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京道:“凶手本来是哪个门派的?”

  慧可道:“长白山派有两门非常厉害的功夫,其一是三煞功,另一门是风雷掌。被风雷掌击毙,表面也没有伤痕,但五脏六腑必然碎裂。看来这个凶手是把两种掌力练得合而为一了,太极掌的造诣或许不及无极长老,但也是甚为高深的了。”

  蓝玉京道:“如此说来,这屋子里的三个人,岂不是死在他的同门之手?”

  慧可道:“他要杀人灭口,也顾不得什么同门不同门了。啊,我明白了。”

  这句话突如其来,令得蓝玉京怔了一怔,问道:“大师明白了什么?”

  慧可道:“去年你的师祖是不是曾经派人到盘龙山去发掘无极长老的骸骨?”

  蓝玉京道:“不错,师祖是要把他的遗骸迁回本山安葬。受命前往发掘的人就是我的大师伯不戒。可惜大师伯就因此事在盘龙山被一个蒙面人打伤,回到武当山就伤重而死了。那蒙面人……”

  慧可道:“目前我还未能断定那个蒙面人是否就是刚才那个蒙面人,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断定了。”

  蓝玉京道:“是哪一点?”

  慧可道:“你的师祖是以迁葬为名,其实是想从无极的遗骸中推究他当年的死因,亦即是说要解开凶手是否武当弟子之谜。嗯,若是给他查出那凶手乃是带艺投师……”他顿了一顿,没说下去,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令他难解的疑团。

  蓝玉京不知他的心思,叹道:“可惜就在不戒师伯身亡那天师祖得了重病,没几天也死了。他哪里还有精神追究死因。大师,咱们现在怎么办?”此时天色已是将近入黑了。

  慧可道:“这里自是不宜久留,我和你先出去再说。”

  他和蓝玉京走上附近山头,拿出干粮,说道:“你先吃饱肚子,然后好好睡一觉。”

  蓝玉京道:“干么就要睡觉?”

  慧可道:“不养好精神,怎能办事?”

  蓝玉京喜道:“你已经有了主意了?”

  慧可道:“别心急,也别老是挂着这件事儿,到了可以动身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蓝玉京笑道:“要养足精神,倒也用不着睡觉。”当下盘膝而坐,按师祖传给他的内功心法,做起吐纳功夫。行功片刻,已是进入忘我境界,对周围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他做了三遍吐纳功夫,抬头一看,月亮已近中天。慧可道:“好,你已经练功完毕,咱们也可以走了。”

  蓝玉京道:“去哪里?”

  慧可道:“乌鲨镇!”

  蓝玉京怔了一怔,顿然省悟,说道:“对,他们一定想不到咱们这样快就会重来,说不定可以查到一些线索。”

  慧可道:“你可得做些准备功夫。”把需要他准备做的事情一一对他交代之后,两人便即展开轻功,重返乌鲨镇。他们要探查的目标,不用说就是镇上那间鱼行了。

  那间鱼行,规模颇大。前面是做买卖的庄口,后面是住宅,还有一个很大的庭院隔在中间。

  慧可与蓝玉京在半夜时分,施展上乘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内院。只见一条曲折的万字走廊尽头,有座楼房,房中有灯光透出纱窗。那纱窗也是半掩的。两人走到走廊尽头,飞身跳上廊檐,廊檐的凹槽,恰好可以给他们藏躲身形。

  只见一个身体业已发胖的中年人坐在中间,一个身材高瘦的老汉和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站在他的左右。

  房间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原来那个中年人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一封信。看罢,把信搁在桌上,说道:“这封信不是他亲手交给你的吧?”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道:“我怕别人起疑,可不敢到他的公馆找他。但这封信是他的长随交给我的,料想不会有假。金老板,你是不是觉得笔迹可疑?”原来那个中年人正是乌鲨镇的大渔霸金鼎和。但他的身份却还不只渔霸这样简单。金鼎和道:“十多年前,他是在这里帮我记帐的。我当然见过他的字迹,不过,他的帐簿,我也是偶然翻翻而已,年深月久,我都已模糊了。”

  那老者道:“这个容易,叫帐房的老廖把当年的帐簿送来,咱们可以马上查对笔迹。”

  金鼎和道:“暂时不用。说实在话,我不是疑心笔迹,是觉得有点奇怪。”

  那汉子道:“什么奇怪。”

  金鼎和道:“奇怪他的消息怎的这样灵通?”

  那汉子道:“老和尚和那小子是从南方来的,少说也得走半个月以上才能来到乌鲨镇,他在京中任职,做的又是……”

  金鼎和瞪他一眼,说道:“他做的什么官我知道,用不着你说出来。哼,你一向精明能干,今天怎么这样糊涂?”

  那汉子赔笑道:“我懂得不可泄漏他的秘密,但这屋子里只有……”

  金鼎和说道:“在这里即使无须顾虑隔墙有耳,也得养成习惯。”那汉子应了个“是”字,金鼎和才道:“好,你说下去。”

  那汉子续道:“半个月的时间,以他目前的地位,自是各处都有耳目替他打听。和尚和那小子一离开断魂谷向北行,只怕就有人快马人京向他报信了。”

  金鼎和道:“他的耳目灵通并不稀奇,奇怪的是……嗯,这封信你们看过没有?”

  那汉子忙道:“我怎敢私自拆阅?”

  金鼎和道:“你们拿去看看。”

  过了一会,只听得金鼎和缓缓说道:“我想不透的就是,为什么他要咱们千万不可伤了那小子的性命?”

  金鼎和口中说的“那个小子”,当然是指蓝玉京无疑。蓝玉京听了,不觉心头一跳。这正是他想知道的问题,因何金鼎和这班人要伤他的性命?那个要保全他的性命的人又是谁?

  金鼎和并没有替他解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发了一声苦笑,接下去说道:“要是这封信来早一天,咱们倒是不用丧失几位弟兄了。”

  那老汉道:“但也幸亏如此,否则那小子若是丧在咱们手上,即使咱们可以推说他的信来迟一天,只怕也是难免要受他的怪责。”

  金鼎和哼了一声,说道:“他现在是抖起来了,但当年若不是我替他引进,他又焉有今日?”

  老汉不做声,那短小精悍的汉子却道:“是啊,金老板,不管他现在的地位多高,他总是曾经受过你恩惠。谅他也不敢对你怎样。依我之见,你不如当作你还没看到这封信,派人干了那小子再说。说老实话,好几位兄弟因他而死,还不许咱们动他一根毫毛,我第一个就不服气!”

  金鼎和道:“你不必多言,我自有分数,我只想知道,为何他要保全这个小子?英老,你猜得到其中缘故吗?”看来他对那个老汉倒是颇为尊敬,对那汉子则只是当作下人。

  那老汉道:“那小子的相貌,谁人一见,都可以知道……嗯,我还知道一件事情,是当年在乌鲨镇开业的那稳婆说的,耿行二的老婆在离开之前,已经,已经……”这老汉的声音越来越小,蓝玉京竖起耳朵来听,也只是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零碎的字。不过,慧可却是全部听见了的,那“稳婆”(相当于现代的助产妇)说的是:耿行二的妻子在南归之前,已经是身怀六甲,有了三个月的“肚子”。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已确实知道了那小子的来历,他念在昔日和耿行二的交情,才写这一封信。但这恐怕有点不对吧?”

  金鼎和道:“是啊,干他们这行的人,是六亲不认的。莫说是好朋友,即使是同床共枕的老婆,必要时也可以杀掉。”

  那汉子见老板赞同他的意思,越发得意,说道:“据我所知,耿行二当年就是因为受他连累而死的。他难道不怕那小子找他报仇?按说他应该比我们更急于把那小子干掉才对。”

  那老汉缓缓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金鼎和忙问:“那是什么意思?”

  那老汉道:“你们可知道,当年那姓耿的是因何引起同门的嫌疑?”

  那汉子抢着说道:“我知道,是因为他的身上藏着一封信。这件事首先给他一位姓丁的师叔知道,后来他的师父和师兄大概也知道了。”

  那老汉道:“不错,当年写那封信给他的人就是现在写这封信给我们的人。但你们可知道那封信是说些什么吗?”

  那汉子道:“那封密函,在那姓耿的身亡之后,早已被人搜去了。我怎能知道?你这样问,难道你知道?”

  那老汉道:“我当然也不可能知道。但你说那封信落在他同门手上,恐怕也只是猜测之辞。”

  那汉子道:“何所见而云然?”

  金鼎和不想他们争吵下去,说道:“反正大家都是猜测,英老,你再说说你的猜测。”

  那老汉道:“大家都没见过那封信,那姓耿的同门把那封信当作是他通敌的证据,但会不会信中藏有只是他们二人之间才能意会的言语?又或者信中另外写了一些什么,但别人在信笺上却是看不见的。”

  那汉子怔了一怔,说道:“只让收信的人看得见,而别人看不见的字是怎样写的?”

  那老汉道:“有一种能令字迹隐形的药水,你大概未听过吧。用这种药水写的字,要用火来烘方始出现。”

  金鼎和耸然动容,忙道:“说下去!”

  那老汉道:“那封信说不定是落在某个有心人的手上……”

  那汉子接着又问:“有心人,这是什么意思?”

  金鼎和眉头一皱,说道:“别打岔,让英老说下去。”

  那老汉道:“有心人也有两种,一种是有心助那姓耿的将来可以洗雪沉冤,但在当时他却无力替他辩解,所以要把信藏起来;另一种是有心拿这封信来威胁写信的人。”

  金鼎和说道:“如果是前一种有心人,这封信就有可能已经交给了那个叫做蓝玉京的小子。”

  蓝玉京听在耳中,不觉心头一震:“为什么他认为这封信会交给我。我和那姓耿的有什么关系?”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听出了一点“苗头”,说道:“英老,你是不是怀疑他对主子不忠?为了恐防那封信是落在蓝玉京这小子手上,所以必须保全他的性命。他是要等到追回这封信才敢杀那小子?”

  那老汉道:“这话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你莫胡乱猜测我的意思!”

  金鼎和当然听得出来,那老汉正是因为给人说中了他的心思才这样着急。当下故意板起脸孔道:“英老说得对,这种话是不能胡乱说的。”

  那汉子赔笑道:“反正大家都是猜测,在这间房子里也只是咱们三个人。”

  金鼎和脸色略见缓和,说道:“在这里说还不打紧,在外面可千万不能泄漏一言半语。好,这封信你们已经看过了,待我收起来吧……”

  就在这时,突然一股劲风扑来,金鼎和刚刚要拿那封信就给震得摇摇晃晃,几乎立足不稳。搁在桌面的信纸飘在空中。

  说时迟,那时快,慧可已是像一头巨鸟飞进楼房,把那张纸抢到手中。

  老汉和那个短小精悍的汉子双双抢上,左右夹攻,慧可一脚将那汉子踢翻,那老汉却好生了得,一抓抓着他的小腿;慧可身形未着地,一个鹞子翻身,把那老汉甩了起来,反手抓着他的腰带就摔出去。但金鼎和却并不逃跑,反而哈哈大笑。

  就在他的大笑声中,慧可脚下的楼板突然裂开。下面是无数倒插的利箭。淬过剧毒的金属箭尖发出点点蓝晶晶的光芒。

  慧可甩开那老汉之时,全身的气力已是集中在双脚上,如何还能跃避?身形也就像一枝箭似的,插进这突然裂开的大口了。

  金鼎和哈哈大笑:“大和尚,你这是自投……”

  他笑得太早了。

  不错,慧可若是跌落淬过剧毒的箭林之中,那自是必死无疑。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了意外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