼地直踢腿。

脑子里盘旋的,始终是最后那一幕——温少远看向白薇的那个眼神,以及白薇低眉浅笑的模样。

她突然悲哀得发现,温少远对她的影响已远比自己察觉到的要多上更多。

他的事,她不能冷眼观之,不能冷静处之,还谈什么粉饰太平……她只想把白薇赶走!

可就算走掉一个白薇,还有不同的女人会慢慢走进他的生活。他会谈恋爱,他会有自己喜欢的女孩……

这种想法一在闻歌的脑海里浮现,就让她头疼欲裂,不敢再往下深想。

他的年纪足以成家了,她却还在上学。

他已经事业有成,她却一无所有。

他只当她是责任,没有别的任何想法,她却……弥足深陷,把他当做了全世界。

她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寄人篱下,孤身一人,连个依靠都没有,哪有什么底气去喜欢他?

再不愿意正视,今晚也让她霍然明白——她和温少远之间的阻碍何止一条沟壑,几乎都是一条大裂谷了。想要翻越这道屏障,难以复加。

整夜胡思乱想的后果就是,闻歌翻来覆去没能睡着。刚有一点睡意,光怪陆离的噩梦如影随形。好不容易挣脱了梦境,闻歌翻身坐起,打开了灯。

坐在这一片夜色里,凉如寒冬。

等缓了一阵,那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下床,去浴室洗去刚才吓出的那一身虚汗。

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学校上课,洗完澡出来,闻歌关了灯,躺在黑暗里半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和被子扭成一团麻花。整张脸埋进柔软温香的被子里,声音沮丧:“外婆,我要怎么办……”

闻歌返校没几天,白君奕也回来了。

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足以让人忘掉不少事情,包括上个周一轰动全校的“告白事件”。是以,两个人同时缺课请假又前后相差没几天归校的事情,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就像那时候的“他们行为不点被学校劝退”“两个人肯定都要被处分,谁让他们早恋”等恶劣的猜测似不复存在了一般,再没有人提起。

至于闻歌——

落了一个星期的课,她一回来就投入了紧张的学习当中。光补作业就补了整整三天,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反观白君奕,经此一事,他应该没少被家里的长辈“教育”几番,对待闻歌时再没有之前的肆无忌惮。加之这件事刚过去,连和她站在一起说几句话都怕给她招来麻烦。

毕竟,他和闻歌现在是老师和家长的重点监督对象。

加上这段时间,闻歌三点一线,又有意无意地避着他,保持着安全距离,两个不同班的人,又是一个走廊的顶端和末尾,一时竟然没有了交集。只偶尔在食堂或者寝室楼前遇见,才会一起同行。

周五放学,闻歌刚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便看见等在门口翘首以盼的何兴。她皱了皱眉,正想装作没看见,一走了之。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见何兴四处梭巡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兴高采烈地招了招手:“闻歌。”

得……温少远这个助理哪都平平无奇,就那眼神好!

闻歌推着车走过去,瞄了眼停在不远处临时停车库里的轿车,努了努嘴:“我自己骑了车,不用你来接。”

何兴苦着脸,回头望了眼,道:“你自己跟温总解释吧。”

闻歌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冻结,慢慢转过头去看了眼。

后座的车窗已经降了下来,温少远坐在窗边,神情冷峻,眉目冷冽。

闻歌眯了一下眼,朝何兴招了招手:“帮我扶一下车啊。”

何兴刚接手过去,便见闻歌朝着温少远走过去,赶紧跟上。

闻歌没上车,也没打算上车。她弯下腰,手指落在车门把手上支撑着自己。目光落在他散在后座上的文件时,目光凝了凝,先叫了他一声:“小叔。”

温少远修长的手指正摁在摊开的一件文件上,闻言,头也没抬:“上来。”

闻歌连一瞬犹豫也没有,便拒绝道:“我自己骑了车,我自己就能回去。小叔你这么忙,没必要来接我放学的。”

她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异常,舒缓轻柔,还带着少女特有的娇俏,可落在温少远的耳里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侧目看向她,目光略带了几分审视,停留在她的脸上。

闻歌的唇角正扬着一抹无害又天真的笑容,微微眯起的眼睛如一湾月牙,清亮得像是纯黑的玛瑙石。

这一次的见面已经相隔一个多月之久,是上次请假一星期再返校后,温少远第一次见到闻歌。

老爷子有意撮合他和白薇,一天照着三餐的点催他出去约会。因为白君奕的关系,他连带着看白薇都有些不太顺眼,怎么可能老爷子一个指令他就一个动作地去配合?

索性躲了出去,临时带着何兴去s市出差,这一去就去了半个月,浑然不知闻歌并没有按照他交代的去温家,而是直接回了徐丽青的公寓。

她平时有空就会回去看看,顺便打扫一下。整个公寓还和之前一样干净整洁,到省了她折腾一番的功夫,直接就能在在家开火做饭。

他回来之后便让何兴去接她放学,连着两个星期,她不是借口要去同学家就是约了随安然一起吃饭,但最后的结果都是……回了自己家。

如果这样,温少远还看不出闻歌是有心在躲着他的话,他也算白活了这二十多年。

偏偏想逮她回来又不太合适,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徐丽青通过气,商量好了。徐丽青起初还不放心她一个人独住,但闻歌执意要搬回来,她哪还会把人往温少远那里推?所以抽空回a市一趟,把门口的锁又换了一遍,加了扇防盗门。又重新修筑了加固型的防盗窗,这才放心地由着她一个人独住。

徐丽青都同意了,他还能强硬地把她带回去?显然行不通。

所以,亲自来逮人了。

他坐在车内,视线昏暗。闻歌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眉目沉敛,静静地坐在车内。

“不跟我回去?”他问道,语气却强势又冷硬。

闻歌这一段时间已经想明白很多事了,胆子肥了好几层,当下也一点商量都没有的拒绝:“麻烦小叔走一趟了,我自己回家就好。”

温少远眉心一蹙,正要说什么。眼前的视线一暗,他顺着看出去,眉心骤凝。

白君奕骑着车子掠过来,堪堪停在闻歌的身后,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怎么还不回去?”

闻歌回头看见小白,显然也有些意外,嘴上却顺其自然地回答:“正要走了,一起?”

白君奕挑了挑眉头,没想到闻歌会主动要和他一起回家,脸上的欣喜之色都没能压住,赶紧答应了下来。

闻歌转身从何兴手里接过自己的自行车,朝车内的温少远挥了挥手,神情自若:“小叔再见。”

话落,看也不敢看一眼身后男人已然黑沉的脸色,头也不回地跟白君奕离开了。

等骑出一段路,确定已经离开了温少远的可视范围,这才悄悄吐出一口气,放松了一直僵硬地踩着脚踏的脚。

何兴一脸尴尬为难地瞄了眼车后座上闷不吭声的温少远,灰溜溜地坐回驾驶座,想了想,提了几分小心地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问道:“老板,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温少远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直到闻歌的声音消失在视野里,这才低下头,含糊地说了一声:“不用了。”

垂下眼,他眼底蓦然翻涌起一股沉郁的墨色,周身恍然一静,他升上车窗,语气平淡地近乎冷漠:“回酒店吧。”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回到家,闻歌先煮了饭,又赶紧骑车去超市买食材。到傍晚,蔬菜和肉品都有些不新鲜了,闻歌只挑了一小份牛肉和一根胡萝卜,又提了一把青菜。

一个人吃不了多少,就一荤一素,再加个萝卜干。

萝卜干,闻歌只买l市产的。她还小的时候,是外婆养着她。早上要早起上学,早餐不是馄饨就是小白粥。每次煮了小白粥,外婆总是会给她配上一个咸鸭蛋和一小碟的萝卜干。

闻歌喜欢吃咸鸭蛋的蛋黄,撬开蛋壳的一角,用筷子把整个蛋黄都搜刮空了,配着干脆又带点甜味的萝卜干,往往能喝两碗粥。

可后来有一次,她在去学校的路上突然想起自己没带水瓶,折回去拿。一进屋看见外婆眯着眼把蛋清都剜进碗里,那满头的银发,和微有些不太利索的手让她顿时有种心酸的感觉。

此后,连带着对咸鸭蛋都不待见起来。总觉得自己留个蛋清给外婆吃,很是不孝顺。

后来……就再也没有后来了。

牛肉炒胡萝卜丝出锅时,远在n市的徐丽青打来电话问候。自从闻歌搬出来单住之后,徐丽青的电话便来得很是频繁,她总是有些放心不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打电话来确认她的状态,叮嘱她注意安全。

几次还是挺窝心的,时间一久,闻歌听得滚瓜烂熟早已烂熟于心。

那一年遇到的事,反而是她这个当事人不怎么当成一回事了。

说起来……

徐丽青对闻歌为什么突然从温少远那里搬出来的原因并未关心过,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过问。

起初闻歌觉得徐丽青是尊重她的选择,可后来单过这么久,徐丽青连温少远的名字都没提起,不禁让闻歌隐隐觉得——

大家似乎都对某一件事有着一种几乎默契的沉默。

老爷子是这样,徐丽青是这样,温景梵是这样,就连温时迁也是这样。

她搬回来住后,温时迁来看过几次,偶尔会留下来吃顿饭。但一反常态的,很少在她的面前提及温少远。

这种感觉……并不太好。

……

吃过饭,闻歌正要收拾餐桌,忽听门铃声响起。

这么突然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忙放下手里的抹布去看看情况。透过猫眼,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时,闻歌有种囧囧的感觉。正犹豫着是装作不知道闭门不见呢还是打哈哈把人迎进来?

前者大逆不道,后者……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温少远沉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开门。”

那双眼睛直直地看向猫眼,目光似能穿透的一般,让闻歌心头一跳,大脑一片空空的……给他开门。

轻拍了一下脸,让自己看起来脸色好一点后。闻歌一弯眼睛,笑眯眯地打开门:“小叔你怎么来了?”

温少远没接话,径直走进屋来。目光在鞋柜上扫了一圈,这才问她:“吃过饭了?”

闻歌刚关上门,回头见他似找着什么,多年来相处的默契让她立时福至心灵,蹲下身来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崭新的男式拖鞋:“这双没穿过。”

把拖鞋放到他面前,她这才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刚吃好,小叔你吃过了没有?”

温少远顺着她手里提着的那双深色的拖鞋看向她白皙的手指,那目光跃过她宽大的校服直接移到她的脸上,丝毫没有客气道:“没吃,还有剩饭吗?”

所以……是来蹭饭的?

温少远像是没看到她脸上那迟疑奇怪的表情,径直走到餐桌前,看了眼剩了一大半的菜和被解决得只剩下丁丁的萝卜干,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反问:“就吃这些?”

“这些怎么了!”胆儿肥了不少的闻歌噘起嘴,半点没有被温少远气场给吓到的节奏。去厨房看了看“余粮”,全部搜刮出来也就只有一碗,她端过来,囧囧有神地看着他:“就这么点……小叔你要留下来吃吗?”

回应她的,是温少远拉开椅子的声音。

他坐下,接过闻歌手里拿着的筷子,所有的动作自然熟稔得像是发生过很多次一样……

闻歌看得发愣,一个恍惚,看到了从前。

那些和温少远相处的时光,如同走马观花一样在她的眼前飞快地掠过。这才恍然发现,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回忆。而她现在,已经无法把他当成单纯的小叔看待了。

闻歌在一旁呆呆站了一会,见他正吃着,不好意思再围观,扭头去厨房刷锅洗碗。

她可是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第一步就是让自己不要过分依赖他,这一点迄今为止,都做得非常棒不是吗?

当然,她才不会承认所有的出发点只是因为想躲着他。

不想见到他,不想知道他的消息,也不想再以“他的责任”这样的状态参与他的生活。

刚收拾好厨房,温少远也吃完了。他收起这几个空掉的盘子拿进来,也没让她洗。丢过去一个干净的毛巾让她擦干手,自己泡进了满是泡沫的水池里。

闻歌看着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泡进水池里,思想斗争良久,终究没让自己控制不住地去包揽过来。

她打开冰箱看了看,水果保鲜的保鲜柜里还留着几个苹果。她拿出来洗了洗,削了皮,细心地切成片,再叉上几根小木叉。一回头,便对上温少远深沉难辨的眼神,似席卷了整片夜色,凉如水,淡如风。

“为什么搬回来?”他问。

闻歌早就想好要怎么回答了,丝毫没有扭捏:“我长大了,不想跟小叔住了。”

不知道这个答案是不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温少远丝毫没有诧异的表情,只凝视了她一会,伸手跃过她的身侧端了苹果走出去,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就像很多很多个他们在一起相处的夜晚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闻歌站在厨房里,听着客厅里传来的新闻播报声,突然地想哭,那鼻子酸得她难受。回到洗手池边,掬了几把水洗了洗脸,这才清醒了几分。

闻歌走出去时,温少远嘴里正叼着一片苹果。闻声,侧目看了她一眼,并未多问什么。就这么陪她坐了一会,两个人分据沙发的两侧,看了一会的新闻后——

他站起身。

闻歌的目光立刻转向他。

温少远四处检查了门窗,这才走回来,关了灯光耀眼的水晶灯,留了一盏照明的白炽灯,抬步往外走。

这是要离开的意思了。

闻歌赶紧起来送他,看着他从容不迫地换了鞋,开了门,一句“小叔再见”刚到嘴边……

温少远忽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语气非常的自然地说道:“明天晚上饭菜都加点量,今天的不够吃。水果不用买了,我那边有人送了些,来吃饭的时候带过来。”

话落,见身后的小女孩一脸呆滞,回不过神来的表情,滞闷了一晚上的气终于顺畅了。

背对她后,悄无声息地扬起了唇。

眨眼,一学期已过。

暑假刚开始,闻歌就没耽误时间。早早打包好了行李,等散学式一结束的隔日就包袱款款地去n市投奔徐丽青了。

高二开学前两天这才回来准备报名,带回来得不止n市的特产,还有徐丽青奖励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