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谈笑几句,却又替那赤发怪人抱了一口怨气:“那,你们的沙神应不应这请求,去帮你报仇呢?”

  “刚才他说,深沙大王此时并不在南疆。他也是回来后才知道的。”青玄说道。

  等等……李晋忽然间陷入了沉思,想起之前那个白骨妖似乎也有意无意提及过一句“主子前往京城之前”云云,李晋早知道,这深沙神仗着苗疆蛊术,统领着各种死尸骷髅,那个自称白骨夫人的一定是他的手下。难道说,这沙神此时确实恰巧不在流沙河?这就怪了,李晋的印象中,极少听说深沙大王会离开苗地。

  如果是真的,倘若这一世的金蝉子此时来了这里,岂不是……

  想到这里,李晋脸上萌生了一丝喜色,然后急忙收敛了起来,催促青玄道:“既然都是误会,那咱们也歇息了一番,不如抓紧上路吧。”

  “不过,虽然没有收到请求,深沙大王去的方向,却是京城。”

  青玄似乎并不着急,只是从大局揣测道“鬼市的消息这才传过来,相信沙神不是源于此事而行。既然如此,能引得人去京城的事情,还有什么?”

  “能有什么大事?最大的也就是武举嘛!京城里的御前比武,也就这个月这么一遭了。”李晋几乎脱口而出,想要让青玄赶紧断了思忖抓紧上路。

  但是此话一出,李晋自己也愣了愣。

  “难道说……”李晋歪着头,有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推测。

  青玄沉吟片刻,坐在地上:“不行,这件事不得不管。必须得修书提醒一下,哪怕他不信,也……吴承恩,快来!”

  “你是说,你那个京城里的朋友。”李晋猜到了青玄说得是谁:“只是,你是不是真的记性不好?且不说你那个朋友为人缜密;况且,谁又能记得你!?突然间收到这么一封信,即便真的读了,最多也只是一笑了之吧?”

  “你们确实记性不好!”一声大叫,从半空中唐突传来,听起来近在咫尺。但是这声音,神龙见首不见尾,又这么突如其来,想必定是高手!一时间,李晋和那赤发怪人纷纷亮出了兵器,警惕着半空。只有李棠细细听了一下,然后“噗呲”一下笑了。

  “我都挂在树上半天了!你们真的就不打算救我下来嘛!”吴承恩已经哑了嗓子。

  三下五除二,赤发怪人将吴承恩放了下来。见到吴承恩的脸后,那赤发怪人倒也算是热情,叽里呱啦地似是道歉。吴承恩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拿出了笔墨递于青玄。

  青玄想了想,撕下了自己衣衫的一角,写下了什么后重新交给了吴承恩。吴承恩重新拿出一张宣纸,运气许久后写了一个“鸽”字,然后将布条包紧,摊开手将那宣纸抛向半空——

  宣纸抖了抖,随即朝着京城的方向飞去。

  “是福是祸,总得一试。”青玄说道,不再理会此事发展。李晋催促了一句,几人继续上路。

  “信鸽”离开众人,飞上半空,正在拼了命地飞行,却突然被一剑贯穿,随即失了法力,蜕为了普通的宣纸。这团废纸缓缓飘下,落在了刚才亮了兵器的九剑手中。

  九剑自然知道这是吴承恩的法术,所以抖开字条,读了读,随即扔在了地上,大怒道:“一派胡言!我镇邪司岂容得如此玷污!”

  而那蹲在九剑肩头的六翅乌鸦开心地叫着,似乎在告诉九剑:准备缉拿的目标已经近在咫尺。

  而九剑,却已经做好了另一个准备:逢妖必杀!

  

  吴承恩捉妖记、第三十四章 天牢(上)

  平日里,这繁华的京城之中唯一不可见光日的地界,也只剩下了那充满了绝望的天牢之内。除却几个特殊的日子,能让天牢之中的死囚们偶尔为之一振外,基本上天牢之中始终是死气沉沉。

  当然了,这种情况在天牢正中最近才改建出的那间巨大的牢笼里,是个例外。

  这间由朝廷出银子、不遗余力大兴土木建造的牢房,从外面看,更像是京城里面随处可见的上等客栈。除了所谓的墙壁都是用铁柱替代以便监视,牢房里面可谓古色古香,案台、太师椅、卧榻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个新挖出的池子,看起来是供人泡澡所用。

  只是这个池子其实内有乾坤;当时被召到天牢里做活的几个年轻工匠看了图样,都觉得是不是朝廷的老爷们搞错了:这池子竟然要挖五丈深浅,而且进口窄、内里宽。倒是有个老工匠看完了图纸直打哆嗦,觉得自己洞察了朝廷的阴谋:这分明是朝廷不打算给结工钱,挖这个池子就是意图把这几个干活的埋进去!

  不过,既然是朝廷的旨意,那该干的活儿还是要卖力干的。过不多久,新的牢房建成了,工匠们竟然也顺理成章的得了工钱。而那池子,还真的被注了水,越发像是个真的泡澡池子。

  只是这天牢里面的这间地牢到底为何所用,到底是没人能说透。

  眼下,天牢之中虽然处处弥漫着人身上特有的腐坏气味,但是新牢房里,却传出了一阵炒菜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叫人忍不住流口水的菜香。不少囚犯都被这香味引得垂涎欲滴,纷纷站起身来靠在门上张望,恨不能吃上一口。哪怕这是上路饭,也是心满意足。

  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一口饭吗。

  “酱油可是要见底了。”奔波儿灞摇晃着手里的竹筒,朝着灞波儿奔招呼着。眼瞅着小灶里面的红烧鱼就要出锅,灞波儿奔实在是忙不开手,只能嘴里面嘟囔了几句不好听的话,说给牢房里面的人听。

  牢房正中,躺着一个赤膊的汉子,正在翻来覆去呼呼大睡,肆无忌惮地打着震天的呼噜。在他身后,刚刚才建好的铁笼,整整齐齐的铁柱子硬是被人徒手扯开了一个大口子。看来此人正是这个缺口的始作俑者。此时这人也是天牢里面唯一对满屋子菜香没有反应的家伙,更是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最后一步,红烧鱼顺利出锅。奔波儿灞急急忙忙将鱼放进盘子里,偷偷摸摸、蹑手蹑脚地溜到了池子边上,轻轻叩击几下水面,嘴里轻声说道:“老板,吃饭了!”

  水面晃了晃,化作巨龙的老板巍巍战战探出头来,小心地瞥了一眼房间正中熟睡的那人,然后才张开了嘴巴——

  “炒好了?”正睡觉的人忽然间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揉揉眼睛后,便直勾勾盯着奔波儿灞的背影:“炒好了还不叫我起床,是讨打吗?”

  那奔波儿灞心一横,直接将手里面的红烧鱼甩手塞进了老板的嘴里,然后自己转身瞪着那衣衫不整的无礼之人,大声喝道:“镇九州,你莫要欺人太甚!这才几日啊,你吃我们老板的住我们老板的!没皮没脸,倒也要有个分寸!我且告诉你,老板虽说给你们镇邪司几分面子,但你若是成心捣蛋,可莫怪我们心狠手辣!而且明鱼不做暗事,你到时候也别哭着说我们鱼多欺负人少!我们这边,可是有三个!”

  奔波儿灞一边说着,那洗干净了锅铲的灞波儿奔也急忙跑到了他的身边,一起朝着那颓废汉子叫骂。

  是的,此人正是天牢里的常驻民,镇邪司二十八宿中的那个疯子——镇九州。

  老板在自己的两个手下后面咂摸咂摸嘴巴,似乎意犹未尽,然后张开嘴,吐出来了一个盘子,盘子正中间摆放着整整齐齐的鱼骨头。

  “别,可别说咱们三个,咱们鬼市出来的,可不能以多欺少啊。”老板的尾巴也从池子里面露了出来,灵巧地在自己嘴巴里盘旋着剔牙:“要是打,你们俩就够了,可别扯上我。我不想跟这个疯子交手。”

  说着,老板似乎就要潜回水里,巴不得立刻避开眼前这个晦气的镇九州。

  说时迟,那时快。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还在张嘴叫骂之际,一个身影闪身而过,快到来不及让人提防。弹指之后,那镇九州看似原地没动,手里却捏着老板刚才吃剩下的鱼骨头,仰起脖子放进了嘴里。

  “真是的,你们怎么这么小家子气?”镇九州一边心满意足地嚼着鱼骨头,一边瞪了一眼老板三人:“说什么我吃你们的,住你们的?来,说说清楚。这天牢也讲究个先来后到,我可是几年前就被关在了这里。而且,你去这群死囚里面扫听一下,谁不知道天牢是老子的家?论理,我是主,你们是客。这可是你们住我的!然后再说吃,无非是吃了你们几顿饭而已,且不说你们在我这里暂居一直也没有什么表示,就算是按市估价,几顿饭能换几个铜板?还他妈鬼市的老板呢,小便宜算得这么清楚,一点有钱人的样子都没有。”

  这番话一说,那老板也是动了脾气,即刻间两支前爪攀上了池子沿儿,顺带着整个身子一跃而出:“镇九州!你说话倒是伶牙俐齿的!吃住我们算是扯平,那,且说说我这池子!我这是安身睡觉的池子!可你倒好,明知如此,还隔三差五来我这池子里洗澡!弄得我这水里面一股子除不去的腐臭!这笔账,咱们怎么算?”

  说着,老板微微抿起嘴唇,露出了龙齿。

  镇九州歪着脑袋想了想,开口说道:“这又不怪我,谁叫这段时间一直不下雨。我身子上着实痒得难受,这才……”

  “放屁!”奔波儿灞忍不住高声骂道:“我还看到过,你那天赖在我们这里喝酒,喝多了往我们老板的池子里撒尿呢!这也是天公不作美吗!”

  这番话说完,老板登时目瞪口呆,随即转头看着奔波儿灞:“啊?什么日子?”

  “就前天!当时老板你已经睡下了,我们就没及时禀报!”奔波儿灞急忙指证,而灞波儿奔立刻表示自己也亲眼看到了这一幕。两个家伙顿时觉得抓住了镇九州的话柄,总算是占了上风。

  只是这老板的脸色算是难看到了极致,浑身的鬓毛全部顺着四散的杀气耸立起来。

  “欺人太甚……”老板一字一句说道。

  那镇九州眼见于此,不仅没有丝毫慌张,反而悠闲地抹了一把嘴,拍拍手起身后一脸期待:“哎哟,总算是能找点乐子了——来,你们三个一起上!我让你们一手一脚!”

  老板即便动怒,也知道眼前这个匹夫可不是一般货色。只见老板嘴巴微张,一股海水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汹涌的波浪开始注入天牢。

  “你这是流口水呢?还是打算淹死我?”镇九州看着这一幕,开口挑衅。

  老板并未还嘴,刚才吐出的海水猛然间形成一股龙卷之势,将那镇九州搅在其中。镇九州都没来得及说完话,身子便离了地,进了海水之中。

  “任你千斤力气,这脚下无根,我看你如何使得出……”老板一边说着,一边迈步朝着龙卷漩涡走去,准备动手收拾收拾这目中无人的家伙。

  但是,显然老板还是大意了——镇九州的一只手猛地从漩涡之中伸出,然后准确地揪住了老板的一根胡子——下一刻,老板“唉唉唉哟”叫着,整个龙身便被顺势扯进了漩涡之中。

  吴承恩捉妖记、第三十四章 天牢(下)

  旁边的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不明所以,只见得海水之中那老板似乎一直追着镇九州啃咬,几次都近在咫尺,一时间拍手叫好。

  老板疼得受不了,吞吐一番,霎时间龙卷消失,自己则是和镇九州一并落在了地上。只见镇九州一只手揪着老板的胡子,一只脚踩着老板的尾巴,似是占了上风。

  “怎么样?”镇九州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说道:“一手一脚。”

  老板瞪眼抬头,随即朝着镇九州露出了一个诡异笑容,然后张开龙口——但见得老板嘴中,凝了一个几寸大小的水球,似乎顷刻间便要喷薄而出。镇九州虽然依旧满不在乎,却背了自己的诺言,抬起手去挡——

  “玩笑而已,老板何必当真。在下在这里替那镇九州赔罪了。而且这一招用了,万一万一伤及当今皇上……还望老板高抬贵手,给在下一个面子。”一个声音,在牢笼之外响起。

  老板似乎并打不算停手,但是为了回嘴,只得先将水球吞进了肚子里,然后才开口骂道:“麦芒伍!你别这个时候做和事佬!天杀的玩意,今天定要让你们镇邪司知道天高地……嗝……厚!”

  刚才的水球似乎已经跌落于老板肚子之中,发出了雷鸣般的轰隆声,也让老板忍不住打了个嗝儿。本来老板那杀气腾腾的态势,一下子失了风度。

  天牢里,唯一一个站在笼子外面的人,正是麦芒伍。那镇九州打了个哈欠,心不甘情不愿地朝着麦芒伍的方向瞪了一眼:“妈的,竟然扰了老子的乐子,找死呢?”

  而麦芒伍依旧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让人找不到什么借口发难。

  牢房里,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正在手忙脚乱的收拾残局。这一仗虽说弄得乱七八糟,不过老板刚才召唤的海水倒是留下了不少海鲜,也算是因祸得福。

  麦芒伍端坐在牢门之外,里面则是依旧在斗嘴的老板和镇九州。

  “我跟你说,我是没法再躲在这里了……为什么要让这个疯子与我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