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道:“唐二先生,你怎能和贫道开这种玩笑,谁不知道她是你的外宠。”

  唐仲山叹道:“咱们是老朋友,我也不必瞒你。二十年前,我受这妖妇迷惑,是,是曾经和她相好过一个时期。想不到直到如今,她还在外面借我的名义胡作非为,听说还曾经私上武当山用青蜂针打伤了贵派的不悔师太,有这事么?”

  无色道:“有。但,不过……”

  唐仲山早已截断他的话道:“她这样胆大妄为,你说我怎能饶她?所以我特地找来,把她一掌打杀了!但我不懂,你怎的还要替她求情?”

  无色摇头道:“唐二先生,你忒也鲁莽了。为何不等我来到才处置她?”

  唐仲山翻起双眼道:“哦,你这是怪我擅杀你们的仇人吗?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好歹她曾经是我的人,要处死她也只能由我处死,我可不想经过你们的手?”这等于“清理门户”不容外人插手一样,江湖确是有这条规矩的。

  无色道:“贫道并无越俎代庖之意,只不过……”

  “不过什么,爽快说吧!”

  “实不相瞒,我们找常五娘,并非只为她用青蜂针打伤了不悔一事。”

  “还有何事?”

  “这十多年来,敝派接连发生了几宗莫名其妙的惨案,我们怀疑与常五娘有关。”

  “哪些惨案?”

  “敝派以前的首席长老无极道长,俗家弟子两湖大侠何其武,敝师兄丁云鹤,敝师侄不戒等人,都是死于非命的。”无色他只是提几个头面人物。其他人等,如耿京士、何玉燕、何家的老家人等等都不提了。

  唐仲山心里暗暗吃惊:“原来这些传说都是真的。”说道:“这就令人似乎有点不敢置信了,你说的这些人都是贵派有数的高手,常五娘本领再大,恐也伤不了他们吧。”

  无色道:“我说的只是‘有关’,并非指控这些案件都是她一手所为,但最近敝师侄不戒的死于非命,却已确实查明,是在受了掌力所伤之外,还中了一枚青蜂针的。因此我们希望从她的口中,问出其他的主犯或同犯。”

  唐仲山这才装出恍然大悟的神气,“哦,原来你们是要留下活口查询,怪只怪我不知道还有这么多复杂的案子。”

  无色道:“是呀,那些案子,或者与她有关,或者与她无关,但总得问她一问,只盼找到一点线索也是好的。”

  唐仲山道:“可惜你来迟一步,我一怒之下,已是将她毙了。”

  无色忽然向倒在地上的常五娘走去。

  唐仲山道:“你干什么?”

  无色道:“我想看一看还有没有得救?敝派的纯阳丹功效不在少林派的小还丹之下,只要能够延长她一口气也是好的。”

  唐仲山冷冷道:“你是不相信我已经打死了她吧?”

  无色道:“决无此意,贫道只是想尽人事而已。”

  唐仲山道:“我若阻止你,说不定你连我也会怀疑了。好,你这就去仔细察视吧。”

  无色哈哈一笑,说道:“唐二先生言重了,请恕贫道放肆。”

  他道号无色,确是已经勘破色空,眼中并无男女之别。他走过去把常五娘抱起来,只觉她的身体已经僵硬,一探她的鼻端,气息亦已毫无。

  但奇怪的是,他却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在武当派中,他虽然不以内功著名,但身为长老,内功的造诣当然还是不弱。闻到这股幽香,竟然也感呼吸不舒,头昏目眩。

  唐仲山冷冷说道:“小还丹也好,纯阳丹也好,只怕也未必能够解得我唐家独门秘制的断魂冷香散吧?”“断魂冷香散”是唐家七大剧毒之一,闻香断魂,无药可解。除非内功深湛的人,事先闭了呼吸,或可避免受害,但即使是内功深湛的人,若被这药散纳入口中,那也是决难抵御的。

  无色吃了一惊,说道:“你还迫她服了毒?”

  唐二先生板起脸孔道:“好歹她也曾经是我的人,我总得给她留个全尸。我若是用重手法击毙她,只怕她就难免脑浆涂地了。我想你也不愿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吧?”

  无色心想:“那你刚才又说是一掌打杀了她。”

  唐仲山好像知道他的心思,说道:“我这掌力是废了她的内功,这样她就死得更快了。无色道兄,可惜你出声之时,迟了片刻,否则我还可以让她多活半个时辰。”

  无色虽然还是有点怀疑,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常五娘的确早已气绝身亡了。他是江湖上的大行家,一个人是真死还是假死,那是决计骗不了他的。

  唐仲山冷冷说道:“现在你相信她已经死了么?”

  无色只好点了点头。

  唐仲山哼了一声道:“你有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

  无色苦笑道:“当然没有。”

  唐仲山道:“那你还抱着她干什么?”

  无色瞿然一省,不禁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只好把常五娘的“尸体”放下。

  唐仲山面挟寒霜,把常五娘接过来,冷冷说道:“无色道长,你请便吧!”

  唐仲山抱起常五娘的“尸体”,神情似是颓丧已极,茫然望着前方,喃喃道:“五娘,你别怨我心狠手辣,我会好好料理你的后事的。”常五娘曾是他的“外室”,他不愿常五娘暴尸野外,那也是情理之常。无色不敢再“刺激”他。心想:“虽然这条线索断了,但常五娘已死,总算是给不戒师侄报了仇。还是回山禀报掌门师兄去吧。”

  唐仲山走了,在树林深处把常五娘的“尸体”放下,登时换了一副脸色,好像一个捉弄了别人的顽童,心中大为得意,哈哈笑了起来:“想不到身为武当派长老的无色道人,居然也会给我骗过!”

  就在此时,忽地也有人笑道:“唐老前辈,小侄向你贺喜来了,这条计策当真是再妙不过!”

  唐仲山道:“小鬼,原来你早就在这里等候我了。你是不是想来领功?”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武当派新任掌门无名真人的儿子牟一羽。

  牟一羽笑道:“不敢,晚辈今后要倚仗老前辈的还多着呢。”

  唐仲山一皱眉头,说道:“你说得不错,无色道长果然是来找我要人的,但他来得这样快,恐怕也是得到你的‘指点’吧?”

  牟一羽笑道:“事情迟了结不如早了结,我就是要让无色师叔亲眼看见五娘‘死了’,他才能放心回去。”

  唐仲山道:“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个忙?”

  牟一羽道:“实不相瞒,这是家父的主意。”

  唐仲山道:“令尊已经是武当派的掌门,五娘却是被你们武当派当作仇人的,因何他又授意你这样做呢?”

  牟一羽道:“家父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常五娘也算得是半个唐家的人,那些疑案是否和她有关,家父也不想查究了。”

  唐仲山本来是个自大的人,听牟一羽这么说,正好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心想:“原来他是怕和我结怨。”当下说道:“如此说来,令尊卖给我的这个人情可真是太大了,我只怕报答不起。但我有个脾气,欠人家的债,总是想要尽快偿还的。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请快说!”

  牟一羽道:“晚辈怎敢望报,只有一件小事,前辈要是知道的话……”

  唐仲山道:“什么事,快说!”

  牟一羽道:“本派有个小弟子,名叫蓝玉京,不知前辈可知他的下落?”原来他是第一次和唐仲山会面之后,不久就碰上了无色的。见过了无色,他再绕道回来会唐仲山。无色巧遇蓝玉京这件事情,他却尚未知道。

  唐仲山怔了一怔,道:“连贵派‘不’字辈的大弟子我都未曾全部认识,怎的你以为我会知道你们一个小弟子的行踪?”

  牟一羽道:“这个小弟子有点与众不同。”

  唐仲山道:“怎样不同?”

  牟一羽似笑非笑地说道:“他是尊宠所要寻找的人。”

  唐仲山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是要我帮你问她。不过……”

  牟一羽笑道:“你要尊宠活过来大概也不会怎样费事吧?”

  唐仲山其实是不想常五娘这么快就“活”过来的,但有话在先,却也不能不帮牟一羽这点“小忙”,便道;“好,我可以马上将她救活。不过你可得先答复我一个问题。”

  牟一羽道:“前辈请问。”

  唐仲山道:“你这个小师侄的父母是谁?”

  牟一羽道:“他的父亲名叫蓝靠山,是在武当山种菜的。他的母亲姓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

  唐仲山道:“我是问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牟一羽一怔道:“前辈,你是怎样知道的?”

  唐仲山道:“你不必管。我要知道另外的一半。”

  牟一羽压低声音道:“听说他是以前两湖大侠何其武的女儿的私生子!”

  唐仲山道:“他的父亲是谁?”

  牟一羽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恐怕只有问那位何姑娘才知道。”其实他是另有原因,不愿意说出耿京士的名字。

  唐仲山松了口气,心想:“只要不是常五娘的私生子就行。”说道:“这个小弟子因何私逃下山?”

  牟一羽道:“他不是私逃的,是前任掌门无相真人在羽化前一天叫他下山的。”

  唐仲山道:“为什么?”

  牟一羽道:“这我可不知道。不过,这位小弟子一向是很得师祖宠爱的。”

  唐仲山道:“原来如此。”心想:“这个办法虽然不算高明,但在她的处境,却也不失为一种自保之道。”原来他以为常五娘是因为和武当派结下仇怨,所以要把无相真人疼爱的小徒孙掳作人质,以便自保。他这样想,对常五娘的疑心倒是不觉又减了一些了。

  “好,我可以帮你问她。但你可不要告诉她我们见过面。”

  唐仲山说罢,便即取出一枝细长的银针,插入常五娘的太阳穴,过了片刻,只听得常五娘已经重新有了呼吸。唐仲山把藏在指甲缝中一撮药粉轻轻一弹,弹入常五娘的鼻孔,常五娘打了个乞嗤,“嘤”的一声,醒过来了。

  原来唐仲山刚才用的并不是“断魂冷香散”,而是和“断魂冷香散”气味相同的另一种迷药,可以令人心脏停止跳动,在十二个时辰之内,维持“假死”的状态。

  常五娘张开眼睛,牟一羽分明站在她的面前,她却好像视而不见,只是向唐仲山撒娇:“二爷,你好狠心,我有什么对不住你,要把我置之死地?”

  唐仲山道:“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知不知道,我这样做,正是为要保全你的性命。无色道长刚才来过,要不是他亲眼看见你已经‘死掉’,他早已把你抓回武当山去了。”

  常五娘道:“今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