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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阿勒红说出标准的中原话,目光柔和一瞬,又转向阿扎奇,“你带来这么多杀手,就是为了制造混乱,趁无人注意杀了我,从而坐上教主之位,是吗?”

  她跟阿扎奇说的还是中原话,应该是为了让陆见微和温著之听懂。

  阿扎奇哼笑:“我知道你用了命蛊,遭了反噬,今日你必死无疑。”

  “命蛊?”陆见微面露讶色。

  阿勒红没理阿扎奇,转而问陆见微:“你知道命蛊?”

  “听闻命蛊之术极为玄妙,能够占卜吉凶,预测命理,只是想要真正做到,需要耗费极大的心血。”

  甚至会因此功力大减。

  阿勒红目光温和,声音低哑道:“怪不得如此年轻就是八级武王,果然不同凡响。”

  “教主过誉了。”

  “没有过誉。”阿勒红笑道,“在你到滇州之前,我就已经听说过你。”

  陆见微诧异,消息传播这么快的吗?

  “命蛊告诉我,神教将有一场大劫,但又有一线生机,这线生机指向中原。”阿勒红的坦然出乎意料,“所以我派人打听了中原的新鲜事,得知有一位正直磊落的‘青天女侠’。”

  陆见微:“……”

  命蛊之术果然玄妙。

  “我虽预测到危机,却不知危机何时何地降临。”阿勒红轻叹,“我尝试继续窥探天机,因此遭到反噬。”

  “阿勒红!”阿扎奇发现自己又被无视,气得跳脚,“废话留到见阎王再说吧!”

  阿勒红叹息一声,“阿扎奇,你当真以为我没有任何防备?”

  她既已知晓劫难将至,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族民陷入危险的境地。

  只是方才事情发生太过突然,杀手们都被傀儡蛊控制,控制他们的还是一只蛊皇,她需要时间找到蛊皇的所在。

  是陆见微和温著之替她争取了时间。

  而现在,她找到了。

  “温公子,可否请你解开阵法?”

  温著之击出一枚石子,阵法瞬间破碎,露出慕阿措原本的模样。

  圆台周围,许多杀手都因之前的点穴僵硬不能动弹,不少族民拿着武器满脸茫然。

  阿勒红按下权杖机关,权杖顶端裂开一条缝隙,散射出几缕极细的丝线,蜿蜒数十丈之外,牢牢捆住一人。

  众人不明所以,只看到丝线捆着一个年轻的姑娘,落在圆台之上。

  “是阿扎朵!”

  “阿扎朵怎么了?教主在干什么?”

  阿扎朵是俋族年轻一辈中最有天赋的蛊师,也是俋族最美的姑娘,她进入蛊神教,本该拥有极为光明的未来。

  此时却满目怨愤与不甘。

  阿扎奇惊问:“阿勒红,你要干什么?!”

  其余俋族人也都皱眉不解。

  刚刚遭遇无妄之灾的布瓦族和缪族都沉默旁观。

  他们已经意识到,今日的蛊神节被笼罩在阴谋之下。

  阿勒红立于高台之上,朗声道:“阿扎奇背叛蛊神,与外人勾结杀害神教子民,蛊神必会降下惩罚!”

  “你有什么证据?!”阿扎奇矢口否认。

  方才这些人都被困在阵法里,除了阿勒红和两个中原人,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蛊皇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阿勒红看出他的心思,说:“蛊皇是可以被发现的。”

  “不可能!”

  陆见微也有些意外。

  她学习的蛊术里,也提过蛊皇作为最高等级的蛊虫,能够压制所有蛊虫的力量,且不会被主人以外的蛊师察觉。

  看来书中之言也不可尽信。

  阿勒红手握权杖,声音悠远而苍茫。

  “蛊神仁慈,岂可滥造杀孽?”

  她用丝线划破食指,鲜血流淌,滴落至权杖的顶端,顶端有一颗极为透明的圆石,不仔细看,还以为那儿故意挖了一只圆洞。

  圆石被鲜血染红,权杖内的丝线忽地轻颤,丝线的末梢绕过阿扎朵的背后,缓缓攀向她的脑袋。

  原本纯白的丝线渐渐泛起血色,温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冰冷肃杀。

  所有人屏住呼吸。

  阿勒红说:“蛊神赐予我们神蛊,是为了庇佑我们不受侵犯,不是用来残杀同族。阿扎奇,你该死。”

  话音一落,血色丝线扎入阿扎朵脑后,阿扎朵瞪大眼睛,嗬嗬说不出话。

  不消片刻,一只金色的蛊虫从后脑爬出,沿着血色丝线,一点一点攀向权杖。

  它只有芝麻大小,若非全身泛着金光,实在难以察觉。

  “怎么会?”阿扎奇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族人们不是傻子,他的神态和话语,都证实了蛊皇操控傀儡蛊一事,的确出自他手。

  但奇怪的是,他一个七级,是如何炼制出蛊皇的?

  蛊皇在众人注目下,顺着丝线爬入权杖内。

  阿勒红合上顶端缝隙,喝问阿扎奇:“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阿扎奇鼻翼翕动,恨恨道:“你说我联合外人,你不也是?!若非这两个人,你早就死了!权杖也会归我所有!”

  “你放屁!”阿勒舒跳出来,嫌恶至极,“就凭你残害这么多族人,蛊神绝对不会让你执掌神教!”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狂吠?”阿扎奇蔑笑,“哦,我想起来了,你年少无知时爱上一个中原女人,甚至还给自己取了个中原名字,真是叫人笑掉大牙,这里就你最没资格!阿勒溪,管好你的孙子!”

  阿勒溪也是为族民赐福的祭司,她一把攥住愤怒欲出的阿勒舒,冷静道:“蛊神会惩罚他的,将死之人,不必理会。”

  话音刚落,诸多七级八级的蛊王,从蛊神教祭司的掌心飞出,牢牢困住阿扎奇。

  阿扎奇自己也是蛊师,可他先前为了对付陆见微,已经消耗大部分蛊虫,如今面对祭司们的围攻,根本无从反抗。

  他眸光凶狠,从袖中掏出一只圆珠,正要扔出去,一道轻风拂过,圆珠已落入旁人之手!

  陆见微用盗术拂云手夺过珠子,放在掌心把玩了几下。

  “霹雳珠,这可是中原的东西,你果然与中原势力勾结。”

  “你——”

  阿扎奇话没说完,密密麻麻的猎杀蛊就将他淹没,在惨叫中渐渐气绝。

  众人心中复杂难言。

  中了傀儡蛊的人,失去蛊皇的操控,渐渐恢复理智。有些刚刚接受过赐福的勇士,在杀戮中已然力竭,竟就此撒手人寰。

  不少无辜的族人也在这场杀戮中失去性命,还有的经脉受损,即将变成废人。

  “教主,阿扎朵如何处置?”阿勒溪冷声问。

  阿扎朵被取出蛊皇后,就已经瘫软在地。她知道自己是神教的叛徒,可她并不后悔。

  她只恨自己无能,没有更快摧毁陈腐黑暗的神教。

  阿勒红淡淡扫了她一眼,说:“带回去问清楚。”

  立刻有人架起阿扎朵,押往神教地牢。

  “让二位见笑了。”阿勒红转身面朝陆见微和温著之,“方才若非二位出手相助,族民伤亡将不可估量,阿勒红在此谢过了。”

  陆见微笑了笑,“举手之劳。”

  就当近距离吃了个瓜。

  “二位是神教贵人,我想在教中设宴感谢二位,”阿勒红神情温和而从容,“不知可愿赏光?”

  蛊神教教主的感谢,分量可不轻。

  陆见微颔首:“却之不恭。”

  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就这么被平息,很多族民都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巫师们抢救伤员,他们才如梦初醒,连忙搭手帮忙。

  阿木沙和阿木安比较幸运,没受什么伤,刚才的事情他们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充满了愤怒。

  “俋族都是一群没脑子的家伙,竟然和阴险的中原人勾结,就为了神教教主之位,他配吗!”

  “中原人也不都是阴险的。”阿木安感激道,“陆掌柜这次又帮了大忙,救了这么多族人。”

  阿木沙点点头,“温公子也是,中原的奇门之术我算是亲眼见识了,的确厉害。”

  “陆掌柜的功夫才叫厉害。”

  “温公子的阵法也不赖啊。”

  阿木里从旁经过,翻了个白眼,说:“这有什么好吵的?两人都是救命恩人,都厉害不就完了,还非要分个高低。”

  阿木沙和阿木安对视一眼,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反正陆掌柜和温公子是一家的。

  叛乱发生得突然,所幸陆见微和温著之及时制止乱局,伤亡之人不算多。

  可终归死了人,受了伤,族民们心情沉重,今年的蛊神节就这般潦草结束。

  陆见微受邀前往蛊神教。

  蛊神教坐落在蛊神山的半山腰,不同于村寨的吊脚楼,教内建筑皆用山石砌成,极为坚实牢固。

  光线很明亮,没有想象中那般昏暗阴森。

  教众知晓她和温著之是神教贵人,待两人极为有礼,就连阿勒舒都改变了态度,神情隐露感激。

  宴席设在主殿,列席者除了阿勒红,还有阿勒溪及其余几位祭司长老,阿勒舒也被安排在末席,许是因为他与贵客年龄相仿,让他作陪。

  阿勒红不爱拐弯抹角,直言道:“听说陆掌柜来滇州是为了寻药救人,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所需药材已经交由布瓦族一位族人采摘,还剩最后一位药材,故白头。”

  “故白头……”阿勒红沉吟,似是回忆起什么,温和笑道,“大多数人来寻故白头,是因为它独特的效用,想保存下来奇货可居,但我相信你是真心为了救人。”

  “离故白头开花还有五天,”其中一位长老说,“到时候我去采来。”

  阿勒红却摇首:“不妥,故白头刚摘下时效用最佳,陆掌柜,不如我亲自带你前去采摘入药。”

  “多谢教主。”陆见微说,“听闻许多中原人都会前去抢夺,届时恐怕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那群卑鄙无耻的中原人!”阿勒舒面色陡然冷沉,听溪阿婆咳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我不是说你们。”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问阿勒红:“教主,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

  阿勒红看透他的心思,说:“也好。”

  “还有一事,我想拜托贵教。”陆见微诚恳道,“十年前,有位中原医师前来寻药,我想拜访一下她的故居,不过她的故居如今在缪族领地,不知方不方便?”

  阿勒舒脱口而出:“你说的是不是林从月?!”

  “你认识?”

  陆见微脑海划过一句话,阿扎奇死前曾提及阿勒舒爱上了一位中原女子,不会就是林从月吧?

  还特意取了个中原名字,林望。

  姓氏一样,名字合起来是“望舒”,可借指月亮。

  “你跟她什么关系?”阿勒舒显然很激动,苍白的脸洇出血色,“你找她故居想做什么?”

  “阿勒舒。”阿勒溪沉声制止他,转向陆见微,“抱歉,他与林医师曾经相识,情绪难免激动了些。”

  “无妨。”陆见微一点也没觉得被冒犯,反而笑眯眯道,“我客栈有位伙计算是林医师半个传人,她中了‘赴黄泉’之毒,当年林医师来此,也是为了寻找‘赴黄泉’的解药。”

  阿勒舒眼眶蓦地红了,“没错,她就是为了解那劳什子的毒!可她并没有徒弟,你说的半个传人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听过关于我的事迹,为何对此一无所知?”

  “……”阿勒舒滞了滞,“其实我也没听过说书,就逮了几个中原人问了问。”

  陆见微:“我听说圣药堂堂主喜欢捉中原人到堂里吓唬虐待,莫非真有此事?”

  “是他们卑鄙无耻在先,我只是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

  “你又为何用毒蛊伤害赫连姑娘?”

  “她是逍遥宗的,逍遥宗的人都该死!”

  陆见微诧异,未及询问,门外忽有教众禀报。

  “禀教主,布瓦族族长阿木乔在外求见。”

  阿勒红不想怠慢贵客,但阿木乔不是没有眼色的人,除非遇到极为重要的事情,否则不会前来打扰,遂说了一句“失礼”,召见阿木乔。

  阿木乔面带苦楚,至殿中,跪倒在地。

  “阿木乔,你有何事?”

  “我想请求神教贵客救人,”他恳切看向陆见微,“方才叛乱时,我族不少勇士都受了伤,有的很有可能成为废人,陆掌柜救过阿木安,医术高明,不知可否救救族里的勇士?”

  他也不想打扰贵人用餐,可人命关天。

  陆见微:“救人可以,我有条件。”

  “我打听过了,陆掌柜出手一次,诊金一万两,”阿木乔乞求道,“可否先宽限我几日?”

  陆见微颔首:“诊金可以宽限,不过我先前需要的药材,请在三日内全部筹集送来。”

  故白头刚摘下时药性最佳,她得先备足其它药材,才能及时制出最完美的解药。

第94章

  救人,蜻蜓点水,审问

  明净圣洁的慕阿措被血染红。

  三族的巫师忙得脚不沾地, 为一个又一个伤员诊治。

  蛊神教也派出巫师救人。

  三族用布和竹木搭建了简易的帐篷,当做临时的医庐。

  巫师们待在医庐里救人,族民们抬着担架送来病患。

  一切看似井然有序。

  可巫师们能够治疗族民的外伤,却无法治愈那些受到内力重创的人。

  眼看着族人要成为废人或痛苦死去, 他们纷纷流下痛惜的泪水。

  直到布瓦族族长阿木乔请来了陆见微。

  陆见微救过阿木安, 在布瓦族人的心目中颇有威信, 他们信任她的医术, 脸上写满希冀。

  她忽略众人灼热的目光,先为最严重的族民医治。

  受伤的是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没有武学基础, 被杀手用内力震伤脏腑, 吐出很多血, 全身经脉也正在遭受内力侵袭肆虐。

  他望着陆见微, 眼里皆是痛苦和乞求。

  他还这么年轻,他不想死。

  “放心,你不会死。”

  陆见微温和出声,安抚伤员脆弱的心理,旋即取出针包,纵然在众人围观下, 手法也极稳。

  银针刺穴。

  布瓦族人只听说过中原医师的治疗法子,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那些细长的银针扎入皮肉,不过片刻,伤患面上的痛苦渐渐消退。

  这简直比赐福还要神奇!

  他们从各自眼中看到惊异和热切。

  族人真的有救了!

  这位来自中原的陆掌柜,再次救了布瓦族。

  彻底掌握离窍针法后,陆见微治疗伤患的速度更快。

  但行针还是相当耗神的, 布瓦族受伤的人又多, 一个接一个救下来, 她的额上不断渗出细汗。

  温著之一直安静守在旁边,用浸湿的布巾为她擦拭。

  其余两族的人想来求救,都被他拦在医庐外。

  不是不能求救,而是不能打扰她专心救人。

  一个又一个重伤的族民被救起,布瓦族人心中燃起感激而崇敬的火焰。

  布瓦族的巫师们比他们更加激动。

  先前他们对中原医师颇有偏见,但亲眼见到陆见微针下的奇迹,都不由自主地生出对中原医术的向往。

  需要陆见微出手的都是受内力重创的伤患,一共四十五人。

  等救治结束,太阳已经西斜。

  陆见微仔细擦拭银针,置入针包内,抬首看向身侧。

  温著之在盛了溪水的瓦罐里清洗巾帕。

  斜阳从篷顶的缝隙洒落,在他手臂留下一道细长明亮的光痕。

  陆见微斜倚木柱,不动声色描摹他的侧颜。

  线条流畅完美,睫毛很长,鼻梁很挺,唇形……

  “怎么了?”温著之抬起头,逆着光看过来,清俊的眉目隐在光线外看不真切,唯眼中的关心极为分明。

  陆见微支颐轻笑:“没怎么,就是突然在想,裴指挥使面具下的真容,到底好不好看。”

  温著之睫毛眨了一下,问:“陆掌柜认为呢?”

  “我猜一定没有温公子生得俊。”

  “……”

  陆见微歇了片刻,又逗了几下温首富,精力恢复大半,起身踏出医庐。

  医庐外,布瓦族人以族长阿木乔为首,围成数圈,全都跪在地上虔诚行礼。

  陆见微:???

  “陆掌柜,请受我族一拜!”阿木乔声音洪亮,响彻山谷,里面饱含着感激与敬服。

  陆见微失笑:“不必行此大礼,你我本就是交易。”

  双方各取所需,没有这个必要。

  “这不一样。”阿木乔清醒得很,“再多的金钱和药材都换不来族人的性命,陆掌柜救命之恩,阿木乔无以为报。”

  陆见微轻叹:“起来吧。”

  阿木乔率族人刚起身,缪族族长就走过来,她的身后还缀着一个高壮粗莽的大汉,大汉神情忐忑,不敢看向陆见微。

  “陆掌柜妙手回春,不愧为中原的‘青天女侠’。”缪族族长先赞了一句。

  陆见微:这个“美誉”真叫人脚趾抠地。

  “我族勇士也受了伤,我恳请陆掌柜救治我族勇士,不论是诊金还是药材,我族一定全力奉上。”缪族族长诚意满满。

  陆见微要去缪族地盘采摘故白头,总得给人一点面子。

  “可以。”

  缪族族长明显松了口气,露出感激的笑容。

  “陆掌柜,请。”

  “等等,”俋族族长阿扎山硬着头皮开口,“陆掌柜,能不能……”

  话未说出口,就被阿木乔截断:“别耽误陆掌柜救人,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你——”

  “我什么?你们俋族之前干了什么好事都忘了?陆掌柜好生生在达达城开着客栈,你们跑过去围攻欺负,现在倒是有脸来求人救命了!”

  阿扎山暴脾气上来,差点就要动手,好在被身后有眼色的长老及时拉住。

  族里的勇士还等着救命呢!

  阿扎山深吸几口气,正要豁出去跟陆见微道歉,后者却已进入缪族的医庐,缪族高手守在外头,旁人难以接近。

  缪族受伤的人不多,陆见微行针保住他们的命,剩余伤势都交由巫师们处理。

  缪族族民同样对她行跪拜之礼以示感激。

  阿扎山一直等在外头,见她现身,猛地跪倒在地。他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为了族人,他可以低下头颅。

  更何况,布瓦族和缪族都跪过她,他跪一跪也没什么。

  如果她真的愿意治好族人,以后她就是俋族最尊贵的客人,之前发生的不快,他也可以赔礼道歉。

  “陆掌柜,求您救救我族勇士!阿扎山给您磕头了!”

  布瓦族族长见状,便不再出言嘲讽。

  阿扎山能为族人做到这个份上,算是条汉子。

  之前看到族人遭受重创,他忧心如焚,只要能救命,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同为族长,他对此感同身受。

  陆见微不是见死不救之人,俋族与她曾发生过龃龉,她虽不爽,但原则上,对方已经付出代价并向她低头认错,事情就算过去了。

  参加蛊神节的俋族勇士,也有很多无辜的人。

  她颔首道:“看在蛊神教的面子上,我可以救你族人,但诊金要翻一倍。”

  “可以可以!”阿扎山忙不迭应下。

  治完俋族伤患,太阳已经落山。

  瑰丽的霞光映照整片山谷,镀上一层迷离梦幻的色彩。

  陆见微精力耗尽,手腕酸涩,坐在医庐里一点也不想动。

  山谷燃起火堆,橘色的火光与绚烂的晚霞遥相呼应。

  危机过去,三族族民开始烹饪吃食。

  温著之用热水过了巾帕,仔细替她擦拭面颊,见她右手低垂,便叠了几条烫热的布巾圈住她的手腕。

  “你是要给我热敷?”陆见微笑问。

  “嗯。”

  “不用麻烦,内力运转几遍就行了。”

  “你不舒服,热敷能缓解酸痛。”

  陆见微又笑:“温公子很会照顾人嘛。”

  “捡到阿耐时他还小,练武经常受伤。”温著之待布巾热度散去,又重新换了烫热的。

  如此几番,加上内力运转,陆见微手腕的酸涩渐渐消退。

  医庐有帘布遮挡,光线暗沉,周围的族人也不会随意靠近窥探。

  她忽地攥住温著之更换巾帕的手。

  修长劲瘦,骨节分明。

  陆见微稍稍用力,将人扯得近了些,借着药庐外的火光,细细打量他僵愣的神情。

  “平时都是怎么办案的?”她在他耳畔低问。

  温著之耳廓发热,抓着布巾的力道越发紧了。

  “将犯事之人带回司里审问。”

  “都是从何处带回的?”

  “酒楼、客栈、街市、荒野……很多。”

  “采花贼,是在哪儿抓到的?”

  “……”

  陆见微落向他低垂不安的眼睫,故意松开他。

  “说不出口?”

  “烟花之地。”温著之慌忙抬眸,抛下手里的布巾,握回她的手,“我是闭着眼的。”

  “十三岁,的确该闭眼。”陆见微懒洋洋地起身,“该回蛊神教了,我可不想在这露宿一晚。”

  温著之没松手,仰头望着她,眼中暗含几丝懊恼,以及想要让她相信的急切。

  纵然从未与其他女子相处过,潜意识也知道必须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很重要。

  陆见微笑着俯身,在离他寸许时停住,气息似有若无地交缠。

  她只看着他,什么也没做。

  温著之掌心冒出了汗,目光不受控制地挪向她的嘴唇,像是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又倏地往上,看向她的眉眼。

  心跳得从未如此快过。

  脑子里仿佛挤满了浆糊,无法冷静思考。

  陆见微手指微动,似要挣脱他的手。

  后者一急,再次攥紧了,加了几分力,陆见微顺势又靠近几分。

  一抹温热轻轻蹭过她的唇角。

  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甚至连温度都没来得及感受,他就已惊惶逃离,像做了错事的小狗,低垂着脑袋忐忑不安,却还恋恋不舍地扒拉着主人的衣角。

  陆见微在心里感叹:“小客,他真可爱。”

  “我什么都没看见。”小客回应,“刚才被屏蔽了。”

  “那我就放心了。”

  “……”

  脚步声接近,有人停在帘子外。

  “陆掌柜,教主知晓您已经诊治完毕,邀请您与温公子回教中歇息,教中已备了晚膳。”

  “知道了。”

  陆见微直起身,摇了摇自己的手。

  温著之听话放开,又抬着头望她。后者伸出手掌,掌心都沾了细汗,是他蹭上去的。

  他重新拾起巾帕,细心擦了。

  “走吧,去蛊神教。”陆见微说。

  温著之点点头,收拾好包袱放在腿上,转动轮椅紧紧跟随。

  医庐外,满天星光。

  蛊神教。

  阿勒红与几位祭司一同审问阿扎朵。

  权杖从阿扎朵后脑硬生生取出蛊皇,让阿扎朵元气大伤。

  她面色苍白地靠在地牢里,脸上挂着讥讽的笑。

  “阿扎朵,神教对你寄予厚望,你为何要背叛神教?”阿勒溪冷冷问道。

  “厚望?”阿扎朵原本艳丽的面容如同即将枯败的花蕊,“你是指让我永远困在这座山上吗?”

  “阿扎朵!”阿勒溪皱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对你们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所谓的神教,不过是一群迂腐阴暗的蛊师私心作祟、想要统领三族的遮羞布罢了!”

  阿勒溪气得侧过身,不愿再问。

  “阿扎朵,既然你如此厌恶神教,为何还要参加蛊神节选拔,进入神教?”阿勒红神情平静。

  阿扎朵嗤笑:“是我以前太天真了,以为神教真能让我侍奉终生,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神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你们都是骗子!”

  “骗在何处?”

  “如果决定终生侍奉蛊神,就必须要保持身心的完全纯洁,不能有任何私欲,否则就会受到蛊神的惩罚。”阿扎朵蓦地流下眼泪,“可在我入教前,你们根本没告诉我还有这样一条规定!”

  阿勒红了然:“你爱上了别人,还是个中原人。”

  “是,我爱上了他,可我不能脱离神教,我怕会受到蛊神的惩罚,我每日每夜都那么痛苦,我是真的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阿勒红叹息道:“你是不是忘了一句话,倘若决定与旁人结成连理,便可以主动离开神教,从此不再是神教教徒。”

  “可我不能离开神教。”阿扎朵捂着心口,一脸痛苦道,“我要听他的话,不能离开神教,不能被你们发现端倪。”

  阿勒溪倏然回身,“教主,她被控制了!”

  这么长时间,她们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阿勒红握紧权杖,问:“他是谁?”

  “他、他……”阿扎朵忽地捂住脑袋,凄厉哀嚎,“我想不起来了,我好像想不起来了!”

  阿勒溪冷笑:“藏得可真深!”

  “难道劫难尚未过去?”阿勒红低声呢喃,“此人手中或许不止一只蛊皇,他能瞒得过神教的耳目,必定是利用了蛊皇,又或许,他本就可以轻易避开耳目。”

  阿勒溪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到底是何人与我神教过不去?不仅和阿扎奇勾结,还骗取年轻姑娘的心,实在可恶!”

  背后之人挑起蛊神教内乱,残害三族族民,到底意欲何为?

  “阿扎朵是问不出什么了,”另一个长老说,“还有一批中原杀手。”

  阿勒溪:“阿扎朵都问不出,更何况那些种了傀儡蛊的人?”

  “傀儡蛊可以拔除,就是麻烦些。”

  “能瞒过咱们,母蛊必定是蛊皇,蛊皇的子蛊是能轻易拔除的?”阿勒溪反问。

  长老愣了愣,无奈叹息。

  阿勒红:“去看看再说。”

  中原杀手在另一侧地牢,一共一百人,死了十三个,还剩八十七个。

  他们被困阵法时,陆见微点了他们穴道,如今时效已过,他们恢复了行动力,但被神教教徒灌了迷药,都直挺挺地躺在牢房里。

  阿勒溪尝试给其中一人拔除傀儡蛊,蛊虫反应极快,嗖地钻入杀手心脏,杀手喷出一口血,气绝而亡。

  蛊皇的子蛊,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再试下去也无济于事。”她摇首起身说,“若是教主能再用一次权杖控制蛊皇,或许还有拔除的可能,只可惜……”

  只可惜,权杖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再用第二次。

  “到底是谁能炼制出两只蛊皇?”长老们百思不得其解,“蛊术如此超绝之人,怎会闻所未闻?”

  阿勒溪忽然道:“不对,可能不止两只蛊皇。”

  “什么意思?还有第三只?”

  “前两天,舒儿传信于我,说在八方客栈的一位住客身上发现了疑似蛊皇的存在。”

  阿勒红眸光一厉,“莫非是那位逍遥宗宗主之女?”

  “教主怎会知晓?”

  “我用命蛊算到一线生机,特意让人关注八方客栈。”

  阿勒红垂眸望向权杖顶端的透明圆石,那里沉睡着一只金色蛊皇。

  “难道是逍遥宗?”

  “教主可是发现了什么?”

  “只是有所猜测,”阿勒红摇头,“即便赫连姑娘体内存在蛊皇,也不一定就与逍遥宗有关。”

  她们都发现不了蛊皇,更何况中原人?

  “禀教主,陆掌柜与温公子已经回山。”地牢外有教徒禀报。

  阿勒红转身:“先迎接贵客。”

  晚宴无人打扰,宾主尽欢。

  阿勒红坦言道:“今日之事,是有人借蛊皇作祟,给二位添麻烦了。”

  “炼制蛊皇极为艰难,”陆见微好奇问,“缘何会有人手握至少两只蛊皇?”

  阿勒红惊讶:“至少?莫非陆掌柜也知晓贵店住客体内存有蛊皇?”

  “托阿勒舒堂主的福,猜到几分。”

  众人望向末席的阿勒舒。

  阿勒舒脸色骤红,在教主和长老们的注视下,不得不亲口说出那夜的挫败。

  “我自认蛊术不俗,思幽幽也无声无息,陆掌柜到底是如何发现的?”

  陆见微:“实不相瞒,我也学过一些蛊术,不算精通。”

  学过蛊术不代表就能察觉到蛊王的存在,她没正面回答阿勒舒的问题,但旁人已会自动为她找补。

  说不精通应该只是谦虚。

  “陆掌柜竟也精通蛊术,”阿勒红由衷赞叹,“你可真是天纵奇才。”

  武道、医道都已超凡脱俗,再加一个蛊术,如此天才真是世所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