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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洪姐,我不着急,您慢慢来。”楚稚水听闻此话,只得继续坐着等,不好意思先离开。

  “真是年少有为,这么年轻就提副处,我当年是在银海提的,仔细一想有几百年啦,当然那时候还不叫副处,用的不是这套职级系统。”洪熙鸣露出怀念神色,她手上的动作也没停,键盘还在清脆地发响。

  妖怪偶尔会使用具备年代特征的词汇,比如黄黑白三妖组总喊“大人”和“神君”,还没有摆脱一些岁月的痕迹感。

  “您原来在银海工作?”楚稚水好奇,“居然不是一直在槐江。”

  “是的,咱们观察局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一般想被提拔,都得来槐江走一趟。”洪熙鸣解释,“槐江局的名额最多,你看吴常恭也是,从漆吴过来被提。”

  楚稚水恍然大悟,看来槐江局常年属于边防高危区,不光压着四分之一龙神,还存在完整体的竹子妖,难怪胡局被发配过来耿耿于怀。

  虽然槐江观察局名义上维护安定,但说实话根本打不过封神妖怪,真要有冲突就是最先倒下的。好在辛云茂是无所事事家里蹲,他对广收信徒和扩张势力毫无兴趣,跟当年叱咤风云的龙神截然不同。

  植物可能都是和平爱好者,平时只热衷浇花和种地。

  楚稚水和洪熙鸣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人和人聊天就那么几套,人和妖聊天同样是这样,不知不觉就拐到办公室经典话题。

  这是无数体制内单位绕不过的一环,然而楚稚水思及观察局特殊性,一直就没有对此多加注意,直到洪熙鸣出言打探。

  “小楚,你最近感情生活有什么发展吗?”

  楚稚水听到跳跃的话题,懵道:“啊?”

  “你看你的工作那么优秀,没琢磨过个人问题吗?”洪熙鸣笑道,“怎么不考虑成家立业?”

  “……”

  不是吧不是吧,人类领导会八卦是否单身,怎么连妖怪领导也会啊?

  楚稚水僵笑:“经济开发科很忙,马上又开直营店,我确实顾不上这些。”

  洪熙鸣若有所思:“那倒是,你确实好忙,我记得你们搞活动那几天点灯熬油,比我下班都晚。”

  楚稚水微松一口气,官方道:“对,所以不想这些,先忙局里工作,我还刚被提拔起来,不能辜负大家信任。”

  “你一心扑在局里,我们也过意不去。”洪熙鸣热心道,“不然这样吧,我给你介绍对象,帮你惦记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楚稚水:“?”

  楚稚水惶恐地婉拒:“这太麻烦洪姐了,您平时也有工作,还让您操心这些。”

  洪熙鸣:“不麻烦,不麻烦,就是顺手的事!”

  楚稚水为难地咽咽:“主要我觉得这事难度大,耗费精力实在太多……”

  “难度再大比得过牛郎织女?”洪熙鸣干脆道,“我们物种在牵线搭桥方面有丰富的经验,小楚你完全可以信任我,尽管提要求就行,都能给你找得到!”

  “……”

  这就是喜鹊的自信吗?顶着王母娘娘压力也敢搭桥的胆量?

  楚稚水心中默念单身大法好,但她也不愿出言扫兴,索性故意刁难:“我找对象要求也不高,只要长得好看,孝顺我父母,能够做家务,还挣钱养家……”

  洪熙鸣应得爽快:“好,我给你找!”

  楚稚水将心一横,咬咬牙道:“……还得会生孩子!”

  洪熙鸣:“?”

  楚稚水看对方面色迟疑,她顿时知道抓住要害,变本加厉道:“洪姐,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比男的差,但要面临生育风险好亏,还会耽误局里面的工作,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我觉得其他都不是问题。”

  洪熙鸣恍惚:“原来如此,有道理。”

  楚稚水满意一笑:“所以谢谢洪姐惦记着我,但这个问题比较难解决……”

  “这个问题不难解决。”洪熙鸣不知想起什么,她欣喜地一拍手,似有所悟道,“你办公室里那个就会生啊!你就直说看上他呗!”

  “???”

  楚稚水愕然:“我跟金渝不合适吧。”

  洪熙鸣朝她使个眼色,打趣道:“怎么会是金渝?那不还有一位。”

  楚稚水被洪熙鸣调侃的目光一烫,她惊得差点从沙发上挑起,面红耳赤道:“他怎么可能生孩子?他是男的!”

  “小楚,你这就是人类固有思维,动物和植物是不一样的。”洪熙鸣耐心解释,“动物妖怪化人时,确实跟本体性别有关,但植物妖怪大多雌雄同体,他们根据自身特质分性别,人型完全跟男性无差别,却会保留一些本体特点。”

  “如果他不想使用的话,那就完全是人型那套,但你们可以商量着来,用植物妖的本体特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

  妖怪化人后的人型,跟正常男人和女人没区别,唯一不同是植物妖有雌蕊和雄蕊,可以运用本体来孕育。

  难怪辛云茂看纪录片羞愤不已,她当初还觉得他大惊小怪,明明就跟他没有关系,现在想来他惊慌很正常。

  楚稚水脸上蒸腾起热气,她总感觉在跟洪处聊成人话题,一时间如坐针毡,手脚都不知放哪。妖怪界的生理常识让她大感震撼,热血从脚蹿上头,尴尬得无可往复。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她等洪处弄完手续,拿过表格就一溜烟逃走,再也不敢在人事办公室内多待。

  经济开发科内,楚稚水办手续较慢,归来时已经是中午。金渝和陈珠慧好像先去吃饭,只有辛云茂站在屋里摆餐具。

  他听到动静回头一望:“我以为你要好久。”

  楚稚水如今见他,她更是心慌意乱,只感觉浑身发热,又瞥见桌上饭菜:“你帮我打饭了?”

  “嗯。”

  “谢谢,要一起吃么?”楚稚水看他双眼放光,又连忙补充一句,“当然,我们提前分好饭菜,你不要等我吃完再挑!”

  辛云茂一撇嘴,倒是将米饭拨开,弄成两人份状态。

  一人一妖将餐盒打开,直接放在楚稚水桌上,然后并排在桌边用餐。

  辛云茂将自己的椅子推来,习惯性在楚稚水身边落座,长脚随意一展开,膝盖偶尔碰到她。他们并肩坐一起,加上空间较有限,就会挨得比较近。

  竹叶的草木清新飘来,刺激得她鼻尖微动,不是花朵芬芳,而是一种清冽,使人瞬间联想到竹子的傲然临风,还有他清俊挺拔的身形。

  楚稚水隔着腿部的布料,感受到若有若无的酥痒感,她不动声色地收敛动作,将椅子往侧边轻滑一些。

  辛云茂发现她滑得老远,他眉头微蹙,奇怪道:“为什么躲那么远?”

  “刚知道一点事情,我觉得要注意些。”她轻咳两声,“也是在保护你。”

  辛云茂越发狐疑:“保护我?”

  “……对。”

  她唯恐平时不小心碰到他,愣给他搞出一个人工授粉,那就是乌龙事件了。

第57章 你闲下来就要玩弄我身体!?

  食堂饭菜依旧美味诱人,但楚稚水心里揣着事,她现在是食不下咽,靠着辛云茂很局促,只盼着赶紧吃完饭,找时间上网查资料。

  “饭菜不好吃?”辛云茂发现她不动筷夹菜,他睫毛一颤,若有所思道,“看来该捏一次饭团了,你上次在那就吃得多。”

  “不,饭菜很好吃。”楚稚水吐槽,“竹都价格那么贵,我不吃才有问题,不要见缝插针骗我开火做饭。”

  “哼。”

  辛云茂最近盯上厨房,无奈一直没机会进屋,加上新冰箱刚送到,家里没有任何食材,便迟迟没契机研究料理。

  楚稚水是不会放他进厨房的,植物妖做饭太奇怪,他烧到自己怎么办?

  辛云茂用余光瞄她,见她用餐三心二意,他越发感到迷惑:“你今天话也很少。”

  “食不言寝不语。”楚稚水道,“神君不是一向遵循古人的生活方式。”

  辛云茂被她教育礼数,他顿时散发怨念,恨不得满脸写着“你都不跟我聊两句真过分”。

  楚稚水心虚地低头,避开他凉飕飕的目光,她平时有心情闲聊,但刚接受完爆炸信息量,还在纠结植物妖生子问题,更麻烦的是这事偏偏不能找他说。

  她不是不跟他聊天,只是她想聊的话题,没准会让他感觉有伤风化。

  饭后,一人一妖将餐盒收拾完,重新回到各自的座位。楚稚水坐在电脑前,她终于有机会上网解惑,然而刚打开网页想要搜索,却突然想起辛云茂坐在后面,没准会不经意间扫到她屏幕。

  她要是搜“竹子怎么繁殖”被他发现,那基本上就可以告别槐江观察局,成为她人生中不可磨灭的尴尬记忆。

  楚稚水当即随便点开网页,又鬼鬼祟祟地掏出手机。她假装自己在看电脑,实际视线浏览手机屏幕,就像身后坐着教导主任的学生,偷偷摸摸地展开行动。

  洪熙鸣说植物大都雌雄同体,但楚稚水不确定竹子是不是。

  万能互联网很快给出结果,竹子有两种繁殖方式:一种是无性繁殖,依靠地下根茎,跟她记忆里一样;一种是有性繁殖,依靠开花结籽,果实叫做竹米,掉入地里会长出新笋。

  楚稚水看完更是震撼不已,他居然真有雌蕊和雄蕊!

  即便妖怪的人型跟正常人一样,完全没有多余的部分,但辛云茂有雌蕊这件事,还是让她大为惊异。

  她一目十行地继续阅读,后面介绍的是竹子开花周期,还有各类竹子开花后会怎么样,有些竹子开花就会死掉,有些竹子开花后还能活,反正根据品种不同还不一样。

  楚稚水看完倒不忧虑,辛云茂自称高端品种,而且曾说弑神非常难,那他开花肯定不会死。

  一到惊蛰,春雷阵阵。

  槐江市的温度逐渐升高,陆续有数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催发出蛰伏一冬的植物嫩芽,正是万物苏醒的好季节。

  观局直营店还未正式开张,但新透已经组建新团队,有不少龙知视频的旧人。楚稚水最近顺利收到巨额猎头费,快乐地扎进家具城,逐渐将新家装点起来。

  辛云茂时常过来帮忙,不过楚稚水近期没怎么叫他,主要是院子还没有布置好。

  收房时,小区里是一片荒芜,唯有溪边竹林四季常青。

  春雨贵如油,轻纱般的雨雾飘落人间,地面就染开点点绿意,呼啦啦地连成一片。明明前两周还是光秃秃的草坪,现在却是嫩芽遍地、春光无限。

  美中不足就是,她院子里还是秃的,种下的花草早就冒头,唯独竹子区域毫无反应,偏偏有妖当初给竹子留的地方最多。

  楚稚水将一切弄好,她四处检查一番,终于出声喊道:“辛云茂。”

  片刻后,黑色裂缝破空,辛云茂从无人角落中迈出,穿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袖,细节处被青色纹路点缀,看上去随意大方。他还没完全踏进院子,抱怨声就先一步抵达:“你还知道叫我,都两周没……”

  话音戛然而止,他看到布置一新的小院,一时间有些怔愣。

  熟悉的古藤摇椅、原木制作的古典小桌、光洁闪亮的木架子,摇椅上摆着崭新软垫,小桌上层放着抹茶蛋糕及鲜果,下层放着青色茶具。数样家具填满小小的空间,瞬间就让院子里大不一样。

  他们前不久共同清理院中杂物,现在一切都有条不紊,放完家具就古色古香。

  “生日快乐。”楚稚水欢声鼓掌,“怎么样?按约定给你搭好了。”

  今天是惊蛰后第一天,所以她最近抽空,将说好的庙建起。

  辛云茂都忘记自己的生日,他错愕地走上前,望着眼前的庆生角落,问道:“这些是什么时候买的?我以前都没见过。”

  “我最近去买的,幸好送货挺快,还怕今天不到。”

  原来她最近没找他是独自去家具城了。

  辛云茂垂下眼眸,还奇怪近两周不叫他,这两天都闷闷不乐,不料她在准备这个。

  洒满阳光的庭院,古典简约的一角,紧挨着她的住宅,是她答应好的庙宇。千年过后,他居然会有落脚的地方,还真是一件奇妙而新鲜的事情。

  忽有春雷落入他心扉,惊醒孤眠一冬的苦闷,让他胸前内翻涌起寒冰消融的柔水。

  辛云茂看到一侧木架子,放在小桌边挺显眼,便出言询问:“这是什么?”

  “用来放伞的,平时还能放点杂物。”楚稚水逐一介绍,“然后是蛋糕,挑的奶油较少的抹茶味,配新鲜瓜果和热茶。因为你也不怎么吃东西,所以就用糕点水果来庆生。”

  “不对,应该是用来当供品,庆祝竹神庙的建立。”她欢快地小幅度拍手,好像憨态可掬的小海豹,“恭喜神君,建庙成功。”

  辛云茂眸光微闪,他突然不好意思,轻轻地应声:“嗯。”

  “来吧,让你切蛋糕,要点蜡烛吗?”楚稚水将一根蜡烛插在蛋糕上,突然又想起什么,犹豫道,“但家里好像没打火机,去灶台那边……”

  辛云茂平和道:“不用。”

  下一秒,那根蜡烛随风燃起,绽放出明亮的火花,在抹茶蛋糕上摇曳。

  楚稚水惊叹:“真方便。”

  小桌旁边摆有两个圆凳,正好供他们坐下用餐。遍布阳光的午后,一人一妖在室外吃甜点,终于有空欣赏春日景象。

  辛云茂切下第一块蛋糕,将其完好地放入盘子中,抬手递给一边的楚稚水。

  “第一块不自己吃么?”楚稚水迟疑地接过,“好歹是建庙的供品。”

  辛云茂摇头:“既然是我的供品,那就由我分配了。”

  “也行。”

  楚稚水吃下第一口,浓郁的抹茶甜香,再配一杯微苦的热茶,无法形容的美好滋味。

  辛云茂眼看她愉快地眯起眼,他往日清冷的脸庞柔和下来,这才动手给自己也切一块,陪她在原木小桌边小坐。一口蛋糕下去,绵软细腻的质感,丝丝缕缕的甜在口腔内蔓延,清浅又悠远,丝毫不会腻。

  和风习习,阳光遍地,这是一个安宁的下午茶。

  片刻后,辛云茂抬手一指摇椅区域,确认道:“你说是建庙,那这也归我?”

  “对。”

  他心满意足地点头,顺势往古藤摇椅一靠,身上的衣着眨眼间变化。如墨的长发披散,青白色的古袍,唯有衣袖处黑焰翻飞,他一瞬间就恢复古装,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

  楚稚水不是没见过他古装,只是没见过他如此散漫,过去好歹束发戴冠,现在就直接披下来,连领口都松松垮垮,露出里面的锁骨及一小片肌肤,透着霜雪般的润泽光芒。

  他深黑的睫毛也垂下,似涌生些许的睡意,像个悠闲度日的谪仙。

  辛云茂往常撤去障眼法,身着古装是矜贵清雅,偏偏现在有一搭没一搭晃摇椅,便透出几分散漫和不拘。他连衣服都不好好穿,加上容貌出众,慵懒而惑人,不再冷冰冰。

  楚稚水握着蛋糕叉,愣道:“你是回自己家了?完全不注意形象。”

  “庙就算是家。”辛云茂扭头望她,“你不知道么?”

  “?”

  楚稚水吐槽:“我看庙里的神佛可不像你这样衣冠不整,是谁以前被多看一眼都要嚷嚷?”

  他回得漫不经心:“你没见过弥勒佛?”

  看得出他确实是放松了,现在什么话都往外放,不治他就要上房揭瓦了。

  “弥勒佛可比你穿得还少,怎么你打算向他看齐?”楚稚水听他频频顶嘴,她面无表情地反击,催促道,“那赶紧啊,继续脱吧。”

  “……”

  果不其然,辛云茂方才还若无其事,他听到此话惊得坐起身,耳根烧红地回头瞪她,还一把将自己的衣服拉好,既羞又恼地上下扫视她,似乎想要怒斥她的放肆,最后却只是抿抿唇,什么都没有往外说。

  他从耳根到领口露出的皮肤都泛起粉意,完全暴露内心的燥热不安,显然还是被此话镇住。

  楚稚水最近发现他越来越不正经,但老古董竹子妖明显还有点操守,真听到现代人的恶作剧调侃就会阵脚大乱。

  这两天由于雌雄蕊的事,她面对他总束手束脚,现在看他恼羞成怒,突然又放松下来,故意打趣道:“我给你编个小辫吧。”

  他一头青丝,发质很不错,适合编辫子。

  “不行。”辛云茂果断拒绝,他一拢满头长发,连玉冠都戴上,唯恐她真动手。

  现在又变回衣冠楚楚的神君,不敢再露出吊儿郎当模样,生怕被信徒当洋娃娃捣鼓。

  楚稚水瞧他这样有趣,她继续笑着吓唬:“刚吃完蛋糕,闲着也是闲着,玩儿玩儿嘛。”

  辛云茂听闻此话,他眉头紧皱,似感到害臊,震撼道:“你闲下来就要玩弄我身体!?”

  她如今吃饱喝足,怎么就像个纨绔,开始想法子磋磨妖?

  楚稚水语噎,她瞬间脸热,惊道:“是跟你玩编头发,不是玩弄你身体,你不要瞎改词!”

  “这有什么差别么?”他目光幽幽,淡声道,“不、都、是、玩、我。”

  “……”

第58章 你说的,炭烤竹筒饭

  她张嘴欲言,却被他的劲爆发言搞得失去措辞能力,一时间竟不知该回什么。

  辛云茂看她说不出话,他的表情越发笃定,就好似一针见血戳破她。

  楚稚水都要崩溃,提议编辫子就是玩弄他,这跳跃的逻辑简直离谱。她干巴巴道:“聊点别的,聊点别的。”

  辛云茂冷眼乜她:“玩点别的?”

  “……”

  楚稚水耳热,她一瞄院子里,连忙打岔道:“对了,为什么竹子还没长出来?冬天不都要过去了。”

  其他草木好歹有萌芽,竹子区域什么也没有,连根绿苗都看不到。

  辛云茂身躯一僵,他避开她的视线,一扫空荡荡的院内,现在就剩下竹子区域毫无绿意,在万物复苏的春季格外扎眼。

  辛云茂故作淡定:“快长出来了。”

  楚稚水质疑:“可都没有一根冒头?”

  “吃水果么?”辛云茂拿起小桌下方的橙子,他徒手就将橙皮扯开,手指丝毫没触及果肉,将其递给一旁的楚稚水。

  “谢谢。”楚稚水道谢接过,她刚低头咬下一口,只觉迎面飘来一阵凉意,抬眼就看到春雨落小院,细密帘雨如薄雾般笼盖,淅淅沥沥,淋淋漓漓。

  下一刻,数根青翠的竹子拔地而起,骤然破土而出、直冲云霄,柔软细嫩的叶子一展,被细雨打得湿漉漉,绿油油的叶片在风中摇摆。

  小院一隅被翠竹填满,跟崭新的古典家具一衬,宛若精心打点过的庭院。空气潮湿,雨声轻击,竹林的清新味道随风扑来,在惊蛰的阵雨中越发绝艳。

  一颗橙子很快吃完,口味酸甜,汁水饱满。

  楚稚水用纸擦干净手指,她一把握住摇椅的椅背,笑眯眯道:“神君,你最懂植物的想法,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竹子这么长?”

  一冬天连芽都没有,一场雨下来就长成,这是什么原理?

  辛云茂视线飘移,平静道:“竹子在雨季长得快。”

  她闻言拼命晃摇椅,好似要将他晃清醒,戳破道:“有没有雨不都是你说了算!?”

  “……”

  辛云茂被怒摇一阵,但他自知理亏,别扭地一捞袖子,此刻倒是不敢搭话。古袍的袖口有黑色纹路,像是火焰烧灼的痕迹,又像墨水在宣纸晕染。

  楚稚水被黑纹吸引注意,疑道:“为什么你衣服上总有这种花纹?”

  她发现他以前总穿深色系,现在浅色系衣物增多,但时常会有黑色痕迹,跟龙骨伞伞面一样。

  辛云茂一怔,他沉默良久,偷瞄她一眼,纠结地试探:“不好看?”

  楚稚水:“还好,你喜欢这种风格?”

  “因为我本体被龙焰烧灼,所以一直会有这种痕迹。”他低声道,“我当年砍断他一爪,他想用黑焰烤枯我躯干,导致我们的力量交融在一起。”

  楚稚水听他沉声讲述,再端详那黑色纹路,不由心中一震。

  “我原来是不会火的,自那开始能够用火,龙骨伞的伞柄就是用他断爪的骨头制成。”他的目光飘向远方,不知道在回忆什么,冷声道,“这是一把神器,有一天他再露面,肯定会过来找我,到时候就用伞将他拆成八块、十块、十二块。”

  “那又要出现好多观察局。”楚稚水无奈,她捏起袖子,抚摸着纹路,轻声道,“你被烧时很疼么?”

  辛云茂被她柔和的语气触动,他心中微颤,竟有点委屈:“疼,很疼,现在还疼。”

  他如今仍被龙焰折磨,黑色火焰饱吸龙神信徒的怨恨,掺杂着人类的五毒八苦,甚至污染他的名字。

  他最初的名字叫云茂,大战过后才是辛云茂。

  名字是天地的恩赐,他却没法将名字净化,深刻意识到从诞生封神起,有什么东西就已经失去,只在胸口留下一个遗憾的空洞。

  他从大战后就克制各类情绪,绝不靠近欲望滔天的人类,以无感的态度面对世间,原因就是漆黑龙焰乃诅咒之火,一旦过多跟心怀不轨的凡人打交道,那股阴暗力量就会冒头将他污染更深。

  他千年来在槐江徘徊,仍然找不到解决办法,只有待在她身边好受点。

  很多时候,他并不认为他是神,神绝不会肮脏不洁,倒是她比他有神性。

  楚稚水听他小孩般抱怨,她捏着黑焰袖子吹口气,笑着安抚道:“行了,疼疼飞飞。”

  “果然还是很难看。”辛云茂一把拉回袖子,脸色阴沉下来,明显耿耿于怀。他一向有洁癖,如今留下烧痕,就像心里扎根刺。

  “好啦,不就是炭烤竹子。”楚稚水劝道,“炭烤竹筒饭多香啊,我们接受这些变化!”

  辛云茂听她浑不在意,心里这才好受一些:“哼。”

  清雨敲竹叶,更有绵绵诗意。

  一人一妖坐在屋檐下赏竹观雨,楚稚水刚听他讲完往事,他连反感的龙神都能提,她忽然就冒出点勇气来,想要问点私密的问题,小心翼翼道:“神君,我想请教你一个植物学问题。”

  “什么?”

  “竹子一般什么时候开花?”她唯恐被他误解,连忙补充道,“就比如院子附近的竹子,溪水那边的竹子。”

  只要不往他身上扯,应该就不会闹误会。

  普通竹子和植物妖肯定不同,她最近被好奇心搞得抓心挠肺,但直接问他这种问题像骚扰,只能这样旁敲侧击一番。

  辛云茂思索:“小院外的竹子没准会开,但院子里面的不能开花。”

  楚稚水:“为什么?”

  他撇嘴:“院里竹子是由我根茎长出来的,类似于我的分支,我不能开花的。”

  那些竹子还是他,跟随他变化状态。

  楚稚水恍然大悟:“原来你不会开花。”看来洪熙鸣搞错了,竹子妖不是开花品种。

  “是不能开花,不是不会开花。”辛云茂凝眉,严谨地纠正。

  “这有什么区别吗?”

  他眉头微蹙,似不好解释,喉结上下微动,终究还是开口:“我以前不是说过,没法回应人类或妖怪的感情,要是动心的话,竹子就会开花。”

  楚稚水思及竹子知识,愕然道:“所以你开花就会死?”

  “不会死,只是力量大幅削弱,妖气都被用来开花,但竹子开花是无意义行为,明明可以用根茎长出新芽,却要用结籽方式来播种。”辛云茂解释,“而且开花不一定会结籽,要是结籽力量削弱更快,可竹米长出的新竹子不是我,却会吸收我的妖气成为新神。”

  “新神?”

  “对,如果有新的封神妖怪,前一个就会有感觉,同时心里躁动不安,新神要诞生,旧神必衰落,这是我诞生之初天地告知的。”他淡淡道,“所以我很清楚那条龙为什么想吞掉我,在我诞生之前,他也心烦意乱。”

  天地的法则自有其道理,既然孕育出新神,必然是旧神有问题。

  世间力量就是此消彼长,漆黑龙焰会带来龙神当年的感受,他想到竹米或新神也会烦躁,像是刻进骨子里的排斥感,当然就抗拒开花。只要不开花,就没有新神。

  “原来如此。”楚稚水怔怔道,“……好神奇。”

  她心中疑惑终于被解答,但不知为何隐有失落感,应该庆幸他还没动心开花,否则会带来一连串麻烦,只是身体里像灌入发涩的海水,如同夜里无人的海边,独自沿海步行的落寞。

  他确实没有说谎,说不能回应任何感情,全都是认真的。

  她可以理解他的想法。

  辛云茂倏地察觉她低落,他连忙转过头看她,询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楚稚水一笑,她提起茶壶,“我去屋里再泡一壶。”

  他不明她心情不佳的缘由,瞬间就忧心忡忡起来,下意识地嘴唇紧抿,闷声提议道:“……回来要编辫子么?”

  她好像对他的头发兴趣很大。

  她莞尔:“今天不早了,下次再说吧。”

  楚稚水的背影消失在院里。

  辛云茂从躺椅上起身,一时间手足无措,就像当初名字被污染时一样,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指间遗失,却只能眼睁睁地放任其溜走,完全想不出任何办法。

  他伸手捏紧心脏处的衣料,只感觉胸口发闷得不像话,暗处像有一颗蓄力已久的种子,即将不管不顾地冲出来。种子妄图解除一直以来的克制,却又碍于黑焰的污染,迟迟不敢更进一步。

  由于龙焰的折磨,他压低各类情感,但跟人类和妖怪的恶意及仇恨不同,现在环绕他的是一股浓烈而高热的情绪,仿佛再不喷薄而出,就要让他彻底爆炸。这股冲动在他五脏六腑沸腾,快要将他彻底烤干,比漆黑火焰都熬人。

  好难受,比她两周不找他还难受。

  但他们明明就在一个屋檐下。

  片刻后,楚稚水提着茶壶归来,她已经重新整理好情绪,却发现辛云茂一动不动站在院内。

  “怎么起来了?”楚稚水道,“我就接壶水。”

  辛云茂难以形容内心的不安,他垂下眼眸,声音微哑道:“我以后还能来么?”

  “当然可以。”楚稚水疑惑,“这不是你的庙?”

  辛云茂见她满脸真挚,他心里稍安,这才缓过神。她一向信守承诺,没有食言的时候。

  可他依旧有种怅然若失感。

  刚开始是思绪被牵引,接着是想频频见她,现在连碰面都无法解决,像渴望甘泉的植物奋力蔓延,无力地四处招展,心火越发烧得慌。

  她就站在他面前,但他仍觉得不够。

  临走前,古藤摇椅被放在院内,楚稚水思及他平时要喝水,最后还是将钥匙交给他。她告诫道:“你可以去厨房烧水,但不许做奇怪的事。”

  他都毫无形象地躺在椅子上,没准下班后还会来落脚,反正大门对他形同虚设,一直不给他钥匙都算掩耳盗铃。

  辛云茂望着钥匙,却没有伸手去接,小声道:“你把钥匙给我,你不过来了么?”

  “我只有周末能来,平时要跟爸妈住,你不是知道。”楚稚水诧异,“我工作日都回家吃饭。”

  “……哦。”他脸色稍缓,这才拿钥匙,又抬眼瞄她,“那周末来这边吃饭?”

  他目光闪烁,却紧盯着她,随意地出言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