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似乎胜局已定,李棠却突然喊道:“住手!”

  吴承恩听完之后一愣,转头看着李棠,似乎想要责怪几句。突然间,一柄镰刀砍在了吴承恩的肩头上——怎么回事?

  吴承恩几乎被砍翻在地,倒下之后一个翻滚,托住了差点摔在地上的杏花仙后大口喘气——还好,砍得是另一边的肩膀;不然这灵物估计就一命呜呼了。

  青玄也即刻向后跃了几步,似乎刚才的一击也全然没有预料。

  怎么回事……

  黄花镇的村民,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聚在了一起,手里拿着锄头、镰刀等农具作为武器围住了李棠等人。吴承恩扭头看去,刚才砍伤自己的,赫然就是白天里吃饭聊天的饭庄老板。

  “上仙英明!”饭庄老板眼神飘忽,嘴里来来去去嘟囔着这么一句话,继续朝着吴承恩走来。其他的村民,则也是念叨着相同的语句,一拥而上开始动手扒弄着禁锢着黄袍蜈蚣的那几张宣纸。那宣纸本来锋利无比,几个上手的村民一下子皮开肉绽;但是自打那宣纸染了人血后,一下子又变回了柔脆的本质,三下五除二便被村民撕碎。

  顷刻间,那蜈蚣精又重新盘了起来。

  李棠捏着自己的武器,却不晓得如何是好:这兵器可着实厉害,如果刚才自己上去帮吴承恩一把,那些村民自然是不在话下。只是这柄唐刀实在是过于锋利,而那些村民似乎又丝毫不惧于死亡,自己冒然出手,估计死伤会不计其数。

  只不过,没想到自己片刻的优柔寡断,却害得吴承恩身受重伤。

  在一旁的青玄一下子看穿了李棠的迟疑,只能俯身先将吴承恩拉出了人群。确实,如果刚才自己是李棠的话,即便机会千载难逢,也是不会出手的。

  那蜈蚣咬牙切齿,正欲再次袭来,远远的却传来了一声鸡叫。黄袍蜈蚣愣了愣神,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看天色,最终还是收了身子,攀浮着朝着自己的道观爬去。

  夜空之中,本来缠绕着的黑色粉雾已经散开,露出了将要圆整的明月。

  而那些包上来的人群,仿佛得了号令一般,纷纷作鸟兽散,各自回家,关门。只是门口摆放的草鞋,已经悉数不见。

  黄花镇顷刻间重新安静了下来。李棠顿了顿,本想拎着唐刀追过去,却被帮着吴承恩包扎伤口的青玄喝住:“穷寇莫追。”

  李棠咬咬嘴唇,最终还是把刀收了起来。

  吴承恩捂着自己流血的伤口,语气倒还轻松,逗着手里的杏花仙;李棠急忙一把将杏花仙护在手里:“她都吓坏了,你还逗她!”

  吴承恩笑了笑:“说起来,刚才那妖物为什么这么恨你啊?看他的模样,说要吃了你都不足为过啊……”

  那杏花仙愣了愣,抬头看了看眼神关切的李棠,然后又看了看面前轻轻喘气的吴承恩,终于忍不住“哇”的一下子哭了出来……

  黄花镇另一头,西北五里,黄花观。

  黄袍蜈蚣敏捷地爬行着,窜入了道观之中,撞翻了不少香火后在地上抽搐。身上的伤口或浅或深,真是好久没有伤得这么重了。

  没想到……自己大意了……一招不慎竟然伤得这么重……这三人到底是何来历,竟然颇有一套?

  那黄袍蜈蚣翻了翻身子,将胸前挂着的红钱放在了嘴边,轻轻舔舐着这枚散发着血光的铜币。

  不过,不妨事。黄袍蜈蚣止住了疼痛,重新思量:只要自己调息一晚,明天取他们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到时候,倒要让你们见识见识我金目大仙的厉害!到时候,你们便会……

  黄袍蜈蚣突然一惊,然后屏息细细聆听。

  没错的,脚步声……有脚步声在渐渐接近自己。

  莫不成,那些人追来了?哈哈哈,看来自己刚才被小瞧了,不过也好,这三人倒是自投罗网!

  唔……不对,脚步声只有一个人……

  那黄袍蜈蚣急忙重整身姿,盘窝于漆黑的墙角隐了身子,脸面正对着道观的唯一入口。

  借着月光,却见得一个花臂纹身的高大身影背着一张大弓,信步走进了黄花观之中,走到那香炉面前,上了一炷香。

  “墙角的,鬼鬼祟祟你在干吗?”那花臂纹身的汉子看也不看,抬手在案台上放下了两枚红钱,张口说道:“要是听得懂人话,便麻烦出来与我聊聊……”

  与我聊聊,你们口中一直说的桃花源,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吴承恩捉妖记、第十二章 大仙

  

  那黄袍蜈蚣看着眼前这个花臂汉子,不得不说内心之中有几分不安。只是因为,这人的一言一行都太过从容,摆明了自己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再加上他背上披挂着的那张引人注目的蛇皮大弓,单看弓弦的粗细……略略揣摩,也得是把九石弓吧;这种兵器,试问世间能够拉得开的人有几个?况且,掷在案面上的两枚红钱,也能说明几分此人的实力。

  自己此时有伤在身,硬拼之下,未必占得了便宜。

  不过这人进了自己的道观之后,先上了一炷香——这是表明了自己不抱敌意吗?思及于此,那黄袍蜈蚣索性耸了耸身子,幻化成了道人形象,将红钱藏在了袖里后,才从阴暗的角落里信步而出:

  “施主深夜来我道观,所为何事?只要力所能及,小仙愿意一听。”

  花臂汉子也不客气,寻了张椅子坐下,抬手拿过旁边立着的神位放在面前瞅了瞅,淡淡念道:“金目大仙……”

  黄袍道人忍不住咬了咬牙,险些本能地一扑而上:这举止,可颇为有些不敬了。

  只不过,让黄袍道人恢复了理智的并不是那花臂汉子本人,反而是他身上的那一片纹身。

  借着月光,黄袍道人瞧得此人胳膊上的纹身隐隐发出银亮色,看起来煞是漂亮。细细端详,此人纹身大体应该是只狼的样子;那狼口的獠牙,纹得更是精细,并布于那人的五根手指上。尤其是那只狼的双眼,简直栩栩如生,一直瞪视着自己。

  与那双狼眼略微对视,便有一种深深的绝望挥之不去。

  “是的,小仙便是金目大仙。”黄袍道人微微鞠了鞠身子,算是客气了一句。

  “原来是金目大仙,失敬失敬。”那花臂汉子言行不一,嘴上最然客气,但是语气却带了几分懒散。

  金目大仙虽然心有怒气,却依旧不敢怠慢:“未请教,阁下是……”

  花臂汉子指了指自己的胳膊,算是回答。

  唔……不过,单单想靠这纹身就猜测出他的身份,未免有些困难;这世上,金目大仙可听说过好几个高手,都是清一色狼印在身的——锦衣卫里有,李家里有,散仙里面也有。

  所以,金目大仙依旧拿不定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桃花源是怎么回事?听闻最近不少地方,都有了这么一个名号。既然大仙也是其中一人,务必说与在下听听,也让在下长长见识,开开眼界。”那花臂汉子见金目大仙不再搭话,索性自顾自问道。

  唔……对方的目的很明确;既然如此……

  “桃花源事关重大,请恕小仙不能随便透露。”金目大仙匆匆开口,同时双手横着撑起了道袍,脚下退了半步,整个人进入了一个伺机待发的姿势。

  如果对方翻脸,那么自己立时便可化作几丈大小的原形,完全可以挡住对方的任何去路;看此人用的兵器是弓,应该不擅长于近身搏斗。而且,这个距离内,金目大仙有把握自己不会失手。

  倒是那花臂汉子全然没有提防,反而搔搔脑袋,一脸为难:“大仙这个举动,莫非是要动手?我就是随便问问……怎么,惹得大仙不高兴了吗?”

  这略带调侃的语气,着实惹人心烦,无异于火上浇油。金目大仙自觉忍无可忍,身子略一摇晃,身躯骤然膨胀成了巨大的蜈蚣,匍匐在了花臂汉子面前张牙舞爪。

  无论面前这花臂汉子道行是深是浅,今天自己免不得要一探究竟:“如果施主一定要问的话,便只能……”

  话给与此,那金目大仙反而顿了一下,仿佛灵光乍现。很快,他便收了自己的身段重新幻作了人形。是啊,这花臂汉子看来并不好惹;既然如此,自己何不用他一用……

  “施主,如果一定要打探桃花源的事情,小仙虽然不敢多嘴,但是在这城里倒是有人知道个来龙去脉。”金目大仙假装自己迟疑片刻后,接上了之前的半句话:“黄花镇客栈里现在就住着桃花源的几位贵人,两男一女。如果施主真的对此好奇,去了一问便知。还望施主不要为难小仙。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花臂汉子似乎已经有点耐不住,张嘴问道。

  “只不过,但凡您这么唐突去问,是问不出个大概的。”金目大仙装作一副痛下了决心的样子,咬牙说道:“这样,您去了就说是我金目大仙的朋友,说不定对方也会给我这小仙几分薄面。唔,不,说是挚友也不为过……”

  花臂汉子看着这金目大仙,眉梢一松:“这便好办了。那行,眼瞅着天都亮了,我就不打扰大仙歇息。镇上的客栈是吧……”

  那花臂汉子径自起身,随手抓起桌上的两枚红钱收入了怀中,然后朝着夜色之中走去。

  金目大仙在其身后,一直目送着这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嘴角露出了一个得意的邪笑:很好,斗吧,尽管斗吧。

  待你们斗个两败俱伤,我便也养好了身子。

  李棠微微睁开眼睛,一片雪亮的阳光就洒满了视线,这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了。果然啊……李棠打了个哈欠——就如同那杏花仙昨天夜里描述得一样:在黄花镇之中弥漫得那股花香,导致了这个城镇是没有上午的。

  街上渐渐热闹了起来,其中夹杂着客栈老板的哭喊声:“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房子,一夜之间就塌了大半!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李棠忙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还好,自己所在的这一半还算坚固,起码能避避风寒。

  再听那片热闹声,分明是村民们七嘴八舌好心地劝说着老板不要过度难过——看来,他们并不记得昨天夜里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中了妖术被那妖物驱使而已。

  其实村民们也在疑虑:眼见得这房子都塌成了这幅模样,昨天夜里为何没有人听到一丝响动呢?

  李棠站起身来,扒着断墙朝下望去:青玄依旧在人群中端坐着,一言不发,眼神安定如初。她不禁有点钦佩,昨天夜里她和青玄让吴承恩睡在房间里,还给杏花仙用小毛巾做了一张小床。两人轮流值夜,各睡两个时辰,她此刻困怠难忍,青玄却毫无倦色。

  倒是吴承恩那家伙,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她边活动着在墙壁上靠麻了的胳膊边推门进去,打算把吴承恩从床上拉起来丢出去,一只脚刚迈进房间,却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原地——

  她昨天一直守着门来着……是什么妖怪如此厉害,竟然能从她眼皮子底下溜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