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喃喃道:“是啊,阿破说的对……”

小绿开心道:“那就好了。”她忽然轻轻拍了拍腿问,“现在几点了?”

“5点,怎么了?”

小绿道:“我还有一场演唱会要开呢。”

无双沮丧道:“小绿,你其实可以不用去的。”

小绿奇道:“为什么?”

阿破道:“很简单,去参加你演唱会的人都没安着好心!”

小绿淡淡道:“那无所谓,可是唱歌对我很重要,虽然我现在不是小红帽了,但是董小绿还可以唱歌的。”

我说:“咱还是不去了吧?”

小绿道:“那样的话不是要赔很多钱吗?”

我说:“钱的事情我们来解决。”

小绿坚定道:“不,我要去。”

小慧看看表道:“演唱会几点开?”

无双道:“6点开始入场,7点半正式开始。”

小慧最后一次问小绿:“真的要去吗?”

小绿点头。

我们交换了一下眼色,最后无奈道:“那就去吧!”

小绿道:“先回去,我要换一身衣服。”

……

我们回到王府大街,街坊们知道小绿找到了都出来迎接她,这个姑娘曾无数次卖给他们打了9折的酱油,在街里人气还是很高的。

孟大妈拉着小绿的手道:“闺女呀,人总有走窄了的时候,以后可别这么想不开。”张嫂道:“就是,明星哪有那么好当的,听说他们一到了40岁就得按斤吃养颜药,你看名人猝死多多呀?”

其他街坊也都围着小绿左一句右一句劝着,我把小绿解救出来让她去换衣服,然后爬上最高的一级台阶拍拍手道:“各位静一静,我有话要说。”

在这种正式场合下,孟大妈就会很给我面子地做好本职工作,她挥挥手道:“大家静一下,听小何主任说。”

一干人都眼巴巴地望着我,我忽然有点为难了,该怎么说呢?我沉吟半晌这才委婉道:“街坊们,一会小绿要开演唱会了,我估计现场人不会太多,所以……需要各位去捧捧场,毕竟邻里邻居的,咱们要不去,可就没人帮她了。”

下面忽然陷入一片安静,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我尴尬道:“呃……要为难就算了,也都挺忙的。”

果子狸率先道:“我去!妈的我就不信邪,20块的演唱会还没人肯去?”

孟大妈担心道:“我倒是有心,可那地方会不会闹的慌啊,我这种年纪的人去合适吗?”

我感动道:“您还是别去了,肯定闹的慌。”人不闹的慌歌也得闹得慌,我还真不敢让孟大妈去。

张嫂想了一会毅然道:“我也去,不就少吃一斤肉吗?”末了她拉着她家孩子问我,“这么大孩子不要票吧?”

我们说话的工夫,其他唿一下都散了,我长长叹了口气,再回头,张嫂也不见了……

阿破愤然道:“怎么能这样呢?”

无双落寞道:“不怪他们,小绿平时练歌不是连你都不敢出来吗?”

我看见两个影子正试图逃窜出我的视线,顿时叫道:“高大全,孙满楼,你俩跑什么?”

孙满楼一听我喊顿时加快速度跑没影了,高大全不好意思地回过头来道:“我一会还回来呢。”

我们四个默默地坐在台阶上,谁也不说话,等了一会,小绿换好了衣服出来道:“我们走吧。”她依旧是刚来面试那时的那条小绿裙,下面穿了一双帆布鞋,淡淡的,素素的,像花丛里一片绿叶似的。

无双道:“你就穿这个去开演唱会?”

小绿却望着空落落的大街失神道:“怎么这么安静啊,其他人呢?”

我们无言以对,越想越气的我忽然叫道:“王成那小子呢,他也不去了吗?”

一个声音悠悠地在我背后说:“我们从来不会抛下战友。”

我回头一看,见王成穿了一身不知从哪淘换来的皱巴巴的黑西装,还戴了一个墨镜,他低调地往小绿身边一站,酷酷地说:“放心,那个吕祺一定雇不到退伍的特种兵做保镖——小绿就可以!”

小绿笑道:“我可没钱付给你。”

王成道:“那可太遗憾了,我们是按昂贵的小时收费的!”

我问:“一小时多少钱?”

王成哼哼笑了一声,一副狮子大开口的样子道:“两块!”

无双笑道:“那从现在算起,到演唱会结束最多10个小时——一会我帮你把门票买了咱们两清。”

我们说笑着,心情放松了不少,街坊们都不去,我们也都理解,毕竟小绿的歌声杀伤力不是一般二般的,平时还能紧走几步赶快回家避难呢,要去了现场可跑都没地方跑……

这时果子狸忽然从小排挡里走出来,边抹嘴边道:“咱们什么时候走?”

我诧异道:“你真的要去?”

果子狸不满道:“这话说的,我是那种说了不算的人吗?”

他身后,小排挡的胖老板边解围裙边说:“算我一个。”

街口上,高大全和孙满楼慢慢走过来,夕阳拖着他俩长长的影子,有点像要赴刑场的悲壮,高大全道:“我不是说了我一会还来吗?”

只一瞬间,王府大街的邻居们忽然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七嘴八舌地问我们:“怎么还不走?”

我吃惊道:“你们……你们都去吗?”

张嫂道:“这事我们能不去吗?刚才都赶着回家吃了个饭……”

小绿忽然捂住嘴,哽咽道:“谢谢你们!”她激动道,“为了你们,我一定好好唱!”

阿破小声道:“为了街坊们,你还是别好好唱了……”被小慧踹了一脚。

两辆大巴嘎的一声停在我们面前,司机探出头来道:“魏总让我们来的,有去参加演唱会的都上车。”

我们四个带着小绿上了无双的车,王成急道:“我怎么办?我是保镖!”

我笑道:“你上那辆车吧,放心,这段时间也给你算钱!”

……

我们5个一路赶奔体育场,到了门口,只见体育场的几个员工人手一摞劣质的传单正在满大街吆喝:“20块钱的演唱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哟,少喝一瓶可乐,少抽一包烟,体会难得的刺激来……”

体育场门口横着巨大的红布条幅,上写:挑战你的耳朵,董小绿演唱会,售票火热进行中……

可是看看售票口,却只有寥落的几个闲人。

阿破怒道:“这写的什么狗屁玩意,我给他扯了去!”

我按住他,安慰小绿道:“没关系,离开唱时间还早,人一定会越来越多的。”

我们进入后台,体育场经理正急得蹦高,一见我们才安下心来道:“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我笑道:“我们不来好给你交罚金啊?”

经理嘿嘿笑道:“那也就是那么一说,你们要真不来我找谁要去?”

我说:“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那我们现在就走!”

经理一把拽住我,两条腿盘住我道:“别啊!”

现在是6点半钟,我们陪着小绿看了看前台的布置,因为场地的局限和时间紧迫,虽然是魏金掏腰包但布置仍然非常寒酸,舞台正中是一个条幅,上面的碎纸屑还没扯干净,看得出还是前几年比赛用过的,两边的烟幕特效都裸露出导线来,台上只有一层简陋的木板,就跟哪个商场搭出来展销电器一样……

经理见我们表情不善,抱歉道:“我们已经尽力了,时间太仓促了,再说来这的观众也不是为特效,要为那个他们早就去看吕祺的演唱会了……”

小绿勉强一笑道:“没关系。”

再看观众席,能容纳3万人的看台疏疏拉拉地坐了大概不到一千人,这只能说没有不开张的油盐铺,依中国人爱看热闹的习性,这样的场合总不会一个人也不来。

小绿看完舞台,疲倦道:“一会到时间了叫我,我先睡一会。”说着就坐在休息室里一张凳子上眯起眼睛,她缩在那里是小小的一团,让人看得辛酸。小慧心疼道:“她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了。”

无双再也忍不住了,把经理拽到外面喝道:“我告诉你,一会要坐不满一万人我们抬腿就走!”

经理恐慌道:“一定能,一定能。”末了他反问无双,“你是董小绿什么人啊?”

无双怒道:“我……我是她粉丝!”

经理一缩脖子道:“那你就祈祷这个世界上多一些和你审美品位一样的人吧。”

阿破幽幽道:“其实……人来的越少越好,你们觉得呢?”

小慧叹道:“那样小绿可能还会少些难堪。”

可是,人不顺就是喝口凉水都塞牙,我们的这个愿望都落空了,7点一到,体育场门口忽然涌进大堆大堆的观众,他们中极少是提前订了票的,最多的是临时听说董小绿也开演唱会来凑热闹的,还有相当部分的人是下班路过被拉进来的,20块门票的演唱会确实是旷古绝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场电影还一百多呢。

他们带着大筒的爆米花、可乐、口香糖,像去剧场听相声一样快乐,相互还议论纷纷:“你猜董小绿第几个出场?”“肯定是第一个啊,她还有佳宾啊?”

这些人坐定以后就开始打电话唿朋唤友,有的是强拉硬拽型的:“快来快来,董小绿开演唱会了,票价才20块钱。什么?20块钱也不来?不行!必须来,我一次买了10张票,把跟你有仇的都拉上!”这种人是爱占小便宜,超市一搞什么促销就疯了往回买的都是这种人。有时候秃子买回一堆洗发剂,女人买回一堆刮胡刀,自己用不着再当人情送出去。

还有的是坑蒙拐骗型:“董小绿听说过吗?什么?没听说过,那太好了,你快点来市体育场,我给你一个认识她的机会!”这种人就是爱恶作剧,愚人节第一个想着法骗你取乐的绝对是这种人。

当然,绝大多数人都是认识小绿的,而且听过她的歌,这种人抱着什么心态就复杂了,可能是想找刺激,可能是有受虐倾向,总之,他们就是来捣乱的。中国足球热过去之后,再也没有一个场合能凑齐几万人一起捣乱集体骂街了。

7点一刻的时候,3万人的体育场居然上座率达到了80%,阿破看着下面满满当当的人咂巴着嘴道:“看看,这就是人性啊!”

小慧道:“也不知道吕祺那边上座情况怎么样?”

阿破道:“听说是火了,现在一张普通票被票贩子倒腾到了2千多块——咱们不是也得了四张票吗,就值将近一万呢!”

又过了5分钟,观众来的更多了,主办方开始放振奋人心的音乐。

小绿被吵起来,揉着眼睛道:“要开始了吗?”

这时魏金从后台进来,冲我们点点头道:“我想了想还是来了。”

阿破道:“你来了就好!”他指着外面的人山人海对小绿说,“小绿,你想好了,那些人都是为了欺负你来的,你要不想唱咱们现在就走,罚金的事你不用管,都有这个魏总顶着呢。”

小绿好象没听到他说什么,调了调吉他道:“可以开始了。”

经理道:“等会,我还给你找了几个伴舞的呢——伴舞,伴舞哪去了?”

一群姑娘脚步杂乱地跑上来,领头的道:“来了来了。”

我们一见这人都笑,无双意外道:“姐?”

谢晴也吃惊道:“怎么是你们啊?”她一看小绿,恍然道,“我说是谁,原来是你开演唱会啊?”谢晴哼了一声道,“我要是你我就不来。”

无双用力把谢晴拉在一边:“姐,闭嘴!”谢晴第一次见无双敢顶撞她,刚要发威,忽见我们都冲她使眼色,不禁又纳闷地憋回去了。

小绿冲我们大家笑一笑,抱着吉他走了出去。

外面,灯光忽然大亮,人们知道主角要出来了,开始疯狂地起哄,笑声,口哨声四起,还有的人索性先喊起来:“下去啵——”被我们找来助威的王府大街街坊在下面只占了可怜的一小块,看都看不出来,只有果子狸站起来,表情凶恶地指着后面起哄的人嚷嚷道:“坐下!揍你信吗?”一边露出胳膊上的纹身……

小绿就在这沸腾的海洋里一直走到舞台中央,一袭小绿裙,淡雅得像花丛里的一片叶子,这时那几个伴舞都摆好了架势等音乐起,下面的人指指点点哄笑不断,这些姑娘不禁也心虚了,她们哪见过这样的开场啊?

小绿跟她们说:“你们下去吧,他们是来看我的。”

姑娘们互相看了一眼,终于顶不住压力都跑进了后台。人们笑得更厉害了,他们第一次体验到了给演员造成困惑的快感,得意得吹起了口哨。

小绿先向台下鞠了一躬,怯怯道:“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演唱会。”

顿时有人喊了起来:“真够不要脸的嘿。”

小绿毫不在乎,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对着麦克风道:“也谢谢支持我的朋友们——下面第一首歌:《星光》。”她拨动几下弦,下面的人终于集体愣了一下,议论道:“这就要开唱啦?”

小绿弹完前奏,轻轻唱道:"一夜之间星光有了颜色希望代替火柴

上帝微笑着点燃

一棵树的灿烂

是五彩缤纷的关注

翠绿是爱情

闪烁的是温暖

一起点亮幸福

窗外白雪

圣洁中没有寒冷

钟声敲响

这个夜晚从此平安……"

人们当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为了参加这场演唱会,他们都带了小喇叭和扩音器,小绿一开唱,他们就拼命地吹、喊,大概是想用自己的声音把小绿的声音盖过去,这也是他们根据特定场合想出来的新玩法,他们玩得很是哈屁(happy,张小花特定形声词),并且乐此不疲,整个体育场到处都是“嘟——”“呜——”的杂音,声传百里,震耳欲聋,一时间天地无色,整个世界就剩下一个小姑娘孤独地站在台上,唱着她自己的歌。

无双看得紧握双拳,他在谢晴的背上拍了一把道:“姐,去帮帮她吧!”

的确,开演唱会一个伴舞也没有那就太不象话了,伴舞这东西,一方面可以壮胆,还可以混淆观众视听,偌大的舞台如果只有一个人撑,就算是天王级巨星也会受不了。

谢晴回头看了无双一眼道:“你真的要我帮她吗?”

无双使劲点头,已经说不出话。

谢晴咬咬牙,趁小绿唱到一个间歇一头钻了出去。

谢晴撞出来,观众们都是一愣,就听小绿继续唱道:"一首赞美诗沐浴一种心情

感受一个夜晚的灯火通明

以及一本圣经

我将以一个孩子的身份

提出愿望

一位老人将从千里之外

带来你要的幸福

然后就在午夜睡去

一双眼睛注视着我

一双翅膀将围绕着我

然后慢慢清晰

那些慢慢涌现的

安安静静

然后

平安一生。"

起哄的人这么一错愕,我们终于得以清楚地听到了这首歌的后半段,我忽然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小绿的声音还是很难听,还是像挖锅刮地,可是渐渐的,我感觉到有丝丝的东西在剥离,她声音里那种让人抓心挠肝的附加噪音像两个实体的人,现在被另一股无穷的力量狠狠打了一巴掌,在渐渐虚弱下去……

我们都是听了无数遍小绿歌的人,尤其这首歌是第二遍听,她声音里有丝毫的变化都躲不过我们的耳朵,但是我们每个人都生怕那是误觉,我们呆呆地站着,谁也不敢先说话,这时小绿已经在唱第二遍了,声音还是不纯净,但是那两股噪音也像有形有质的人在逃跑一样越来越远去了,最直接的阿破终于忍不住悚然道:“她的声音在变!”

这个发现不止我们,台下的大部分人也已经察觉到了——报纸开玩笑说,最讨厌小绿或者说最恨小绿歌声的人都绝不止听过她一首歌,这些肯来参加她演唱会的人其实就是这种最恨她的人,所以他们对小绿的声音也相当熟悉,谢晴的一打岔使很多人发现了小绿的变化,他们不由自主地停下聒噪,留神往上面听着,越来越多的人都这样做着,当小绿唱到最后几句时,那些后知后觉还在捣乱的人也都被身边的人阻止了……

小绿唱完一首歌,收住琴声,她冲前来帮忙的谢晴温暖地笑了笑,一划琴弦道:“第二首歌:《故事》。”

音乐起,小绿趁着前奏把吉他的背带调了一下,和着节奏,邈远而深沉地唱道:"也许是出发太久,我竟然迷失在旅途我最亲爱的朋友

你让我再一次醒来

听你说的故事

深深打动我……“唱到这里,小绿陶醉地拨动着琴弦,温柔地朝我们这里看了一眼,谁都不知道台下是什么时候居然静可聆针的,小绿一如既往地投入地唱道:”在我们的世界,在我们真实的生活,故事里始终都有爱,无论有什么样的艰难……曲折,故事里永远都有爱,永远是美丽温暖的光明结局……唔……唔唔唔……唔……"

那是一种什么声音啊?像第一缕阳光穿过云雾照到峡谷,像大海里一条快乐的小鱼翻出浪花的声音……不得不承认,每天看《参考消息》的我形容不出那种声音,因为我从没听过。

生恐是幻觉,我的目光看向阿破、小慧和无双,阿破微张着嘴,发愣地呆在那里,小慧眯着眼睛,脚尖微微踮起,竖着耳朵,好象惟恐少听了一句歌词,无双扎煞着两只手,像个傻子一样,非常不符合他帅气的外表。我在观察他们,他们也在观察彼此,大概是心存和我一样的想法,当我们互相印证后,眼神里忽然充满迷惑和畏惧——就像普通人看见我躲过射出的子弹,阿破把断了的手臂重装回身体一样,我们虽然是妖,但同样敬畏自己不可理解的事物,就像现在!

小绿的声音真的完全变了!

谢晴和着歌声,不由自主地做出各种优美的动作,嘴角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当她无意中发现台下已经安静得可怕时,依依不舍地回到了我们身边,轻轻地说:“她不需要我了。”

小绿唱完《故事》,微微喘了一口气道:“下面一首,还是我自己做的词,歌名叫《我们的西湖》。”后台放起了轻柔的乐曲,小绿做了个手势道,“不用配乐。”她用五根细细的手指撩出一片涟漪,站在麦克风前宁静地哼唱着:"天晴,雨初霁水波似眉一荡

轻入我怀

丫头从此开始我要

与你泛舟于此。一生

你看沉的鱼落的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