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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楚稚水疑道,“你不是害怕吗?”

  “他今天没有出现,办公室里只有我。”金渝老实地回答,“不过我也没什么事可做,报表什么的都弄完了。”

  这段时间确实是经济开发科空闲期,不然楚稚水不会来银海市出差。但她没料到辛云茂会翘班,仔细一想他确实只在朝八晚五出现,而且都是她也在办公室的时候。

  楚稚水大度道:“没事,没事做就摸摸自己吧。”

  金渝:“?”

  既然没工作,都放松一些,让二妖放飞自我好了。

  他们就拿这点工资,还没有自助餐和健身房,更没有舒适的妖才公寓,能把工作干成这样仁至义尽。

  次日,楚稚水醒来后就到银海局报到,终于见到大名鼎鼎的叶华羽局长,刚一见面就被对方夸张的打扮吓一跳。

  叶华羽身材略壮却头小脖子细,他浑身穿戴都是名牌西装,银光锃亮的皮带,珠光宝气的手表,活脱脱一副暴发户形象,连西装颜色都格外浮夸。

  叶华羽倒没什么架子,他根本不在意楚稚水代替胡局过来,高声道:“小杜,你这两天带人家转转,到银海的各个景点转一圈,这边跟槐江可不一样,好玩的东西多着呢!”

  杜子规立马跟在后面点头:“是是是,叶局我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行,别招待不周!”叶华羽热情洋溢,“我们局里不差钱,小楚你放心玩吧!”

  楚稚水礼貌道:“没事,叶局您不用客气,其实我大学是在这边读的,也没什么想逛的地方,这回主要就是来弄点工作,顺便替胡局给您带声问候。”

  “原来你来过银海市。”叶华羽惊讶,“老胡真客气,问候什么啊,每年拨事业费的关系,我俩不用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叶华羽撩起袖子看时间,露出闪瞎人眼的名表,说道:“我们在局里转转?”

  楚稚水赶忙应声:“行,那我也跟着您学习一下。”

  说实话,楚稚水不喜欢陪领导到处逛,她以前跟胡臣瑞都有事说事,没事各回各屋忙业务,但对着其他局长不能这样。

  银海局里,叶华羽一路不但要大肆夸耀,还要招呼杜子规干这干那,反正嘴皮子就没闲着过,不但领导的威风摆出来,还一副狂秀家底的土财主模样,磨得楚稚水耳朵都快起茧子。

  她现在理解胡臣瑞的话,什么叫做能忍就忍,叶局到底是什么鸟,脑袋没被胡局的狐爪打爆?

  片刻后,叶华羽第无数次撩起袖子,他看一眼手表,提议道:“待会儿就该用餐啦,小楚有去我们食堂吗?山珍海味什么都有,跟槐江局可不一样!”

  “昨晚去过一次。”楚稚水看他坚持不懈看时间,她内心麻木,但面上不显,故作好奇道,“叶局的表看着不一般,价格一定很贵吧。”

  她脑袋又不迟钝,一秒识破他频繁瞧时间的缘由,必然是希望有人提到此事。

  有那么多钱买表却挑这么土的款式,这品味确实不一般。

  叶华羽终于等到想听的话题,他瞬间喜笑颜开,滔滔不绝道:“其实不算贵,看着还行吧?我跟你说手表这个东西学问大了,当时买表的时候他们向我介绍,戴什么样的表就彰显什么样的身份,展现出你的特点来……”

  楚稚水:“……”是的,这块手表就展现您审美不高的特点。

  叶华羽状似不经意地拉踩:“穷玩车富玩表,对了老胡买表没有,平时没看见他戴过呀?”

  “我对手表研究不深,所以不太关注这些。”楚稚水自然地岔开话题,她从兜里取出白色纸袋,温和道,“您稍等一下,胡局还让我带来点东西。”

  胡局以前为讨要更多事业费,该不会每次都受一肚子鸟气,想想就辛酸得眼泪往下流淌。她不想再陪聊无趣的奢侈品,决定打开胡局送的纸袋,瞧瞧究竟是什么纸袋妙计,能够让聒噪的叶局彻底闭嘴。

  纸袋里应该不会装枪吧?城市内开枪打鸟可能违法。

  她明年要让茶叶涨价,二倍价格卖给银海局,算作她刚刚的精神损失费。

  楚稚水脑海里闪现无数主意,她打开白色纸袋却一懵,装的居然是黄橙橙的咸蛋黄玉米粒,拆开后咸香扑鼻,还有一次性手套。玉米粒脆香可口,颗颗包裹着咸蛋黄,难怪会在纸袋里哗哗作响。

  救命,怎么会是吃的?

  这是什么意思?

  楚稚水大脑一片空白,她索性伸手递出去,僵硬道:“叶局,来点吗?”

  这语气真像递香烟,递出的却是玉米粒。

  叶华羽探头望袋里一看,他顿时眼神一亮,欣然地戴上手套:“哎呀,老胡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

  叶华羽开始嘎嘣嘎嘣咀嚼,他吃这个似乎有点费劲,无暇再说炫耀之词,也没法指使杜子规。

  世界重归宁静,可谓岁月静好。

  楚稚水长舒一口气,她发现狐狸不愧为狐狸,兵不血刃就能获取胜利!

  叶华羽吃完玉米粒,他回味一番,继续道:“这个是好吃,但老胡没吃过更好的,我们当初在五星级大酒店……”

  楚稚水戴着一次性手套,她坚定地掏出一把,塞到叶华羽手心里,郑重道:“叶局,您再来点儿。”

  “咦?好吧好吧。”

  叶局继续嘎嘣嘎嘣,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楚稚水就靠一包玉米粒坚持到午餐,没有再受叶局的荼毒,争取到来之不易的清净。

  食堂内,楚稚水趁打餐跟叶局拉开距离,生怕要听到他炫耀伙食。她悄悄走到杜子规身边,随口道:“请问叶局是孔雀么?”

  杜子规:“啊,真厉害,您看出来了吗?”

  “是,挺明显的。”

  怪不得,搁她这儿开屏呢,嘎嘎叫得人头疼。

  饭后,日理万机的叶局终于要去办正事,安排杜子规负责楚稚水的后续活动。

  楚稚水放松下来,她调动为数不多的精力,佯装客气地送叶华羽,陪他走到办公楼附近。

  叶华羽故态复萌,又开始显摆办公大楼,说槐江局只有一栋楼过于冷清,应该建议胡臣瑞再花钱修盖才对。

  楚稚水无奈:“局里经费比较紧张。”

  “经费怎么会紧张?”叶华羽惊叹,“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别的局里挣不到钱呢?我们赚钱很容易啊。”

  “……”

  因为你们在经济最发达的城市当然有优势!

  你们这种情况那不是直接用局里土地建楼收租都能赚?只要脑袋正常就能经营明白!

  楚稚水认为胡局不该在纸袋里装玉米粒,他还是应该往里面装枪,一枪打爆这花孔雀的脑袋。她决定明年要三倍价格卖茶叶,当初还是年少轻狂不懂事,不听胡局作为过来妖的话,就不该想什么兄弟单位情,叶局被宰属实是他活该。

  正值此时,办公楼前突然喧哗起来,一名衣着高档的男子在门口痛哭流涕、咚咚磕头,他声嘶力竭地不知在喊些什么,很快又被局里的保安带离现场。

  其中依稀飘来一句:“我有钱!你让我掏多少钱都行!”

  楚稚水一怔:“这是怎么了?”

  “啊,不用在意,估计又是想加塞儿的。”叶华羽嫌弃道,“局里天天都有这种人,认为全天下该围着他转,不给他把事情办完就来闹。”

  “他撞邪了?”楚稚水道,“或者跟妖怪有纠纷?”

  “撞邪的人多了,跟妖怪有纠纷的人也多了,我们都是按轻重缓急排序,但总有些人想花钱走后门尽快办事。”叶华羽道,“你可不要同情这种人,他们在这里哭得凄惨,走出去那都硬气得很,精明算计叫一个厉害,残害同类从不手软!”

  银海市整体经济发达,自然汇聚名流富贾。很多富人的发家史都不干净,他们跟妖怪缔结协议,等到真正发财又翻脸,最后闹得满地鸡毛,少不了让观察局解决。

  除了天生开眼的人,很少有普通人跟妖怪沾边,正常人都踏踏实实过日子,谁会想靠歪门邪道发财或迫害旁人。

  叶华羽眼睛微眯,轻飘飘地笑道:“你是人类更应该明白,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擅长去欺压别人,不是么?”

  “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等级森严,就是这么个道理。”

  楚稚水沉默。

  她想说不是,人类有好有坏,就像妖怪有好有坏一样。

  但她觉得现在这么说没意义,在叶局眼里她也是人类,听着就像为人类无力辩护。

  双方并不熟悉,还在工作时间,这种跟业务没关系的辩论不需要出现。

  楚稚水轻笑一声:“您刚刚说得对,银海局确实跟槐江局不一样。”

  槐江局的妖怪是不可能直接对她说这种话的,那都是些傻妖怪,每天都在说傻话,却说得都比叶局动听。

  叶华羽听她岔开话题,他也顺着往下讲,兴奋道:“我们局里条件更好吧!快让老胡把你调过来!”

  “谢谢您,不过我是槐江人,还是更适应那边。”

  她是不可能接受在银海局工作的,原因是体会到叶局从骨子里对人类透出的不屑。即便他们嘘寒问暖、出声夸赞,夸得也是“你真的很像妖怪”,但倘若人类在他们眼里是被轻蔑的存在,这一句话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讽刺。

  那她还是不要像妖怪,更像一个人类比较好。

  银海局里的工作弄完,楚稚水婉拒杜子规开车载自己的提议,打车前往另一处地方跟齐畅见面。

  她来银海市一是为观察局的事务,二是收到新透视频ceo齐畅邀请,琢磨如何将工作机会推给王怡文。

  咖啡馆内,三十岁出头的齐畅面容清秀,他文质彬彬、斯文儒雅,说起话来也有条不紊,确实是值得被绿盈集团选中的人才。

  “其实绿盈投资龙知视频,当初也是寄予厚望的,但很可惜李总给出的成绩一般,没有看到明显的变化,这才考虑让我创建新透视频。”齐畅道,“明明烧钱的速度很快,最近数据反而有所下降,确实让我们挺不理解。”

  楚稚水从容道:“龙知早期依靠的是富有特色的用户生态群,实际技术水平远不如其他公司,李总融完a轮主要拓展技术层,开始大量引进和效仿其他公司运营模式,反而冲淡最初的特点,增量下降很正常。”

  这个小破公司当初能创业成功,就是市场里别具一格少竞品,否则哪有逆天气运被发现,但李龙科非要快速扩张效仿其他公司,最后无疑是死路一条,这才是刚刚展现颓势。

  她离职时就猜到这一天,但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不过她也知道李龙科在想什么,他其实就没打算好好做公司,疯狂招人加快速扩张,借机继续找人融资,只要报告上的数字够大,总有投资人能被诓到,然后再用投资人的钱给自己开高额年薪,顺带使用公司里豪车四处招摇,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

  如果他的骗钱大业够顺利,没准龙知视频真能上市,再把手里股份一次性套现。龙知视频会在上市后跌破发行价,前期膨胀式扩张的公司会飞速裁员,最后彻底变成一潭死水。

  但那时大股东都财务自由,谁又会来收拾烂摊子呢?

  只有普通员工和股民受伤的世界形成了。

  这些衣冠楚楚的投机分子赚钱都玩这套,在金融投资行业里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她能做但不屑做,所以她选择走了。

  齐畅面露钦佩:“你说的跟我们内部分析一样,所以我们希望新透视频能在市场上长期立住脚,做一家真正内容独特的品牌公司!”

  “……原来如此。”

  楚稚水没好意思说她听过这段,李龙科当年也说过这话,后来他融资完又撤回了。

  好在她不必再用时间验证齐畅是否会成为下一个李龙科,左右就是给王怡文找个新平台,先让好友跳槽大赚一笔再说。

  双方交流还算顺利,楚稚水聊得差不多,先遗憾表示已入职,又借机推出王怡文,点明对方在龙知视频任实职,绝对比离职的自己更了解情况。王怡文还没竞业协议在身,简直就是被挖的不二人选。

  齐畅最开始惊讶于楚稚水不来,但他很快也接受她的推荐,愿意跟王怡文面谈看看。

  天色渐暗,霓虹闪耀,晚上的银海市像一座不夜城,完全被星河般的灯光环绕。

  楚稚水和齐畅从咖啡馆出来时,正巧能看到城市最美的夜景。

  “但你不能来真的可惜,不过以后还可以联系。”齐畅看一眼时间,主动道,“附近有家日料叫竹都很有名,我刚刚订到他们家位置,不然我们晚上到那边用餐?”

  楚稚水听到熟悉的店名,她错愕地看向齐畅,脱口而出道:“啊?”

  “怎么了吗?你不喜欢吃日料?”齐畅声音放轻,“但他们家食材还不错,说不定会改变你印象。”

  她当然知道食材还可以,毕竟她以前经常吃竹都。这家日料简直是圈内人谈事或泡妞的最佳场所,以贵到离谱的价格和高端至极的环境闻名,连服务员都浑身定制西装超级有范儿。

  她想不明白的是,事情都已经谈完,还去竹都做什么?

  楚稚水恢复镇定,提醒道:“竹都还挺贵的。”

  “请漂亮的女士吃饭值得破费。”齐畅一笑,“愿意赏脸吗?”

  “……”

  楚稚水望着齐畅清秀的脸,心叹他真是高情商的人。他刚刚谈正事时没透露半分暧昧,现在却游刃有余地切换出绅士风度,要说没哄过两位数的女生都没人相信。

  成年男女的试探都暗流涌动、充满张力,但楚稚水不知为何从不会被crh击中。她凭实力单身至今,脑袋里天然就有一块冷静面板,开始自发地分析起来,无法立刻进入松弛状态。

  齐畅真的很聪明,假如楚稚水选择入职,他绝对不会说越线的话。如果是职场恋情搞掰,那必然高风险隐患,他不会做如此鲁莽的事。

  但楚稚水没选择入职,自动就被他放另一区,所以他从咖啡馆出来后态度变了。

  很现实也很理智,符合多数人思维。

  楚稚水笑着婉拒:“不好意思,但我晚上一般不吃饭,现在都不太饿。”

  “一点都不吃吗?”齐畅怔神,“他们家甜点也还可以。”

  “对不起,确实不习惯吃晚饭。”

  齐畅面露遗憾,他倒也不纠缠:“那下次有机会约午饭吧。”

  楚稚水客套地应下,又婉拒他开车送自己,心里清楚不会有下次。

  大家都是合得来就聊合不来就散,高效又快餐式接触,几顿昂贵的仪式感饭菜、几个新款的专柜名牌包、几次奢侈的海外酒店游,有钱男人们常见又老套的把妹手段,但在人类社会里就可能被称为浪漫好男人,主要剩下的男人更抠更差。

  只是她可能真山猪吃不了细糠,即便在银海市假扮都市丽人很多年,依然还是没法接受这一流程,总觉得跟这些男人吃饭好累,无时无刻都得表演最佳状态。他们很假,她也得假。

  因为她身处暴利行业,所以见识过太多事情,总是怀揣着戒备心理。

  高学历又富有的精英不代表人品出众,甚至能坏得理直气壮,原因是社会本质慕强,有无数人会为强者找借口。投资有钱后就乱泡女大学生,或者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这都算是最低的程度,财富和地位足以彻底颠覆一个人。

  楚稚水思及此,她忽然露出自嘲的笑,白天时还不赞同叶局的话,但她的潜意识早翻涌出什么,不然不会有被踩到痛脚的感觉。

  她知道李龙科赚一票就跑是残害同类,她知道圈子里男女关系乱而对齐畅心怀警惕。

  她作为人类确实更明白,因为见识过这些情况,所以对叶局的话发恼,更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全人类名声被少数败类抹黑的不满,甚至沦落到被银海局妖怪指点的地步。

  她可能真是小城市长大的土人,跟大城市里的洋气人玩不到一起去,也跟大城市里的洋气妖玩不到一起去。

  土人就该跟土妖一起玩,圈子不同就不要硬融。

  凉爽的微风拂面,楚稚水缓过神来,她突然想起什么,打开钱包检查起来,果然看到竹都的会员卡。原本早就遗忘这家日料,谁知被齐畅提醒过后,想起以前在店里储值。

  因为她过去常在竹都跟人聊工作,所以干脆一次性储值高额度,这笔钱自然被龙知报销,但现在好像还剩下一点,应该可以再吃一顿?

  她好像还欠某个妖怪一顿饭,用来偿还老白出现那晚,他赶到桥上来搭救她。

  “辛云茂。”

  楚稚水没怀揣太高的期望,她找一个角落试探喊出声,等当真看到熟悉的黑色裂缝,还是讶异得合不拢嘴。

  缝隙中,辛云茂身着简约的白衣,夜晚朦胧的灯光让他冷峻的面庞柔和,连漆黑的眼眸都在霓虹灯中泛点光彩。他一只手插兜,随意地踏出来,又见她挺愕然,扬眉道:“为什么这副表情?不是你叫的我?”

  “不是,我就是试一试,居然真叫出来。”楚稚水两眼发懵,“我现在可是在银海,你怎么能从槐江跑过来?”

  他这技能可以节省好多差旅费,难怪对她出差这件事如此淡定。

  “你是我的信徒,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辛云茂停顿片刻,他鸦黑的睫毛垂下,语调轻缓如夜风,补充道:“只要叫我名字,只要你想见我。”

  她是他唯一信徒,当然是有求必应。

第26章 竹都

  暮色降临的银海市像璀璨的星空,城市夜景如满天繁星让人眼花缭乱,但白衣墨发的辛云茂却似如洗的月光。即便他身上没有任何点缀,依旧能不动声色地压住星辉,一如明月从浅云中露面,众星就在黑夜里暗淡。

  楚稚水难以形容此刻感受,就像古人仰头赏月时词穷,心底被妙不可言的月辉触动,然而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唯有目不转睛地用肉眼记录下这动人的一刻。

  这座城市巨大而繁华,大到没有任何人指责你的行事做派,也大到没有任何人关心你的独居生活。她曾经习惯这种保持距离的状态,人和人互不打扰,都在安全范围内。

  但他说一句奇妙的话。

  只要你想见我,我就会来找你。

  单纯的妖怪还不懂这句话对都市人的杀伤力,这是忙碌而疏离的日常中至高无上的承诺,代表不管遇到多繁杂的事都愿意赶来的决心,代表无形中挤压自己的学习、工作和休息时间,代表排除万难将对方放在第一位的迁就和纵容。

  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越长大越不会这么做,可能只有妖怪才会傻乎乎的。

  楚稚水沉默良久,她轻轻地感慨:“神君真厉害。”

  辛云茂一怔,不可思议道:“你叫我什么?”

  “神君?”楚稚水疑道,“茶园的妖怪不都是这么叫你。”

  辛云茂呼吸微窒,他一时有点无措,除了八面玲珑的胡臣瑞外,妖怪们一般都是挨打完才这么叫。这种称呼代表对他封神身份的认可,但不是所有妖怪都接受他的存在。

  她以前从不接受神和信徒,这是第一次这么叫他,瞬间叫得他心慌意乱,凌乱的思绪如风中摇摆的嫩叶,只能随清风飘来荡去。

  辛云茂略感别扭,他下意识地侧开视线,又用余光打量楚稚水,冷不丁狐疑道:“为什么化妆?你要见谁吗?”

  楚稚水在槐江局素面朝天,她根本不在意时尚搭配,但现在妆容精致、衣着得体,细腻脸庞闪着微光,明显跟平时不一样。

  “今天还能见谁,不就是见你嘛。”

  “……哦。”

  辛云茂含糊地应声,他伸手捏捏耳垂,发现自己化人后有新功能,在某些情况下耳根会莫名发烫。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有那么明显吗?”楚稚水惊异地抬眼,“连你都看出来。”

  辛云茂没有回答,他一直就能看到。

  楚稚水恍然大悟,难怪他今日露面后格外正常,非但没有自恋地胡言乱语,甚至措辞都小心翼翼,时不时还要偷瞄她脸色。他有时候跟小动物一样,平时故意跟她对着干,还总说一些令人无语的言论,但感受到她情绪低落就安静下来,只能在她身边默默地蹭来蹭去。

  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话能哄人开心,所以就一声不吭地待在她旁边,相当朴素的安慰方式。

  “确实有一点。”楚稚水失笑,“但没有关系,吃顿好的就行,不是还欠你一顿饭?”

  “今天不去便利店吃饭团,带你去人类的昂贵餐厅。”

  竹都,清新雅致的装潢门面,溪水绕竹的景观设计,氤氲暖黄的灯光氛围,以及定价不菲的套餐规格。这家日料店位于高层大厦,说实话位置挺隐秘,但永远不缺闻名而来的客人,还频频登上点评软件的黑红榜。

  喜欢它的人大加吹捧,将其称为银海第一日料,不喜欢它的人低分狂踩,放狠话绝对不会再来。两极分化的评价丝毫不影响它的火热,无人讨论才是高端日料店的原罪。

  大门前台站着西装笔挺的中年经理,他正面无表情地在电子屏核对信息,偶尔对用餐结束的顾客报以清浅而矜持的微笑,再说一句欢迎下次光临的送客语。

  门外,有情侣突然被精致门面吸引目光,他们手挽手地走过来,好奇地打量起竹都,交谈道:“不然晚上吃这家?”

  “你们家有菜单吗?”男子询问中年经理,“拿给我们看看?”

  中年经理抬起头来,他不紧不慢地扫视对方,假笑道:“先生,不好意思,请问您有预订吗?”

  “没有。”

  “那您今天可能没法用餐,我们晚上的位置排满了。”

  女子开口道:“我们可以等位,你先拿下菜单。”

  “女士,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是预约制度,每个时间段位置有限,今天晚上确实没空位。”中年经理随手取过菜单,双手将其递给对方,和煦道,“当然,您可以看一眼菜单,只是每天菜品也会变化,这是我们的套餐设计。”

  女子翻开菜单,她顿时被数字吓到,惊叹道:“这么贵!”

  竹都日料不需要点餐,菜品早被搭配好,根据价格选套餐就行,一顿饭吃掉普通人一个月的薪水,堪称每一口都是金钱的芳香。

  “走吧走吧。”男子赶忙揽她离开,“我们还是去你喜欢的店算了。”

  中年经理满脸笑容,他轻松而轻蔑地收回菜单,目送小情侣逃离的背影,同样的事情每天都发生,简直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准时。

  没过多久,另一对情侣抵达日料,他们话都不说就往里进。

  中年经理见过这种莽撞情侣,他发现二人气质不错,连忙挤出营业微笑,提醒道:“不好意思,我们是预约制度,今晚已经没空位……”

  轻缓的女声响起:“那就去包间。”

  一张纯黑色的卡片出现在中年经理视线内,上面有竹都料理的logo,右下角有片小小竹叶。这是店里的会员卡,只有消费达到一定金额,一次性高额储值才能办理,优点就是直通包间不用坐大堂。

  大堂需要预订,包间只给会员。

  楚稚水递出会员卡,又看经理没反应,迟疑道:“包间有人了?”

  她当时储值就是觉得包间适合聊工作,但李龙科等人都喜欢大堂,一般来说包间不会有人。

  “没有没有,我这就为您带路,两位小心脚下台阶。”中年经理一秒切换态度,亲和地在前引路,领着一人一妖往包间走。

  曲径通幽后喧嚣再起,大堂内都是用餐的客人,昂贵不代表环境安静。

  酒过三巡,易醉的清酒染红客人们的脸庞,众人在发烫的氛围中高谈阔论,或者跟同行聊着手中项目,或者跟伴侣吹嘘自己的社会身份,物欲横流又灯红酒绿的场面。

  辛云茂看到喧闹的人群,凝眉道:“我们要在这里吃饭吗?”

  “你想在大堂吃吗?”楚稚水道,“这里有点吵吧,你要是在大堂吃,很快就能听到隔壁桌的大项目,没准他们要聊个两万亿什么的。”

  不少客户喜欢大堂聊事,享受的就是炫耀快感,这年头嘴上的钱不带“亿”都吹不出口。

  辛云茂不解:“两万亿?拿去做什么?”

  “谁知道呢,救房市吧。”楚稚水调侃,“我每次来这里都新奇,就感觉人人手上几百亿,聊的不像人民币像津巴布韦币。”

  中年经理硬着头皮道:“包间到了。”

  包间是素雅的榻榻米,将大堂噪音隔绝在外。一旁的竹筒接着潺潺流水,等到撑不住就当啷一声,发出清脆的声响,竹敲春雨的意境。

  楚稚水在榻榻米边落座,她眼看辛云茂坐过来,赶忙一指对面位置,解释道:“这里要上菜的,你可以坐那边,跟坐车不一样。”

  辛云茂一愣,坐到她对面。

  没过多久,身着和服的女服务员进屋问好,紧接着优雅有礼地上菜。她将无数精致的小盘一一摆上桌,分别放置在楚稚水和辛云茂面前,轻声解释食物吃法,随即悄无声息退下。

  精美小碟中东西不多,颜色相当鲜艳,但都只有一点。鲷鱼、鱼子酱、鮟鱇鱼肝、蓝鳍金枪鱼、北海道海胆,新鲜的食材井然有序上桌,五彩缤纷地摆得满满当当。

  辛云茂看着桌上的鱼类百科,他眉头微皱:“都是鱼?”

  “日料基本都这样。”楚稚水眼看他老毛病犯了,“金渝没法食用的,你不要发散思维!”

  “哼。”

  楚稚水温声道:“尝尝看呢?”

  辛云茂握起筷子,他漫不经心夹起一块,细嚼慢咽后就吞下,只感觉没滋没味的,说不出来有哪里好。他其实不用进食,封神后彻底辟谷,喝水和晒太阳是本体习惯,没有植物会拒绝光合作用。

  因为她给他带饭,所以他平时才吃,但今天的饭菜是其他人端上来的。

  辛云茂抬眼望向对面的楚稚水,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用餐,看起来没有注意这边情况。他思考片刻,将筷子放回筷托,不打算继续食用。

  套菜是两人份,餐具都分开的。楚稚水吃完一些,她发现辛云茂面前的食物纹丝未动,惊讶道:“你该不会吃饱了吧?你在外面偷吃什么了?”

  他日常食量绝不止这样,今天怎么会变成小鸟胃?

  辛云茂遭她抓包,他犹豫地拿起筷子,不情不愿继续用餐。

  片刻后,寿司师傅端着食材进屋,他先是向一人一妖问好,接着带来竹都的特色寿司。

  女服务员婉言介绍:“竹都寿司有一种特别的味道,选用最出色的新鲜竹叶包裹米饭,这样握出的寿司每一颗米粒都沾染竹叶香气……”

  辛云茂蹙眉,质疑道:“最出色的新鲜竹叶?”

  他的重音还放在“最出色”三个字表强调。

  女服务员微笑:“没错,店内可以向您承诺,挑选的是最适合寿司的竹叶品种。”

  辛云茂面色古怪,他欲言又止:“……”

  寿司师傅拨开嫩绿的竹叶,露出被覆盖在下方的饭团。他将米饭从案板上拿起,熟练而麻利地捏握成团,再配上鲜嫩鱼肉和少量酱汁,竹都寿司就大功告成。

  辛云茂全程眉头就没松开,他不能接受米饭放在掌心揉,总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骨子里的洁癖就要发作。

  寿司师傅捏好一个寿司,先将其放在楚稚水盘内,然后再接着做辛云茂那份。

  辛云茂眼看她要入嘴,错愕道:“你要吃这个?”

  “对啊?你想吃吗?”楚稚水大方地夹过去,“那就先给你。”

  “……我不吃。”

  楚稚水不觉有异,她吃下竹都寿司,还是原来的味道。

  辛云茂眉头微挑,他语气忽然变凉,阴阳怪气道:“好吃么?最出色的新鲜竹叶?”

  楚稚水欣然点头:“还不错,毕竟都说是最出色的。”

  “……”

  她居然认为那就是最出色的竹子!那种被解冻后竹叶包裹过的米饭叫什么新鲜!

  辛云茂听完她的话脸色发沉,他莫名其妙就郁闷起来,甚至闹脾气根本不吃寿司。

  楚稚水:“真不吃吗?那我帮你吃掉?”

  “不行。”

  他才不吃低等竹子做出来的寿司,也不允许自己的信徒吃粗制滥造的东西,凭什么这家店说那是最出色的竹子!?

  正值此时,和服的女服务员笑着问道:“两位用餐过半,感觉还满意吗?”

  楚稚水还没来得及回答,辛云茂就面若寒霜,斩钉截铁道:“不满意。”

  女服务员一愣:“请问您是哪里不满意呢?是服务不满意,还是……”

  “不合口。”辛云茂嗤道,“食材达不到你们说的水准。”

  女服务员和寿司师傅对视一眼,他们窃窃私语两句,转身推门离开房间,临走前还留一句话。

  “好的,请您稍等片刻。”

  包间门缓缓关上,只剩下一人一妖。

  楚稚水一直风轻云淡吃饭,全程没有失礼的地方,现在终于暴露真面目。

  她等服务员离开后,竟兴奋地跳起身,幸灾乐祸地笑道:“你完了你完了,小伙子你摊上事儿了,恭喜你激活这家店的隐藏吃法,待会儿就会有个笑里藏刀的经理跑进来,暗讽你山炮没有品位,不会吃他们家高端日料!”

  辛云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