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默然。难怪人要跟你拼命,拿人国主赐下的番号作擦脚布,忍得住怒气才有鬼。

就在这节骨眼上,大器左右看看沉默的众人,立刻会错了意:该他大器说两句了。

大大咧咧的声音在门前回荡:“那可不是么!本来俺说要五两纹银就算了,但李晋说你前面没给俺门包不是,所以才跟你要十两来着,公平公正童叟无欺啊。还有,要拿擦脚布的事俺可没提过,俺不洗澡。”

哮天同众人一起捂面。你小子果然也掺和了一手!

 

空气中的杀气渐渐退去,丢脸,太丢脸,哪里还提得起杀意。甚至,在场众人除李晋大器两人之外,心中都可怜起青面小妖——遇到这俩滚刀肉,真个是命犯太岁。

“咳,那个。”还是李棠有些尴尬示意哮天抬脚,冲着伏倒的青面小妖说道:“那个,你先起来吧。至于门包嘛,哈哈、这次就免了吧。”众人徒然醒悟,李家没有门包这个规矩的事儿,现在不能提,不然岂不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边大器立刻垂头丧气,嘴里咕哝着白折腾了还不如接着睡欠的银子怎么还啊之类的话。

哮天识趣地让到一边。那青面小妖从地上爬起来后,仍慌乱的看着众人,尤其是双手死死捂住腰间小旗,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看得哮天都有些汗颜,暗自思索是自己是不是有点下嘴太重了。

“要不然,你先说下为何而来的?”李棠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正在欺负老实人的恶棍,看看人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满身尘土,脸上还有几颗狗爪印子。哦,才几个狗爪印字,哮天真是懂事又温柔。

那边的哮天还不知道自己又被大小姐在心中夸赞了一番,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等下再回草坪晒会儿太阳好了。

青面小妖抹了把脸,把小旗插回腰间。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柄有丝丝黑色妖气缠绕的卷轴拿在手中:“二当家说,咱不是来打打杀杀的;离百妖大会还有些时日,有外界大妖不得入李家的规矩在,所以才派我这小妖前来送信,请家主切莫以为狮驼国失了礼数。”

听到送信,李棠有了些兴致:“哎,是什么事儿啊?能不能跟我说说。”

青面小妖则有些尴尬,悄悄盯了李棠一眼:“这个…小的只听说是李家和亲有关。”

李棠显然更开心了,音调都拔高了几分:“和亲?是我们家金鼻白毛鼠还是六万,难不成是咱家哪吒?哎呀我跟你讲,他虽然长得漂亮,但就跟我哥一样,是个男孩子来着。来让我看看是谁。”说着,李棠就准备接过卷轴。

就在此时,一道金色的符箓破空飞来,悬停在李棠与青面小妖之间。带着身处高位特有威严感的中年男声自符箓中传出:“都进来吧。李棠,不得碰那卷轴,你且回房。”

“是,父上。“李棠微微躬身。自那金色符箓出现,李棠便收起欢畅的模样,同其他执金吾一般面无表情地侍立一旁。只有哮天同李晋撇撇嘴,似乎有些不满。

收到回应,那符箓便闪动了几下化作青烟徐徐消散。李棠这才回复往日充满活力的模样,笑着说了句:“好了,进去吧。”便抢先向前庭走去,末了,还想起来回头横了李晋与大器一眼。

李晋与大器自然是一副惶恐模样,连连作揖保证不会再犯。期间大器还向李晋使了个眼色,李晋则不露声色,悄悄指指自己的后腰——除了一个脚印,还别着一个荷包。大器立即喜上眉梢,保证的更加卖力。也不知他是欣喜李晋被踹了一脚还是那荷包里的银子。

哮天弓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也向院中走去,它准备去偷听接下来的会谈。

而被这场闹剧搞的晕头转向的小妖,快行至主宅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那十两纹银,李晋还没还他。

 

秋去冬来,离狮驼国第一次来使,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当第一片雪花飘落在李家草坪上时,在前庭陪李棠玩耍的哮天抬起头,出神地盯着天空仿佛要压下来的层叠灰云,仿佛勾起了它的回忆。

李棠整理好额前的乱发,也抬头看向天空,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大小姐,该回房了。”恭谨的声音响起,廊道上,两位侍女毕恭毕敬地向李棠请示。李棠有些不悦,但还是点点头,俯身摸摸哮天脑袋,便干脆利落的走去。原本李棠在家中不像如今这般处处受到限制,然而自狮驼国前来求亲使节来过后,便与以往不同了。虽然,在那天圆地方中的会谈内容只有家主知晓,但聪慧如李棠自然从之后一连串针对自己的禁令中把事情猜了个七八。

李家同狮驼国和亲的对象多半是她。

李棠之所以还没有发作,只是因为这两个月来,狮驼国二当家已经往来了三次,显然还没能敲定婚事。自己总不能借着臆想就跳出来大闹一番吧?念及于此,李棠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大闹一番又能怎样。在李家,家主的意志就是一切。

与李棠一样怀着心事的,还有哮天。见李棠远去,哮天也学着李棠的动作叹了口气。大小姐只是查闻到风声,自己却因为‘不懂人言’没有被家主特别防备,已经将这件事了解清楚:狮驼国的提亲对象,的确是李棠。虽然前两次会面都只是在商讨一些合约与细则,但就在昨天,由狮驼国二当家出面,已经与家主敲下这门婚事。

细犬默默想着,有些感伤。它对人类复杂的计谋并不理解,在它认知中只有敌人与朋友。对待敌人很简单,只管去撕咬便是;而对待朋友就复杂许多,但说到底也就是相处的心意。现在令它困扰的是:很显然李棠属于朋友,但她面对的问题并不是靠平常相处就能解决的。它很想为李棠些什么,哪怕没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它还是想让李棠心里能好过一些。

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哮天的思绪。听那脚步声中稳重且熟悉的感觉,应该又是他。哮天决定纠正下自己刚才的认知,毕竟就现在而言还有第三种人——李征。

 

“哮天啊,这次任务执行两个多月,不知道你想我了没。”

‘果然。’哮天依旧看着天空,并没有搭理李征。

“你看我,述职完就来看你了,开不开心啊。”

哮天回过头来,直勾勾的盯着李征,眼神里分明写着你看本汪开心吗几个大字。

“我就知道你想我了!我也想你啊!”李征的语气颇为欣喜。

‘求求你快点说正事吧。’

“对了,上次的事儿才刚说个开头。”

您说您说。

“我想想啊,对,事情要从……”

“哟,俺说你跑哪去了,可找了你半天。”大器憨厚的声音适时响起。

‘谢天谢地。’哮天觉得自己神奇地对大器产生了一丝好感。

李征回头,大器在雪中正摸着后脑勺憨笑,那笑容中还带着一股谄媚的意味。

“找我作甚!”被打断诉苦的李征相当不爽,语气中自然带着几分不客气。

大器一缩脑袋,声音也弱了几分:“原来你知道了啊,这么凶干啥。”

“我不知道!”李征的语气更严厉的几分——哮天已经抖抖身上的雪,一溜烟跑开了。

大器讪笑:“没啥大事,俺看你刚执行完任务回来,已经领过赏银了吧。”

李征点点头:“没错,刚领了赏银。”随即他立刻警惕地捂住腰间荷包:“你有何事,快说。”哮天依然在向远处小跑。

看到李征的动作,大器连连摆手:“哎,毕竟同僚一场,俺怎么可能下手抢你。俺是说,能不能借俺三俩银子。”已经快看不到哮天的身影了。

李征毫不犹豫的解开荷包,数出了几块碎银子:“拿去。”心不在焉的李征依然在望着哮天。

似乎是察觉到对话即将结束,哮天加快了速度。

“哎呀,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大器喜上眉梢,近乎抢一般地从李征手里夺过银子,用袖子擦拭了几下才继续说道:“等俺今天赌赢几手,就还你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