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蝗哪里有哮天的骨气?听得有人敲门,他慌乱地一把甩开了哮天,捂着已经折断的胳膊怒从心起。只见万蝗的双腿渐渐便得细嫩了几分,倒刺虽然不见了,却化作了两把锋利唐刀的形状。万蝗一步一步垫着脚走到哮天面前,猛然抬腿,朝着哮天的肚子下了死手——

叮的一声。

“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面子,自古是这么个道理吧。”不知何时,被拒在门外的李晋已经蹲在了哮天面前,右手抚摸着哮天的脑袋,脸上都是讪笑——同时,他背着身,抬着左手两指,夹住了万蝗迎面踢来的腿刀。

 

门闩不知何时断做两截,叮当落在地上。

哮天看到自己的主人后,终于委屈的呜呜起来,伸出舌头舔了舔李晋的手心。

唔?看门的那个李什么来着……万蝗看到突然出现的李晋,心下一惊,却又随即平静——只因为他四下扫视一番,确定来这里的人只有看门的一个人,其他执金吾都没有露面。算你倒霉,看来今天自己手上,又要多一条人命了——

万蝗打定主意,准备收腿回来再次发招,一并将一人一狗同时弄死。但是,万蝗用了力气,却发现被李晋用双指夹住的腿刀一动不动。这小子果然是个下人,力气倒是挺大——万蝗见自己抽身不得,即刻换了思路,原地单腿腾空而起,横着朝着李晋的脖子劈出去了另一条腿——

但是,一声脆响,李晋的二指已经捏碎了万蝗的腿部外骼。万蝗一声惨叫,被李晋用双指夹着摔在了地上。

“卷帘虽然为人阴险,却也素来不肯犯下这等恶心事。他手底下怎么教出来你这么个玩意……”李晋依旧没有回身,只是蹲在地上无可奈何地搔搔头。同时,他伸出手,哮天便化作银光,附在了主人身上。银光散尽,李晋站起身来,却有些立不稳,他抚着肩头的伤口,嘴里依旧嘟嘟囔囔:“执金吾真是缺人,连你这种玩意都能进来,至于么。”

身后的万蝗早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一个数落的字,直接张开四瓣大嘴,振着背后的翅膀本能地顺着李晋肩头伤口的血腥味扑了过来。四瓣口器,皆是黑得发亮,看得出里面凝着厚重妖气。

时间仿佛被凝固了。万蝗清清楚楚看到,李晋确实是缓缓转过身来,不紧不慢地揉了揉了自己的肩膀,然后脸上还露了一个疼的不得了的表情,之后,他才伸出一只手,凭空那么一握——万蝗只觉得一切都是走马灯,画面永远是一幅一幅,慢得让人想要打哈欠。但是一套动作下来后,万蝗又觉得仿佛什么都还没有发生过——

一瞬间,万蝗的双翅、六肢和一只眼睛都被什么东西一把捏碎,下半身的脊骨也一并变成了粉末。万蝗那庞大的身躯,却如同别人手中的蛐蛐一般被轻易悬在了空中滴血。

李晋攥着拳头,面无表情,嘴里面的牢骚却没断过:“前几天,那青玄和吴承恩怎么不顺势把你杀了呢,当时也是够拖泥带水的。唔……难不成,他不能杀生吗……”

一边说着,李晋一边缓缓松开了拳头。悬在空中的万蝗一下子跌在了地上,元气大伤,再也反抗不得。李晋急忙跑到晕过去的六萬身边,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她的身子。

这个时候,万蝗才听到外面有什么人落了下来。

 

紧闭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大器急急忙忙冲了进来,被门槛绊得摔了一跤,简直狼狈。进来之后,却见到李晋怀中抱着的六萬不仅晕了过去,而且衣冠不整。另一旁,则是那倒在地上的动弹不得的万蝗。

“怎么回事!?”大器大声吼道,同时抬起胳膊褪下了身上的外袍,批盖在了六萬的身上。

“你来得正好……”李晋一脸疼痛难忍,开口说道。

“你来得正好……”一旁卧坐在地上的万蝗,也挣扎着开了口:“他,看门的……想要非礼照顾我的六萬姑娘……我伤势未愈,虽然拼死相搏,却没有保得姑娘周全……”

“啊?”大器听到这里,眼睛登时瞪得要裂了。

李晋听到这番话,也是一愣:他万没想到,那万蝗会来这么一手。随即,李晋同情地摇头——他明白,失去理智的大器,会做出什么事。

万蝗心中清楚,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只要能引得二人动手,自己再悄悄除掉一旁毫无防备的六萬,这件事便算是万全。日后追问起来,想必大当家一定会替自己说话,死无对证之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万蝗脑海中的想法,永远定格了。只因为大器已经一脚踩了过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将万蝗的半个脑袋踏破,一命呜呼。大器脚面不断摩擦,直到万蝗的脑袋连点渣都不剩。

“本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你诬赖我兄弟,不打自招!?”大器眼神迷离,嘴角露出疯狂的笑容——李晋即刻抬手,捂住了已经晕过去的六萬双眼——光着膀子的大器蹲下身子,从口器开始不断徒手撕扯,直到万蝗的尸首血肉模糊,才被挖出来了那枚精致内丹。大器抬起手,笑呵呵地将内丹放进嘴里,上下牙齿一并用力,将内丹嚼碎后又吐了出去。地上的残渣不断腾起妖气,大器随即掏出一枚骰子,重重砸在了内丹的残渣之上。登时,所有妖气都被镇住,残渣便消失不见,骰子上的六面花色,略微鲜艳了一些。

事毕,大器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走到了李晋面前,顺势将骰子在腰布之中收好,同时看着李晋身上的纹身,开口说道:“哮天,做得好。”

哮天不解的嗷呜一声,却被李晋示意不要多说。

“你怎么回来了?”李晋问道,对大器突然回到宅子有些不解。

大器蹲下,说道:“二当家说我衣服太脏,让我回来换一身再过去。我心说自己的衣服都拿去当了,肯定不能让二当家知道,这才想让六萬帮我粗洗一下作数。”

“人家姑娘凭什么替你洗衣服?”李晋撇撇嘴,觉得大器倒是没把六萬当外人。

“如何?”大器自觉自己粗手笨脚,不敢再靠前了,只是盯着六萬一脸担心。她的腹间一直在流血。

李晋站起身来,捧住了六萬:“不大好,一定得找大夫。”

大夫……大器看着六萬,心中只是叫苦:执金吾之中,已经没有了会医病救人的人选。六萬是上一次执金吾内斗之后,唯一能够担此重任的独苗,所以大当家才如此重视于她。类似于今日这种有可能会恶斗的场面,都会刻意安排六萬避开。

只是万没想到,执金吾里竟然会有此等变故。

大器揉着脑袋,思来想去,看了看时辰后终于下了决心:“水陆大会里,有几位宾客素来都是咱李家的人,负责一些闲杂事务。其中一个叫‘来世仙’的,精通医道。看时辰,今日大会还未开始。我现在便去抓他。”

说罢,大器头也不回地甩门而去。

“是请不是抓,是请人家!”李晋在身后大声提醒道。

 

是的,天圆地方里面,此时出席的宾客还寥寥无几。家主一会儿会直接走宅子走风水路来此,自然不必担心安危。李靖带着一众执金吾都集中于此,怕的就是有人会被狮驼国三雄偷袭。

昨夜凌晨,自从白象离去,狮驼国三雄便一直没有回登天塔。他们三个,能在哪里落脚呢?

其实,三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通往天圆地方的那一片无尽的海棠花林之中,便是三人落脚的地方。

白象不断朝着青毛狮抛洒着药酒,酒壶已经空了。靠在树上的青毛狮只是苦笑:“别倒了,两百年才攒了这么多,都给我,岂不浪费。留一点,给老三应急。”

“闭嘴。”白象不耐烦地说道。青毛狮登时缩了身子,委屈地将尾巴尖含在嘴里,自言自语道“我伤这么重了你还凶我”。

“凶你?我还打你呢你信不信?”说话间,白象用鼻子缠住酒壶,作势就要去砸青毛狮的脑袋。青毛狮本能一挡,却没有东西砸下来,他便得意起来,说就知道老二舍不得打自己。

说真的,要不是舍不得自己的酒葫芦,白象早就真得砸下去了。

一旁站着的苏钵剌尼不发一言,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双眼始终瞄住那条通向天圆地方的唯一小路。几个身影已经走过去了,苏钵剌尼都是没有反应。

直到另一个身负重盔、背着十几样兵器的身影快步而行。一直张望的苏钵剌尼望了望,开口问道:“二哥,是他吧?”

白象抬起头,随即点了点:“没错,一直帮李家铸造兵器的第五代兵修。”

苏钵剌尼双翅一展,眨眼间便站在了兵修的面前。白象远远望去,只见苏钵剌尼同对方交代了几句,之后那个兵修大怒,双手一抬,背后的兵器呼应着自己的主人一并蓄势待发——

下一刻,苏钵剌尼已经落在了白象面前,将那兵修的尸首丢在了地上。

苏钵剌尼撒下一枚羽毛,将兵修的尸首托起。白象打开酒壶,顺势将其吸了进去。

“还有谁?”苏钵剌尼打了个哈欠,一宿没睡的他显然有些困乏。

“还有三个人,必须除掉。”白象摇晃着酒壶,里面的颗粒声响渐渐化作水声:“酒壶里的这个是替李家铸造、修复兵器的,三代和四代一时间都来不了;另外要紧的,还有给李家筑城的精工鬼道、负责管理祈雨祈福的大白散人,以及……李家的御用太医,来世仙。除掉他们,咱们便可放手与李家一搏,他们便没有能力再有再起东山的本钱。尤其是这个行医的,医术与那二十八宿的麦芒伍不相上下,一定要除。否则打起来,李家也能慢慢削去你我实力。只要杀了来世仙,整个水陆大会之中,便不再有人能扶救伤兵,你我伤一个,便死一个。”

苏钵剌尼听不进去那么多,只是继续望着那条小路。

 

而在海棠林子的另一边,客房之内,吴承恩这才刚刚起身。青玄早已经收拾妥当,正准备和吴承恩一起去找李棠——一旁帮着做了早饭的玉兔姑娘,却传来了几声咳嗽,看来是身子抱恙。这也难怪,昨夜里袁天罡发威,空气中原本蕴含的真气大乱,惹得一般人经脉也是不稳。加上玉兔姑娘本来身子就虚弱,此时便感染了风寒。

说来好笑,玉兔明明自己才是冰天雪地的中心,却依旧会染上这等病疾。

而青玄虽然精通于恢复之术,却对一般疾病有些束手无策——青玄只会恢复内外之伤,并非医病。幸好,这房间里还有一个得了麦芒伍些许真传的关门弟子在场。

“倒是不碍事……”吴承恩有模有样地替玉兔号了号脉后,揉搓着冻僵的双手不断哈气:“一会儿见了李棠,请她带我出去采几味草药便可。”

只是片刻接触,吴承恩的手指已经结了一层厚重冰霜。

玉兔姑娘自然是推脱,不想麻烦二人为自己操心;言语之中,还是咳了几声。看着吴承恩有样学样的沉稳,倒是让玉兔心情好了不少:这举止,像极了那不喜欢说话的伍太医。

只是,吴承恩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出席那水陆大会。因为李棠昨夜已经告知,今日李家要处理的事务,便是南疆地盘一事。提及于此,吴承恩便一定要去替小杏花讨个公道了——待到一会儿采了草药,自己便……

有人在外面轻轻敲门。吴承恩急忙奔过去,心说李棠来得倒是挺早。打开门后,门外站着的人,却并非李棠。

 

“吴公子,得罪了。”铜雀笑脸吟吟,对着毫无防备的吴承恩,伸出了自己没有戴鹿皮手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