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姒刹住脑海里的思路,略微侧身,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那你以后不准笑,笑的话是小狗。”

  他微微侧头,顺势亲在她指尖,“嗯,以后保护你,不让你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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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初雪在隔天停止,而后渐渐消融。

  明姒这一跤摔得不严重,隔天就好了大半,到第三天已经完全康复。

  她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状态。

  十二月末,第二场雪悄然而至。差不多从入夜开始下,那会儿明姒正泡在温泉浴池里,整个人慵慵懒懒,享受着梁现的捏肩服务,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

  浴室里有面玻璃可以径直望向外面,明姒目光不经意地看出去,抬手拿掉额头上的毛巾,连忙拍拍他的手,“下雪了。”

  梁现的手顿住,跟她一起往外看。

  室外庭院里,灯光朦胧地晕开。小雪簌簌飘摇而下,没入低处的黯淡里。

  梁现的手垂下来,明姒向后靠在他怀里,他顺势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

  室内气氛宁静,两人依偎在一起看雪,却有种无关情/欲的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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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在十二月最后的这天,林奚珈终于结束了跟组,彻底和深山老林say goodbye。

  她整个人完全就是一个“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架势,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那股重返城市生活的快乐嚣张。

  明姒非常践行承诺,赶在工作室即将成立的当口,抽了一天时间给她接风洗尘,下午茶、怀石料理、温泉、烧烤一条龙,还附赠了个热气球体验项目。

  这其实是柯礼杰的主意。

  这人自从跟上一任女朋友分手,又惨遭明姒跟梁现虐狗之后,对跟他们的集体聚会已经产生了深深的抗拒。

  所以这次成昱撺掇大家一块儿去热气球俱乐部,柯礼杰坚决不想重蹈覆辙,便建议大家多带点儿朋友。反正平日里都是一个圈子的,也不愁玩起来尴尬。

  所以出发这天,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有十多个。

  热气球俱乐部在邻市的一座山崖之上,临崖修建了气派的别墅。站在起飞点可以远眺海岸线,大好的山海风光一览无余。

  山崖上的气温很低,放眼看去,不少山头都覆着一层雪。

  正值太阳落山,气流平稳,空气格外冷冽。

  明姒穿了件紫色的冲锋衣,跟梁现相同的款式,只不过,他是黑色的。两人站在一块儿,跟天造地设似的,别提有多登对。

  林奚珈带了两个同为编剧的姐妹,这会儿正听她俩小声议论。

  “两个多月了,我终于又见到了活生生的梁总,我又可以了。”

  “你醒醒,旁边那个是他老婆,奚珈说他们已经领证儿了,都不是新闻上说的‘订婚’。”

  “这有什么?他老婆我也可以啊!又美又飒,这样的小姐姐谁能不弯呢?”

  “同学,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哎呀!我就自己yy一下啦!”

  林奚珈:“……”

  明姒呼出一口冷气,看梁现在跟工作人员交接。他穿着黑色冲锋衣,衬得腿愈发修长,平日里被收束在西装衬衣里的不羁完全流露出来,没表情的时候,气质又冷又酷的。

  柯礼杰过来撞撞她的肩,抬了下下巴,“没想到吧?我们现哥还有热气球执照。”

  明姒的确没想到。

  她的生活一向悠闲安逸,本身也不怎么喜欢充满刺激挑战的活动。

  比起蹦极热气球跳伞此类,更偏好于看秀逛展旅游,十足一个安静优雅的美少女。

  “我们现哥,真是名副其实的上能飞天,下能入土啊。”柯礼杰又感叹。

  飞天是开热气球,明姒理解。

  她问,“入土是什么?”

  “他还会开赛车,那赛车开得不好可不就入土了么?”柯礼杰不假思索。

  明姒:“……”

  她直接拎起随身带的包,捶了柯礼杰一顿。

  旁边成昱跟喻川静静站着,就这样目睹着柯礼杰从嘿嘿耍宝变成了惨叫求饶“哎你干嘛!有话好好说!别拿包打我!!”

  想法就是一个字:该。

  虽然柯礼杰举手发誓自己已经撤回了那句玩笑话,并且保证绝对不会应验,但明姒跟着梁现走上热气球,还是觉得心慌慌的。

  她怕柯礼杰是个乌鸦嘴。

  梁现先前虽然在忙,不过几人距离离得近,他多多少少也听到了几句。这会儿看明姒手指抓着吊篮的边沿,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不觉好笑。

  等热气球平缓飘稳,他朝她伸开双臂,“过来。”

  明姒窝到梁现怀里,听到他轻笑,“这么不信任我?”

  “我哪有,”她嘴上不肯承认,实际眼角余光偷偷瞄着旁边,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那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一般不会。如果有故障,我们迫降就是了。”

  “降哪儿?”

  梁现视线往旁边一瞥,答得漫不经意,“海上。”

  明姒:“……”

  梁现没跟她讲解热气球上有充气艇的事,于是就发现,明姒极没安全感地往他这边又贴了贴,然后两只手抱住他的腰。

  他忍笑,安抚般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也许是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明姒渐渐安定下来,居然有了余暇赏景。

  太阳即将落山,给四周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余晖,绚丽无比。她感觉气流拂过脸颊,视野里,低处覆雪的山峦连成一片,与深蓝色的海岸交接。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梁现叫她,于是仰起头。

  他恰好低头,贴上她的唇瓣,气息随着话音一道送进来,“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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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预计降落点,明姒看到了好几波地勤人员。

  她上去时有点害怕,但下来之后,又有点儿意犹未尽了。

  跟林奚珈他们汇合之后,几人一道乘车返回临海别墅。

  刚进一楼大厅,梁现就去接了个电话。他近来忙着收购平城的嘉里酒店,即便出门在外,也少不了公务。

  于是明姒就跟他们到俱乐部的酒吧,一边闲聊一边等他。

  俱乐部的调酒师是个年轻男子,容貌俊朗,长发披到肩头,盎司杯和酒瓶在他手里熟练地翻转。不一会儿,他亲自送来一杯荔枝酒,缓缓推到明姒面前,眼尾上翘,无声地勾了下笑。

  “咳!”柯礼杰重重提醒。

  等调酒师转身离开之后,他摆出了批评教育的态度,“你怎么能这样呢?大庭广众之下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现哥可是为你守身如玉的!”

  明姒无语,“我什么时候跟他眉来眼去?”

  她看都没有看那调酒师一眼。

  “你……”柯礼杰还想再皮两句,忽然不动了。

  明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梁现正在跟一个女人说话。他姿态挺放松,一时半会儿还没离开的意思。

  她收回视线,冷冷地瞥了柯礼杰一眼。

  柯礼杰冒了一身的冷汗,心说这可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就看到明姒起身,踩着高跟鞋款款走向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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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妈很遗憾没参加你的订婚典礼,不过照片她倒是看了很久。以我们两家这关系,我们来好像也不太合适。”白羽灵耸耸肩,又催促,“听说我嫂子超漂亮超优雅?她来了吗?赶紧带我见见真人。”

  “来了。”说起明姒,梁现眼里不经意便流露出笑意。

  他顿了下,刚要说话,明姒已经不知何时走到这边,环住了他的手臂。

  明姒看了眼对面,又轻飘飘收回视线,仿佛娇嗔那般道,“好不容易陪人家出来一趟,怎么迟迟不过来。等下你老婆回来,你又没时间陪我了。”

  白羽灵震惊了好几秒,一脸的欲言又止,最后实在想不出台词,只好朝她表哥竖起一个大大的拇指。

  梁现:“……”

第61章

  明姒和梁现带着白羽灵走过来的时候, 柯礼杰满脸写着懵逼, 心说就算是抓/奸现场, 按明姒的性格也该当场把人摁地上摩擦啊, 怎么反而一起带过来了?

  直到白羽灵自我介绍, 是梁现的表妹。

  他们这群人从不排外, 不过能跟他们凑到一块儿的, 本身也不算什么外人。于是大家凑在一块儿玩了好几局酒桌游戏,又转场去打麻将。

  明姒全程都在致力于维护自己的优雅表嫂人设,试图洗掉初见时那一幕留给这位小表妹的印象。

  其实她原本只是想过去轻描淡写地宣誓个主权,高贵冷艳睥睨一切那种感觉。

  但巧就巧在昨晚林奚珈刚好给她发了个微博上的搞笑段子,大意是女朋友非常戏精,走在大街上都能当场飙戏挣脱男朋友的手大喊一声“姐夫你别这样!”,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她笑了一番。

  大概就是这个段子无意中影响了潜意识, 脚步站定那刻, 明姒灵机一动, 现场就活学活用地飙了一出戏。

  没成想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当白羽灵一脸惊愕并对梁现竖起大拇指时候,明姒就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唇角娇嗔的笑微微凝固。

  然后梁现搂着她的腰, 凑近低声道,“这是我小姨的女儿。”

  明姒:“!!”

  她想到这里, 觉得非常无颜见人, 轻轻把头磕在座椅的靠背上。

  ……简直让人尬到脚趾抓地。

  白羽灵是跟朋友一道来的, 打完几轮麻将之后, 就起身告辞。

  她跟梁现多年不怎么联系, 本也不是多亲密的表兄妹关系,只不过年龄相仿又是亲戚,即便隔了很久见面,也不至于陌生到无话可谈。

  “我妈前几天去了岛上,回来的时候忽然说起你来着。我爸前两天又弄了处庄园准备做酒窖,风景很好,有空的话带表嫂过来玩。”临别时,白羽灵还朝明姒眨了下眼,“表嫂的性格很可爱!”

  明姒:“……”

  虽然经历了大半个晚上的挽救,但她总觉得自己初见时那一番表现,恐怕已经给小表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也给她的人生添了一笔黑历史。

  梁现低低笑出声来。

  明姒知道他在笑什么,她暗暗磨磨牙,挽着他的手臂,表面端着优雅不失礼貌的微笑跟白羽灵挥挥手告别,实际上在偷偷地掐他。

  还笑!

  这难道不应该怪他没有早一点开口介绍?

  真的好气!

  狗梁现!真是实至名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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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海别墅这里建成了栋山崖酒店,晚上大家就住在这边。

  明姒一路上都没怎么理梁现,她不是那种“闹情绪偷偷闹在外要给足男人面子”类型的女人,生气也生得十分高调,简直是把“哼”字挂在眼角眉梢。

  柯礼杰跟成昱几个笑出了鹅叫。

  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但所谓兄弟,就是看到他哄不好老婆,你就会觉得身心舒畅。

  “现在想想,他俩在一起真是太好了,我们也舒坦啊。”柯礼杰深深感慨,回忆往昔,“以前现哥跟明姒吵架,大家都急得跟什么似的。”

  成昱永远是捧哏第一,“我反正一点都不急。”

  “不但不急,”柯礼杰说,“还喜闻乐见!你说说这事!哈哈哈哈哈!”

  喻川:“……”

  本来成昱还跃跃欲试,想约他们一起在楼下等烟花,但梁现冷漠拒绝了这帮塑料朋友的邀约,牵着明姒就上了楼。

  明姒牵手倒是给牵,抱也给抱,在车上也跟他坐一块儿没有要求保持距离,但却无时不刻在表达自己的抵触情绪以及需要人哄的精神诉求。

  她进了房间,就一个人气咻咻地坐到了落地窗前,只摆给梁现一个高贵冷艳的背影。

  从这里望出去,奇险山崖隐在夜色里,黑黢黢的看不分明,却让人莫名心悸。通往露台的门开着,有股冰凉的冷风灌入。

  明姒打了个寒噤,刚想使唤梁现关门,他却已经迈开长腿走到露台那边。

  关上门回来,他在她对面坐下,眼梢挑着笑意,“还生气呢?”

  明姒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生气也漂亮。”

  明姒唇角稍微翘了一下,但是很快绷住了。

  梁现一只手撑着额,微微靠近了点儿,就在明姒以为他要偷亲心里纠结着是应该躲开呢还是应该假装不知道呢……的时候,他忽然又靠回了椅背。

  ?是在偷偷摸摸制造什么惊喜吗?

  但等了几秒钟,还不见有动静。

  明姒偷偷拿余光瞄他,原本稍稍舒缓下来的心情一下就炸了。

  他居然在玩手机?!

  只见这男人散漫地靠着椅背,一只手在键盘上打着什么字,唇角还勾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都说男人在一起之后会变得越来越不上心,明姒原本还没觉得多有道理,毕竟这段时间的事实证明,梁现对她的好只会越来越加倍。

  谁知现在啪啪打脸,这才不过两个月,恋爱保鲜期还没到呢他就连哄人都不会了吗?昨晚在床上哄她再来一次不是挺能说么?

  明姒坐直了点,准备给这连老婆都不会哄的渣男一个教训。

  谁知下一秒,梁现揿灭手机,几乎与此同时,她手机上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明姒直觉这当中有什么关联,于是按捺住了想揍人的小心思,先点开来看。

  梁现发的是:「看到这条消息,说明你已经不生我气了。过来亲亲?」

  明姒:“?”

  她又好气又有种被他套路进去的好笑,末了一扔手机,决定扑过去跟他打一架。

  至于她是怎么由占上风,到被扣住手腕再翻身压进沙发里,这就是晋江不能描述的范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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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气球俱乐部差不多是年前的最后一次放松,从临海别墅回来,成昱径直去机场飞分公司做他的副经理,其他人则回平城,各自投入到了即将跨入年关的繁忙中。

  明姒的工作室也选了个大好时机开业。

  前段时间Merald发布了由她设计的新款珠宝,大受好评,那枚祖母绿的设计图一出,不知被多少人争先询问。

  Merald原先主营高奢珠宝,所用的钻石彩宝品质都是一等一的品质,售价自然也高昂不菲。

  不过每逢重大纪念日,它也会推出一款售价稍低的做回馈,所得收益全部用于慈善事业。作为特约设计师,明姒应邀设计这款项链,作品一出,又加深了外界对她的印象。

  甚至还有珠宝杂志约了她做专访,回去之后写了一整篇流畅的彩虹屁,把她从本科时代获得的奖项罗列了一大串,又选取了几个最具代表性作品,直言她的设计“兼具严谨把握与浪漫的美感”。

  不过这毕竟是小众圈子里的事,明姒也不爱拿出去张扬。

  直到林奚珈某天偶然逛她微博才发现,震惊地截了张图给她:「你瞒着我偷偷买/粉了?」

  明姒这个微博在注册之初,只有林奚珈这帮熟人关注,顶多再被塞两三个卖/粉丝的号,移除没多久,又能再涨回来,非常顽固。加上这本来就是个官方营业号,明姒没怎么打理,粉丝就一直停留在三四十个的状态。

  如今短短一个月不到,已经直逼六位数。

  而明姒也很能趁热打铁,抓着工作室的进度紧锣密鼓地开业,在元旦这天正式推出了自己的个人品牌“April Fine Jewelry”。

  柯礼杰他们研究了这个名字,颇为纳闷地在群里提出质疑:「四月是什么?现在是一月,你生日好像也不在四月啊?」

  没一会儿,梁现回复:「我的在」

  柯礼杰:「……」

  成昱:「……」

  喻川:「……」

  半晌后。

  柯礼杰:「靠,我打我自己!」

  为什么要自找粮吃呢?!

  其实明姒用梁现的生日月份做名字,主要目的倒不是秀恩爱什么的。

  而是,工作室是他给她买的,前期投资也是他支持的,她的存款几乎一分未动,所以总要给点儿回报吧。

  是很正经的理由了。

  不过,柯礼杰跟成昱这么嗷嗷叫了一通被虐,她倒是后知后觉地觉出许多甜来,晚上梁现在书房办公,她溜溜达达地走进去,以“我可真棒对你真好”为主题思想进行了一番自我陶醉式的发言。

  回答她的是梁现把她扣进怀里,落下一个吻。

  “回报这种事,身体力行才有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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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前,两人回明家吃了个饭。

  雪停了一下午,佣人已经扫出了黑色砖石铺就的小道,弯弯曲曲通往主宅。雪后的园林清朗非常,偶尔有枝桠承受不住雪的重量,扑簌簌往下掉,溅起雪沫来。

  梁现牵着明姒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明姒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把下巴从围巾里露出来,“你是不是怕我摔了?”

  “嗯。”

  “我才没那么容易摔。”

  那几次都是意外。

  不过嘴上这么说着,明姒还是留了个心眼,脚步也变得小心翼翼。

  快要踏上主宅的台阶,明姒看见旁边的凉亭,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拽了下他黑色的大衣,“你还记不记得,刚回国的时候,我们也在这里吃饭,然后……”

  “然后我让你挽手臂,你特不待见,一出门就走了?”梁现记忆倒是不错。

  “啊,”明姒倒也不否认,兴致勃勃地问他,“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

  “什么?”

  “我觉得这只手臂都可以不要了。”明姒忍不住微扬唇角。

  说来奇怪,那时候的针锋相对,如今仔细回想,却又是一种别样的有趣。

  不过,梁现显然不这样认为。

  他脚步顿住,语气莫名有些危险,“那现在呢?”

  “哼,幼稚鬼,我正要往下说。”明姒知道他在气什么,唇角翘得更高。

  随即梁现就看到她清了清嗓子,又有点儿不好意思似的晃了晃他的手,小声说,“现在想一直牵下去。”

  他笑了声,转而和她十指相扣,“一辈子都给你牵。”

第62章

  Merald作为珠宝界的高奢品牌, 在平城一众贵妇人的心中自然颇具地位, 当中不乏品牌的死忠粉, 在看到官博推送明姒的照片和专访的时候,就在第一时间转给了岑心雁看。

  并附赠彩虹屁若干条,也不难听出真心实意的艳羡。

  其实岑心雁比这几个朋友知道得还早——她跟Merald的艺术总监有些私交, 某天偶然间谈起话来, 才知道原来对方前阵子提到的那位兼具才华与灵气的华人珠宝设计师就是她的女儿。

  说来奇怪, 岑心雁当时的心情除了一瞬间的惊喜之外, 沉淀下来之后, 莫名不是滋味。

  因为她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的,而明姒近几个月回过两趟家,甚至连半个字也没提。如果不是她朋友说起, 她要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呢?

  这可是她的亲生女儿。

  也许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 心思一重就睡不着觉,这两天夜里岑心雁翻来覆去, 都在想以前的事。

  其实明姒很小的时候,并不是很能沉得住气的性格, 尤其是在幼儿园里受了园长表扬,领了省市级奖状, 运动会如何如何……这种好消息,她总是乐颠颠地第一个跑回来说, 眼角眉梢都挂着等人夸赞的得意。

  哪怕是岑心雁跟前夫离了婚, 也没给明姒造成太大的影响。

  她也挺懂事, 知道是爸爸犯了错, 分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并且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妈妈这边。

  但自从岑心雁在时装周上一路走红,不得不投入更多时间到工作里去之后,明姒回家邀功般地谈起在校生活这种画面就少了许多。

  岑心雁忙完一阵又一阵,再停下来喘口气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兜兜转转过了许多年。

  当初那个有点儿臭屁又爱美的小姑娘,已经出落成了明媚肆意的少女。她在学校被同学环绕艳羡笑意盈盈,然而一回到家,母女两个之间,像是再也捡不起话题,显得沉默又生疏。

  岑心雁这才觉得有所亏欠,想方设法地弥补。

  但她其实并不擅长与谁亲近示好,所以这些年来,大概是一步错步步错。

  偏生明姒性子也倔,像是想报复那几年的忽视般,三两句不对头便能摆出抵抗态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像她。

  “夫人。”家里的阿姨在门口敲了敲门,“明小姐和梁先生到了。”

  岑心雁会意起身。

  明姒婚后回明家不勤,一来她是继女,这只能算半个娘家,二来岑心雁大部分时间不在家中,来也是白来。每回吃了饭便走,随便说些话,就跟打卡完成任务一样。

  不过这次,她明显感觉到有哪里不一样。

  明正渊向来是那种很能摆谱的大家长式人物,哪怕是随口一提该要个孩子也跟交代季度任务似的,一板一眼。

  明姒忍笑忍得辛苦,一路“嗯好”地应付过去,饭后却又被岑心雁叫住。

  她习惯性地以为岑心雁这是要接着饭桌上的话茬催生小孩了,没料听到的却是,“你爸说的事不用管,想玩就多玩几年。他也只是随口说说,明家还有你那几个哥哥呢。”

  这道理明姒自然懂,她本身也没把明正渊的话当回事。但从岑心雁口中说出来,就有一丝丝奇怪。

  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像是跟岑心雁较劲较了小半辈子,结果对方忽然释/放出求和信号…最后她只是“噢”了一声。

  “你的设计作品我看到了,很漂亮,也很有特点。”岑心雁又说。

  以她的脾气,能说出这一句已经实属难得,何况明姒还从她的语言神情里读出了某种难以启齿般的歉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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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我用不用给我妈找个人来驱驱邪?”回去的路上,明姒跟梁现并肩而行。

  梁现瞥了她一眼,笑了,“有这样说自己亲妈的么?”

  明姒嘟哝,“就感觉她今天怪怪的。”

  她其实知道岑心雁做很多事,出发点都是“为她好”,只不过对方的认知有错误,而掌控欲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她抗争过几次无效,也就不想提了。

  所以冷不丁,今日岑心雁没对他俩的生活指手画脚,还破天荒地对她的设计作品表达了一番肯定,明姒就很难描述那种感觉。

  飘忽忽的,很陌生。

  “其实以前,我不想做设计师的,可能想法也有点儿幼稚,”出了明家大宅,明姒牵着梁现的手,轻轻晃了晃,“因为不想和她一样。”

  车子就停在大门外,但这会儿两人却有了某种默契似的,都没有上车,而是沿着院外的小道慢慢散着步。

  司机开着车,不远不近地缀在两人身后。

  暗淡的天空中又飘起了雪,细小疏落,时间也像被拉得静谧缓慢。

  梁现“嗯”了声,“然后呢?”

  在初中那个对未来规划尚且懵懂的年纪,有一次班主任让大家写一写今后想做的事。

  明姒写的就是“成为大提琴家,巡回演出”。

  她5岁就开始学大提琴,老师也赞她很有天赋,所以大家都以为这是实话。

  只有明姒知道,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在书房里见过岑心雁的设计稿,就迷上了这种将想法跃于设计之上再传达给外界的感觉。

  只不过,初中的她到底还很幼稚,像跟谁对着干似的,拗着股劲儿打死不肯承认,坚决把“大提琴”作为人生第一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