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笑着说:“那么表示他真的不了解我。不过——”她耸肩,“才见过几次面而已,让他了解我这是个苛刻的要求。”

“你也不给别人机会。”

元宵撅嘴,“没感觉这个事情确实蛮讨厌的。”

“你对什么样的人有感觉?”

元宵把这个深刻的问题深刻地想了想,“大概是能镇住我的吧?”

之后,她想到了陶然。

男士们把车开了过来,邀请女士们上车。魏辙邀请元宵。元宵从表姐眼神里看出“不用勉强”的提示,但是毕竟对方热忱,她又不好意思当着表姐表姐夫的面断然拒绝,最后只好钻进人家车里。

一路不咸不淡聊着,元宵脑子里就在琢磨怎么把拒绝的话说得漂亮不伤人又达到传递准确信息的目的?

这个目的不用她去完成,帅克就帮她做到了。

魏辙把车开到了弄堂口,又非要送她进去,她又不好意思地没有拒绝,就这么一路走到自家石库门前。魏辙把身子倾过来,想要讲话的样子。元宵决定抢个先,把自己的本意婉转地表达出来。

就在此时,帅克从二楼的晒台探出半个身体来。偏偏对面的路灯一束光就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没有穿上衣——这就算了。

他——嘴巴里塞着牙刷——这也算了。

他——手里拿着一条女用内裤——等等——元宵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他怎么会拿着一条女用内裤?偏偏路灯还就把那条内裤照得格外清晰。

帅克口齿不清地唤:“喂,晾衣架不行了啊,衣服都掉下来了。”然后他看见了魏辙,居然还热情地招呼了一声,“魏先生,你好。”

元宵往身边的魏辙看一眼,好吧,他石化的表情告诉她,她什么都不用讲了。

魏辙说:“那么,晚安。”他抬头对着帅克,“晚安。”

元宵挥挥手,“晚安。”

帅克在二楼说:“晚安。”

她开门进去,帅克从二楼跑了下来,嘴里没再咬着牙刷,手里也没再拿着她的内裤,但上身依然光明正大地裸着。

她光明正大地望过去,纳罕,医学院男会去练胸肌?她还以为只有她爹这种娱乐圈从业人员才有练胸肌的需要。

想了一会儿,元宵才发觉自己想岔了。她故作严厉地说:“我家禁止裸奔。”

“我刚洗完澡,听到晒台有动静,来不及穿衣服。”

元宵无语,这个理由够充分。她忍不住又瞄了两眼他的胸肌,暗忖,以前豆芽菜似的,什么时候发育得这么好?

帅克裸着他的胸肌,坦坦荡荡走到灶披间,倒出一杯咖啡来,咖啡香气里有巧克力奶油香,应该是摩卡。

本来吃饱了的元宵跟着咖啡香吞了吞口水。

帅克靠在灶台边问她:“我坏你美事了?”

元宵撇嘴,“这算什么美事?”

“我做好事了?”

“哪有这种好事?”

“当时要没我,你就得动脑子,多麻烦?”

“我是不是得谢谢您哪?”

“不客气。”

元宵气得想跳过去抡拳头,可是咖啡香气浓烈,消磨她的意志。

帅克又呷口咖啡,“他刚才想亲你。”

元宵吓一跳,“胡扯。”

“信不信随你。”

元宵抚着心口,把刚才细节又回想一遍。魏辙把身体倾过来——她的脸忽而发烧,一股庆幸油然而生,初吻如此宝贵,怎能随意丢失?

帅克正望牢她,笑,“明白我说的是真相了吧?”

元宵甩手,“勉强算。”她伸手,“我要咖啡。”

帅克侧身让出咖啡机。

“哼!”自己动手的元宵怨从胆边生。

“左边的按钮是出咖啡,右边的按钮是加料。”

“我知道我明白我也是小能手。”

“小能手”很快自给自足把咖啡搞定,端着咖啡杯一抬头。站在身边的帅克没有动,还侧首望着她,距离很近,他的眉眼唇都是弯弯的,他在笑,明明脸很瘦,可是笑起来双颊鼓鼓的却很饱满的样子。

看着他的笑,她的怨“噗”地烟消云散。

他们还是同桌的时候,每当她看到他笑起来时,就很有戳一戳他的脸颊的冲动。

元宵想着,真的就跟着念头腾着一只手出来,想要戳一戳他的脸颊。可是她的手被他的手捉住了。

她为刚才的念头有点儿窘,“我的内裤呢?”

“丢你床上了。”

“我得再去洗一遍。”她把手抽出来,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祝各位新年快乐!

☆、同居密友(四)

她把手抽出来,落荒而逃至自己房里,看到内裤好好地躺在床上。

它刚才还被帅克握在手里。哦,这太难堪了!

元宵把难堪念想抛掉。她在自己房内的独立卫生间将内裤狠狠搓洗,接着再去晒台晾晒。

晒台上的那条铝合金双层晾衣杆大约因为服役日久,又没受到元宵和温阿姨这两位不熟悉日用器械的女同胞的关顾,此时断了一条腿,腿的末端生了锈。

元宵把内裤晾在另一条完好的晾衣杆上,再将破落货研究了一小会儿,由她的经验判断,除了让它寿终正寝也没其他法子。

她拍拍手回到自己房里预备洗漱。很突然地,她在挤牙膏的时候想到一个问题,帅克他刷了牙怎么又去喝咖啡呢?

想到这个问题后,她刷好牙抹完脸换好睡衣睡裤走下楼,帅克正在灶披间旁的卫生间里刷今晚的第二次牙。

元宵撇撇嘴,本能地开始说起风凉话,“刷了牙还喝咖啡,浪费是可耻啊可耻的行为!牙膏君和咖啡君都会愤怒的。”

帅克含着满口白沫子回头,瞟她一眼,没说话也说不出话来,管自把满口白沫子漱清爽了,把刷牙杯和他的专用牙膏整整齐齐摆在卫生间橱柜内的一角。

元宵同裴智慧的房里都有单独的卫生间,故而不来客时石库门内的裴家人基本用不到此间客堂间附设的卫生间。且卫生间内除了淋浴头、盥洗盆、橱柜和马桶等基础设施,也就放了一卷手纸再别无他物了。就连温阿姨平素也很少打扫此间,元宵平时就更不关注此间了。

帅克搬进来以后,不用元宵招呼,熟门熟路地就开始用起这间卫生间。本来元宵未多加注意,但此时她往卫生间门口一站,忽而发现此间卫生间看起来同以前似乎不太一样。

她探头往里瞧瞧,不太一样的除了橱柜里放了帅克的牙刷牙膏刷牙杯洗面奶洗发水沐浴露、晾架上挂了帅克的毛巾以外,最最明显的就是瓷砖和地砖。白晃晃的瓷砖怎么在灯光照耀之下,明亮得有点离谱。这不像温阿姨的一贯手笔,这比自己房里卫生间的瓷砖要明亮好几个水平线。

元宵摸了一把瓷砖。

帅克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帅克脸上的表情很是得意,所以元宵问:“你重新擦过了啊?”

帅克理所当然地说:“这不废话吗?你们家瓷砖半年才擦一次啊?这得滋生多少细菌?”

元宵当然反驳,“温阿姨一直用威猛先生擦的好吧!不要侮辱别人的劳动成果!”她又摸了把瓷砖,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半挑衅半求问地问,“你是用什么擦的呢?”

“肥皂加氨水加松节油的混合液,明显比威猛先生强。不过你们家瓷砖保护得还挺不错,所以我没动用氢氧化钠和碳酸氢钾。擦地砖时我用了点儿氢氧化钠。”

元宵被一堆化学名词搅晕,咕哝,“受不了医科生的洁癖。”她一眼又瞥见帅克的牙膏,是她没见过的牌子,她把牙膏拿过来研究了一番,“什么牙膏啊好像很讲究的样子?”

帅克说:“Sensodyne Pronamel。”

“啊?”元宵没有听懂。

帅克解释,“葛兰素史克出的,含硝酸钾,有脱敏功能。”他瞅一眼还是对英文名有困惑的元宵,“你可以在淘宝搜‘舒适达’。”

元宵把牙膏还回去,“谁说我要淘宝了?”

她转身跑回自己房间,打开电脑。心里还在想,这帅克,初中的时候就很讲究卫生,衣服必定隔日一换,头发永远整整齐齐,上完体育课后一定会去洗手。

有一回就在体育课后,饿得狠的元宵根本顾不上刚在地上做好俯卧撑的小脏手,就把温阿姨为她在金茂君悦精饼屋买的巧克力碗拿出来,打开捞起蛋糕直往口里塞。

这时帅克回来了,元宵热情地把巧克力碗上的巧克力片拔了一片递过去,“你吃不?我切一半给你好不?”

帅克默默地把头扭向窗外。

元宵“切”一声,把巧克力片塞进自己嘴里,还赶在上课铃响之前,狠吃两口蛋糕。于是新问题出现,她吃得满手油腻腻,拿餐巾纸又没法擦干净,而上课铃响了起来。

帅克在起立之前给她塞了一张湿纸巾过来。

手和嘴是擦干净了,但因为吃得太快,她又被噎到了,不停咽口水。在老师转身写黑板时,帅克又递过来一瓶农夫山泉,低声说,“我没喝过。”

元宵如遇甘泉,也低声说,“喝过也没关系,我又不会嫌弃你的。”她迫不及待扭开盖子趁老师没转身过来猛喝两口,终得救命。

元宵想着想着,不自觉就打开淘宝的页面,不自觉就在搜索栏里打下“舒适达”三个字,不自觉就找了一个卖家下了一单。

在临睡前,她对自己摇摇头,“跟帅克相比,我这个女人简直活得太粗糙了太粗糙了!”

她躺在床上深深两个呼吸。

帅克经历那样的遭遇,还能生活得保持以往一贯的质量,她又干嘛要对她的影帝爹和作家妈诸多要求呢?她对自己说:“我真是一个吃饱撑着就会矫情的人啊!”

自认矫情的元宵第二天清晨醒过来,在手机上翻到她的陶然哥哥发来的短消息。

“我和同事今天下午拜访你们院长合适吗?”

她想,啊,这太快了!

随后想,啊,这太好了!

元宵火速刷牙洗脸,今天在以往潦草的保湿霜之后加了隔离霜、粉底液、散粉、眼影、睫毛膏和腮红的程序,然后用电吹风把头发整理得非常妥帖,洒上甜蜜的Miss Dior香水,最后换上非常贤淑非常日韩,日韩到偶像剧专用服级别的粉色连衣裙。

她天生有她爹妈收拾得自己明艳照人的本事,照了镜子就会佩服自己化腐朽为神奇的天生神力。元宵很满意地在穿衣镜前转个圈,不要脸地在心里头夸自己,跟那个人比优势就在青春逼人嘛!优势就要好好利用!

元宵自信满满乐滋滋地下了楼。

帅克还没去上班,大清早的正在客堂间里拖地板。

元宵差点被长裙绊到。

好自觉的房客,居然在拖地板!

帅克拄着拖把把头抬起来,目光调到元宵身上,停了一会儿。他才说:“哟,今天是白骨精要去吃唐僧肉吗?”

气得元宵三跳两跳蹦到他面前,“这是和房东说话的态度吗?”

帅克把拖把收起来,“你一个人民教师打扮成这样去上课合适吗?”

元宵往灶披间里走,“我的孩儿们可喜欢了!”

“香水会让儿童有破坏欲。”

元宵在灶披间里看到灶台上搁着三文鱼腌肉三明治,量很大的样子,而她的裙子的腰围很紧,如果小肚子凸出来就不偶像剧了。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决定只喝一杯牛奶就上路。

“减肥?”帅克问。

元宵艰难地点点头。

帅克的目光往她胸前溜了一溜,“已经够贫乏了,再减就得减没了。”

元宵咬牙切齿地怒了,“你是不是欠揍啊?”

帅克握拳竖起大拇指,指指身后的挂钟,“要迟到了。”

一句话让元宵气冲冲地拎着包走人。

但是,事实证明,帅克的话不幸言中。

谁教陶然哥哥要下午才过来,谁教她元宵上午有两堂课,其中一堂是讨论课。班级里有个叫丁丁的小姑娘请了一阵病假,元宵就在这堂课上同小朋友们商量去探望她的事情。

捣蛋鬼佑佑一直同丁丁很要好,讨论这个事情可积极了,猴在元宵跟前不停出着体贴的又天马行空的小主意。

“丁丁想吃小笼包,我们包很多很多小笼包带给她好吗?”

元宵想,别说你们,就是我也不会包啊。她说:“我们可以买小笼包给她吃的。”

“丁丁还喜欢吃很多好吃的,我们都带给她!”

“你知道还有什么吗?”

可是佑佑的思维一下又飘忽不定起来,窜到另一个方向去,“丁丁喜欢听广播,她喜欢那个好吃的节目的阿姨,我们把那个阿姨也带过去!”

元宵不动声色地把佑佑揉她裙子的小手拿开。这裙子质地轻薄,被佑佑这没轻没重的小手揉起来就起了皱。

离开她裙子的佑佑的小手又摸到了她头发上,凑过来嗅了嗅,对着其他小朋友说:“汤圆老师香香的!”

这下可炸开锅了,其他小朋友被佑佑一提醒,纷纷凑到元宵面前来,有捧着元宵的头发闻的,有抓着元宵裙子闻的,把她像汤圆一样推来搡去。

元宵一贯的主张是任孩子们自有发挥,以往孩子们拥着她在她身上蹭她从来不在乎,好欺负得很。但那是穿着运动服的以往,今天身上穿得不一样。

她轻手轻脚推开身后这个,抱开身前这个,把又重新拽住她裙子的佑佑的小魔爪拿开,这都费了老大少功夫。

好不容易把扒在身上的小魔鬼们都扒拉开了,佑佑的姐姐佐佐兴冲冲拿过来一杯她刚刚学会冲调的饮料,“汤圆老师喝阿华田。”

话才讲完,热心请老师喝饮料的小姑娘没跑稳当,一个趔趄摔到了元宵的腿上,一杯阿华田直接泼上了元宵。

这时,传达室的李大爷出现在教室门口,对着一头乱发、一身阿华田的元宵说:“元老师,有人找你。”

☆、同居密友(五)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完毕。

一身阿华田的元宵嚷:“啊,不会吧?这时候?”

李大爷笑咪咪,“他说姓陶。”

“天哪!”元宵继续嚷。

李大爷笑咪咪,“他说来早了。”

元宵低头看裙子,无语要落泪。佐佐被自己的失误和元宵的表情吓得不知所措,抱着杯子,小脸泫然欲泣。

元宵给佐佐一个拥抱,“你真厉害,都会自己冲阿华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