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那两个男子牟一羽也认出来了,一个是曾被他点了穴道的欧阳勇,另一个是曾被东方亮击败的英松龄。

 这四个人他认识三个,只有那个红衣番僧,却不知是何来历。

  常五娘眼利,首先发现了他,阴恻恻地发出了一声冷笑,说道:“哈,你这小子还在这儿,那贼婆娘呢?”冷笑声中,弹出了一颗香雾弹,刚好在牟一羽的面前爆炸开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欧阳勇大喝道:“好小子,我正要找你算帐,有胆的与我见个真章!”

  牟一羽运掌成风,扫荡烟雾,但也吸进少许。常五娘秘制的香雾弹,乃是一种非常厉害的迷香,不过,却只是令人昏迷,对身体并无毒害。牟一羽功力尚未完全恢复,吸进少许,虽未至于昏倒,亦已目眩头晕。

  欧阳勇一掌劈下,牟一羽中指一弹,弹着他手背的筋脉,欧阳勇的一条右臂,软绵绵地垂了下来。但他也真是好勇斗狠,右臂无力,左手横肱,一个肘锤就撞过去。若在平时,牟一羽怎会惧他,但此际气力不加,跳跃不灵,硬拼之下,却是彼此都着了一下了。牟一羽被他撞得脚步踉跄,说时迟,那时快,英松龄又已扑到。

  常五娘叫道:“这小子留给我,你们要报复尽管报复,不许伤他性命!”

  英松龄笑道:“五娘放心,我不会毁了你喜欢的这个小白脸的。”

  牟一羽即使功力未减,也不如他。不过数招,就给他攻得手忙脚乱。

  那红衣番僧道:“五娘,这小子是谁?”

  常五娘道:“这小子名叫牟一羽,他的父亲是武当派的现任掌门。”

  武当派的名头红衣番僧是知道的,但他极为自负,武当派的掌门也还不怎样放在心上,何况只是掌门之子?当下就把双手笼在袖中,摇了摇头,说道:“你说的那些‘厉害人物’哪里去了?乏味,乏味!这样的一个小子,也值得几个人去打他吗?”

  英松龄面上一红,说道:“欧阳勇,你退下!”

  欧阳勇的右手疼痛已止,亢声说道:“这小子曾经对我愉施暗算,要我退下也行,但我得先斫他一刀!”

  英松龄已经占尽优势,心道:“让你斫他一刀那还不易?”一掌劈将过去,攻势闪缩不定,把牟一羽的眼神引得只注意他的掌势,一个勾脚,就把牟一羽绊得跌倒了。

  欧阳勇狞笑道:“小子别慌,我只要你一条胳膊!”

  眼看他一刀斩下,牟一羽的手臂就要和身体分家,陡然间,平地好像窜起一条金蛇,跟着扑来的是一团白影,欧阳勇大叫一声,钢刀脱手飞出,整个人也跌出了数丈开外。

  原来是西门夫人从那山洞里出来了。她身上没带兵器,随手解下了一条束腰的彩绳,卷去了欧阳勇的钢刀。那条彩绳幻化的“金蛇”,比真的毒蛇还更厉害,不但夺去了欧阳勇的兵刃,还缠上了他的手腕,把他的腕骨都拗折了。牟一羽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将欧阳勇踢出去。但他的气力已经用尽,吸进的迷香发作,踢翻了欧阳勇,他的身形亦已是摇摇晃晃,好像风中之烛了。西门夫人将他搂入怀中,说道:“别慌,娘在这儿!”

  但她可忘记了旁边还有个英松龄。由于这变化来得十分突兀,英松龄不觉也是一惊。但他毕竟是个老手,立即看出了可乘之机,一抓就向西门夫人抓下。

  他是精于大擒拿手法的名家,这一抓抓下,即使是武林高手只怕也躲闪不开,非给他抓得筋断骨折不可。

  但西门夫人却还是搂着牟一羽,而且她的左手正在拿着一颗药丸,纳入牟一羽口中,一双眼睛也只是看着牟一羽。她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近在身前的英松龄,当然是没有躲避了。

  眼看这一抓就要抓到她的琵琶骨,她右手一挥,那条彩绳“幻化”的“金蛇”又飞出来了。对准英松龄的掌心。

  英松龄是个武学行家,一觉劲风“刺”掌,立知不妙。彩绳本是轻柔之物,但经过了西门夫人的玄功运用,却变作了钢刺一般,英松龄宁可让毒蛇咬上一口,也不敢让她的彩绳刺着了掌心的劳宫穴。劳宫穴倘被刺穿,他这一身内功恐怕最少也得废了一半。

  饶是他缩手得快,掌背也被彩绳打了一下,火辣辣作痛。西门夫人寸步不移,只是挥舞彩绳,就令他近不了身。

  那红衣番僧问常五娘道:“你不是说这姓牟的小子是武当掌门牟沧浪之子吗?牟沧浪的老婆早已死,怎的又钻出了这个婆娘认是他的娘亲?”

  欧阳勇已经自行接上脱臼,冷笑说道:“她要弄个小白脸来玩玩,不认作干儿子,还认作什么?”

  常五娘道:“你的嘴巴也太缺德了,怎可以这样乱说人家?”

  欧阳勇道:“咦,你不是也骂她贱人的吗,怎的反而帮她说话了?”

  常五娘道:“我说的是事实,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欧阳勇道:“那你说,她为何把这小白脸当作心肝宝贝?”

  常五娘道:“这你都不懂,这叫做爱屋及乌。”弦外之音,当然是指西门夫人心爱的人乃是牟一羽的父亲了。

  那红衣番僧不懂汉人的这句成语,西门夫人和牟一羽是什么关系,他其实也不感兴趣,只是随便问问。如今,吸引他的注意的只是西门夫人的武功。

  “这妇人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那个西门夫人?”红衣番僧问道。

  常五娘还未曾回答,形势已是有了新的变化,令她大吃一惊了。

  西门夫人把牟一羽放下,满面怒容地站了起来,只听得“啪”的一声,英松龄的脸孔开了花,西门夫人那条彩绳抽在他的脸上,就像软鞭一样,打得他血流满面。还幸亏他躲避得快,否则双眼只怕也要给打瞎了。

  西门夫人身形疾起,但却并不是去追击英松龄,而是扑向常五娘。

  常五娘一把金针撒出,却哪里阻得住西门夫人?只听得一串叮叮之声,金针全都被她的一条彩绳扫得反射回来!

  红衣番僧喝道:“好功夫!”一掌劈出,反射回来的一丛金针化成粉末,洒得常五娘满身都是,吓得常五娘呆了。

  说时迟,那时快,红衣番僧已是迎上了西门夫人,一个“大手印”拍出,西门夫人那条金蛇似的彩绳,本是其直如矢的,此时却变得曲曲弯弯,西门夫人衣袂飘飘,反身跃出。“大手印”余势未衰,轰隆一声,旁边的一棵小树竟然给他的劈空掌力震得倒下。

  原来这个红衣番僧乃是西藏密宗的高手,法号嘉错。大手印的功夫据说已是天下第二。

  努尔哈赤(即后来的清太祖)闻得他的大名,特地将他从西藏请来盛京(今沈阳),封他为“神武法师”,这次他也是奉努尔哈赤之命,前来乌鲨镇给那个金老板传达密令的。英松龄曾经做过努尔哈赤的卫土,早在十年前,已是在盛京与他相识。他来到乌鲨镇的时候,刚好是英松龄铩羽而归的时候,是以一见到他,就邀他出来再次搜捕东方亮和蓝玉京等人。他们在路上碰上常五娘,常五娘也是仗着有他做护身符,方敢重来此地的(昨晚西门夫人给牟一羽疗伤的时候,她曾在林边偷窥,却未敢现身)。

  嘉错法师一个大手印拍出,只能使西门夫人的彩绳屈曲,不觉也是一惊。他飞身追来,咧开大嘴笑道:“你的功夫不错呀,怎的交手一招就跑了。你放心,佛爷虽然不戒杀生,可是从不伤害美貌的娘儿的,回来陪佛爷再玩几招吧!”

  西门夫人反身跃出,衣袂飘飘,好像一朵白云霎然间就落在欧阳勇的面前。只听得僻啪连声,在这刹那之间,西门夫人已是左右开弓,打了欧阳勇四记清脆玲珑的耳光,把他的牙都打得只能和血吞下。这还是因为嘉错法师已经追了上来,否则欧阳勇吃亏更大。

  西门夫人一个转身,冷笑说道:“大和尚,你还是趁早给自己念往生咒吧!”她领教过大手印的厉害,再次交手,已是有了经验。彩绳盘旋转折,乘隙而进,专门刺向嘉错法师的眼睛、鼻孔和耳朵。彩绳在掌风中虽然好像柳枝的摇摆不定,但彩绳是轻柔之物,嘉错法师的掌风却是不能将它折断。

  酣斗中西门夫人的彩绳忽似灵蛇般蜿蜒而进,几乎钻进了嘉错法师的鼻孔,嘉错法师打了一个喷嚏,倒跃数步,面红过耳。

  钻进鼻孔还是小事,要是刺着眼睛,事情可就大了。嘉错法师不敢轻敌,身形滴溜溜一转,脱下了身披的大红袈裟,俨如一片红云,平地涌起,挡住了彩绳幻化的金蛇。

  西门夫人攻不进去,此消彼长,不多一会,反而给那团“红云”罩住了。她的本领本来是不输于嘉错法师,只因她昨晚曾耗了许多真气为牟一羽打通奇经八脉,这么一来,时间一长,她自是感到气力不佳了。

  嘉错法师占了上风,又再得意起来,笑道:“听说你的丈夫早已死了,你无依无靠,也是可怜,你给佛爷做个女弟子吧!”

  西门夫人不敢分神骂他,只好忍气吞声,紧咬银牙,与他苦斗。

  此时牟一羽亦已和常五娘交上手了。

  牟一羽服下碧灵丹,精神已经恢复,但功力则只是及到原来的八成。常五娘不用喂毒暗器,刚好可以和他打成平手。

  牟一羽故作好整以暇的模样,嘻皮笑脸地说道:“唐二先生好吗?他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倒是难得。”

  常五娘笑道:“按说我是应该躺在坟墓里面,无奈我这个人是宁死也不甘寂寞的,所以只好自行复活了。不过,纵然如此,我也还得多谢你给我定的计。所以你也不必惊慌,只须你认我做了干娘,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她说的是八个月前,牟一羽替她设计,让她“死”在唐二先生掌下,以求避过武当派的追捕一事。这件事是只有三个人知道的,在常五娘旁边的英松龄和欧阳勇可听得莫名其妙。

  英松龄的脸孔被西门夫人打得皮开肉绽,但也只是皮肉之伤,欧阳勇的伤较重,他刚刚续上脱臼,一条手臂尚未能使力。但他天性好勇,却是忍耐不住常五娘和牟一羽的“打情骂俏”了。

  牟一羽大笑道:“五娘,你怎的好像上了认干儿子的瘾,不过,我可不想和蓝玉京乱了辈份呢。”

  欧阳勇不知他们的内里因由,只当他们是“打情骂俏”,立即冲上来,一声冷笑说道:“你不肯做五娘的干儿子,做我的儿子吧。你叫我一声老子,我就饶你!”

  常五娘心中不悦,故意放松一招,牟一羽唰的一剑刺出,喝道:“你只配做龟儿子!”欧阳勇的武功本来就不及牟一羽,此时只有一条手臂使用,怎敌得住牟一羽倏然而来的神妙剑招?只听得他大叫一声,刚扑上来,立即又要后退了。这一次的伤虽然也不能算重,但左手的两只手指己是给牟一羽的利剑削去。

  欧阳勇气得大叫:“常五娘,你当真是只要小白脸不要朋友了吗?”

  常五娘冷冷说道:“好,你上来吧。我让你和他单打独斗就是。”

  英松龄向欧阳勇摇了摇手,示意叫他退下。他自己却走上前来,说道:“五娘,你也知道,对方是极可能还有后援的。东方亮和蓝玉京这两小子还未出现呢!”

  常五娘道:“那又怎样?”

  英松龄淡淡说道:“那就应该速战速决!五娘,你打累了,暂且歇歇,让我和这小子单打独斗!”

  英松龄与欧阳勇自是不能相提并论,因为不论是身份或者武功,他都是远在欧阳勇之上的。常五娘可以让欧阳勇难堪,对英松龄却必须尊重。不过,她与牟一羽的关系甚为微妙,却又不愿意让牟一羽落在英松龄的手中。

  正当她进退两难的时候,忽听得一男一女同时呼叫。男的在叫“师叔”,女的在叫“妈妈”。

  这两个人不用说就是蓝玉京和西门燕了。

  他们的来到,既是在常五娘的意料之中,又是在常五娘的意料之外。

  西门燕迟早都要回到此地找牟一羽的,而蓝玉京陪她回来,也是情理中事。常五娘当然不会觉得奇怪。

  但他们来得这样快,却是常五娘意想不到的。西门燕中了她的迷香,她以为西门燕即使能够恢复如常,最少也还得有个把时辰。哪知道西门燕仗着碧灵丹的药力加上蓝玉京的“助力”,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施展轻功。

  说时迟,那时快,蓝玉京已是扑上前来,替下了牟一羽。

  英松龄喝道:“又是你这小子!”

  蓝玉京道:“不要脸的老匹夫,刚刚给你侥幸逃脱,居然还敢再来。”“不要脸”三宁可是一语双关,英松龄的脸被西门夫人打得皮破血流,这个“脸”的确是早已丢尽了。

  英松龄大喝道:“小子,我要你的命!”大喝声中,立下杀手!

  蓝玉京道:“很好,有本事你就拿去!”抽出宝剑,轻轻一划,信手发招,后发先至。英松龄这一抓抓向他的琵琶骨,手法极为老练,已是算准了不论他躲向何方,纵然捏不碎他的琵琶骨也可令他受伤的。哪知蓝玉京反而欺身进逼,弧形的剑圈一下子就迎上他的虎爪。他这一抓,就等于是“火中取栗”了。只见白光过处,溅起几点血花。英松龄的一根指头已是给剑尖划破。这还幸亏是他缩手得快,否则只怕五根指头都要给对方削断。

  牟一羽是师叔身份,但他在旁观战,也情不自禁的给师侄喝起彩来:“好,似拙实巧,这一招玄鸟划砂用得妙极!”

  牟一羽在喝彩,英松龄则是不禁心头一凛了。“奇怪,相隔不过一天,这小子的剑法怎的忽然精进如斯?”昨天他与蓝玉京交手之时,虽然只是打成平手,但他还是占了六成以上的攻势的。他自信若不是东方亮后来插手,他“应当”可以胜得了蓝玉京。这也正是他刚才胆敢大言炎炎的原因。

  他可不知,蓝玉京的剑法注重的是一个“悟”字,英松龄的鹰爪功颇有独门手法,第一次交手,蓝玉京由于从未见过,自是不免要吃点亏,但第二次交手就不同了,他早已琢磨出了如何破解对方的鹰爪功之道,自是不难反客为主。另外还有一层,英松龄胜过他的只是功力,但英松龄在接连两场恶斗之后,即使在功力方面亦已是比蓝玉京稍有不如。

  但英松龄既不知己,亦不知彼,他一发现克制不了对方的剑法,依然还是想在功力方面压倒对方,一个飞身踢脚,拼着大腿受一点伤,踢向蓝玉京的胸膛。

  牟一羽见英松龄形同拼命,不禁一惊。但他还来不及上前助战,只听得一声骇人心魄的惨呼,有个人已是倒在地上。

  但这个人却不是蓝玉京,也不是英松龄,是那个好勇斗狠的欧阳勇。

  原来欧阳勇见西门燕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只道“黄毛丫头”容易欺负,此时他正在一块大石上裹好了伤,西门燕从石头下面经过,他冷不防的就扑下来。

  西门夫人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连忙叫道:“横云断峰!”西门燕自小就是由母亲教她的,依言发招。欧阳勇即使没有受伤,也未必能够胜她,何况她又得到了母亲的指点。

  “横云断峰”的幅度很小,威力却是极强。用于应付敌人的突袭,正是最好不过。她这一招发出,欧阳勇可就不只是脱臼那样简单了,整条手臂都给剑锋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