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做作业吧,明天继续补课。”

“就这样了?”陈乌夏都做好恶补数学的准备了。

“才第一天,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大致在什么水平。”李深拿起她做过的草稿纸。

“哦。”就是班级四十七名的真实水平吧……想到这个,她脸上的笑垮了。

李深把那张草稿纸装起来了,起身:“陈乌夏。”

陈乌夏抬起了头:“嗯?”

她突然发现他倾身过来。小小的她映在他的眼睛。她见到自己穿了灰蓝的校服。

早知……就应该穿漂亮点的。

李深低声说:“别灰心。”

他说话没有太大热情,她却从中汲取了无限力量,瞬间对未来充满信心,“好!”

不过,这以后,她的心儿像是要蹦出嗓子眼。

回家的路上,她落后他大约五十米。

他没有停下等她。

他黑黑的影子里飞出一道光,在她心里建成一座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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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课上。

做完了拉伸,肖奕媛和陈乌夏走到跳高的沙池上。

男同学集中在篮球场。

一个男同学掀起了T恤,露出了健壮的腹肌,被另一个男生拍了一下。接着,两个男同学追逐起来。

李深和邝力在说话,他还没下场。

肖奕媛看着篮球场,说:“陈乌夏。”

“嗯?”陈乌夏蹲在地上绑鞋带。

“李深的补课怎么样?有没有不耐烦地直接给答案了?”

“他讲解挺好的。有时候他思路太快,我跟不上,他也会停下来等我。”陈乌夏站起来,撩了下长马尾。微卷的马尾辫画了一道优美的弧。“这种时候,我特别尴尬,觉得自己好笨啊。”

“他批评你了吗?”

“他除了讲题,很少说其他什么。”

肖奕媛踢了踢沙子,“初中时候,他会和班上男生开几句玩笑。高中更酷了。”

陈乌夏没说话。

肖奕媛把沙子踢远了,“李深怎么还不打球?”

几个男同学正在抢篮板,热火朝天。

李深站在场外观赛。

肖奕媛说:“他篮球打得超好。初中有个胆大的女生给他唱日文的‘好想大声说爱你’。后来,就没了。”

陈乌夏装作整理衣服。没了是因为李深和堂哥传绯闻了吗?

肖奕媛忽然问:“陈乌夏,你觉得邝力怎么样?”

“很好的班长。真正的领导者吧,他不会看不起我这样成绩差的,谁遇到了问题向他请教,他都乐于解答。”

“你高一高二也参加了互助组吧?”

陈乌夏点头,“没遇上邝力这样一视同仁的人,我就宁愿让我哥给我补课了。可是我哥性子急,教不了我这么笨的。”

“邝力就很有耐心。”

“是啊。”

“为人师者。”肖奕媛声音低了下去,“可是邝力跟我不和。”

“为什么?”

“他不喜欢我,分组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给我和他的名字连线,都直冒冷汗。”肖奕媛哼一声:“把我当烫手山芋。”

陈乌夏看向远处的邝力。他一边为投篮鼓掌,一边和李深说什么。

肖奕媛:“陈乌夏,你要不要换给邝力带啊?”

陈乌夏:“这样不好吧,岂不是明摆着你挤兑他么。”

“就不能是你崇拜邝力吗?”

陈乌夏不想换,说:“李深第一次补课,我贸贸然走掉,也拂了他的面子啊。”

“说的也是。我怎么没排上四十七呢。”肖奕媛仰望天空:“陈乌夏,我真羡慕你啊。”

她这时的语气有一种莫名的悲凉,她再次强调:“真的羡慕。”

正在这时,老师在喊:“集合了!女生集合!准备跳高了。”

魏静享刚才又偷懒去树荫下乘凉,她慢悠悠地走来,“陈乌夏,李深给你补课的感觉如何?”

“还好。”知道魏静享对李深有成见,陈乌夏没有多言。

魏静享用手肘挽住陈乌夏,说:“他要是敢欺负你,告诉我,我喊人去堵他。”她太想找借口给李深使绊子了。

陈乌夏想把手抽回来,谁知被箍着不放。“没有欺负,普通的补课而已。”

一个女同学说:“李深以前从来不参加补课,今年好新鲜。”

另一个问:“四十七有什么含义?难道李深生日在四月七?”

魏静享听了,回头说:“他生日不在四月。”

“你怎么知道?”肖奕媛抱起了手。

魏静享嗤笑:“知己知彼,他是我的敌人,我给他扎小人的时候总得知道生辰日吧。”

肖奕媛哈哈地笑了:“别是欢喜冤家吧。”

“日。”自从学了重庆话,魏静享用得贼溜:“李深满肚子坏水,我才不和他冤。”

肖奕媛随口说:“你对他这么执着,有什么心思呢?”

魏静享松开了陈乌夏,走到肖奕媛面前,高傲地说:“少把我拉到和你一样的眼光。”

肖奕媛:“你什么意思?”

“话里的意思,不懂的话去翻字典。”

“魏静享,你拽什么啊?”

“我,魏姐,人送外号鉴婊达人。”魏静享指着肖奕媛的鼻子:“收起你的做作,从初中部升上来的人不是只有你。你初中什么样当我不知道啊。”

肖奕媛变了脸:“你——”

魏静享向空中大笑三声,“不服气啊?不服气给我憋着。”

肖奕媛怒了:“你个小太妹,翘课翘得要退学了吧!”

魏静享看向一个女同学:“告诉她,我是小太妹吗?”

女同学说:“魏姐是大姐头。”

“听见没有?”魏静享挑了眉,一脸挑衅。

肖奕媛冲了上去,步子重得扬起沙子。

陈乌夏连忙拉住她。“别闹了。”

魏静享身后的两个女同学却在起哄:“魏姐加油!”

体育老师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你们几个在干什么?”他拦在中间:“你们两个,罚作俯卧撑。各十个。”

魏静享在讨价还价:“老师,能不能改成仰卧起坐啊?”

体育老师说:“仰卧起坐二十个。肖奕媛给你抱腿,做完了你俩互换。”

魏静享和肖奕媛互相瞪了一眼。

肖奕媛做仰卧起坐的时候,李深终于下场打篮球了。

陈乌夏不经意望过去。

李深运球时做了一个假动作,左转冲破了防线,一跃而起。

他的上衣随风扬起。

陈乌夏第一次在阳光下见到他的窄腰。她站得远,自己脑补了他的肌肉线条。

篮球画出精彩的弧线,接着在篮筐里旋转。球越旋越慢,最后掉进了网中。

邝力笑着上前和李深拍了下掌。

“陈乌夏。”

陈乌夏回过神,“到。”轮到她跳高了。

李深向这边看一眼,把球传了出去。

一个男生接过李深的球,三个箭步,跃起投篮。

“不玩了。”李深离场,拿起一瓶水,轻轻拧开,喝了一口,看着跳高杆。

只见陈乌夏松了松腿脚,深呼一口气助跑。快到横杆时,她左脚用力一蹬,身子向左旋转,腾空仰卧如一只轻盈的飞燕,越过了跳高架。

难怪当年哭得脸都扁了,眼泪啪嗒啪嗒,还能灵巧地翻围墙。

李深见过梨花带雨的女生,但是哭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真没遇过,何况还一副理所当然他欠了她一样,他一说话她就哭,惨兮兮的。

陈乌夏倒在垫子上,再利落地爬起来。

李深低下头,拧上了瓶盖。

“陈乌夏给我的感觉挺矛盾的。”邝力也见到了这一幕。他抱了一个篮球,丢给了李深。

李深接过。

邝力说:“她的气质应该是文文静静的女学霸。可是她体育好牛,上一次八百米跑了个第一。”

“嗯。”李深轻轻拍着篮球。

“你给她补课怎么样?”

“还行。”

邝力开玩笑地说:“你也想在毕业前达成某项班级成就啊?”

李深双手扣住篮球:“已经达成了。”

邝力:“说实话,我也曾经把陈乌夏当挑战。”

李深看着邝力。

邝力正面向陈乌夏的方向,“要是能把她的成绩提上去,我可太有成就感了。”

“我真是接了一个挑战。”李深把篮球放在食指,另一只手旋了一下,篮球听话地在他指尖旋转。

“你和陈乌夏真是震惊了我们群。”邝力说的是强化班的尖子群。

“是吗。”李深不冷不热的。

邝力:“魏静享也是班级尾巴徘徊的人,你高二拒绝了她,高三又接受陈乌夏,跌破了多少人的眼镜。”

李深:“你的眼镜还在你的鼻梁。”

“你每次说冷笑话的时候,我都特别冷。”邝力推推眼镜,“哎,他们传得有板有眼,想不想听?”

“什么?”李深又开始拍篮球。

“是不是因为,陈乌夏是陈师兄的妹妹?”邝力压低了声音。

李深看邝力一眼,“你想象力真丰富。”

“还不是因为……你和他那不为人知的风花雪月。”邝力摆了摆手:“别这么看我,我不信的。我真佩服,有这编故事的能力,怎么不用在作文上。李深,我虽然不信她们的胡诌,但对你加入互助小组,我还是抱有很重的好奇心。”

李深反问:“你不是说陈乌夏认真刻苦吗?”

“是啊。但,魏静享成绩差是因为不用心。陈乌夏这么认真,和不上课的魏静享差不多,不更说明了她的天资……”

“是,她天资不行。”李深淡淡地说:“邝力,我记得,高一你去参加了一个竞赛,惨败而归。”

邝力:“哎,好好的提起我的伤心事。虽说那次是因为发烧,不过,战败的滋味真不好受。”

“陈乌夏至今输过多少次?”这时,一个男同学向李深招手。李深轻轻地掷出篮球,说:“我不喜欢败绩,光是想想就不能忍。你不好奇,她为什么可以输到现在还不放弃?”

“大致明白了,我也好奇。”

“邝力,赌一把。”李深眼里有什么在亮:“下次考试,陈乌夏一定会进步。”

说到共同进步,邝力兴奋了起来:“行啊,李深。赌,跟你赌!但,你不是给她押题吧?”

“我能押中,是我的本事。”李深傲气。

邝力笑:“你是不是尝到红领巾更加鲜艳的滋味了?”

李深看着人群里的陈乌夏。在活泼的女生中,她含蓄而安静,也不知道憋了多少眼泪在肚子里。

他说:“大家知道她现在归我带,她将来考不上大学,丢的就是我的脸。”

第12章

陈乌夏不慎在沙地上摔了下,两手撑住地。细沙卡进了指甲缝,传来刺痛。掌心被沙子蹭破了皮,右手中指的指甲缝,几粒沙子尖锐地刺了进去。

她去操场边上洗手。

魏静享摊着两手,也过来了,“陈乌夏。”

陈乌夏回了头。

魏静享说:“我兜里有一块不锈钢皂,你帮我掏出来。”

陈乌夏帮忙了。

魏静享仔细地搓手,问:“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只是擦伤了。”两人是同桌。魏静享常常借口请假,到了学校说的话题也是社会上的事。陈乌夏生活单调,两人聊不到一起。她正想走。

魏静享忽然喊:“对了,陈乌夏。”

陈乌夏停住了。

魏静享用纸巾拭手,眼神饶有趣味。“我在围堵李深的路上,发现了一件事。”

魏静享没有等到陈乌夏的慌乱,开门见山地问:“你在跟踪李深?”

陈乌夏有些莫名,“没有啊。”

魏静享说:“少来了,我都撞见了,你跟着李深走了两条街。鬼鬼祟祟的。”

陈立洲巴不得和李深撇开关系,从不暴露地址。陈乌夏更加不会告诉同学,自己和李深住同一幢楼。

魏静享把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认,笑:“怕什么?你跟踪你的,我围堵我的。我又不是小学生,因为我讨厌李深,就非得逼全世界远离他。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解释,陈乌夏还是没说话。

魏静享扔了纸巾,说:“不过,这事别被肖奕媛知道。这就是我给你的提醒。”

陈乌夏说:“谢谢。”

真正的心思,肖奕媛不明说,陈乌夏佯装不知。在这样特殊的年纪,暗地里的情愫数不尽数。再好的朋友,各自也有不为外人道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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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已经下课了,教室里剩下的大多是住校生。

陈乌夏认真地画图,研究象限角。

李深拿出一支按笔,滴答滴答,给她打着拍子。他早把今天的作业做完,给她的作业检查了一遍,挑了几个错,帮她纠正过来。

入了秋,教室关了空调。窗户大开,吹进来的风也不是凉的,还有秋老虎的爪牙,以及赶不走的蚊子。

李深转眼看着她的刘海。

高一至今,陈乌夏的刘海一直这么整齐、厚重。遮住眉毛,露一双大眼睛。脸色很白,从前是苍白,到了高二,才渐渐有了少女的白皙。

同桌说,陈乌夏的腿很细。其实也不止腿,她整一个人看着都是纤细的,S码的校服在她身上也有些宽。但她撸起袖子,手上有均匀的肌肉线条。

李深和人对战了半年围棋,后来想尝些新鲜的。AI的运算能力远超人类,他不喜欢输,不玩了。

陈家的人说,陈乌夏非常努力。有一天,李深无意间看到她的分数,岂止一个惨字了得。后来他留意了她的成绩。

就这资质,可以坚持刻苦到高三,他仿佛见到了一个童话故事。

李深想听童话故事。

陈乌夏终于算出了答案,她把草稿纸递给他。她感觉自己听了很久的“滴答滴答”,问:“我花了很长时间吗?”

“嗯。”李深看一眼,“答案是对的。”

“那就好。”

“好什么?一道小题花这么多时间。”

陈乌夏:“……”补课以来,李深说话多了,句子长了,语气还是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