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草道:“我……”姚宗主不满道:“你这话我可不同意了,难道隐瞒真相才是对的?”

立即有人帮腔:“怨不得旁人啊,唉,金夫……秦愫还是太脆弱了。”

几名年长的女修则道:“秦愫真可怜啊。”

“当初我还羡慕她呢,心说真是命,出身好,嫁的也好,金麟台的不二女主人,丈夫一心一意,谁知道,啧啧。”

一位夫人状似超然地道:“所以这些看上去很美的事物,背后往往都是千疮百孔的。根本没什么好羡慕的。”

魏无羡心道:“恐怕秦愫正是因为无法忍受旁人这些听似同情怜悯、实则津津乐道的碎语闲言,所以才选择自杀的吧。”

他低头看了看,忽见碧草手腕上带着一只翡翠金环,成色极佳,绝不是一个使女能戴得起的东西,笑笑,道:“镯子不错。”

碧草连忙拉了袖子,低头不语。

聂怀桑愣愣地道:“可……可今天送这两位到这里来的人……究竟什么来头啊?”

姚宗主道:“何必纠结这些!不管是谁,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他是一位义士,绝对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顿时附和声声:“不错!”

魏无羡却道:“救了思思姑娘的这位的确不简单,有钱又有闲。不过,义士?这可未定。”

蓝忘机道:“颇多存疑。”

若是魏无羡说这句话,没几个人会理,可说话的人是蓝忘机,众人顿时收敛声息。蓝启仁道:“何处存疑?”

魏无羡道:“那可多了。比如,金光瑶如此心狠手辣,为何杀了二十人,却单独留下一个思思?现在人证是有了,但物证呢?”

他一直发出不同声音,在一片群情激愤中显得格格不入,有些人已怫然不悦。姚宗主大声道:“这便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闻言,魏无羡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了。

他知道,现在没人听得进去他的话,也没人会仔细考虑他的疑惑。再多言几句,旁人说不定又要开始针对他了。若是在十几年前,他根本不会理会旁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可如今,魏无羡已经没什么兴趣非出这个风头不可了。

于是,厅内众人一浪高过一浪的声讨开始了:

“没想到这人如此忘恩负义,丧心病狂!”

“忘恩负义”和“丧心病狂”这两个词十几年来几乎是和魏无羡捆绑的,乍一听他还以为又在骂自己,须臾才反应过来。骂的人是同一批,骂的词还是同一种,骂的对象却换了一个,略不习惯。

紧接着,另一人道:“当初金光瑶就是靠讨好赤锋尊和泽芜君才能一步一步往上爬,否则他一个娼妓之子,何以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他竟然对赤锋尊下毒手!泽芜君现在还在他那里,只盼万万不要有什么闪失才好!”

原先他们都不相信聂明玦之死、分尸之事、以及乱葬岗群尸围攻与金光瑶有关,现在却忽然都相信了。

“不光义兄,亲兄弟更是难逃一劫。金光善死前那几年他忙着到处清理他爹的私生子,生怕有人杀出来跟他抢位置。莫玄羽还算好的,要不是疯了被赶回去,说不定也和其他的几个那样,因为各种原因消失了。”

“金子轩的死也肯定和他脱不了关系!”

“谁还记得当年的晓星尘?明月清风晓星尘。还有栎阳常氏案,那件事里薛洋也是这位敛芳尊一力保下的呢。”

“晓星尘道长刚出山的时候,不是很多家族都想请他做客卿吗?兰陵金氏也邀请他加入过的,不过被婉言谢绝了。金家那时候正得意呢,结果被一个小道士拒绝了,觉得没面子啊,所以后来兰陵金氏要保薛洋,也有这个旧仇的缘故,总之就是要看晓星尘下场惨惨啰。”

“呸!他们家以为自己是什么啊,不加入就要你好看?”

“唉,可惜了。当年我曾有幸目睹晓星尘道长夜猎时的风采。霜华一剑动天下啊。”

“金光瑶后来又把薛洋给清理了,好一出狗咬狗。”

“我听说当年金光瑶在岐山温氏卧底的时候,根本不老实,打的是这样的主意:若是射日之征战况不佳,那就继续在温家为虎作伥,讨好拍马温若寒。要是温家要倒台了,他就反戈一击,做这个英雄。”

“温若寒九泉之下估计要被他气死了,当年他可是把金光瑶当亲信在培养的。金光瑶如今这份剑法,十之七八都是温若寒教给他的呢!”

“这算什么,我听说当初赤锋尊之所以奇袭失败,就是因为他故意传送了虚假情报!”

“我也说个秘密吧,他建瞭望台的钱和物资不都是从别家搜刮来的吗?出力各家也都有份,我听说他会自己悄悄扣下……这个数。”

“天哪……这么多,当真是不要脸,亏我还以为他真心想做事呢,我们一片赤诚都喂了狗了!”

魏无羡微觉滑稽,心道:“既是传闻,何必急着相信?既是秘密,你们又是如何得知?”

这些传言并非第一日流传,然而,在过往金光瑶得势时,它们被很好地压制着,根本没人当真。而在今夜,传言们却仿佛一下子都变成了证据确凿的事实,成为金光瑶罪行累累的砖瓦基石,用以佐证他的丧心病狂。

“如此看来,这位金某人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主、杀友……还乱|伦。当真是可怕啊!”

“兰陵金氏蛮横霸道,金光瑶更是独断专行,从来不听取旁人意见,如今这骄奢淫逸、仗势欺人的风气,也都是金光瑶一手带坏的。真以为我们会一直忍着这口恶气吗?!”

“他是看这些年来各家势力都不断扩大,实力渐长,生出了威胁感,害怕像当初岐山温氏被倾覆那样被推翻,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想干脆将我们一网打尽吧?”

姚宗主冷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让他最害怕的事变成事实。”他拍桌道:“攻上金麟台!”

满堂叫好喝彩声中,魏无羡心道:“就在今天之前,这位可怕的人物还是人人交口称赞的敛芳尊呢,一天之间就人人喊打了。”

忽然,一旁一人转头道:“魏先生,金光瑶这厮手里有阴虎符,这东西可要拜托你了。”

魏无羡道:“啊?”

他没想到有人会主动来和自己说话,而且这么热情,还用上了先生,而不是魏贼魏狗之类的蔑称,微微一怔。随即,另一位家主也道:“不错!此道之上,无人可出夷陵老祖之右啊!”

“这下金光瑶踢到铁板了,哈哈哈哈……”

魏无羡一时颇为无语。上次旁人对他如此吹捧奉承,已经是在十几年前的射日之征里了。虽然终于熬到有人接替他坐上百家公敌的位置了,可魏无羡并没尝出多少苦尽甘来的味道,更没有什么终于被世人所接受的感动。只在心里忍不住怀疑:“当年他们是不是也像今晚这样,一群人聚集在某一个地方,开了一场秘密的会议,指天指地骂了一通,然后就决定要围剿乱葬岗了?”

会议结束之后,云梦江氏的宴厅也刚好准备完毕。然而开宴之后,席上却少了两个身影。一名家主奇道:“怎么少了魏……夷陵老祖和含光君?”

江澄坐在首席上,问身旁那名客卿:“人呢?”

那名客卿道:“他们二位出了内厅之后去换了衣服,说是就不入宴了,出门走走,等会儿再回来。”

江澄冷笑一声,道:“还是老样子,不知礼数。”

这话似乎把蓝忘机也骂进去了,蓝启仁面露不快之色。如果蓝忘机都能被说是不知礼数,那世上就没有礼这个东西了。想到这里,他又对魏无羡咬牙切齿起来。那头江澄调整了颜色,客气地道:“诸位先行用餐吧,待会儿我去请他们二位回来。”

莲花坞外,码头之前,蓝忘机任由魏无羡带着,也不问去哪里,悠闲地走动。

码头上还有几个小食摊,魏无羡走过去一看,笑道:“不跟他们一起吃饭是对的,蓝湛来来来,这个饼好吃。我请你啊!麻烦来两个吧。”

摊主喜笑颜开地用油纸包了两个饼,魏无羡正要去接,忽然想起来,他身无分文,拿什么去请?而蓝忘机已经代替他接了过来,一手付了钱。魏无羡道:“哎呀。不好意思,怎么总是这样呢?好像每次我要请你吃什么东西都没请成。”

蓝忘机道:“无妨。”

魏无羡低头咬了一口,道:“以前我在码头这边要东西吃都不用付钱的,随便吃随便拿,吃着就走,拿了就跑。过了一个月摊主自然会去找江叔叔报帐。”

蓝忘机在手里圆圆的饼子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半月缺口,淡声道:“你现在也不用付钱。”

魏无羡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三两下吃完了,把油纸揉成一堆,在手里抛着玩儿,四下望望,道:“没什么其他摊子了。以前这里不管多晚都挤满了摊子,卖各式各样吃的。因为莲花坞里晚上出来吃宵夜的人不少。船也很多,不比你们那边的彩衣镇差。”

他又道:“现在少多了。蓝湛,你来的太晚了。没赶上这里最好玩儿最热闹的时候。”

蓝忘机道:“不晚。”

魏无羡笑道:“当年在云深不知处上学的时候我说了好几次要你来云梦玩,你都不理我。我应该再蛮横一点,直接把你拖过来。怎么吃得这么慢?不好吃?”

蓝忘机道:“食不言。”

他进食从来细嚼慢咽,如果非要说话,那就得保证口里绝对没东西。魏无羡道:“那我不和你说话了,你吃吧。以为你不喜欢,还想叫你把剩下给我吃算了。”

蓝忘机对摊主道:“请再来一份。”

最终,魏无羡把第三个饼都吃完了的时候,蓝忘机还在慢慢啃他的第一个,而魏无羡已经领着他走得离莲花坞越来越远了,一路上到处指这指那给他看。

他特别想把自己长大、玩耍、撒泼打滚过的地方都给蓝忘机看一遍,给他讲自己在这里干过的坏事、打过的架、捉过的山鸡,然后再观察蓝忘机细微的表情变化,期待他的每一个反应。

魏无羡道:“蓝湛!看我,看这棵树。”

蓝忘机也吃完了他的那份饼,把油纸折成一个整整齐齐的小方块,捏在手里,顺着魏无羡指的方向望去。那只不过是一棵普通的树,树干笔直,枝叶伸展,该有好几十年了。魏无羡走到树下,绕着它走了两圈,拍拍树干,道:“我爬过这棵树。”

蓝忘机道:“方才来的路上,每一棵树你都爬过。”

魏无羡道:“这棵不一样嘛!这是我来莲花坞后爬的第一棵,大半夜里爬的。我师姐打着灯笼出来找我,怕我摔了在树下接着我。可她那么细的胳膊能接住啥,所以还是摔断了一条腿。”

看了看他的腿,蓝忘机道:“为何半夜爬树。”

魏无羡弯腰笑道:“没有为什么。你知道的,我就喜欢半夜出来鬼混。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改个称呼。

丹心第十九 9

说着,他便抓住了两根树枝,开始顺着树干往上爬,轻车熟路地直往上蹿,爬到接近树顶的地方,魏无羡才停下来,道:“嗯,差不多就这个位置吧。”

他把脸埋在一簇茂密的枝叶里,好一会儿才朝下望望,声音高高的,似乎带着笑:“当时觉得高的吓人,现在看,其实也不怎么高。”

抱住这棵树的时候,魏无羡的眼眶瞬间就热了。朝下看的时候,目光已经模糊了。

蓝忘机就站在这棵树下,抬首望着他。他也是一身白衣,没有提灯,但是,月光流镀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那么皎洁明亮,似乎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里。他微仰着头,神色专注,望着树顶,朝树下走近几步,似乎想伸出双手。

忽然之间,魏无羡脑中涌起了一股异常强烈的冲动。

他想像当年那样,再掉下去一次。

他心中有个声音说:“如果他接住我,我就……”

想到“我就”两个字时,魏无羡便撒了手。见他毫无征兆地摔下了树,蓝忘机双目一下子睁大了,一个箭步抢上来,魏无羡被他接了个正着,或说,向他扑了个满怀。

蓝忘机身材纤长,瞧着是个斯文公子,力量却不容小觑,非但臂力惊人,下盘更稳。但这毕竟是一个成年男子从树上跳下来,因此他虽然接住了魏无羡,却轻微地踉跄了一下,退了一步。不过立刻就站得稳稳当当了。正要放开魏无羡时,却发现魏无羡的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让他动弹不得。

他看不到魏无羡的脸,魏无羡也看不到他的脸,可是不必去看,闭上眼睛,呼吸间都是蓝忘机身上清冷的檀香味。

他哑声道:“谢谢。”

他并不怕摔,这些年来,也摔过很多次。但摔到地上,毕竟还是会疼。

如果有个人能接住他,那就再好不过了。

听到他道谢,蓝忘机的身体似乎僵了僵。原本要放到魏无羡背上的手,顿了顿,还是收回去了。

沉默片刻,蓝忘机道:“不必。”

抱了好一阵,魏无羡和他分开,站直了又是一条好汉,没事人般的道:“回去吧!”

蓝忘机道:“不看了?”

魏无羡道:“看!不过外边再没什么好看的了,再往前走就是荒郊野地,这个咱们这段日子可看够了。回莲花坞去,我带你看最后一个地方。”

二人又折回了码头,重入莲花坞大门。穿过校场,路过一栋华丽的小楼时,魏无羡驻足停留,多看了几眼,神色有异。蓝忘机道:“怎么了。”

魏无羡摇摇头,道:“没怎么。以前我住过的屋子在这里,现在没了,果然被拆了,这些都是新建的。”

他们绕过重重楼宇,来到莲花坞深处的一片寂静之地,一座黑色的八角殿之前。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人,魏无羡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殿前方整整齐齐码着一排一排的灵位。

云梦江氏的祠堂。

他找了个蒲团跪了下来,取了三支供台里的线香,在烛火上燎了燎,点燃后插在灵位前的铜鼎里,对着其中两个灵位跪拜三次,对蓝忘机道:“以前我也是这儿的常客。”

蓝忘机神色了然,道:“罚跪?”

魏无羡奇道:“你怎么知道?的确是,虞夫人三天两头就罚我。”

蓝忘机颔首道:“略有耳闻。”

魏无羡道:“都传出云梦传到你们姑苏那边了,哪还能是略有耳闻。不过说句老实话,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没见过第二个女人像虞夫人脾气那么坏的,一点小事动不动就让我滚到祠堂来跪好。哈哈哈……”

可是,除此以外,虞夫人也从来没有真正做过什么要害他的事。

他忽然想起来,这里是祠堂,虞夫人的灵位就在面前,忙道:“罪过罪过。”为了弥补方才的口无遮拦,又点了三炷香,正把它们高高举过头顶,心中连声赔罪,忽然身边一暗,侧首一瞧,蓝忘机也在他身旁跪了下来。

既然来了灵堂,为了礼数,自然也是要表一番尊敬的。蓝忘机亦取了三支香,挽袖在一旁红烛上点燃,动作规整,神色肃穆。魏无羡歪头看着他,嘴角不由自主微微上扬。蓝忘机看他一眼,提醒道:“香灰。”

魏无羡手里拿着的那三支香烧了一会儿,已经积了一小段香灰,就快落下来了。他却迟迟不肯插|入香鼎,反而正色道:“一起啊。”

蓝忘机没有异议,于是,他们各自奉着三支香,跪在排排灵位之前,一起对着江枫眠和虞紫鸢的名字俯首拜下。

一次,两次,拜的动作完全一致。魏无羡道:“好了。”然后才郑重其事地将线香插|入铜鼎之中。

最后,魏无羡瞅瞅身旁跪姿端正无比的蓝忘机,双手合十,心中默念道:“江叔叔,虞夫人,又是我。我又来打扰你们清净了。

“但我真的很想把这个人带给你们看一看。刚才这两拜就算是拜过天地和父母了,你们二位先帮我把旁边这个人定下。最后一拜我先欠着,今后找机会补回来……”

正在这时,忽然从二人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魏无羡正在默默祈祷,闻声一个激灵,猛地睁眼。回头一看,只见江澄抱着手臂,站在祠堂之外的一片空地上。

他凉飕飕地道:“魏无羡,你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带人就带人。可还记得这里是谁家,主人是谁?”

魏无羡做这件事原本就想躲着他,见被江澄发现了,心知免不了一顿恶言恶语了。他不想多生口角,道:“我没带含光君去莲花坞的其他机密之处,只是来上几柱香祭拜江叔叔和虞夫人。已经上完了,这就走。”

江澄道:“要走请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在莲花坞里再让我听到或者看到你鬼混。”

魏无羡眉头一跳,见蓝忘机的右手压上了剑柄上,忙按住他手背。

蓝忘机对江澄道:“注意言辞。”

江澄不客气地道:“我看你们更该注意举止吧。”

魏无羡眉头跳得越来越厉害,心中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浓,对蓝忘机道:“含光君,我们走吧。”

他转身又在江枫眠夫妇的灵位之前认真地磕了几个头,这才和蓝忘机一齐站起身来。江澄倒是没不准他磕头,但也毫不掩饰他的挖苦之意:“你确实应该好好跪跪他们,平白地到他们面前污他们的眼、辱没他们的清净。”

魏无羡扫了他一眼,平静地道:“上个香而已,你行了吧。”

江澄道:“上香?魏无羡,你就没半点自觉吗?你早就被我们家扫地出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带来给我父母上香?”

魏无羡原本已经要越过了他,要离开了,听到这一句,忽然顿足,沉声道:“你倒是说清楚,谁是乱七八糟的人?”

若是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江澄说什么他都能当没听到。可现在蓝忘机也和他在一起,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蓝忘机跟着他一起忍受江澄这些越来越难听的言语和扑面而来的恶意。

江澄讥讽道:“你忘性真大。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人?那我就来提醒你吧。就是因为你逞英雄,救了你身边这位蓝二公子,整个莲花坞还有我爹娘都给你陪葬了。这样还不够,有了第一回,你还要来第二回,连温狗你都要救,拉上我姐姐他们,你真是好伟大啊。更伟大的是,你还如此宽宏大量,带着这两位前来莲花坞。让温狗在我们家门前徘徊,让蓝二公子进来上香,存心给我、给他们找不痛快。”

他道:“魏无羡,你以为你是谁?谁给你的脸,让你随意带人进到我们家的祠堂来?”

魏无羡早知道,江澄一直都念念不忘地要跟他算这笔账了。

莲花坞覆灭之事,江澄觉得不光魏无羡有责任,温宁和蓝忘机也都不能脱离干系,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他都不会给好脸色,何况扎堆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还都到了莲花坞,恐怕早就火冒三丈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江澄要造一个秘密了,于是他要跪!哈哈哈哈!终于!!!!

丹心第十九 10

江澄指责自己,他没法辩解什么,可他却没法忍受蓝忘机被恶语相向。魏无羡道:“江澄,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些话,都是些什么?能听吗?别忘了你的身份,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在江叔叔他们灵前出言侮辱世家名士,你的教养和礼数呢?”

他本意是要提醒江澄,好歹对蓝忘机留有三分敬意,可江澄最是敏感,在这话里隐隐听出了暗指他不够格做家主的意思,当即一抹黑气爬上面容,看起来和虞夫人的怒容竟是有些相似。他厉声道:“在我父母灵前侮辱他们的究竟是谁?!我请你们二位弄清楚,这是在谁家的地盘上。在外面拉拉扯扯不知检点就够了,别到我家祠堂我父母的灵前乱来!好歹他们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都替你害臊!”

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猝不及防一记重拳打来,魏无羡又惊又怒,脱口喝道:“你给我闭嘴!”

江澄指着外面道:“你爱怎么胡来到外面去胡来,随便你在树下还是在船上,要抱还是要怎么着!滚出我家,滚出我的眼前!”

听他提起“树下”,魏无羡心里咯噔一声:莫非是被江澄看到了他扑进蓝忘机怀里那一幕?

他猜得不错。江澄的确是亲自出去找魏无羡和蓝忘机了。他循码头小贩指的方向追去,心中似乎隐约有个声音告诉他,魏无羡一定会走哪些地方,寻了一阵便追上他们。谁知刚好就看到了魏无羡和蓝忘机在一棵树下紧紧地抱作一团、半晌都不肯分开的画面。

江澄当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虽然曾经恶意揣测过蓝忘机和莫玄羽原身的关系,但那只是为了让魏无羡难堪的攻击言语,并非是真的怀疑。他从没想过魏无羡真的会跟男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牵扯,毕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魏无羡从未表现过这方面的兴趣,一直都极其热爱美貌少女。蓝忘机则更不可能了,出名的清心寡欲,不管男人女人他都好像没兴趣。

可这种抱法,怎么看都不正常,至少绝对不像正常朋友或者兄弟。他马上回想起来,魏无羡回来之后就一直和蓝忘机粘得死紧,蓝忘机对魏无羡的态度也和他前世截然不同,几乎立刻确定这二人真的是那种关系了。他不能转身折返,又不想出来和这两个人说任何一句话,便继续藏身跟着他们走,他们之间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在他眼里都不可避免地变了味。一时之间,心头的不可思议、怪异感、还有轻微恶心感加起来,居然超过了恨意。直到魏无羡把蓝忘机带进了祠堂,压抑许久的愤怒才重新被唤醒,吞没了他的理智和礼数。

魏无羡强忍着什么东西,道:“江晚吟你……马上道歉。”

江澄冷嘲热讽道:“道歉?为什么道歉?为撞破你们的好事吗?”

魏无羡怒道:“含光君不过是我的朋友而已,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我警告你马上给我道歉别逼我揍你!”

闻言,蓝忘机神色一僵。江澄则嗤笑道:“那我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朋友’。你警告我?你拿什么警告我?但凡你们两位有点廉耻,都不该到这个地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