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报仇,雪恨。

正因如此,二十八宿自然应当苦心修炼,遇强则强,直到天下第一!

两个人,两份心,两个都没有错的念头。

只是这一念之差,便能让曾经的形影不离,变为形同陌路、分道扬镳。

 

天空正中,仿佛有另一个太阳骤然辐照京城。着实,麦芒伍多年鞠躬尽瘁,绝称得上是撑起朝廷天下的另一枚天日。

“咱乃镇邪司·二十八宿管事。”麦芒伍的脸庞,在银针照耀下熠熠生辉,如有天威:“玖灵元圣,让路。”

“爷乃是二十八宿·二当家!”玖比在胸前的双指,始终没有放下:“昂日星君,你算什么身份!你就是一只朝廷的……”

“天·晷。”两个字,淡淡而出。

随着麦芒伍一指,凝在天空的光芒,仿如瀑布一般朝着目标倾泻而下,无招无形。与卷帘一战不同,这股光芒似有灵性,没有扩散一丝一毫,似是一根将要贯穿整个京城的银针一样无比凌厉。

玖终于抬起手,以两指瞄向了袭来的光芒。麦芒伍终是迟疑,面罩下的嘴唇一抖,想要吐出一个“躲”字。

“沉睡多年,谢你教我点穴。”玖略微一笑,表情却不自然:“怎么样,也不能叫你失望不是?这一招爷在梦中演练好久,今日,才终于想到了一个配得上的名字。麦芒伍,看好了……”

玖避也不避,投身迎向从天而降的光海——

“破天!”

只听得一声锐响,足以惊醒京城内的所有人。只是待到这些寻常百姓睁开眼后,光芒已经陨落。

京城里,已经恢复了黎明前的天色。大街上,已经空无人影,地面上只留下了三丈大小的一片龟裂。

一个时辰后。镇邪司衙门。

 

有人推门而入,面色不爽。进来的,正是子囚与太岁。看二人表情,可以肯定与那骗子瘸子交手并没有占到便宜。而衙门的天楼门口,坐在地上喘息休息的人,却是衣衫破损的玖。

子囚与太岁面面相觑:许久没有见到自己主子这般狼狈了。

“没追到吗?”玖看到二人后已经猜到了大概,只是笑了笑,却并未在意。

那骗子和瘸子,一直甘心跟随麦芒伍行事,从不显山露水,没想到还真有些本事。四人死斗一番,皆是下了死手,谁先倒下都不意外。只是京城光芒一起,瘸子和骗子二人便再也无心恋战,那骗子抖了个虚招,带着瘸子躲进了山林。

“并无所谓,想来那吴承恩也是麦芒伍的徒弟,自然是不会伤了玉兔。”玖说着,想要摆摆手,却险些跌倒。

子囚这才看到,玖的右胳膊连同半个身子,都由内而外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动作僵硬不堪。太岁立刻反应过来,冲上前去,张开嘴露出虎牙,便朝着玖的胳膊一咬。

很快,金色的光芒,逐渐散去。

刚才那番较量,如果一直纠缠下去,胜负真未可知。要不是中途杀出来的那三个出人意料的程咬金“劝架”,说不定自己便会……

“爷从未小看他。果然啊……”玖脸上的表情,逐渐轻松,抬头望着天边,感叹一句:“身为二十八宿的管事,实至名归,没有丢咱的脸。”

这番话一出,子囚和太岁便不敢再问主子输赢。

 

接近午时,距此近百里之外,京城远郊边界。

吴承恩和青玄正在路边刚刚出摊的一家茶水铺略作休息。玉兔一直被吴承恩抱在怀中,旁人看来,也只道这位寒瘦的小娘子还未睡醒。

早上时分,远远看到京城异样光芒时,吴承恩本打算即刻掉头回京城。一人做事一人当,犯不着要那二当家寻麦芒伍的麻烦。但是青玄却没有赞成,只是领着吴承恩继续赶路。

眼下,二人总算是离了京城地面。虽说并无追兵,情况却也不大乐观:玉兔的气息,真的是越来越弱。

恐怕玉兔的状况并不如麦芒伍预计的轻松。那招魂鸢若是再不送来,吴承恩便会铸成大错。

正在吴承恩手足无措之际,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店家,麻烦一杯茶水解渴。”

吴承恩还未回头,脸上便已经涌出了笑容——果然,身后手里握着招魂鸢笔直站着的,正是风尘仆仆的麦芒伍。看到这一幕,青玄才长出了一口气——看来,麦芒伍还是赢过了那二当家。

一杯茶下了肚,麦芒伍擦了擦嘴,将招魂鸢递给了青玄:“正午时分,施法救人。不然玉兔体寒,可能会抵冲你的真气。”

青玄接过纸鸢,忽然一愣,满脸惊疑地看了一眼麦芒伍。

麦芒伍却是从容,以眼神暗示青玄不要多说。

“那,我们一会儿便随您回去?”吴承恩见得问题解决,心下觉得倒不是必须要现在去李家一趟了。并非吴承恩不惦记李棠和哮天,只是路途遥远,玉兔的身子未必吃得住这一路疾苦。

麦芒伍却摇头拒绝:“既然已经出发,便一路去了。今次水陆大会,可以让你眼界大增。有此机会历练一番,何必在京城坐井底之蛙?而且……”

说着,麦芒伍瞥了一眼玉兔——能让她从那巴掌大小的冷宫出来走走,多少也是好事。

听到这里,吴承恩也不由点了点头。

 

吴承恩现在是由衷佩服麦芒伍,因为他知道二当家绝非善茬,能够与之交锋后全身而退,的确不容小觑。而且,只要听得麦芒伍渐渐平稳的呼吸,便知道他此刻绝非刻意逞强,而是真的并无大碍。

能压制住其他二十八宿,做了这么多年的镇邪司管事,麦芒伍的本事名不虚传。

“伍大人厉害啊……”吴承恩心下轻松,绷着的弦总算是松了下来,忍不住上下打量;麦芒伍虽无外伤,气息却有一丝不稳。看得出,麦芒伍赢得也是不易。

麦芒伍只是摆手笑笑,嘱咐二人赶紧找个僻静处救了玉兔,千万不要在这种路边野店引人注意;自己连夜赶路,休息片刻,便也要起身回京了。

吴承恩急忙点头称是,就要转身离去。

“吴承恩。”麦芒伍忽然开口,引得吴承恩留步:“要记得我这半年对你的栽培。无论如何,千万不要丢了我的脸。”

“那是自然。”吴承恩点头,似乎信心满满,抱起玉兔便走出了茶摊。而青玄却一步三回头,终是双手抱拳。

麦芒伍笑了笑,挥手示意青玄赶快离去。

走出了大概两三里地,正好已是正午时分。青玄祭起那招魂幡,同时握住玉兔命门,启用五行之力。很快,那招魂幡散出一阵寒气,便立时枯萎。而玉兔的脸上,渐渐回了血色。略微休息之后,玉兔便睁开了眼睛。

三人简单交流一番,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吴承恩诚恳道歉。玉兔却并无计较,只是对于三人一并去李家这件事略微忐忑。虽说皇上从未传召,宫里也把玉兔当做一个死人,但是自己的身份怎么也是妃子——突然离了冷宫,要是皇上怪罪下来……

吴承恩倒觉得并无所谓。那冷宫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借此机会,带玉兔姑娘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所以吴承恩极力劝解。

而且,吴承恩一再强调,这也是麦芒伍的安排。

一来二去,终是让玉兔放下了心结,点头答应。

 

“说起来,伍大人就在附近,要不要去道别一声?”吴承恩忽然提议道。

“不必去了。”青玄已经收好念珠,朝着蒲公英指引的方向准备上路:“又不是不回京城,个把月后就能再见。”

“倒也是。”吴承恩想到这里,点了点头,随即伸手扶了一把玉兔,随着青玄的身影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茶摊。

店老板拎着水壶,准备给坐在店里的那位贵客添茶——看麦芒伍的穿戴,便知其是达官贵人。虽然他只是一谓喝茶,并不点别的吃食,店老板虽然心有抱怨,却也不敢怠慢。

谁想到,进了店里后,并无麦芒伍——

取而代之的,只有一个浑身鲜血淋漓之人。浑身是伤也就罢了;最可怖的,乃是他胸口一处贯穿深伤,任凭华佗再世,也是没救了。

坐在这里握着茶杯的,正是骗子。

而店门后墙,传来了一阵悉索的响动,似是哭声。

骗子的眼皮,已经快要撑不住,有渐渐合上的趋势。但是他的动作举止,却依旧如同平日里的麦芒伍一样。忽然,他一个机灵,似乎回神,便又喝了一口茶水,对着空气说道:“刚才怎么样?”

外面的窃哭声生硬一止,瘸子已经一脸笑容走进了茶摊,坐在了骗子面前,轻松答道:“毫无破绽。除了那青玄接触你后有所察觉,吴承恩全然被你骗了。我去看过了,他们已经安心走了,不会再来这里。”

“那自然。”骗子不免得意,却有些喘息:“连他都骗不了,我不就白混了。”

瘸子笑了,应承道:“知道你素来讨厌吴承恩。当时伍大人让咱们作为书童监视他,你还闹了脾气。没想到,你倒是甘愿做那吴承恩的替身,与我引开二当家的人。”

 

“其实,我是嫉妒罢了。”骗子撇撇嘴,仿佛被人戳破了心事:“我恨自己不成材,也恨那吴承恩竟得伍大人闭门栽培……咱七子,也没这待遇啊。他一个……穷书生,何德何能受此恩宠……不甘心,不甘心啊……”

“等咱们回去,伍大人医好了你,你再当面抱怨不迟。回来你加入了二十八宿,便能与吴公子平起平坐了。”瘸子只是摇头,不想听这些闲话:“走吧,他们走了,咱们也即刻上路,回家。”

“……谁想入什么……二十八宿。都是……虚名,能在……伍大人手下……便一生无憾了。”骗子说着,嘿嘿笑了:“倒是……你一路上背我过来,着实辛苦……歇息歇息再走……也不迟的……”

“不辛苦。”瘸子说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抬起后与骗子碰杯,看着骗子胸前的伤口:“是我大意,才叫你替我挡了那王八蛋这一招。大恩不言谢,我现在以茶代酒。等你好了,咱们再醉他个痛快。”

“好……到时候,你……请客……”骗子的眼睛,似乎快要睁不开了:“咱们七子,总算……没丢……伍大人的脸。说一句、实话,我刚刚、刚刚还担心,伍大人……留给我的、任务,最后……无法……完成。幸好……瘸子啊,速速回京,替我、照顾好……伍……”

举着的杯子,终究是没有喝下去。骗子定在原地,疼得哼了最后一声,脸上却只剩下心满意足。

瘸子举起自己手中的杯子,将滚烫的茶水连同自己的泪流满面,一饮而尽。

“老板,结账吧。”

时辰不早,我要与我兄弟……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