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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灯倒计时。

  二。

  一。

  绿灯。

  史恩祎没停,开车就往前走,他是左转道,知道秦既明还得在后面堵一阵,也不着急,哼着歌,安抚副驾驶上的史恩琮。

  “别想那么多啦,弟弟,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求不来啊,”史恩祎感喟,“没想到还是喜欢咱们中国姑娘啊,这么多女的,你这条件,还不跟羊进了狼窝似的?听哥一句劝,林月盈不喜欢你,那就算了。”

  史恩琮揉了揉太阳穴,答非所问:“她挺漂亮,性格也好,可惜了。”

  史恩祎笑:“有啥可惜的?你要是真不介意,也好办。她和秦既明以后还不一定怎么着呢,等以后他俩分了,你再趁虚而入。我和你说,有这层关系,林月盈那姑娘指定对你感激涕零。”

  史恩琮不说话,片刻,又说:“哥,你这思想……一直都这么……古老吗?”

  史恩祎说:“啊?”

  兄弟俩要去打球,一路上扯东扯西,到了后,各自拿了球杆。

  刚打了个开始,又谈到林月盈,史恩祎评价:“过于漂亮了,也难怪秦既明惦记。虽然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在秦既明家里,这算家风——啊!!”

  背后传来剧痛,史恩祎踉跄几步,差点跌倒。他又怒又恼,回头看,是握着高尔夫球杆的秦既明。

  史恩祎大惊。

  秦既明掂了掂球杆,笑着问:“不好意思,你在车上说什么?我没听清。”

  “能再重复一遍吗?”

第63章 千山

  史恩祎皱眉:“秦既明, 你疯了?”

  他被打得背很痛,这一下抽得并不轻。史恩祎完全想不到秦既明是怎么追过来的,那一句挑衅的话, 终于令史恩祎有些懊恼。

  他本质和秦既明不太对付,两个人年龄差的不是太多, 小时候在一起玩的男生, 对于“谁是老大”的这件事总是很在意。

  简单来说, 史恩祎也想被一群弟弟叫“史哥”或者“祎哥”, 偏偏天不遂人愿, 他的号召力的确有些不够。直到秦既明专心念了初中, 他才像捡漏一样, 当上了这个“哥”。

  史恩祎站起来,一把推开尝试过来劝架的史恩琮, 指着秦既明,怒骂:“你有什么能耐, 这样指着我?秦既明,你不就是仗着你爷你爹有点人脉, 不就是仗着你妈有两个臭钱吗?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我说你搞你妹有问题么?你妈客客气气地让我弟弟过来和你妹妹相亲, 不介意她和你搞过,是我弟大度。你家怎么做事的?你搞这一出不是打我弟、打我的脸?你爹搞你亲姑, 别当没几个人知道, 你家真是一乱乱一窝,你和你那个妹妹生了小孩也是一样,你俩再生一对兄妹, 再接着变态——”

  秦既明挥起球杆, 一杆抽到史恩祎的膝窝, 将他整个人都抽得跪下去。

  史恩祎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秦既明不言语,握着球把,钢制的球杆在渐渐西斜的阳光下泛着冷冷的光,电镀处理后的碳钢球头拍一拍史恩祎的脸,在他脸颊上留下发红的印子。

  秦既明说:“闭上你的嘴。”

  活动教室中。

  “……我能不能发表一下我的意见?”

  林月盈举手。

  李雁青说:“先听我说完。”

  林月盈在活动教室中和李雁青在为了“作为无监督模型的深度生成模型的评价是否客观”进行激烈争吵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兄长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李雁青继续:“我承认生成对抗网络具备开创意义,也突破了要通过最大似然估计学习参数的大部分概率模型限制,但它的训练十分困难……”

  林月盈啪地合上书,雄赳赳气昂昂,昂首挺胸:“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事。”

  她这一番言之凿凿、确信的话语令李雁青顿了顿。

  李雁青摘下眼镜,近视令他在聚焦上有些吃力,不得不微微眯一下眼,盯着林月盈看:“理工生要讲究理性,你这么感性,干脆去学文科算了。”

  “我不同意你的答案,”林月盈又轻又快地说,“我认为理性和感性同等重要,而且,无论是理科工科还是文科商科,理性和感性都是优秀学生需要具备的特质。请不要情绪化你的发言,更不要因为辩论不过我就开始恼羞成怒,李雁青同学。”

  李雁青捏了捏眉心:“我没有恼羞成怒,请你端正态度,不要信口雌黄。”

  教室外有人大声喊李雁青的名字,叫他一块儿出去吃饭,李雁青顿了顿,说声知道了,转身看林月盈。

  林月盈看手机上的时间:“啊,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矛盾的争吵暂时告一段落,林月盈低头收拾着东西。李雁青站在她旁边,慢吞吞地整理着笔记本,太阳很好,晒得室内也一片融融。夏天的阳光能照耀的面积更大,映照着整个地面都是一片浓郁的光辉灿烂。

  林月盈就站在斜射的阳光里,她背对着李彦青,头发简单地扎成一个马尾,低头整理的时候,后面有些蓬松、柔软的发在阳光下像浸润在柔柔的流金之中。

  窗外是浓郁的绿,夏日的傍晚容易招惹小飞虫,有不知好歹的小点点绕着林月盈这一片蓬松的头发飞舞,李雁青下意识想要伸手去赶,抬起,又察觉到不合时宜,沉默地放下。在这片刻的犹豫和放手间,他清晰地看到林月盈脖颈上有一点、不容置疑的淡淡紫痕。

  李雁青愣了愣,提醒她:“你脖子又被蚊子咬了吗?”

  林月盈拿了镜子照,一眼看到那鲜明的痕迹。她心中有鬼,不好意思在同学面前贸然暴露自己和哥哥的隐秘恋情,掩饰地笑了笑:“应该是。”

  人下意识的慌乱是遮盖不住的,李雁青点头,移走视线,大约是感觉如此盯着同学也实在不礼貌。异性之间,长时间注视脖颈、手、或者裸露在外的脚踝,都是近乎于暧昧的行为。李雁青缓缓回神,察觉到这点后,抿了抿唇,低下头,将桌上已经用了五分之四、有些散架的笔记本和钢笔装进已经洗褪色的书包中,沉默地往前走。

  他的同学在门外等他很久了,两个人是高中同学,同样是小城市出来的,通过日夜苦读考上心仪的大学,选择了最能快速找工作、赚钱的理工科。

  谈不上什么理想不理想,对于大部分的小城镇上、出身贫寒的家庭孩子来讲,赚大钱、改善家庭条件,让那些瞧不起他们、讽刺他们的穷亲戚再不能出言讥讽,就是理想。

  这并不是比“我要当科学家”还要更容易实现。

  至少,对于没有任何社会资源,只能选择玩命苦读的他们来说,在大城市安身立命、有车有房就已经是人生中很艰难去攀爬的一座高山。

  李雁青背着双肩包,往已经几乎没有太阳的连廊上走,这是去食堂最近的一段路。

  而林月盈还站在太阳下,她应该是给人打电话,大约是没人接,她对着手机露出困惑的神色,片刻后,又继续拨号。

  她一直站在阳光里,背着一个李雁青从没有见过的新包。她有许许多多、色彩缤纷但都很贴合她的双肩包,就连鞋底也是柔软的小羊皮。

  李雁青最好的一双鞋子,鞋面也是勉强能被允许将’真皮’两个字写进广告材质中的剖二层皮。

  站在李雁青身旁的同学推了推他:“看什么呢?”

  李雁青说:“没什么。”

  俩人走到没有阳光的连廊上了,李雁青才问:“对了,你爸上次给你那个能防蚊虫咬的药叫什么?我这几天被蚊子咬了,想弄点涂涂。”

  同学说:“行啊,咬你哪儿了?什么虫子咬的?”

  李雁青说:“身上,你看不到。”

  他比划:“这么大,有点发紫,椭圆,像淤血……”

  同学笑着打断李雁青:“是虫子咬的?不是人咬的?”

  一阵凉凉穿堂风,裹挟着寒冷呼啸而过,李雁青微怔:“什么?”

  他下意识回头,只看到林月盈握着手机,在飞快地往前跑,她面前是浓郁的、大面积的阳光,照得前路辉煌,离他也越来越远。

  李雁青不理解,问同学:“为什么说是人咬的?我什么都没做。”

  停在校门口的车上。

  “你还敢讲你什么都没做!!!”

  林月盈眼睛中积蓄了一包泪水,随时可以掉下来给兄长看。

  她哽咽着,看秦既明颧骨上的痕迹,颇为明显,一块儿擦伤,皮下积着一层淡淡的淤血,瞧着有些触目惊心。

  林月盈伸手,小心地触着兄长颧骨上这一片,眼睛都要含泪了:“你这么大了,怎么还和人打架呀。”

  秦既明笑着说:“一点小摩擦。”

  “什么小摩擦呀,你骗不过我的,一量哥都和我说了,说你在球场和人打起来了, ”林月盈说,“还是一打二,你疯啦?秦既明。”

  秦既明不说话,只是笑着看妹妹。

  “一量还说什么?”秦既明问,“他还告我什么状了?”

  “哪里是告状,”林月盈说,“他就是说你和人因为打球起摩擦,才打起来的……啊,不应该呀。”

  林月盈小声嘀咕着。

  就是不应该嘛,秦既明一直脾气好好。林月盈觉得兄长是天底下最温柔、脾气最好的人了,不要说和人打架,林月盈感觉哥哥都不会和任何人发脾气。

  一定是对方的错,秦既明一定是忍无可忍才会还手的。

  林月盈宁可相信林风满一顿饭能吃四五盆,也不信秦既明会主动打人。

  她还是心疼,伸手解开刚扣好不久的安全带,倾身,贴靠在哥哥面前,越看越心痛:“啊,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秦既明完全都不放在心上,他没讲那一段矛盾的缘由,也不认为这样不堪的东西适合被妹妹听到。她就该快快乐乐地生活,而不是被这种无谓的流言蜚语所中伤。

  秦既明换了个话题,温声问她:“肚子还痛吗?”

  林月盈先摇头,又点头。

  还是有一点点痛的。

  那种疼痛有些像红红给她描述的生理期痛,小腹间总有酸痛的感觉,和平时练腹肌导致的肌肉酸痛有着明显的区别。如果非要辨析,那就是后者属于肌肉使用过度的普通劳累发酸,而前者则是内部遭受多次撞导致的酸胀。也可能的确是过度了,一上午了,林月盈还时常有吞着巨物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或许也并不完全来自于进攻,还可能是摩擦后的自然月中月长。

  林月盈身体好,生理痛的次数约等于没有。在大部分生理期间,她也不会刻意地去戒冷饮或忌口,因食物及其他的外因不会给她造成任何生理影响。

  更不要讲林月盈早早就学会自我探索,她知道自己怎么样才会更快乐,秦既明也知道怎么对她更好。但,再扛草也经不住这短时间内的高强度射击。

  林月盈凑过去,小心地伸手去摸兄长颧骨上这一小片儿痕迹。车就停在大学校园路的旁边,这条路平时少有人走,林月盈抚摸兄长时的动作也大胆了些,她凑过去,唇就贴在兄长那道伤痕旁侧,打算贴上去吻一吻时,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李雁青的声音:“月盈?学长?”

  林月盈心中一跳,下意识缩回触碰兄长颧骨伤痕的手。

  车窗外风吹绿荫,夕阳西下,阴影浓浓,背着陈旧双肩包的李雁青静静地站在车窗外,阴影落了他一身,不沾半点光彩,他就这样垂着眼,看着车内明显超过兄妹之间应保持距离的兄妹。

  秦既明一把拉住林月盈的手,在妹妹尝试抽离之前,牢牢握住她,力气大了些,捏得林月盈吃痛,她低低应了一声,而秦既明则将她整只手拉来——若无其事的,仍旧如刚才林月盈心疼爱抚他般,贴靠在他脸颊受伤的位置,遮盖住那些伤痕的同时,看起来,就像林月盈仍旧在疼惜地触碰他。

  秦既明微笑着看窗外的李雁青,温柔地问:“怎么了,学弟?”

第64章 万水

  正值暑热。

  明天还有考试, 按照林月盈的原计划,她今天晚上要舒舒服服地睡一觉,明天才能精力充沛地考试。

  不求第一, 只求前三。

  这样本该顺顺当当的计划,此刻却因秦既明的“意外受伤”而短暂中止, 现在又多了一个李雁青。

  李雁青的视线落在林月盈“抚摸”秦既明的那只手上。

  他是独生子, 母亲是天生听不得东西, 不会讲话;父亲则是一场高烧后的意外, 失聪, 失言, 受于身体限制和家庭的贫困, 父亲的文化程度也仅仅停留在小学阶段——母亲是连字也认不得,现在也不会用智能手机, 还在用一个闹铃声音很大的老年机。

  在这样的状况下,父母本来就不奢求能生下健全的孩子, 两个不会讲话的人结合在一起,孕育孩子, 也是听从上一代及周围人的建议, 未必能给孩子多好的条件, 但只要能生下来孩子,仿佛就多了一份希望, 仿佛也就完成了一份责任。

  李雁青就是那个希望, 也是那个责任。

  家境贫困,又含有致病性基因,父母在有了健康的李雁青后便对神佛感激涕零, 绝不会再去孕育孩子。

  但独生子并不意味着会理解兄妹间这过度亲昵的动作。

  不会这样紧密地、几乎是拥吻的姿态相依偎, 不会亲呢地抚摸对方的脸, 不会有这样好似情人爱侣的笑容。

  李雁青的同学也有兄弟姐妹,日常就是打架,吵架,关系再好,也不会这样——

  林月盈身体已经完全倾向于秦既明,她的手就贴靠在秦既明那张虽然好看但明显被人打过一顿的脸上,手肘在秦既明胸口,看向李雁青的眼神——

  有种被班主任抓到早恋的学生感。

  李雁青读高中时加入学生会,主要跟老师一起在晚自习后抓操场上早恋的少男少女,而那些手牵手被抓到的小情侣,和现在林月盈一模一样。

  李雁青沉静地站着。

  傍晚的太阳没有光顾这一片浓密的森林,那些能暴露李雁青发白衬衫和书包肩带的阳光此刻不在,能令他的衣服看起来不那般陈旧。他没有俯身,也没有动,只是低头,从书包中翻一翻,翻出一件东西出来,他递过去。

  “林月盈,”李雁青说,“你的笔记本。”

  这样说着,他没有直接递过去,而是就这样平视着,如果林月盈想要拿到这个笔记本,那么她必须下车。

  但秦既明没给林月盈这个机会。

  他松开妹妹的手,关上所有的车窗,坦然自若地下了车,关上车门,自然而然地走到李雁青面前,微笑着接过林月盈的笔记本,笑着说谢谢。

  关闭的车窗隔绝了内外部的声音。

  秦既明接过林月盈的笔记本,低头一看就明白,是机械社团统一定制的东西。很多社团都喜欢做这样的定制品,统一印着logo的T恤,统一的帆布包,或者这样,统一的笔记本。

  林月盈平时很少买这样厚实的本子,秦既明低头,翻着看了看,确认扉页上就是林月盈的名字。她的字还是秦既明教的,几乎和秦既明写得一模一样,只是两人力量有差距,她的字多了些秀美的味道。

  “谢谢,”确认之后,秦既明笑着说,“麻烦你追过来,不然我还要再来送她一趟。”

  “没什么,是我不仔细,”李雁青解释,“下午我和月盈一块儿整理实验数据,我们俩本子很像,位置又靠在一起,我整理时粗心大意,没注意,把她的笔记本装进我包里。”

  秦既明说:“月盈从小就丢三落四,老毛病了。有你这样细心的同学,我放心多了。”

  李雁青说不客气。

  站在他面前的秦既明,的确像是一个温和有礼貌的兄长,他语调温和,提到自己妹妹时,声音中也是满满的宠溺,和那些疼爱孩子的家长别无二致。

  李雁青几乎要因为自己刚才的念头而羞惭了,羞惭自己不该用那样的想法去揣度一对兄妹。

  “你脸上的伤,”李雁青主动问,“是——”

  “小事,”秦既明摇头,他说,“打球时不小心撞了下,不碍事。”

  李雁青喔一声。

  秦既明捏着那个笔记本,说:“月盈在家里面任性惯了,脾气也娇,这个怪我,我就这么一个月盈,从小就惯着她——平时月盈说话太直了,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也多担待。”

  李雁青解释:“没有,林同学很好,她在社里一直都很受欢迎,也不任性。”

  “是吗?”秦既明笑,“你可别光为她说好话,我看着她长大,她什么脾气,我知道。”

  “真的,”李雁青说,“上次投票,大家投给她的票数也多。”

  “没想到她在外面表现还挺好,”秦既明叹气,“在家里就不一样了,去年买了件新大衣,没几天,弄脏了一点,洗不干净了,立刻要再买一件新的。我问她,为什么不再买另一个款式的呢?两件一模一样的,不会穿腻?”

  李雁青僵住。

  他问:“一模一样的两件大衣?”

  “是,”秦既明含笑,“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有一点脏就不会再穿了,再去买全新的回来。改天你来我家做客,你还会看到我家中有许多两件一模一样的东西——但凡有点瑕疵,她就觉得不完美了,一定要买新的回来。”

  李雁青:“啊……”

  他想到被墨水弄脏的那件大衣,想起后来终于搜到的、令人咂舌的价格。

  他早知两人之间有着巨大的贫富差异,但当它如此直白、深刻地出现在李雁青面前时,仍旧是一种无能为力且窘迫的羞耻和恼意。

  那件被弄脏的大衣,李雁青完全赔不起。

  是他父母辛苦一年可能才能赚到的钱。

  “月盈喜欢买两件同样的东西,可能和她小时候一件事有关,”秦既明不动声色地说,“小学时候,班上孩子打闹,跌坏了她的铅笔盒。那铅笔盒价格颇高,她为了安慰班上的孩子,不想让他赔,就说铅笔盒修修就好——实际上,她自己用压岁钱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就是为了不让同学有心理负担。我们月盈虽然有时候任性了些,但心肠不坏,对每个人都很好。”

  李雁青喃喃:“是,对每个人都很好。”

  “对了,社里的经费是不够吗?”秦既明捏着那个笔记本,瞧了瞧,说,“这种本子容易散,设计不适合久写,纸张容易洇墨——这样,下个月我给公司负责这块儿的同事对接一下,提提建议,给你们社团捐一笔钱。”

  李雁青摇头:“不用。”

  “不用这么客气,”秦既明说,“科技的研发和机械的进步都需要钱作为支撑,这种小事,也用不了多少钱。”

  李雁青沉默好久,才点头,说了句谢谢学长。

  秦既明一手拿着拿笔记本,另一只手弹去落在李雁青纤瘦肩膀上的落叶,仔细替他整理一下衣领,微笑:“将来的学习或者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我。你是月盈的同学,又叫我一声学长,有什么问题,我能帮就帮。”

  李雁青说好,谢谢。

  他机械地重复着这两句,终于品出点什么。

  秦既明说回头见时,李雁青猛然抬头,叫住他。

  “学长,”李雁青说,“明天月盈要考试。”

  秦既明说:“我知道。”

  “家里点些驱蚊的东西吧,或者插个电蚊香,”李雁青说,“让她别再被蚊子咬了,明天考试还挺重要。”

  秦既明笑着说谢谢。

  上车后,林月盈一无所知,好奇地问秦既明:“你们俩刚刚聊什么啦?怎么聊这么久?”

  “没什么,”秦既明顺手将笔记本递给她,“聊了聊你们社团里的经费问题。”

  林月盈喔了一声,没有放在心上。

  她还是心疼秦既明的脸,那一块儿痕迹在入夜后变得更加明显,是很惹眼的一块儿淤青。就连家里做饭的阿姨,都煮了水煮蛋,说是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拿剥了壳的水煮蛋在淤青上揉一揉,能好得快些。

  林月盈听在心里,等阿姨离开后,立刻去拿放到温水中的水煮蛋给哥哥揉,秦既明不适应,板着脸躲了几次,还是躲不过,只能任凭妹妹拿蛋随意揉搓着颧骨上的这一片淤青。

  揉着揉着,淤青没有揉散,倒是有其他地方起来了。

  林月盈明天属于考试周第一考,秦既明自然不会混蛋到现在再拉着妹妹去跑步,他不动声色的遮掩并没有欺瞒过妹妹。林月盈说没事,颇为勇敢地表示可以坐在上面吞一吞。但这种胆大的发言和英勇的举止随着实践不足一个指节就宣告失败,她脸色苍白地搂着兄长的脖颈,不肯下了,反倒努力往上,脸贴着他的脸,小声说糟糕了。

  的确糟糕了。

  秦既明在检查后发现了林月盈今天下午那种若有似无异物感的原因。

  太过了,就像夏天被催熟的花,花开太过,风雨过盛,花瓣都被浸浮肿了。

  爱上一手带大的人已经足够禽兽,秦既明不可能不顾及她的身体和明天的考试。视线落在妹妹漂亮的、刚刚涂了一层柔软润唇膏的唇上,秦既明大拇指指腹摩挲着她柔软的嘴唇,轻轻地揉了好几下,最后还是微笑着拒绝了她以口代下的建议。

  “还是考试要紧,”秦既明拍拍她的脸颊,“去睡吧,明天好好考。”

  林月盈点头。

  晚上还是睡在各自的房间中,只是再回到这阔别已久的卧室中,林月盈却觉得心境完全不同。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地方,但身份和做的事情却和以往大不相同……

  想到这里,林月盈就必须要念好几遍清心寡欲的经才能清除掉脑海中的杂念。

  何涵没有再找过她——一开始还打了电话,但是秦既明接了。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说了什么,总之,秦既明告诉林月盈,在她考试周这段时间,何涵绝不会再来打扰她的学习和日常生活。

  对于林月盈这个专业来说,所有的考试往往集中在两周内解决。

  几乎,每一天,林月盈都有考试。

  她仍旧住在学校宿舍里,不考试的时候也泡在学校教学楼的空闲教室里——学校图书馆禁止喧哗和大声交流,而林月盈需要一个允许说话的教室,来为自己那些临时抱佛脚、基础功不是很扎实的同学补他(她)们的课,讲老师强调过的重点内容,甚至还会抱着自己的电脑过来,演示一些实践考的内容给他们看。这两周,就算是林月盈回家睡觉,秦既明也不动她。给她煨汤,或者任由她搂着自己午睡小憩,只有一次不慎走火,秦既明不想影响她次日考试状态,只让林月盈并拢了双月退,暂且缓解。

  林月盈认为秦既明有点太谨慎,她现在只是普通期末考,又不是高考这样重要的情况。但的确也有那么一点点担心再和上一回般止不住,这点的可能性太大了,毕竟走火结束后,林月盈洗澡,水和东西顺着大月退一块儿淌到小月退肚,气味很重,多到不像话,令林月盈疑心秦既明究竟是忍耐了多久。对秦既明这方面的了解越深,林月盈越是吃惊地发现,兄长平时的确一直在节制。

  她是个例外。

  考试终于在第二个周的周五宣告结束。

  又是黄昏傍晚。

  林月盈考完最后一场,终于可以回宿舍收拾东西。

  这场考试的结束也昭示着林月盈的暑假正式开始。

  她这次不必自己再去投递简历,秦既明找她要了一份新的简历,说是给她内推公司的岗位,具体什么,林月盈还不确定,但只知道,过上一周后,她就又要开启另一段实习生涯。

  而在这间隙的时间中,还有他们的智能机械大赛总赛事。

  秦既明刚好这几日出差,临走前照例给林月盈留了信用卡和足够多的现金。千叮万嘱,要林月盈有事情给宋一量打电话,以及别见何涵,何涵承诺过要和他们好好谈谈——必须是三人都在场的前提下。

  林月盈一一答应。

  她自己在家也只住了一日,便跟随学校老师和队伍里其他人去参加大赛的总赛事。

  这次抵达酒店的时间早,一行人在酒店里吃了晚餐才散开,林月盈打算回房间时,猝不及防被李雁青叫住。

  “林月盈。”

  林月盈回头。

  她和李雁青上次见面,还是秦既明接她回家。

  这么久没见,李雁青看起来更瘦了。晚上大家都说明不许喝酒,不知为何,他现在的眼神看起来像是饮酒。

  林月盈想,可能是他没有戴眼镜、近视眼的缘故。

  李雁青走到林月盈面前,看着她,好久,才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林月盈不解:“啊?”

  “那个衣服,”李雁青说,“我在网上咨询了奢侈品护理的人,他们明确地告诉我,那么大面积的墨水晕染,不可能做到崭新如初。”

  没想到会被直接拆穿的林月盈愣住。

  李雁青已经走到她面前,他还是要比林月盈高出一头,又瘦又高,狭窄走廊,沉寂的墙,他忽然伸手,握住林月盈的肩膀。

  林月盈被他吓得重重一抖:“干嘛?”

  在她极力挣脱的瞬间,李雁青终于沉重出口。

  “你哥和我说,你买了两件一模一样的大衣。”

  李雁青看着林月盈,虚空中的手握了又握,抿着唇,神色有些苍白的难堪,还有羞耻的懊恼。

  他轻声问:“林月盈,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怜?你是在同情我吗?”

第65章 委婉

  “什么呀, ”林月盈没能立刻理解李雁青,但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人都有着保护好自己的本能, 而方才,李雁青的动作令她察觉到危险, 感受到微妙的不好, “什么?”

  胳膊被他捏得现在还痛——这种话有些夸张, 林月盈后退的这一步, 是对方神情给她带来的不安。

  李雁青重复地问:“你在同情我吗?”

  他这句话说得比刚才还要轻, 轻到如同一个老人临终时的叹息, 出现得如此不合时宜、如此不应当、如此——

  毫无缘由。

  林月盈感觉李雁青这句话出现得突兀, 她没有办法完全去理解他其中的情绪,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督促着朋友说出这样的话。

  她刚才的确被李雁青吓到了, 现在需要花很长时间来安抚自己——也尝试令李雁青冷静。

  “……那件衣服的的确确很贵,责任也的的确确并不在你, ”林月盈解释自己当初说谎的缘由,她需要想好每一个字, 因而出口的语言也缓慢, 放缓的语速可以让她整理好自己的思维, 也观察着李雁青的表情,她认可李雁青的能力, 想自己也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但理解并不意味着必须要无条件宽容,现在的林月盈还是要明确地表达出自己想法——她那真实的、毫不掺假的想法,“我高中时候上辩论课, 其中有一个议题是, 如果一个幼儿园的女孩子穿着价格高昂的奢侈品裙子去上学, 课上不慎被班级上的同龄小朋友弄脏,那么是否支持索赔。”

  李雁青不说话,他站在走廊上,手缓缓地握成拳。

  他不想听,但还是继续听她讲下去。

  “我当时是反方,不支持索赔,”林月盈说,“首先,弄脏衣服的是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且已经表明是不小心,这是一场大家都不愿看到的意外;其次,那个衣服的价格完完全全超过正常的、普通家庭所能负担的范围——不是所有人都能承担得起一件动辄上万的童装;最后,给最活泼好动、且基本不具备金钱意识的小孩子穿这样的衣服,家长就该设想到这个年龄段小孩子最常遇见的问题。恕我直言,当家长给幼儿园小朋友穿上的瞬间,就应该有了承担后果的责任心。”

  李雁青说:“你和我都不是三四岁的小孩。”

  “是,”林月盈点头,她说,“但我选择穿上那件衣服来学校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李雁青说:“那件衣服不是仿品。”

  “和正品仿品无关,”林月盈说,“这是一场意外,衣服的价格完全超过正常家庭能负担的范围,我也有承担后果的责任心。综上所述,我认为并不需要你为这场意外、为我的任性和虚荣买单。欺骗你……我很抱歉,是我没考虑到,让你有了误会——请你相信我本意,我并不想捉弄你。”

  李雁青沉默。

  林月盈说得坦坦荡荡,她认真地解释:“不是同情,李雁青,我没有同情你,你也不需要我的同情。你很优秀,成绩优异,聪明上进有天分,还有着超乎常人的理性——虽然我并不认为感性是缺陷,但绝对的理性也是很难得、且珍贵的品质。我为什么要同情你呢?”

  李雁青问:“你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说的吗?”

  这句话似曾相识,林月盈想到秦既明,他好像也如此,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只是她心态截然不同。

  林月盈怔住。

  李雁青问:“你对每一个同学都这么好?”

  林月盈点头:“是的。”

  “如果那天弄脏你衣服的是其他人,”李雁青问,“你也会像欺骗我一样欺骗他?”

  他站定在原地,林月盈没办法准确描述他的表情,他看起来像一个古老的石像。

  “如果你一定要用’欺骗’这个词的话,”林月盈说,“我可能得和你说明一下,我没有任何玩弄你、侮辱你的意思。”

  李雁青不语。

  “就算那天弄脏我衣服的是孟回学姐,或者冯学长,再或者李子和小刘,”林月盈回答李雁青,“我的选择和那天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李雁青极轻地笑了一声。

  他低头,将方才放在毛毯上的购物纸袋递给林月盈。

  “是你那个大衣品牌的围巾,”李雁青说,“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买得起你那件大衣。”

  林月盈慌忙要推辞,但李雁青仍旧固执地递给她。

  “我的确家境条件不好,那件大衣是我不能想的天价,”李雁青看着她,他脸上是一种沉寂的安静,声音迟缓,“在此之前,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原来一件衣服还能这样昂贵。”

  他强行将那个购物袋塞进林月盈手中,极轻地笑了一下,语调是僵硬的轻松。努力地想要做出无所谓的态度,假装若无其事……

  很可惜,李雁青在这个方面并不具备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