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一出,吴承恩和青玄立刻就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了。尤其是那吴承恩,忍不住瞥了一眼李棠,嘟囔道:“你自己还说什么低调行事,这才多一会儿啊,就招惹了地痞无赖……”

  说着,吴承恩站了起来,向着大不善说道:“这位朋友,喝醉了的话便找个地方歇息吧。”

  “你是什么东西!”大不善愣了一下,不由得怒从心起,抬手便是惊天动地的一掌——面前的桌子,应声而裂,引得李棠等人面面相觑。这大不善露了一番本事,此时更是咬牙切齿:“我与美人聊天,轮得到你个穷酸秀才多嘴!是吧,美人……”

  说着,大不善又朝着李棠笑了笑,顾不得周围还有旁人,眼瞅着双手就要伸上去。门口忽然进来一个戴着白面纱的身影,乃是大不善两个保镖之一。他先是瞥了一眼坐在自己主子侧位的李棠,然后跑去朝着大不善附耳说了什么。大不善神色一变,却只能依依不舍地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给我看住他们。”那大不善留下了一句吩咐。

  原来,五寺的一位大人已经到了一笑楼门口。只是这人并非前来赴约,只是想由铜雀引荐一番,去会一会京城里的活神仙罢了。铜雀算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与大人密语一番。这大人当即拉下了脸,令人去把胡闹的大不善“请”了出来。

  大不善即便再混不吝,却也记得叔叔的叮嘱:五寺的人,是得罪不起的。所以这五寺的大人指着大不善鼻子一通数落,大不善也不敢顶撞丝毫。

  话里话外,便是说这大不善没有规矩,万一扰了活神仙的清净,五寺非要追查到底不可。这倒是实打实的心里话:毕竟五寺已经投了一大笔银子在卷帘身上,眼下容不得任何差池。

  骂了几句后,五寺的大人便恭恭敬敬,请那铜雀开门带路。这大不善听到五寺如此敬重一笑楼内的那位“贵客”,不由得也想跟着进去长长见识。

  铜雀急忙悄悄摆手,示意李晋等人速速离去,然后才笑脸吟吟恢复了商人的本色,表示愿意为两人带路……

  临进去前,大不善还再次叮嘱手下:“一定看紧了对面的小娘子,一会儿老子出来,便要逍遥。”

  两个白面纱手下点头,守在一笑楼门口,眼睛却盯着对面的客栈。

  “没想到京城里也有这么多的粗人,吵吵闹闹的,打扰小姐吃饭。”那苏公子坐在李棠的正对面,频频感叹。

  “你刚才说,是你帮我们付的房钱?”吴承恩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只是大家萍水相逢……公子你为何如此慷慨?”

  “哈哈哈,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交个朋友,何足挂齿。”苏公子倒也没有避讳,眉头微挑,瞄了瞄对面的李棠:“我要说是因为姑娘漂亮,你们会不会觉得我轻浮?”

  吴承恩听到这里,忍不住拍案而笑,倒是先拍了拍苏公子的肩膀:“你不认识她,她可不好惹,公子你这身板,哈哈哈哈哈……而且其实她已经有了婚约在身,听说对方也不是好惹的,公子你趁早知难而退,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怎么和我聊天就是惹麻烦呢?”李棠忍不住朝吴承恩一笑,半喜半怒地说:“什么婚约不婚约的,我都逃出来了,那婚约还能当真吗?就算他们把我抓回去我也不嫁,我哥哥这么喜欢那公子哥儿,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那就让他自己嫁去吧。”

  “哈哈哈!”苏公子大笑,“姑娘何必动气,想来不过是你的朋友劝我不要无礼而已。不过,姑娘当真是逃婚出来的?那可巧了。”

  “喂,你这人怎么没脸没皮的,让你走,你还聊起天来了?”吴承恩瞪了苏公子一眼,“巧什么巧,你是不是要说你也是逃婚出来的?”

  “正是。不瞒诸位。”苏公子叹口气,一脸失落:“我是家中老三,上面有两位兄长。前段时间,和姑娘的遭遇差不多,也是被指婚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本来我一再拒绝,奈何哥哥们却早已拿定了主意,由不得我任性。所以我一气之下,便从家里逃了出来,四处游山玩水,也是散心。”

  这番话一说,李棠几乎惊呆了:想不到天下之大,竟然还有人和自己一样遭遇。言谈几句,李棠不禁多打量了这位苏公子几眼——只见他年纪约莫二十三四岁,一头金发束在头顶,目光清亮如星辰,端的是一位世家公子。

  伙计又端上一大桌子菜,并摆好四副碗筷。苏公子抬抬手:“多谢诸位许我一个桌子吃饭。”

  说着,那苏公子举起了酒杯。吴承恩也不好再说什么,悻悻在桌边坐下。见李棠举起杯子和那苏公子碰杯,吴承恩也赶忙举起了面前的杯子。唯一没有动的,便是青玄。

  苏公子估摸着对方是不会喝酒,并没有为难于青玄,便同李棠与吴承恩一饮而尽。

  夜色也越来越浓。酒足饭饱,那苏公子打了个饱嗝,起身说要去方便一下。吴承恩哄笑一番,便也由得他去了。

  苏公子摇晃着身子,走到了半里外的街角站定。而他身后,已经站着一圈戴着白面具的身影了。

  “我都说了,就是看看而已。”苏公子并无避讳,反而真的开始小解:“你说你们有事便去办,难道还信不过我?非要一个一个地潜伏在四周,害得我吃饭都不得安心。”

  几人即刻致歉,口中却也辩解几句,意思是李棠身份特殊,身为李家执金吾,自然是大意不得……

  “唔,其实我只有一点奇怪。”苏公子收拾妥当,转过了身,抚弄着头上横插着的那根金色羽毛,似有心事:“你们的杀气绝不明显,否则其他人早就察觉到了。但是,从你们的气息来看,你们不仅是护着你们家少主,而且也一直提防着我对那书生动手……每当我向着李棠或者那书生散出去哪怕一点杀气,你们的气息也会大乱。但是,对同一桌的那个和尚,你们却没有守护之意……”

  几个执金吾,显然没想到苏公子会有此一问。

  “这书生和你们李家的关系,不简单吧?”苏公子耸耸肩膀,继续把玩着自己头上的羽毛。

  “以性命起誓,并无瓜葛。公子多想了。”执金吾中,身材最细小的一人斩钉截铁说道。

  苏公子愣了一下,随即释然一笑:“对对对,我怎么这么糊涂。区区一个书生,怎么可能与李家有所关联?所以嘛……”

  那叫做吴承恩的书生,是与你们家小姐关系不简单吧……我一直听说,李家小姐是与人私奔而去的。难道说,这世间的谣传,其实是真的?

  “姓苏的!”细小的身影低声喝道:“你不要胡说八道,辱我家小姐清白!”

  一阵寒风,从地底划过了每一个人的脚面。

  几个执金吾如临大敌,纷纷散开。

  “喝多了……喝多了。胡言乱语,切勿上心。”苏公子见众人慌乱,急忙摆手示意众人误会了:“我就那么一说……得了,我已证明并无恶意,诸位既然还有要事,去忙吧。”

  众人盯着他,互相看看,紧接着纷纷双手抱拳,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苏公子的身影又重新摇晃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向客栈。

  一笑楼门口那两个戴着白面纱的人,一动不动死死盯着这苏公子。毕竟是那大不善的命令,任何进出对面客栈的人都需要严密监视,万不能放跑了里面的姑娘。

  苏公子走到两人对面,笑着招了招手:“听话,不要动。”

  两人迟疑,互相对视一眼——脖子本是稍稍扭动,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二人的脖子都出现了一个切口;只是这伤口极其细腻,若不是两人动了身子,可能到天亮都不会裂开。只是现在,两人才知道自己的伤口极深,血流不止。本来白色的面纱,霎时间便被染得通红。

  怎么会……何时……何人……何种方式下的手……难道……不,不是对面那人。如此算来,难道是刚才那阵异样的寒风……

  两人似乎想喊什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片刻之后,便已断了气息。

  对面的苏公子皱着眉头,嘟囔道:“都说了,别动。明明等到天亮就能长好的……哎,也怪我,瞅着李家的白面具不顺眼又不好翻脸,便只能拿你俩解气……”

  要怪,就怪你们今日不走运,戴的白面纱吧……

  吴承恩捉妖记、第五十三章 笔试(上)

  门外打更的刚刚经过,喊着的号子有气无力。寅时刚到,天还没亮起来,镇邪司的院子里就已经被人送来了两具尸首。

  这两具尸首是前半夜被兵部的人送来,说是前日死的;两人浑身上下只在脖子有一处诡异伤口,兵部的仵作昨日查了一整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这才“委托”镇邪司的高手帮着瞅瞅。管家并没敢去惊扰镇邪司的各位大人;看看时辰,过不了多久麦芒伍便该起来了——今天是武举笔试的大日子,各衙门都要派人去兵部。

  当麦芒伍起身、听闻管家汇报之后,他没有对那两具送过来的尸首表示出任何意外。其实,这两个左将军侄子身边的保镖刚死之时,镇邪司便已经得知;只是兵部向来与镇邪司交恶,所以麦芒伍才没有着急行动。果然,时隔一天后他们还是乖乖把尸首送了过来……

  是的,这伤口的玄机,绝非兵部那些凡人可以洞察的。

  很快,还在休息的九剑便被麦芒伍唤了过来。

  “你是用刀剑的高手。”麦芒伍指着庭院里那两具几乎身首异处的遗体,对九剑说道:“所以唤你来看看,有何不妥之处。”

  这几日命案频出,九剑一直埋伏在青楼,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对皇亲国戚不利。那大不善仗着自己的身份一向飞扬跋扈,仇家不会太少,所以也是九剑监视的重点对象。

  九剑看到两人尸首,只是皱眉,说自己曾经在青楼看到过这两人。虽不知道底细,但是两人的气息一向平缓深沉,确是高手……借着月色,九剑掀开裹在二人身上的草席后,神色不禁凝重了几分。

  “这伤口一刀毙命。”九剑说道:“对方不简单。”

  “何以见得。”麦芒伍淡淡问道。

  “切口。”九剑指着两人身上唯一一处致命伤,说道:“这切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且一下便切断了皮囊、筋肉和骨头。恐怕这两人临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中的招……如若是我,能死在这一招之下,也算是瞑目了。”

  麦芒伍点头,脑海之中不自觉地回想起了跟着吴承恩一起来的那个姑娘贴身的那把唐刀。

  “人是死在哪里的?”九剑见麦芒伍不再言语,便追问了一句。

  “一笑楼。”麦芒伍回道。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九剑的意料,他不明所以地看着麦芒伍:“在一笑楼的话……为何还要我来定夺?”

  是的。

  一笑楼里面住着谁,大家都清楚。而为了防止那卷帘有什么出格举动,麦芒伍早就安排了二十八宿之中的“千里眼”不分昼夜地盯紧一笑楼。所以,这两个大内密探刚刚出事时,麦芒伍便得了消息。

  只是,千里眼只给出了结果,而没有过程。

  “我不会看漏,却也没看到。”千里眼当时说这番话时,语气也是纠结:“我看到了二人之死,却没有看到何人、何时下的手。只能说,动手的人太快了。”

  但是千里眼也含蓄提及,当时门口有几个李家的人;那些人都是深藏不露,很可能是他们动手杀了人。只是,自己并没有真凭实据,一旦因为自己的“猜测”而与李家众人发生冲突,那么便有些欲加之罪了。

  麦芒伍安慰了千里眼几句,心中盘算的,却是其他的答案。

  这几日里,李家的人确实在京城内潜伏活动,狙击着每一个麦芒伍安□□武举的内应。开始的时候,麦芒伍心中也有疑惑:虽然当时自己答应了血菩萨举荐吴承恩,但是自己却无论如何不能将赌注押在一个未曾谋面的年轻人身上。所以,麦芒伍才调集了好手,参加武举。只是,自己安排的人选进京之后,都是单独面授机宜,彼此间也并不认识,更不会透露给第三个人知晓;而这些人却一个接着一个遭了白面具的毒手,到底对方是如何如此准确地下手?

  在得了李晋的印证后,思来想去,答案已经在麦芒伍心中呼之欲出:李晋,哮天。

  李晋既然得了李家的命令前来参加武举,那么李家的人势必要想办法增加他的胜算。至于如何甄别哪些人是镇邪司派去的……估计李晋是令哮天在这群武夫之中寻觅着麦芒伍身上的味道吧。只要和麦芒伍有过接触、沾染上味道的,便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李家的风格,一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