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南京城西的黑夜街道上,时栋明并没有感觉半点忧心。

此刻他由一名侍从在前挑灯、弟子张响在后提刀,走过深夜时分的麦子巷,仍在回味着刚才宴会上那美酒的甘妙。

虽然回味,但时栋明喝得并不多。那苦练了二十多年八卦门步法的双脚,在石板街道上仍是轻快无声。这是徽州总馆师门的戒条:时刻能战,不可贪杯。

朝廷对武者的监控至今还没多放松,只是时栋明并不担心独自走在这夜里,会被锦衣卫或差役留难。他是南京有数的瓷器商汪翁府邸的首席护院,而汪翁与城中官僚交往甚多,衙门中人更不少与时栋明相识,在这城里没有人会误当他是武当派残党。

——不过两年前武林上曾有传闻,八卦掌门尹英峰曾经救助过钦犯“破门六剑“,虽然这传闻早已淡下来,但时栋明身为八卦门总馆肆业的弟子,行事还是要尽量低调谨慎。这天设宴的若非本地武林同道、“昭南镖局“的大当家,他也不会出外。

三人快到麦子巷北端尽头,却见前面一个身影拐过弯角迎头出现,而且竟在这深夜里未带灯笼。

时栋明马上警觉。张响也加快步伐,带着大刀走到师父身后。三人停下步来。

时栋明同时听见,前面传来一种有节奏的轻轻碰击声。

是那人手上一根幼竹杖,杖尖在地上和墙角来回探索。

盲人走夜路,自然不必点灯。时栋明这才放下了心。

他们三人没向前走,站在巷道一边,准备先让这瞎子过去。时栋明不是特别好心,只是间来他也喜欢赌几手,不想被盲公杖打到而触了霉头。

那瞎子走过来,只见似乎年纪不大,一头胡乱散开、剪得长短不匀的古怪发式,眼目处蒙了一块黑纱,寒夜中穿着及足的长宽袍,背后斜背着一个长状大袋,看外形装着的是个弦琴,大概是到四处酒馆奏琴讨赏的盲乐师,这种卖艺人时栋明在南京大城里遇过不少。

“你先走。“当盲汉走到十几步外时,时栋明出声提示他。对方既比自己年轻,时栋明也不用敬称了,只望这瞎子速速过去,好让他继续走回家。

那瞎子听了却不答话,只是微微点个头。时栋明皱眉:怎么这般无礼?难道盲之外还是个哑巴?但他也不欲与这可怜人计较。

然而瞎子却停下步来。

时栋明等三人感觉不妥。那侍从举起灯笼,照看那瞎子绑着黑纱布的脸。

“八卦门,时栋明?“

瞎子突然说话,那声音中带着一股阴森鬼气。

黑夜寂静的街道上突然听到这句话,那侍从和张响感觉像被一只冰凉的手抚摸耳朵般可怕。时栋明则马上进入警戒的状态,眼睛瞥向后面,确定弟子怀中大刀的所在。

一听对方如此询问,时栋明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传闻是真的。最初他听武林同道说都不相信:最近三、四个月在南京城内,相继有武人在晚上出外后就伏尸街道,所带兵器都失踪了。传说城内街道有一神秘高手,专门拦途找武者“暗夜试剑“…

如今这个“传说“正站在时栋明眼前。

时栋明深吸一口气,充实丹田,然后以浑厚的声线徐徐回答:“我是。“

瞎子再次点头,然后解下眼前那条黑纱。

看见那“瞎子“的双目,三人都屏息。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一只左眼球乌黑得分不清瞳仁;另一只眼白赤红,好像随时要流下血泪来。

拥有这双赤、黑妖异眼瞳的,正是武当残存的“兵鸦道“剑士卫东琉。

卫东琉展示了面目后,不再压抑内在的杀气,尽情散发。时栋明这时才明白对方何以要穿这样的大宽袍,原来是为了掩藏行走时那武人身姿,以免时栋明及早警惕。

可是卫东琉也并无施展突袭。时栋明明白,对方要的是正面决斗,隐藏气势只是不想他逃走。

而时栋明不会逃。他好歹也是八卦门总馆“内弟子“出身;何况之前传说“暗夜试剑“被杀的南京武人,分量名气都远远不及他。

“你要比试就来吧。“时栋明双足已隐隐摆开八卦步准备姿态。“我会让你知道,我跟你先前杀过那些人不一样。“

卫东琉展露出满意笑容,眼睛收紧盯着时栋明,同时双手伸到腰后。

从那伪装成琴袋的背包底下,卫东琉左右手反抽出一双长剑来。那双剑并非他从前所用的武当剑,左右更各不相同:左剑刃身狭长,泛着淡青光华,剑柄头雕成一朵乌铁莲花,铸工古雅;右剑则甚古怪,剑身如龙蛇般呈波浪弯曲,直至前尖一尺才回复笔直,柄前没有护手,黑色的剑柄以鲛鱼皮包覆,样式不似纯中土刀剑。

——这双奇剑,是他从前在其他城镇“试剑“,在不同的敌人尸身上夺来的。

时栋明亦不怠慢,伸手握着张响递来的刀柄,霜刃随着清亮的声音出鞘。

时栋明这柄大刀,分量虽不及本门长老尹英川那柄惊人,但也有四尺来长,宽阔的刃形霸气十足。

提着灯笼的侍从走到主人身后,高举照着卫东琉。这当然给了时栋明不小的优势:卫东琉全身被那灯火照得清楚,相反在卫东琉那边看过来,背光的时栋明却只是一片黑影。

但卫东琉似乎毫不介意,举剑摆起迎战架式。

时栋明足腿内扣,腰胯下沉,大刀斜放在腰侧,正准备施展八卦门名闻天下的“夜战老八刀“。

他看着面前这杀气充盈的奇特剑士,心里疑问:到底是哪来的人?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

不过这些都已不要紧。时栋明知道,眼前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砍掉眼前的敌人,活到明天。

卫东琉摆着架式观察时栋明。他其实在等待时栋明准备好——他自己既是拦路挑战的一方,心里的战斗准备比对方充分,而他不想占这种优势。直至看见时栋明的身姿已经完全投入战斗后,卫东琉展露笑容,迈步前进。

——那笑容里,有一股疯狂的喜悦。

时栋明密切注视直线冲来的卫东琉。他迎战双兵器的敌人经验不少,深知用双剑或双刀者,大多都拥有精细技巧,要战胜这样的对手,不可与他巧斗,尤其自己用的是重型大刀,必然是以静制动,窥见对方发动的一刻才出手,以质朴豪迈的刀招迎头压倒敌人。

然而到了七步之内,卫东琉的冲势仍未改变,彷佛只是一心一意直线向时栋明撞来!

时栋明从未见过这样的战法。

已到五步内。双方交战的限界。

卫东琉却未左右偏移半分。

这瞬间时栋明只有三个选择:向后退;正面直击;左侧或右侧任选一面出刀。

向后退绝不可行——气势位置一失,只会被前冲的敌人乘势双剑击杀。

左或右方出刀,任选一边,都有一半露出大破绽的危险。

于是时栋明急吐气息,八卦步迈出,带动腰身肩臂,大刀垂直从头上斩落卫东琉所在!

刀刃将及卫东琉那丛乱发的剎那,他向左斜方大大踏出一步,身姿低矮如蛇,上身完全躲过头上八卦大刀斩下的路线,同时双剑以“武当行剑“之法,从诡异的角度斜斜疾刺,剑刃如电激射,左剑先刺入时栋明右腋窝,右手蛇形剑刃则没入其右肋数寸!

——卫东琉是将对手的心理也计算在内:时栋明被迫着出招,心中必有些许犹疑考虑,影响刀招的势道和速度,自己则抓紧这一刻后发先至。这战法既直接也危险,是两年前在“遇真宫“战场上领悟得来的。

那大刀落下余势未减,本来仍会砍中卫东琉原地发力的右腿,但刺在时栋明腋窝上的古剑,却令刀势有所偏移,大刀仅仅砍在卫东琉右脚外半寸的石板地上,发出绝叫似的鸣响。

卫东琉双剑迅速拔出,鲜血自时栋明伤口喷洒。卫东琉的脸被血花所染,竟因而露出比前更邪异的笑容。

——自从武当之战里大开杀戒后,他就迷上了这种刺激。

后面的侍从和张响正惊呆之时,卫东琉已然越过时栋明,带着那笑容杀来。那侍从还没来得及看对方一眼,身体和灯笼就一起落在地上;而张响仅仅把手搭上腰刀柄同时,喉咙也被武当剑招刺穿。

卫东琉脸上带着三个人的鲜血,回到时栋明跟前。时栋明仰躺着,嘴巴溢出血泡,暴瞪的眼睛借着地上燃烧灯笼那最后一点火光,看着卫东琉奇怪的双瞳。

卫东琉俯视他一会,喃喃说:

“武当派,天下无敌。“

蛇剑落下,结束了时栋明的生命。

烧毁的灯笼渐渐熄灭。卫东琉暗中摸索尸体,熟练地拿取各人身上钱袋,又把时栋明的大刀拿过,收入刀鞘内,准备藏于那琴袋里。

正在整理琴袋和收回双剑的同时,那麦子巷后头又亮起另一盏灯笼的光芒来。

卫东琉没有半丝紧张,只是再次提起左右双剑站立。再多杀几个路人,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分别;就算杀不光事败了,逃到另一个城镇就好——这两年他都是这样流浪。

他看见从巷尾走出来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提着灯笼的,身材高得吓人。卫东琉觉得这奇特的身形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另一人则被灯火映出一身雪白衣袍,厚厚的似乎是某种毛皮所造,头上也戴着同样颜色材质的帽子。

二人腰间都带着剑。

走到十七、八尺外时,两人停了下来,跟卫东琉对视。这时卫东琉仔细看那白衣人的样子。一双垂着乌黑眼袋的渴睡眼睛最是惹人注目,但令卫东琉印象深刻的不仅是那眼睛,还有他脸上所流露一种强烈又特殊的欲望。

高个子伸前了灯笼,端详着卫东琉的脸好一阵子,最后说:

“我认得你…是叫…卫东琉吧?“

卫东琉点点头。“我也记起你来了,巫师兄。“

巫纪洪满意一笑。他离开武当之日,卫东琉只有二十岁,入了武当山门四年。巫纪洪对这张脸仍有记忆,只因当时已经对这个师弟的天份颇看好,所以记住了他的名字。

卫东琉那双怪眼,令巫纪洪格外留意。乌黑的一边是因为与禁军战门所受的伤,至今都没有复原;右眼的那种赤红,巫纪洪却看得出来,是滥服“雄胜酒“的后果。

——原来卫东琉在武当备战时,就私下大量饮用“雄胜酒“催谷状态,因而成瘾,甚至为了将来可能要离开武当山而偷取了这物移教药酒的药方;这两年逃亡间他都自行调制服用,但因材料不纯也不齐全,服量更增,于是这眼睛血红的征状比从前也更严重,幸好只是外表有异,并没有丝毫影响视力。

卫东琉就用这双怪眼仔细观察面前二人。他从来不相信巧合;而两人此刻又对地上尸体不屑一顾。他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刚才一直在那边看着我杀人吧?“

巫纪洪和商承羽相视一笑。等于承认了。

卫东琉举剑指指巫纪洪的右手。那衣袖上染着血渍。

“那是谁的?“他问。手握双剑的他半点没有放松警戒。

“没什么…是一头宁死也不肯说话的忠犬罢了。不过也多得他,我们才相见。“

卫东琉留意到,巫纪洪说的是“相见“,也就是他们本来并非来找他——或者说,不知道会找到的人是他。

巫纪洪看着仍放在地上的钱袋和大刀,笑了笑:“你这些日子就是靠这样过活?那口刀你准备怎么处理?“

“卖掉。“卫东琉冷冷回答:“拿去另一个没人知道这家伙的城镇。““为什么只杀武人?“

“锦衣卫我也杀过好几个。“卫东琉说:“不过没错,现在我专挑其他门派的武人来杀。你忘记了吗?我是武当派的。『天下无敌,称霸武林』。我不过在继续做这件事:挑战武者,杀死不屈服的敌人,证明自己的强大。“他诡异地笑了笑又说:“当然,也顺道拿些钱花用。“

这时商承羽终于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既然是巫师兄,那你就必定是商副掌门吧?“

商承羽流露满意的笑容:这小子不只是剑法好。

“你说你仍是武当弟子,那你要对付我这个武当叛徒吗?“

“别当我傻瓜好吗?“卫东琉说:“我再疯都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对抗你们连手。不过你想知道我就吿诉你吧:不会。我才不理会你是什么叛徒。武当派都已经不在了;姚掌门和叶副掌门他们大概也不在了,还有什么关系?“

商承羽无言,默默凝视卫东琉那奇异的双眼。好一会后他才再次开口。“你说谎。我看得出来。你这般黑夜找人试剑,不是为了修练,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你是为了杀人。因为你喜欢。“

被商承羽看穿自己心底深处的欲望,卫东琉第一次感到震撼。

——这个男人,难怪能够成为姚掌门的敌人…

“巫师弟跟我,正在做一件很厉害的大事。“商承羽再说:“比武当派『称霸武林』还要厉害一百倍、一千倍。要是你加入我们,你将有很多杀人的机会。而且不用像今日这样偷偷摸摸的杀。不会有任何人能奈何你。你杀的人越多,还会越受人歌颂。你的名字甚至会写在史书上。你答应吗?“商承羽收紧眼睛,盯着卫东琉。

“在这世上,是要当羔羊还是猛虎,是你自己的选择。“

卫东琉听了这番话,仍是一脸冰冷,仍然用赤黑双瞳瞧着商承羽的脸,似乎正在考虑他所说的话值不值得相信。

当那两个黑衣怪人到达麦子巷的杀人现场时,跟死者咽气才相隔了一刻时。

麦子巷里已经聚着七、八个拿灯笼的人,其中包括发现尸体的打更,还有赶来的衙门差役。他们正在观察那三具死尸,有人已经辨认出其中一人就是汪府护院、武林高手时栋明。他们正感愕然,突然看见有两个陌生的黑衣怪人走过来,都吃了一惊。

“你们是什么人?“差役里的领班捕快用手中短杖指向两人质问。可是当那两条身影走到灯笼能够照见的距离时,捕快语塞了,脸色也变得苍白。其余人亦一一噤声。

那两个怪人眼中似乎完全没有这些平日威风八面的衙差,直走到人丛里,众人都慌忙躲避,彷佛这两个是地狱上来的鬼差,身体稍稍接近就要沾上死亡的气息。

他们到达时栋明的尸身前才停下来。

两个怪人其中比较高瘦的半蹲下来,仔细捡视着时栋明的伤口。

众人不住在打量这两人。他们实在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极端的两个男人并肩而立:一个身躯硕厚横壮,一个高瘦矫捷;一个年轻,一个看来已五十来岁;一个相貌堂堂,刚毅的脸涨满了生命的能量,一个苍白瘦削的脸冷酷如鬼,眼睛之下刺着两行邪门的符文;一个垂着一条长得不自然的古怪右臂,一个左边手臂已失,令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根竹竿。

他们相同的只有两点:背上那个谁都看得出是什么的长形布包;身上散发那浓得化不开的肃杀之气。

在江湖打滚多年的差役捕快,心里马上就有了结论:这两个怪人,碰不得。最好把他们当作看不见的幽灵。

叶辰渊与锡晓岩此时确实是旁若无人。换作平日,他们都会尽力隐藏形迹,但此际他们再也没有这心思。

他们应残存的“首蛇道“弟子通知赶来南京,寻找驻在这里的“首蛇道“代表冯求。原因是冯求这阵子在南京发现了一个神秘高手的行迹,而且曾远远见过他出手。冯求凭那一眼就判断,“极像武当剑法“。

然而这夜当他们到达约定地点时,发现的却只有冯求嚼舌自尽的尸体。身上还有几道被人拷问的刀剑伤痕。

叶辰渊和锡晓岩也顾不得其他,全速四处在附近搜寻。

——冯求发现的人,说不定是姚掌门;而正有敌人同时在找寻同一个人!

结果他们凭灯光找到这凶案现场,发觉已然太迟。

叶辰渊这时站直。锡晓岩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剑很快。“叶辰渊解释他观察伤口的结果:“也确像我们的剑法。但不是掌门——还有些距离“

锡晓岩听了,不知道是该宽心还是失望。

这时他发现另一件事,向身旁地上指指。叶辰渊的鋭利细目看过去。是遗留在街巷一角的八卦大刀。

“他们说冯求提及过,这人每次『试剑』杀人后,都会把对方兵刃夺去。“锡晓岩说:“但这次没有。“

也就是说,这个人身上出现了某种改变,因此再用不着这死人的兵器。他们想到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此人与杀死冯求的人有所接触,然后被带走——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

两人看看三具尸体一阵子,知道在这里再不会找到什么新线索,便径自离开,从头到尾也未瞧过现场那些人一眼,彷佛他们从未存在;而差役也像忽然把这两人看作隐形,没人试图将他们拦下来。

他们乘着黑夜,无声走过好几条街巷,锡晓岩才发问:“武当剑…冯求的说法,你相信吗?“

叶辰渊不经意地隔着衣袖抚摸失去的左臂——这已成了他的习惯。

“我相信。『首蛇道』弟子的目光,不会轻易误判的。更何况如此重大的情报?若没有把握,不会说出来。“

锡晓岩点点头。他猜想那杀人的会是哪一位同门?可惜来迟了一步,否则可能拉拢成为他们两人的强援。

“真倒霉。“锡晓岩不禁说。“也许差点就多一个同伴。“

叶辰渊却没有显示出可惜的表情,依然如冰般冷漠。

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寻找姚莲舟。

两年前的大战,锡晓岩将重创的叶辰渊带下武当山。在匿藏之地,叶辰渊跟伤患搏斗了整整一个月,经历险死还生的境地,才终于痊愈过来。但失去一臂的他也像失去半个灵魂,一直处于自我放弃的卧床状态。

大约三个月后,残存的“首蛇道“弟子找到了他们,接着越聚越多,连系起来的武当残余达到十人。

锡晓岩在众人间武力最强,顺理成章当上了领袖。他们首要商议的就是下一步该干什么。

有人建议直接上京刺杀皇帝报复。这提议令席间不少人听得血脉沸腾,锡晓岩觉得不妥,但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正在热烈商讨之间,叶辰渊却突然离开了床,走出来在众人面前说话。

“找姚掌门。“他冷冷说,那张脸比从前更像鬼魅,但也恢复了在武当山上那时的气度:“他才是武当派的未来。没有了他,就算再杀十个皇帝,也毫无意义。“

“我们怎么知道姚掌门还没死?“其中一个“首蛇道“弟子当时这样问。

“朝廷的通缉名单上,仍然有姚掌门的名字吧?“插口的是锡晓岩“这就是他还未死的证据。“

他说完与叶辰渊对视。二人都谅解地点了点头。

众人虽也知道锡晓岩这个“证据“其实并无把握,但他们渐渐同意这个决定。

只因为到了这个地步,武当派的男儿最需要的并不是复仇,而是希望。

此刻与叶辰渊走在暗街上,锡晓岩心里感到无比的失望。今夜不但折损了又一个武当的残存弟子,寻索姚掌门的希望也再一次落空。

这种时候他不禁想起霍瑶花。想到从前自己也曾经和她这样并肩走在夜街之中。

她此刻在哪里?去了找荆裂吗?荆裂打败了雷九谛,就是靠她和虎玲兰取得的“蜕解膏“吗?…

荆裂那胜利的消息,对锡晓岩而言震撼无比。对方已经攀上了这样一个武道高峰。而他自己的前途却是一片迷茫。若是换作以前,锡晓岩定必又再不顾一切去找荆裂。

但如今已经不是从前。他负起了往日绝未想象过的巨大责任:武当派要透过他活下去。相比之下,霍瑶花、虎玲兰、荆裂…这些人都不再重要。锡晓岩想,也许以后自己的生命再不会跟他们有任何纠葛。

跟随着有如魅影的叶辰渊副掌门,锡晓岩忍受寒夜冷风,走在黑暗的南京街道上,心里吿诉自己要把那些名字忘记。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厉害。世上有种纠结紧缠的宿命,不会如此容易斩得断的。不管你拥有多锋利的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