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大一,我在师兄的推荐下,玩了一个游戏。”

“这些我不太懂。”

郑良骥:“一个RPG。开始我听说,这所有的任务故事是一个人写的,我直觉以为是简单小游戏。玩过了才知道,系统生态非常庞大。多数玩家都集中在主线剧情,或者大任务。经验多,升级快。后来我见到这个策划,我不敢相信这是他一个人策划的。抱着这个怀疑,我开始探索全部地图,把旁枝细节的支线任务做了一遍。我在一个小岛见到了一个少女。”

游戏之类,陈乌夏半知不解:“嗯?”

“岛的东边住了一个力大无穷的少女。只要玩家去向她求助,她很乐于助人。”郑良骥说:“这个少女在游戏里是一个bug的存在。按理说,这是偷懒玩家的捷径,但是岛上却人烟稀少。后来我才知道,凡是经由她完成的任务,系统会以递增的几率扣减玩家的经验值,有些玩家还被连降三级。所以,就算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玩家也不会去打扰了。”

陈乌夏问:“这是系统出了问题吗?”

“很多玩家反馈过这个bug,但一直没有更新。”郑良骥说:“我觉得,这是游戏策划故意安排的。”

陈乌夏隐隐想起了什么。

郑良骥又说:“有传,游戏里的天地,是少女丢铅球砸出的坑。”

陈乌夏愣住了:“丢铅球?”

“夏姐姐。”郑良骥把游戏截图调出来,“你看看这个少女,长得是不是和你有几分相似?”聚会上见到李深,郑良骥比不过他,多少有些不服气。直到游戏里见到这个孤岛少女,郑良骥明白了,自己那点小心思比不上李深。郑良骥对陈乌夏只是好感,谈不上深层的东西。

陈乌夏看着画面里的少女。黑黑的齐刘海,扎着微卷的马尾,头上的发饰是一个小黑球。这不正是她高三时的样子。

他笑问:“夏姐姐,你高中有喜欢的男同学吗?”

陈乌夏没说话。

“哪怕口不能言,耳不能听,情意也在眼睛里。”郑良骥说:“网球场里,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身边的人是他吧。”

“我和他是偶然遇到了。”顿了顿,陈乌夏问:“这游戏是不是销量很大?”

郑良骥点头:“上线首周就冲到了下载量前三。可这些杂七杂八的小任务,很多人不做。不然,夏姐姐你就成名人了。”

陈乌夏:“幸好没有。”她再也经不起跑车那般酷炫的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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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郑良骥和陈乌夏走了一段路,挥手告别:“夏姐姐,以后常出来玩。”

“郑良骥。”陈乌夏忽然喊住他:“你能教我玩那个游戏吗?”

“好啊,我给你发一个攻略大全。”郑良骥说:“以后有什么尽管来问我。”

撑着小伞,陈乌夏抚了下马尾辫。每次她换发饰,李深也不看几眼。好可惜。转念一想,她不凭美色打动李深,可见她有内涵。

李深的公寓离这里不远,路口的汉堡店就是上次午夜送外卖的那间。她认了路,东张西望,记得公寓是往左转。

陈乌夏抬起伞,忽然见到前方一个扶墙的身影。他弯腰曲背,微微低了半腰。她先是走慢,却见他越弯越低。她直接跑上前。“李深。”

瞬间,李深直了直身子。他没有回头,看着旁边的广告灯箱。

她走到他的面前:“你怎么了?”

“没事。”李深半靠在柱子,一脸冷峻。

他唇白齿白。陈乌夏问:“你哪里不舒服?”

“没事。”他轻飘飘地问:“你和姓郑的吃完饭了?”

“是啊,在前面的商场。泰国菜,还不错。”

“哦。”李深不仅脸色苍白,额上还沁了密汗。像是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

陈乌夏关心地说:“我送你去医院吧。”

李深酷酷地双手插兜:“去医院做什么?”

“你看着要不行了。”

“你才不行。”说话时,他抖了下唇。他稍微低腰,“吃完饭早点回家休息吧。”

她扶住了他,“你是不是肚子疼?”

绞痛来袭。李深放弃了耍酷,猛地拽紧她的手臂。手上青筋都出来了。

陈乌夏慌了,反握住他的手:“我送你去医院。”

“我买了药……回去休息。”他把身体大部分重量靠向她。她发间有清香驱散了炎热的天气,身子却更热了。他倾身,额头和她的额头碰了下,问:“我是不是发烧了?”

陈乌夏一手贴在他的额头,“嗯。你看着很严重。”

“没事。”李深轻轻在她右耳说:“我只是吃坏东西了……我买的药可以解李明澜下的毒。”杀千刀的李明澜。

陈乌夏没有听清,把他的手横过自己的肩,“那我送你回家。”

果然是乐于助人和力大无穷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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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深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陈乌夏从没见过这样脆弱又无辜的他。她给他擦了擦汗。

他微皱的眉心松开,又是一张平静无波的脸。

她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是有些烫。她把被子往上盖,他一手拂开。她再盖回去,他一脚踢了。动作任性,露在被子外的半张脸白得吓人。

陈乌夏润湿凉毛巾,垫在他的额头。她不自觉把目光移到了他耳朵上的伤疤。多心狠的人才能自己撞自己。他从来都心狠。

高三时喜欢过一个男孩。见过他,其他来告白的就成了尘埃。她伸手戳戳他的脸,“原来你是痴汉。”

似乎吵醒了他,他说:“你好吵。”

“好,不吵你。休息吧。”陈乌夏起身去换毛巾。

回来看见他又把被子踢开了,只余一个被角盖住了他的脚。他刚才是平躺的,现在侧了身,额上的毛巾也掉了。

上衣蹭了上去,露出一段线条。除了腹肌,还有分明的人鱼线。

陈乌夏扶他平躺,再重新给他垫上毛巾。然后把他的衣服拉下去,给他盖被子。她是一个正人君子。

李深睡了。

陈乌夏拉上窗帘。半昏的房间,她听不见他平稳的呼吸。他是低频,一旦放轻,他就像在她面前消失了一样。

这时,微信响了一声。

陈乌夏吓得看李深一眼。

他没有醒。

她连忙调成了静音。

郑良骥发了一个图,语音说:“夏姐姐,我认识游戏的建模师。游戏的bug少女,很早就有了定稿。我刚问建模师要图,他说这是策划画的。”

陈乌夏放大了画稿。

这个校服少女,和她有九分相像。跟游戏截图不一样的是,画稿上的头饰,是亮晶晶的满天星。

她这时才听语音。

郑良骥又说:“关于发饰,建模师说,策划给他提醒过,游戏里只用普通小球就行。至于原因就不知道了。”

郑良骥一直没说明策划是谁,但二人心知肚明。

陈乌夏低头,轻轻地扯了扯自己的小百合发夹。

李深记得,一切都记得。他对她的惊艳,不在他淡漠的眼里,而在她猜不透的地方。那是他的心。

第66章

李深醒了。

霓虹灯光把窗帘描上粗细不一的边框。被子盖了个严实, 他闷出一身汗。掀开被子, 半坐起身,他见到了窗户边的人。

陈乌夏歪斜地靠在扶手上,似乎也睡着了。穿过窗缝的月光将他和她划开两个世界。

她璀璨无边。

李深轻轻地下床。明明应该是陈乌夏听不见的声响,她却突然醒了。睁开第一眼见到眼前的白月光,再一抬头,床边人罩着黑黑的轮廓,眉目不清。她问:“你醒了,怎么样了?”

李深:“没大碍了。”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捂了下肚子, “根据上一次的经验,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恢复。”

“你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吧?还是过敏?”

李深打开壁灯, 暖黄灯光爬上他的脸, 终于面色不那么苍白。“李明澜的黑暗料理,祸害无穷。”

陈乌夏想起来, 问:“这里是你姑姑的房子吧?她一会回这里吗?”

“不,她走了。去祸害下一个人了。”李深又躺回床上, 说:“今晚我不能吃东西,你想吃什么?我陪你去。”

“嗯,清淡的吧。中午的冬阴功汤太辣了。”

李深不冷不热地说:“姓郑的请吃饭,也不问问你的口味。”

“他请客,就随他吧。”

“哦。”李深盖上被子,翻身侧向她。

“……”陈乌夏走过去, 先是拍了拍他。

他没有动。

她问:“什么时候去吃饭啊?”

“晚点, 我还疼着。”

“那你好好休息吧, 我还是不打扰你了。”话可以之后再说,还是他的身体重要。她转身要走。

他迅速地拉住了她的手,问:“你想什么时候去吃饭?”

“光我一个人吃,你在那坐着看,对你不公平吧?”

李深反问:“你和姓郑的吃午饭,却不和我吃晚饭,这样就公平了吗?”

“我和他又不是那个关系,普通朋友来往。”陈乌夏也反问:“你难道没和女同学吃过饭吗?”

李深:“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和我又是什么关系?”

陈乌夏想了想:“他不痴汉。”

李深脸一黑。

“不过。”陈乌夏笑了下:“刚才看你这惨兮兮的样子,我觉得我应该豁达些,原谅你之前的所作所为。”

“哦。”李深抚了下额头,佯装虚弱,“我的烧退了没?”

她俯下身,伸手贴住他的额头,却被他反手一抓,紧接着,她整个人被他抱在了他的怀中。

李深低问:“你说我是痴汉,你还一个人留在痴汉的房里?陈乌夏,我教你的防人之心呢?”

“我一个肘击,你的肚子就更疼了。”说着她就要动手。

他侧身,一手擒住她的双腕,“你现在还怎么肘击?”

她挣不掉,索性靠在他身边。“李深,你那天过来学校,突然说喜欢我,我吓了一大跳。觉得很不可思议。”

“哦,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告白这东西,一点也不酷。

她抬头,“后来,我相信了你。但又有另一方面的不可思议。”

“什么?”

“你如果高三时就对我……这个那个,你当年为什么要狠心走了?”

壁灯下,两人黑影紧抱成一团。

李深:“怕我们走到最后还是分开。”

“你后来为什么又回来了?”

“过几年还是忘不掉,就回来了。”

“万一我们以后结局还是……”这么问,似乎不大吉利。

李深两指抵住了她的唇,“三年前的我放不下骄傲。现在不一样。退一万步讲,如果我和你未来还是无法美满,我也不会后悔现在的选择。但,终有遗憾。”

“李深,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一起。”感觉到他又冷脸,她接着又说:“我们相同的地方就是话少。不同的吧,差得太高太远。但今天我才知道,你所说的’喜欢‘,分量有多少。”

“多少?”

“这是一个秘密。”

“陈乌夏,你这是答应我了?”

“你人长得帅,又赚得多,还是学霸。”陈乌夏一本正经地说:“马马虎虎过关了吧。”

“哦。”陈立洲这名拦路虎还在家中,李深没想到还有这等好运。

“想想,我的初吻葬送在你这里,我也很介意的,就让你补偿我了。”

李深低头:“你的初吻?什么时候?”

“高三的时候。”陈乌夏说着就要打过去:“你不认?”

“哦,那次啊,那不叫吻。”

“那是什么?”

“那叫‘碰了一下’。你的初吻至今还在。但……”李深的话音越低,“一定会是我的。”抱了她太久,前面的对话耗尽了他的理性,他吻住了她。

这才是李深定义里的亲吻,有湿度,有热度。不像高三那年,来不及感受少女的唇瓣就逼着自己撤离。那时他冷静克制。然而,真正的亲吻,是这般意乱情迷。

陈乌夏紧紧闭起眼。可能他在生病,体温才这么高,烘得她暖和,身上像是被他点燃了火。她的回忆里,初吻是鲜为人知的蜜萝卜。再吻,是稀里糊涂的麻酥酥。

……

两人今天也没有一起吃晚饭。陈乌夏接了个电话,被陈立洲一嗓子给吼回家了。

李深还有腹痛,晚上又吃了胃药。一觉到第二天。

李明澜的电话把他吵醒了。“那谁不行了。昨晚上吐下泻,可能要预定墓地了。”李明澜的话说得很慢,没有情绪,如同机械发音。

“哦。”李深事不关己。

李明澜:“我的车昨天半路抛锚了。那谁的车还在你那吧,你快过来把车还给他,撇清关系,免得别人污蔑我谋杀他。我好心好意给他做一顿饭来着。”

一对不胜其烦的中年人,这时正在S市。

有陈立洲的命令,陈乌夏今天不出来了。

李深闲着也是闲着,开了车过去。

孟泽十一过来海边别墅度假,结果头一个晚上,他就差点口吐白沫。休息到第二天,还是病殃殃地躺在床上。

李深到了别墅。

“深仔。”李明澜急匆匆的,拉起他就往上楼,边走边说:“昨晚我以为他不行了。你既然来了,就去见见他吧,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面了。”

李深问:“他吃了药没有?”

李明澜:“昨晚吃过了。医生说,如果病情无法缓解,就要上医院了。”

李深掏出了一个药盒,“用这个吧。我吃了挺有效。”

李明澜讶然:“怎么你也要吃?”

李深看她一眼,说:“难道你以为,他丢了半条命是他自己吞药片自杀的吗?”

“我的菜威力这么大?”李明澜简直难以置信。

李深:“赶紧给他吃药吧。不然人死了,警察验尸就会发现罪魁祸首是你。你们活在世上纠缠不休,阴阳相隔了也恩怨难断。”

“你太冷血了。”李明澜拿起药进去。

孟泽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痛得晕了过去,双眼紧闭,面无血色。一件雪白的薄衬衫,被冷汗润湿了大半。

李明澜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楚楚可怜的孟泽了。她说:“吃药了,吃了就死不了。”

孟泽意识模糊,听见死的字眼,握紧了拳头。

李明澜扶起他,拿起水给他送了药片,又再扶着他躺下。

他嘴皮子动了动,喃喃地说了句什么。之后才松开自己的拳头。

李明澜低头去听,什么也没有听见。她看着药盒上的说明,走出了房间,问:“这药多久会见效?”

李深:“我的话,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间。他比我严重,可能缓和的时间也比较长。”

“知道了。”李明澜一手撑着楼梯栏杆,回头看房间,说:“我严格按着APP上的步骤,放多少克盐,多少升油。谁知又闹成这样。”

李深:“你也不是故意的,天赋问题。”

李明澜:“回家再跟嫂子讨教几招。”

李深:“不了吧。”

两人才说完,孟泽的家庭医生来了,问:“孟先生现在情况如何?”

李明澜把药给了医生,说:“这是经过实验证明的有效药方,刚刚给他喂下。你再上去看看吧。”

医生连忙上去了。

李明澜看一眼窗外的碧海青天,“走吧,陪我到海滩走走。”她捶了捶肩,下楼说:“昨晚吓死我了,我也一夜没睡。”

“哦。”李深不是一个好的陪聊。李明澜一边说话,他偶尔回一个字。

出了门,李明澜退回来,揪起他的脸,“你是不是有什么语言障碍?说多几个字能要你的命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