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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德威起身。脸色黝黑。开口却是恭敬:“久闻孟大人之名。”

她这才确认了霍德威果真没死。当下脸色就变了。却抑住没吭声。只是转头仔细看了看沈知书上下声问他道:“沈大人一切安好?”

沈知书看着她,脸色略急,似是有千言欲道,可却终是只点了点头,嘴角笑丝模糊不可辨,“我无大恙。”

孟廷辉垂眼,抬手拢了拢官服阔袖,不紧不慢地走到屋子中央的高椅前,施然入座这才又抬头看向霍德威,脸色素然恬淡。

她虽是女子之身,可这短短几步却是稳实含威,气势竟是毫不逊于那些两制大臣们,一时令屋中二人皆是微怔。

霍德威看了她半天,才一下子回神,开口道:“孟大人千里持诏赴此既已见过沈知州安然无恙,可否将皇上手诏与霍某一视?”

“不急。”孟廷辉面无表情,声音依旧轻轻的:“皇上手诏,自当于一营将士之前高声宣敕,乃彰天子浩威。我人既已在此无可能会欺你霍将军一言。”

霍德威脸色骤变,“孟大人!”

孟廷辉抬睫瞟他一眼问道:“潮安北路安抚使董义成有报,柳旗大营主帅赵邦、监军胡可肖皆已被乱军处死。敢问霍将军有何良计能于乱中保全己身,而能让乱军上下听命于将军一人?”

此话端的是无比讽刺是傻子亦能听得出那其中的浓浓诘责之意。

就连沈知书在一旁听了,脸色也是蓦地一沉。

霍德威听了更是怒不可遏,上前冲她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是持了皇上手诏,便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分毫?”

她淡道:“霍将军自然敢。只是霍将军还想不想要这一营将士性命?”

霍德威额角青筋暴起,忍了片刻,终是收怒,冷笑数声,又道:“好,我且告诉你我是如何保全了性命的!当日柳旗县知县高海当众杖杀两名士兵,惹得一营上下骄兵怨怒,割了他的脑袋还不解气,又称言执掌帅印未久的赵将军不护将士性命,与潮安北路转运司的人勾结着要削将士们的粮响,赵将军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人一枪刺死,营中大乱乃始!监军胡邦欲止将兵作乱,却被人以枪抵心相胁,令他带头劫城掳民,给朝廷点颜色瞧瞧,胡监军自是不肯屈服,杀红了眼的乱军当众挑心戳死!主帅、监军皆死,乱军自是来逼霍某做这个领头罪人。霍某起自行伍,多年蒙负天家煌恩乃有今日之位,又岂会甘愿做此乱臣!可一营乱兵占城掠民,烧杀劫抢之事无人能止,霍某若是亦因顽抗而洒血身死,孟大人今日所入之城便断不会是眼下这个样子!”

此一番话字字涌气,说到最后,他的一双眼都爆满了血丝,人已抖得不能自持。

孟廷辉听着,脸色自始自终未变,良久才微微垂睫,展袖道:“霍将军请坐。”

霍德威咬牙,冷哼一声,才走去坐回原位。

沈知书慢步踱了过来,在她身旁的椅子上缓缓坐了下来,眉宇间一片沉暗,却也无言。

她知道霍德威言十有八九为真。单看沈知书这一身安然之态,再想到方才城中虽是一片岑寂却无大乱之象,便也能想到这当是霍德威束下之功。

可这乱臣之行,又岂是单凭此便能抵消冲过了的?

良久,她才怀中掏出裱金圣旨,冲霍德威道:“皇上亦知边军之苦,此次我奉旨前来宣敕招抚之谕,望霍将军能体念皇上一片仁慈之心,万莫再与朝廷作对。”

霍德威斜望着她,脸色仍是黑黜黜。

廷辉好整以暇地回望着他,道:“潮安北路转运使意欲削减柳旗大营将兵粮响一事并未报与朝中二府知晓,实乃其自作主张之行,皇上知道后亦是龙颜大怒。营兵因不服粮司之议而醉酒闹事,此亦是情有可原,但知县高海却不问将帅、当众杖杀两名士兵,实乃僭越逾矩之举。皇上有言,朝廷命官对尔等不平,乃至尔等心生怨怒、聚众为乱,然此非尔等心欲为乱,实是为势所逼,一旦有心归顺,朝廷必当不咎尔等之罪,粮响军备皆按先前之制付与尔等,从此往后只增不减。”

霍德威听着她一句句地说,眉头渐渐舒开来,可脸上色愈来愈重,听到最后,看着她的眼神亦变得蛮狠起来,口中哼道:“孟大人以为霍某是三岁的孩童,信口骗某!”

孟廷辉闻言,猛地撑案起身,声喝道:“你放肆!”

霍德威本是将疑,可被她这么一斥,登时一怔,竟慑于她这气势之下,半晌都没再吭声。

她双手一展诏书,冷眼盯着霍德威,仍是厉声道:“皇恩浩荡,我以皇上近臣之身千里赴此边地乱军之中,岂有绯服鱼袋之臣信口骗尔之事?皇上为抚乱军之心,连夜寝食难安,亲手研墨书此一诏,字字饮恩,岂有天子手诏在前骗尔之事?”

霍德威生生愣住,看她道:“这…”

孟廷辉冷笑道:“皇上恩谕我皆已代为言明,霍将军若是体念君心,自当率军归顺,开城门以弃兵械,朝廷自当厚赏霍将军投诚之心;然霍将军若是执意以为我是口出诳言,便只管踞城在此不为所动,但等朝廷出兵清剿一城乱军!”

霍德威脸色黑一阵白一阵,只盯着她,不开口。

“霍将军。”那边沈知书忽然开口,声音凉淡却又有力,“孟大人入朝不及两年便在从四品之位,若论朝官品阶,她比我要高,若论皇上宠信,她亦是京官中的头等红臣。霍将军如何不能信她之言?”

霍德威眯了眯眼,又冲她道:“你所言果真俱为皇上之言?”

她却收了诏书,慢慢地坐下来,再也没看霍德威一眼。

霍德威又望了望沈知书,皱眉沉思片刻,然后站起身来,又道:“容我去召城中将士们,听此宣敕之诏!”

孟廷辉抬睫,看着他哗啦拉开门,走出去,那门又砰然掩上,震碎一地墙灰。

然后低低一吁气,肩膀轻缩,整个人窝进椅子里,闭了闭眼。

沈知书在旁边斜眸看她,目光却变得有些冷漠,开口道:“你方才说的话中,可有一句是真的?”

她没睁眼,声音轻的几乎让人听不见:“…自然都是真的。”

沈知书眼底滚过一抹阴雾,起身负手踱了两步,才又转头看向她,眉头紧紧皱起,“我自幼与皇上一起长大,皇上的性子,我能不知?”

孟廷辉动了动眼皮,没吭声。

他紧盯着她,半晌后又道:“便连对我,你也不能说实话?”

她这才慢慢地睁眼,看了看他,仍旧是轻声开口:“…我方才说的,便是皇上之意。”

正文章七十一乱平(中)

半晌,沈知书才错开目光,走去给自己斟了杯茶,拿喝。

北地气候干燥,她的嘴唇有些龟裂,手背上犹有方才登城时被砖墙擦伤的痕迹。可她就这么端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时候模样平静,丝毫没有人在乱军之中的紧张神态。

已有一年多未见,早前他离京时,她还是那个入翰林院不久、处处谨慎做人的新科女状元孟廷辉。此时再见,眼前的这个女子竟已成了臣工们口中的奸佞宠臣。而千里之外,京中朝堂上的那些风云之事,他在青州亦多有闻。

在翰林院时敢夜谏太子,入门下省后亦敢接状弹劾王奇。在台狱中对朝廷命官私自动刑,又暗通御史台侍御史将魏明先逼出朝堂。位不过从四品,却享钦赐车驾宅院,便连似廖从宽这等圆滑之人亦肯与她亲近。皇上登基点她为大典前导官,因她之故当廷排贬四位朝中重臣。她虽遭贬,可京中朝官哪一个还敢再小看她?

就连他这个与皇上君臣相知二十余年的人,见了她也得称她一声——孟大人。

那年春日在严酒楼看见她时,他何曾想到这个女子有朝一日竟能有这番荣宠?可她身上这浩荡皇恩…他双眉微紧,一念及千里之外九龙銮座上的那一人,便觉得怎么都想不通。

那人的性子他再了解不,断不会单单为了一女子而不将朝纲放在眼中。而孟廷辉又是何德何能,怎会让那人格外倾心?论相貌,朝中女官比她艳丽者大有人在;论才学,她孟廷辉也未必就是朝中女官中最通史典之人;论为官之道,他妹妹沈知礼又何尝不是长袖善舞之人?看来看去,好似也就她这一副天地不怕的神色,要比旁的女子来得骄然。

杯中清茶渐发凉。

他搁下杯子不防孟辉在后忽道:“皇上有旨,升青州为青州府,由沈大人领知府一职。又自冲州府迁潮安北路安抚使司来青州府,新任安抚使一缺尚未议决。”

沈知书愕然,“如此突然?”

她目光淡地。仍是一副歇神地样子。“并非突然。沈大人自己也说了。与皇上自幼一同长大。怎能不知皇上地性子?北境地事情皇上究竟是如何盘算地。沈大人定是比我清楚。”

他看向她的目光渐变眼。“孟大人果然不负皇上宠信。”至是才知。她心中是多么懂得那人。又是多么肯为那人尽效身心。

论此一点。朝中怕是再无女子能出其右。

孟廷辉抬眼瞅他:“沈大人出知青州已逾一年。连皇上登基大典亦未受诏回京中不怨皇上?”

沈知书摇头。“皇上诸事自有分寸。”

她便微笑。“皇上移潮安帅司至青州府。此间深意朝臣尽知。安抚使司一缺。沈大人想是不想?”

他是万没料到她会说这些,语气又是那般不拘伏束,当下提防道:“我资历尚浅,安敢奢望掌印一路帅司?安抚使司一缺当由皇上复择重臣,如此方可安北面军心。”

孟廷辉一抿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言语。

沈知书被她盯得有些发毛由撇开眸子望向窗边,低声道:“…也曾想过,便是一直留在潮安此地,亦非不可。”

她轻声道:“可是因严馥之之故?”

沈知书蓦惊,复又看向她,“你…”

孟廷辉嘴角轻翘,“严家富甲一方,沈大人若得严家大小姐之助,于这潮安一地为官当是便利不少。”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极难看,盯着她道:“我在孟大人心中,当真如此不堪?”

她却只是看着他,久而未言。

当年大好春日初见此人,那一身浪荡风流气再加这一双漂亮眸子,端的是能迷倒无数春闺可人儿。入京之后更是耳闻目睹了他在朝中上下是何等受一众女官、贵勋千金的万般青睐。他的显赫家世朝中无人能比,他与皇上的君臣相得之情天下更是无人能及。这样的一个男子,又怎会无所希求地与一商贾女子结定情意?

不是,实是她想不通,他怎会与严馥之二人互生爱慕之

沈知书冷然拂袖,道:“孟大人向来善于钻营投巧,但休要把自己那套放在我身上。我与严姑娘的事情,不劳孟大人操心!”

她知他是真的生气了,便也不恼他这般讽谑她,许久才又轻声道:“沈大人可知,我这一生无父母无亲人,唯一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也就只有严馥之一人。”

沈知书站定不吭声,脸色黑沉。

屋门忽然被人推开来,有人叫他二人出去,说是霍德威已叫齐了营中九品以上军校,但等孟廷辉出诏宣敕皇上招抚之谕。

孟廷辉当下便了神色,与沈知书前后出去。

仍旧是按原路返回,仍旧在那一处令她股粟心寒的高耸木柱下,高海的头颅高高在上,几簇碎箭摇摇欲坠,百十来军中小校披甲聚在一堆,听她一字字地将皇上释罪之谕说给他们听,又乱哄哄地将裱金圣旨传看了一番。

孟廷辉冷眼着这些人。

毫无纲纪。那一张由皇上亲笔手书的圣旨,这群乱军嚣众连跪接之礼都不屑为便抢了去,好似得了那黄绸便是得了人人不死之机。可那上面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墨字,这些人又有谁是真的认得?

官服垂下来,掩了她攥得生紧的两只手。

她原只是怒,愤怒这些人如何能够食国粮响却肆意残害官民?可现在她却是真切生恨,恨这些人怎能这般不将皇上天威放在眼中?不惜民亦不忠君,这些将兵们又是怎么被宠惯成今日这般骄恣之态的?

霍德威待这些校兵们闹了,方收了圣旨,揣进怀内,上前冲她道:“我现下便着人去开城门,叫各什伍把兵器都收了,出城归营!

孟廷辉抬头看了一眼高海死不瞑目的断颅,声色俱凉:“莫急。我登城前与副使狄念曾有约,霍将军若肯开城投械,当提前与之相约,如此方可便于皇上亲军诸校入城收械编军。霍将军麾下将士们如今闲散怠惰,要聚拢投械亦当不少时间,不如先放沈大人出城,由我在此陪着霍将军,如何?”

还没等霍德威开口,沈知书便怒道:“不可!”

霍德威皱眉想了想,道:“只要你肯留下,放他出城也行,好让城外的人知道我们是真心归顺朝廷!但若要与城外亲军相约开城之时,便定在半个时辰之后!若是再晚,我怕你会耍什么手段!”

孟廷辉垂睫,“那便在半个时辰后,还请霍将军令城头守兵告与城外苦候亲军将士们知晓。”

霍德威冷哼两声,回头去安排诸事。

沈知书一把扯过她的官袖,低声快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孟廷辉格开他的手,看见那边过来小校来带他出城,便将他从后推了一把,脸侧藏到他背后,小声道:“出去告诉狄校尉,乱军肯降,但防生变,当立时调宋将军之部过来。”

沈知书扬眉变脸,转头欲言,却被那小校阻了话,只得随人往城头行去。

孟廷辉看着他远去,这才舒眉叹气,转而打量了一番近处乱军们喧闹无纪的嘈杂之状,方找了处地方,坐下来等。

半个时辰不可谓不短,便是沈知书出城,狄念遣人快马往报宋之瑞部,十五里路来回,大军亦不能如此迅速。

不过这样亦好。若是宋之瑞部早到,那一万人马无所遁形,城中乱军们看了岂会依言开城投械?

便尽她之所计,而听天命罢了。

思绪一晃而回到那一夜的睿思殿上。

他上扬的嘴角那么好看,他的眉目犀利,眼神明亮,看着她,说要带她去西山赏雪。

她回忆着,不由微微闭眼。

他要她待乱军投降后再令狄念坑杀这一营乱军,他不惧朝臣天下人之言,可她却独不想他的仁圣之名受损一毫。

她要做得,更好。才行。

正文章七十二乱平(下)

日头西移,秋风乍起,城中开始渐渐冷起来。

孟廷辉一动不动地坐在街角一隅,头微低,眸浅阖,静得像是倚着墙根睡着了一般。

风撩动她的发丝,吹鼓她半垂在身侧的阔袖,掠过那已被沙土尽污的官裙下摆,又直直扑向远天红霞,搅散了朵朵绵云。

耳边忽然一划锐利的响箭声。

她蓦然睁眼。

离沈知书出城过半个时辰,城中乱军亦已陆续聚往北门城头,此一声箭鸣当是霍德威下令开门投械。

有士兵一路小跑而来,高唤她:“孟大人!”见她抬头,便又叫道:“霍将军请孟大人去北门共监开城投械之事!”

总算来了。

孟廷辉起身。望向城中深处。见有百姓闻声启户。将门开了条细缝向外张望。她脸色轻霁。转身随那士兵向北门走去。

还没走近。远见门边皆落索。城头上地守兵们亦是争先恐后地跑下墙来。铁甲枪影纷乱一片。碎羽利弃了一地。

残杀官、占城掳民。为乱时已逾月。这些士兵们虽一副嚣张骄纵地模样。可难免会不担心自己地身家性命。今日真得朝廷之释罪宽谕。大多人皆是一扫忧虑。迫不及待地意欲出城投械。

她在群当中四下张望。半天才看见霍德威头盔上晃动着地红缨。当下左穿右绕地走去他身旁。唤他一声:“霍将军。”

霍德威见她已来。便退身让指挥身边几人上前去将城门彻底打开。

天边流云如火高墙苍灰簌然而落。轰然数声。内城双扇印漆斑驳地厚重木门被十数名士兵用力拉了开来。

孟廷辉心口一紧,眺目望去,只见瓮城之外满满地立了数排铁衣人马,首排中间正是狄念那一身银色亮甲。

这才微微放了心。

她转头霍德威道:“霍将军言而有信,回头我必会将霍将军约束乱军诸行一功呈禀皇上。”

霍德威低言:“皇上能不治某之罪是大幸,何来有功?”

孟廷辉眼波微闪,嘴唇细抿,不再说话。一声绯色官服在这乱哄哄的铁甲利枪中煞是刺眼。

狄念持抢立马,一眼就望见在人群之后的她。他这才大松一口气令亲军将士们顺门而入,收缴乱军所投枪箭弓剑其归入城中武库。又点了数十名军校,去与乱军各什伍长核实兵籍簿子。自己依旧领着部下立马于瓮城之外,看着里面的乱军一个个弃械脱甲,登名入簿。

孟廷辉一直同霍德威站在后面。她目光扫外面的那些亲军将士们,心下暗算人马之数,见此时较之她先前入城时又多了数百人知是狄念将之前五里一散的兵马尽数召了回来。由是可推,宋之瑞所率大军当已离城不远想着,心中又是一安。

一切都貌似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待到大半乱军缴甲之后天色已暗。高墙边上,一轮弯月清落辉中百姓人家灯火亦亮。

孟廷辉看了看四周些许仍未卸甲的士兵们,转头对霍德威道:“既已入夜,为防生变,不如关了内城之门,让营兵们与亲军将士到瓮城之外继续收械登簿之事。”

霍德威皱眉,抬眼看了看外面不过数百人的亲军兵马,迟片刻,方道:“便依孟大人之言。”随即下令,将尚未缴甲记名的士兵们尽数驱往瓮城之外,又令那些已被收械的将校们同入瓮城,以监士兵。

她见人尽已出了内城,才同霍德威走了出去,穿过两层高阔城洞,避开瓮城中的士兵们,一直走到外城门前乃止。

内城双门被负责武库的亲军将士们在里面重重合上。狄念看她出来,脸上不由扬笑,正欲驱马过去,却见西面有人马飞驰而来,似是有报。

孟廷辉也注意到那边,却未吱声,只是不动声色地撇眸望过去。夜色苍茫,顺西而望,隐隐可见有旌旗逆风扬展,一片黑压压的人马驰速缓慢,噤声向此而来。

身旁,霍德威犹在呵斥着那些动作慢的士兵们,一众乱军将校亦没人注意到西面的异样状况,推推搡搡间甚而还在言笑。

她看见狄念返身策马迎向那人,隔得远,看不大清,只见微朦夜色中狄念冲那人做了几个手势,那人便勒缰转向,驰回西面阵中去了。

…当是宋之瑞的人马。

狄念遣走那人,便飞快地回马往城门驰来,错开亲军数人,直朝向她,像是有话要与她说。

孟廷辉本在外城门口站着,余光瞥见狄念身影,便侧身往正凑在一堆推笑互闹的士兵们那里走了几步。

士兵们不知身后有她,冷不防动作大了些,一个回身恰撞上她。力道不大,可她却似吃痛,向后跌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