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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上官瑶泡完药浴,她行了一次针,便返回主院。

  刚进院子,梁上君就凑过来,神秘兮兮道:“掌柜的,我发现有几个住客非常可疑。”

  陆见微挑眉:“怎么个可疑法?”

  “有个男的喜欢到处参观打听,还有个女人,在我清理马舍的时候,站在旁边看了我许久。”他忧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她能通过这副面具,看出我拥有一张绝世容颜?”

  陆见微:“……”

  自恋是病,得治。

第147章

  神仙眷侣(正文完)

  梁上君虽然自恋, 但观察敏锐,值得称赞。

  陆见微便夸了他几句,打发他走了。

  这些奇怪的住客甫一入住客栈,她就让小客密切关注着。

  那个喜欢到处打听的, 无疑就是万聪。

  之前在苍州, 她就有些怀疑, 万事通擅长易容, 也擅于敛息,向来只打听消息,不参与江湖纷争, 很有可能出自隐世宗门。

  他的易容术与轻功, 其实都与梁上君有些相似。

  在奉光城获得关于梁上君的消息后, 陆见微和裴知就猜测他的母亲与隐世宗门有关, 而他的武功源自他母亲留下的功法,同为隐世宗门,说不定互相之间还是姻亲,功法类似也正常。

  一只鸽子飞落窗台,抖了抖翅膀。

  陆见微取下信筒,给它的餐盆里添了食, 打开纸条。

  信是裴知送来的,这段时间,两人一直这般通信。

  纸上寥寥数言,一眼便能扫过。

  她多看了几遍,随后将信放入专门的匣子里。

  院外传来惊喜的声音。

  “赫连姑娘回来了。”云蕙笑着将赫连雪迎进来,关切道, “掌柜的说你一个人去了滇州, 那么远, 真不容易。”

  赫连雪没体会过多少母爱,一开始她来客栈的时候,云蕙就对她格外关照。

  她接过递来的茶水,道了声谢,心里面暖洋洋的。

  “赫连姑娘,你回来啦。”薛关河从后门伸出脑袋,“你想吃什么?晚上给你做。”

  阿迢从外头走进,上下打量她几眼,点点头,说:“没受伤。”

  “赫连姐姐,听说你把害了林前辈的人带去西南了,然后呢?那个阿勒舒堂主是怎么处置的?”岳殊凑过来问。

  陆掌柜是客栈的定海神针,强大而可靠,客栈里的伙计们则热闹又暖心。

  赫连雪露出真诚的笑意,说:“谢谢大家关心。薛大厨做的菜很好吃,我都喜欢。阿勒舒堂主没杀他们,但是将他们赶进了满是虫蛇的山林,叫他们无时无刻不受虫蛇围杀,最后到底如何,我也不知道。”

  “真解气!”岳殊义愤填膺道,“就是可惜了林前辈。”

  赫连雪颔首,问:“掌柜的在忙吗?阿勒舒让我带了一封信,是给掌柜的。”

  “要不你等吃饭再给吧。”岳殊提议。

  “也好。”赫连雪点头,又问,“店里还有没有剩余的活计?”

  几人摇摇头。

  客栈里已经招收了不少伙计,他们现在只需要负责主院的事情,根本没有多少杂活。

  柴是燕非藏劈的,饭是薛关河做的,院子是岳殊扫的,屋子是云蕙和张伯收拾的,马舍是梁上君清理的,赫连雪的确没什么可以干的。

  薛关河给她出主意:“赫连姑娘,你就当自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个好。”赫连雪欣然同意。

  之前在客栈,她已经学会了各种活计,做什么都不在话下。

  到了晚膳时间,伙计们齐聚主院。

  应无眠也在。

  他之前挑战燕非藏,押了自己所有的身家,输了之后言而有信,如今已身无分文。

  客栈的屋子他住不起,食堂的饭菜也吃不起,只能厚着脸皮过来蹭饭,蹭完饭还得蹭房间。

  陆见微没在意,只要愿意干活,一切都好商量。

  张伯说应无眠还挺有种地的天赋,锄头舞得不比剑差。

  饭后,赫连雪将信交给陆见微。

  信上只有几句感谢的话,还邀请陆见微有空再去滇州做客。

  另附一首送别诗,说是去年送她离开达达城后有感而发,酣畅挥就的。

  陆见微不懂鉴赏,一眼扫过去,确实写得感人,就是意象堆砌太多,过于失真。

  她在达达城就没见到垂柳,更别提折柳送别了。

  她收起书信,问:“路上可有遇到麻烦?”

  “没什么麻烦,我都处理了。”赫连雪在外独行两个月,心胸开阔不少,人也变得开朗了,“我好歹也是八方客栈的伙计,哪能丢了客栈的脸。”

  陆见微眼眸含笑:“一路辛苦,你休息几日。”

  “好。”赫连雪点点头,“听说上官妹妹也在,我去看看她。”

  “去吧。”

  天色渐暗,陆见微打算回房,身后一人忽然唤道:“陆掌柜。”

  是应无眠。

  从应无眠第一次来到客栈开始,陆见微就没跟他正面对过话,应无眠也不会主动挑起话题。

  陆见微转身:“何事?”

  “您可有问鼎江湖之心?”

  这话问得冒犯,陆见微神色淡淡,没有回答。

  “八方客栈从出现起就立下规矩,您成立江湖扶助联会,也是为了改变江湖污浊风气,您想在江湖上建立一种新的秩序,对吗?”

  陆见微问:“梅九疑与你说的那些话,让你动摇了?”

  应无眠一愣,旋即拱手:“什么都瞒不过陆掌柜,不过我对盟主之位不感兴趣。”

  “你想说什么?”

  “倘若陆掌柜有改天换地之心,我愿为您效劳。”

  陆见微沉默几息,不由笑道:“梅九疑与你说,你如今甘于锄地,只是因为心灰意冷,想要改变武林现状,得你自己登上盟主之位才行;他还与燕非藏说,我有风云之志,若想助我,需得一呼百应。”

  “您做这些,不正是为了肃清风气?”

  “你说得没错,但是,你如何选择自己的人生,与我无关。”陆见微收起笑意,“你无需问我。”

  应无眠:“可是,您是隐世宗门的人,隐世宗门的规矩是不能干涉江湖,如今隐世宗门的人找过来,您若就此回了宗门,八方客栈该如何?”

  “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中一位前辈我见过。”

  “哪位?”

  “爱看清理马舍的那位。”

  陆见微:“……”

  是梁上君说的那个女人?

  “你知道她的来历?”

  “我用故白头救的人,是她的晚辈。”

  陆见微:世界真小。

  “我暂时不会回宗门,我的师门也不受那些隐世宗门牵制。”

  “是我冒昧了。”

  “你很在意这一点?”

  应无眠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没有杀戮的江湖更令人向往。”

  翌日,梁上君提着水桶去马舍,正吭哧吭哧清理马粪,一身紫衣的女客又出现了。

  她看得津津有味,一句话也不说,跟着他换了一个又一个马舍。

  等到最后一个马舍清理完,梁上君实在忍无可忍,手持铁铲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客笑了一下,说:“不干什么,就觉得很有趣。”

  梁上君不由往后仰,眉心微蹙。

  有趣?

  不会真对他有意思吧?

  “那什么,你要是觉得有趣,不如自己来试试?”

  女客摇摇头:“这种事,自然是看别人做才有意思,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你长得像你祖母,看着你,仿佛是在看你祖母铲马粪,特别有意思。”

  “你认识我祖母?”梁上君惊讶一瞬,旋即反应过来,“不对啊,我长得不像我祖母!”

  女客:“哦,我说的祖母,按照俗世的规矩,是你的外祖母。”

  梁上君:“……”

  他深感莫名其妙,随口问:“你跟她有仇?”

  “没仇。”女客弯起眼眸,“不过,她太严厉了,我被她训过很多次,看到你,就可以想象她清理马粪的样子。”

  梁上君:敢情是把他当替身。

  “你怎么知道我外祖母是谁?你跟她什么关系?”

  “她是我母亲。”

  水桶和铁铲同时落地,发出哐当巨响。

  梁上君不由屏住呼吸,双目瞪得老大,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很突然。

  女客笑意深了几分:“我叫梁飞鸾,与你有过一段母子之缘。”

  梁上君愣怔几息,直接扔下桶和铲子,运起轻功,一溜烟跑回主院,看到院子里悠闲浇花的陆见微,仿佛见到了主心骨。

  “掌柜的,有人想内部分化我们!”

  陆见微:“……”

  伙计们:“……”

  跟着前来的梁飞鸾却被他逗笑,扶着门框捂着肚子,半天直不起腰。

  “早知道你这么有趣,我就应该早点出来。”梁飞鸾敲了敲门扉,“陆掌柜,我能进来吗?”

  “请。”陆见微吩咐梁上君,“搬张椅子过来。”

  梁上君委屈巴巴:“哦。”

  椅子搬来,茶水也都递上。

  “白绸香屏,真是好茶。”梁飞鸾浅浅饮了一口,“陆掌柜这里的东西,皆非凡品。”

  陆见微笑眯眯道:“名茶招待贵客,你与我店里的伙计有过一段母子缘,陆某总不能失了礼数。”

  “陆掌柜心地仁善,不仅爱护伙计,对江湖诸事也都很上心,江湖有你这样的存在,的确安定许多。”

  陆见微:“仁善就算了,只是因为杀戮影响我赚钱。”

  “哈哈哈哈哈,陆掌柜,你也好有意思。”梁飞鸾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要不是宗门规矩,我倒是也想留在客栈当个伙计。”

  “九级武王当伙计,陆某欢迎之至。”

  梁飞鸾放下茶盏,笑意忽地收敛。

  “陆掌柜,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陆见微轻笑:“梁武王,我从未违背所谓的规矩。倘若你们真能查出我的来历,就不会如此委婉了。”

  “陆掌柜,你与我交个底,你到底从何而来?”

  陆见微正色道:“我与你们不一样。”

  “我信你。”梁飞鸾又恢复笑脸,“既如此,我就不叨扰了。”

  隐世宗门查不出来历,又不能真的打一架,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

  陆见微是九级武王,不是他们随随便便就能拿捏的小辈。

  梁飞鸾起身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笑问:“你店里锄地的小子,之前用故白头救了我族里的孩子,故白头本是陆掌柜之物吧?”

  “嗯。”

  “可惜啊,那孩子受族规所累,无法与锄地的小子长相厮守。”

  陆见微挑眉:“那是你们的问题。”

  “族里精心培养她,是要让她当下一任族长的,只是在游历江湖时,一时善心大发,没忍住插手一件江湖事,受了一身伤,族里好不容易治好她,又怎会同意她与外面的人结亲?”

  陆见微:“可是故白头救了她的命。”

  “谁说不是呢?”梁飞鸾垂眸笑了笑,“那小子在我们那儿学会锄地,当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如今倒是便宜你这客栈了。”

  梁上君忍不住道:“是你们不要他的,现在可惜有什么用?”

  “阿黛违背了规矩,此生不得再出宗门。我又不是她娘,做不了主。”梁飞鸾朝他眨眨眼,“不过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做主让你俩……”

  “别!千万别!”梁上君慌忙摆手,“我可不想被应无眠拿着锄头追着跑。”

  梁飞鸾:“随你。”

  她懒得管小辈的事情,潇洒离开主院。

  陆见微对伙计的爱恨情仇也不感兴趣,见客之后就回到房间。

  薛关河几人互相看了几眼,一致决定深挖应无眠的爱情故事。

  他们找到应无眠的时候,后者正挥着锄头认真除草。

  梁上君率先问:“应兄,你真的不去争取争取吗?”

  “梁兄所言,应某不明白。”应无眠穿着粗布麻衣,与曾经那个白衣翩翩的首席弟子大相径庭,却依旧无损其风姿气度。

  “应大哥,我们都知道了。”岳殊道,“那位梁前辈是梁大哥的母亲,她跟我们说,你与一位姑娘相爱,却因姑娘的宗门规矩不能在一起。”

  应无眠微怔,旋即失笑:“并非如此。”

  “不是吗?”薛关河不解,“那你们为何不在一起?”

  应无眠扶着锄头,抬首望向辽阔的苍穹。

  “她有她的理想,我有我的抱负。我救她,是因为她也救过我。”

  “你的抱负是锄地?”梁上君翻了个白眼,“你就别端着了,假装不在意并不会让你变得更英俊。”

  应无眠:“……”

  “你们在聊什么?”张伯路过,笑呵呵地问,“事情都做完了?”

  岳殊:“聊应大哥的爱情故事。”

  “年轻人啊。”张伯感慨一句,背着手,慢悠悠地离开。

  回主院的路上,一人叫住他。

  “张老请留步。”

  张伯转身,见到是个相貌周正的住客,拱了拱手,问:“客人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就是想问您几个问题。”

  “请问。”

  “据说,您和岳少侠是最先踏入客栈的人,那么,您当初看到陆掌柜的第一眼,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张伯回忆起那个夜晚,捋着胡须笑道:“神秘,强大。”

  “当时客栈没有伙计,是陆掌柜亲自招待你们的吗?”

  “她见我和小殊饿了,善心地给我们做了两碗青菜鸡蛋面,每碗都加了一个蛋,我吃了面,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暖和了。”

  “你又是如何成为客栈伙计的?”

  “陆掌柜见我们无家可归,就仁慈地收留了我们。”

  “陆掌柜果真仁善。”住客感慨万千。

  张伯点点头:“那是自然。”

  监控客栈的小客向陆见微转述了他们的对话。

  “我怎么记得,他俩当初嫌贵来着。”陆见微无奈摇首,“时间滤镜太可怕了。”

  小客:“当你身居高位时,曾经的一举一动,都将蒙上一层光环,更何况,在张伯和岳殊眼中,你确实是他们的救星。”

  “我可不想成为什么救星。”陆见微抻了个懒腰,“那个万聪天天打听来打听去,把我这客栈当茶馆了?”

  小客:“他付了钱,总不能让他闭嘴吧。”

  “张伯年纪大了,云姨需要更多时间练功,店里其他的伙计也没空管账,这个万聪精明得很,应该是管账的一把好手。”

  “他一个八级武王,不一定愿意给你当账房。”

  “梅九疑一个准宗师,天天待在客栈,你以为他想干什么?”

  小客:“这题我会,求证他关于人性的理论,以及查出你宗门的底细。”

  “所以说,神秘的宗门就是一颗大萝卜,吊在他们面前,等他们不管动用多少势力都无法查清的时候,自然会乖乖待在客栈里慢慢探索。”

  “也对。”

  隐世宗门的人来了又走。

  万聪舍不得离开,他可是天下闻名的万事通,若是连陆掌柜的师门都查不出来,还有何脸面自称“万事通”?

  他支付一个月五百两的租金,在小院里一住就是三个月。

  三个月,半点头绪都没有。

  继续下去,除了给陆掌柜送钱,别无它用。

  要不就这样吧?

  他万分失落地卷起包袱,打算离开这个伤心地,张伯忽然过来,请他去主院一叙。

  万聪不明所以地去了,肩上还挎着细软。

  刚入院中,就看到陆掌柜站在花圃旁浇花。

  他拱手行礼:“陆掌柜有何吩咐?”

  陆见微放下水壶,问:“万事通这就放弃了?”

  万聪:“……”

  “我给你一个探查底细的机会,”陆见微漫不经心道,“你敢不敢要?”

  “没什么不敢的。”万聪重拾信心,“但我想知道,我没有戴圆脸面具,你是怎么在众多住客中认出我的?”

  “很难吗?”

  “……”万聪深吸一口气,决定放弃这个问题,“陆掌柜说的机会是什么?”

  陆见微笑眯眯道:“店里还缺个账房。”

  万聪:账房的确能触及客栈核心,可他真的不会算账啊!

  “你若不愿意……”

  “愿意!我愿意!”

  秋去冬来,寒风卷着飞雪在屋外狂舞。

  陆见微在房间练字,练着练着,忽然感应到熟悉的气息。

  “裴公子回来了!”

  岳殊惊喜的声音传来,随后便是薛关河同阿耐独特的招呼方式——互损。

  “几个月不见,你变黑了。”

  “你也不赖,武功都没怎么长进。”

  “你才没有长进,掌柜的都说我进步不小。”

  “陆掌柜对你要求太低了,要我说,你就应该——”

  三楼的房门打开,阿耐立刻收住话音,拉扯着不服气的薛关河一溜烟去了后院。

  陆见微趴在栏杆上,望着院中长身玉立的青年,笑问:“下雪了,吃不吃古董羹?”

  裴知仰首,细碎的雪花坠落,于温融的眉间缓缓化开。

  “不胜荣幸。”

  *

  五年后。

  如铅的乌云覆盖天穹,到处都是灰蒙蒙的。西风卷着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落在马脑袋上。

  “下雪了。”陆见微遥望远方,无奈道,“看来今天是赶不回去了。”

  裴知:“前面不远处有座破旧的道观,将就一夜?”

  “也好。”

  两人纵马疾驰,片刻后便抵达道观。

  道观外到处都是杂乱的脚印,里面显然已经有人。

  马蹄声惊动道观里的人,原本的“热闹”倏然消失。

  两人栓了马,推了推道观的大门,门板纹丝不动。

  裴知敲响门扉,里面无人回应。

  凭陆见微的感应,道观里一共十五人,都是四级到五级的武者,也有个别内力低下的武徒。

  他们凝神屏气,就是不应声不开门。

  “唉,没人开门,咱们进不去,就只能露宿荒野了。”陆见微嘴角噙着笑意,语调却很苦恼,“要是遇上什么山匪猛兽,好不容易找到的宝贝丢了可怎么办?”

  裴知熟练配合:“要不去连夜赶去丰州,就算进不了城,也能去八方客栈投个宿。”

  “只能这样了。”

  两人作势转身,门板吱呀一声开启,一颗脑袋探出来,上下打量片刻,见二人年纪轻轻,相貌寻常,内力不显,便放下几分警惕,起了轻视之意。

  “你们是什么人?”

  裴知:“过路人。”

  “嘿,你小子怎么说话的?老子问你——”

  “磨磨唧唧干什么?”一道粗莽的声音打断他,“让他们进来。”

  “得嘞。”

  院门开启,陆见微和裴知信步踏入道观主殿。

  殿内十几人手持武器围成一个圈,圈内有两人,一个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另一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女面色苍白,浑身染血,少年身上也有几处伤痕,往外渗着鲜血。

  十几个人围攻两个人,真是叫人看不过眼。

  殿内众人都注视“不速之客”,除两个受伤的年轻人神色复杂,其余人皆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为首的是个刀疤脸,刀疤从额头横过左眼,再到耳边,满脸横肉,目露轻蔑。

  “你们刚才在门口说的宝贝是什么?”

  陆见微挑眉:“你是在问我们?”

  “别装傻!”刀疤脸身旁的小弟斥责一声,“老大问什么你答什么!”

  裴知抬手,未等众人反应,内劲隔空点中他的穴道。

  殿内陷入沉寂,只余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陆见微长剑出鞘,剑尖抵住刀疤脸脖颈,笑眯眯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记住了?”

  在九级武王的威势面前,刀疤脸的挣扎无异于蚍蜉撼树。

  他咚一声跪到地上,脸上横肉直颤。

  “前、前辈请问。”

  陆见微:“他们是谁?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

  “陆掌柜!”少女倏然跪地,还拉扯少年一起,“您就是陆掌柜对不对?!”

  刀疤脸的小弟不由自主倒退几步,而后放下手中武器,全都跪倒在地,一个个抖如筛糠。

  “啪!”刀疤脸惊愣之后,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陆掌柜大驾光临,罪该万死!”

  陆见微暗叹一声,这年头伪装身份游历江湖越来越不容易了。

  五年来,她和裴知一边赚钱一边闯荡江湖,顺手救下不少人,就算戴了不同面具,也经常会被人认出。

  久而久之,江湖上都知道,陆掌柜和裴公子喜好行侠仗义,不管在哪里看到他们都不要惊讶。

  但两人有个习惯,每年冬日下雪前,都会赶回丰州八方客栈,与客栈的伙计们团聚。

  此地接近丰州,时值冬雪,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高手,极有可能就是陆掌柜和裴公子。

  少女虽然不太确定,但不妨碍她想借用陆掌柜的威名。

  如若不是,也能狐假虎威;如若真是,那便是天降贵人。

  “说说吧,怎么回事?”陆见微收回长剑,神色慵懒地俯视刀疤脸。

  刀疤脸哭丧着脸道:“陆掌柜,小人只是路过借宿,真的没想害人性命,您——”

  “这些话,留着在刑狱里说个够。”陆见微打断他,转向少女,“你们又是何人?”

  “我是安州卢家之女卢欣,这是舍弟卢浩,陆掌柜,我爹娘遭人毒手,我和弟弟侥幸逃出,想去联会求助,却差点被人暗杀,若非我习得一些易容术,带着弟弟一路躲藏,恐怕早就……”少女哽咽落泪,红着眼睛道,“陆掌柜,晚辈一路逃往丰州,就是想求您为我卢家主持公道。”

  陆见微问:“他们呢?”

  “我不知道,我和弟弟受了伤,天又下雪,就躲进道观里,谁料他们突然冲进来,说要我们身上的宝贝,我和弟弟以为他们是仇家派来的杀手。”

  “冤枉啊陆掌柜!”刀疤脸后悔不迭,“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我就是看他们小心翼翼的模样,就想着诈他们一诈,还没诈出来,您就来了。”

  太倒霉了,一个子都没捞着,就撞进陆掌柜手里。

  若非江湖扶助联会建立,越来越多的武者喜欢行侠仗义,他们也不用被逼得朝这种落魄仓惶的人下手。

  实在是这几年强盗不好干啊。

  陆见微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抛给卢欣。

  “先与你弟弟包扎一下伤口。”

  谁不知道陆掌柜医术高绝,一瓶治外伤的药都能炒出高价。

  当然,不是陆掌柜自己卖得贵,而是陆掌柜的药一瓶难求,求的人多,药价自然就上去了。

  好在八方客栈已经培养出不少医师,其中以云水迢医师的医术最为出众。

  外头的医师去客栈学习医术,客栈也从不吝啬,江湖医者的医术都得到大幅提升。

  卢欣捧着瓷瓶,仿佛捧着稀释珍宝,眼中满是感激。

  “多谢陆掌柜赐药!”

  八方客栈。

  薛关河几人围在桌子旁,眼巴巴望向院外,直到天黑,也没能等到掌柜的身影。

  “许是被风雪拦了路。”张伯捧着茶壶站在廊下,“明天应该就能回来了。”

  薛关河:“我前几天刚领悟了新的刀式,还想着给掌柜的耍一耍,求掌柜的指点呢。”

  “我看你就是想求夸奖吧。”阿耐抱胸轻哼,“岳殊突破到五级也没你这么炫耀。”

  薛关河:“他没炫耀?他兴奋得把客栈的阵法都换了个遍。”

  岳殊:“……”

  吵架能不能不带上他啊?

  “燕大哥他们呢?”赫连雪柔声问道。

  梁上君从院墙翻进来,跐溜钻进厅堂,听了这话随口回了一句:“燕非藏跟应无眠在练武场切磋呢,那个梅老头也在。”

  “他还没放弃啊?”薛关河无奈,“都五年了,他还想着怂恿咱们一统江湖?”

  阿迢:“异想天开。”

  “他在掌柜的面前屡屡受挫,只能找上咱们了,而咱们中,只有燕大哥和应大哥他最瞧得上。”

  张伯笑呵呵道:“梅武王信念确实坚定。不过有他在客栈指点武技,掌柜的也轻省一些。”

  “说得也是。”

  “掌柜的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万聪携一身风雪,夹着几本账册,推门而入,“不仅有准宗师坐镇客栈指点武技,还有天下第一铸造师打造武器,她倒是潇洒,带着裴公子策马江湖。”

  岳殊:“掌柜的那是出去行侠仗义。”

  万聪:“得,我说不过你。”

  客栈小院。

  徐三作捧着酒葫芦,歪靠在摇椅上,悠闲惬意道:“你还没放弃啊?”

  “为何放弃?”梅九疑望向院外风雪,“陆掌柜此人,我尚未研究透彻。”

  徐三作轻哼:“依我看,陆掌柜根本没这个野心,她现在是九级巅峰,要想统一早统一了,你就别浪费工夫了。”

  “我知道。”

  “那你还瞎折腾什么?”

  梅九疑眼中流露出几分不甘。

  “一统江湖只是野心的一种表现方式,我只是不信,当她数十年如一日被捧到武林巅峰,当她一个念头就能轻易掌握他人生死,她还能一直保持初心。就算不是统一江湖,也会是其他。”

  “……”

  “你也不信,不是吗?”

  徐三作哼笑:“那又如何?反正你肯定看不到了。”

  “为何?”

  “你比她大了好几轮,还有多少年可活?”

  梅九疑:“……”

  “没话说了吧?”徐三作得意道,“你执念别那么深,凭陆掌柜的心性,就算要变,也得好几十年。”

  梅九疑低笑:“拭目以待。”

  他自信地以为,只要他活得够久,就一定能看到陆见微权欲迷心的那一天。

  但是,直到他大限将至,陆见微都没有改变。

  他满心不甘,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

  已经成为武林神话的陆掌柜,依旧带着她的裴公子游历江湖,到处都有她的身影,遍地都是她的传说。

  数十年过去,江湖已经很少再发生滥杀无辜的凶案,风气彻底转变。

  渐渐地,陆掌柜的身影也不再出现在江湖,只听传言说,她择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与裴公子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第148章 现代番外一

  “穿越道具开始启动,请与你的伴侣闭上双眼。此次穿越的酬劳正在结算中,请稍候。”

  陆见微握住裴知的手,闭上眼睛,阖目的一刹那,一缕强烈的白光在眼前闪过,而后陷入无尽的黑暗。

  她仿佛穿梭在虚空之中,身旁除了裴知,什么也没有。

  在启朝生活了一辈子,她和裴知一直致力于肃清江湖风气,后来钱赚够了,买了穿越道具,也就没在意过自己到底有多少钱。

  不过,基础工资加上任务奖励,最少也得几个亿吧。

  片刻后,小客的声音重新响起。

  “结算完成,恭喜微微,任务评价满分。基础工资依照你在启朝的资产兑换,共三亿五千八百七十三万六千七百一十二元,已减除为裴知购买穿越道具的一亿和一百万手续费。任务奖励依照最高档计算,为三十亿。工资和奖励,将会以合法合理的形式交予你,敬请期待。”

  奖励超出陆见微的预期,她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但高兴之余,还有些怅然。

  “小客,等回到现代,你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是的。”小客也有点舍不得,“等给你发放完任务所得,我就要走了。微微,跟你合作很愉快。”

  陆见微笑道:“我也很愉快。”

  话音刚落,只觉天旋地转,黑暗的虚空倏然消失,绵软的被褥承托住她的身体,穿越之前她才洗过床单,枕套上散发着薰衣草的幽淡香味。

  她缓缓睁开眼睛。

  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在房间镀上一层暗蒙蒙的光,书桌上电脑待机的小灯安静地亮着,角落里的加湿器老化了,喷出水雾时发出呼呼的声响。

  她终于回来了。

  一切都没有变,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冗长而惊心动魄的梦,梦醒了,生活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