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安星眠的脸扳到自己面前,近到呼吸可闻,贴在他耳边说:“而且,我相信现在你也意识到了,你真正喜欢的女孩子是谁。为了她,你也要好好活着。”

安星眠一阵迷乱,心中忽悲忽喜,回过神来的时候,唐荷的马车已经走远了。他怔怔地看着马车渐渐远去,一路扬起的尘埃在风中消散,化为无形。

回到地下城后,他反复回想唐荷刚才对他说的话,忽然有一点豁然开朗的感觉。他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有很多人视信仰如生命,是不是有很多人宁可为了信仰而死,他也不知道那样的活法究竟是好是坏,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那样的人。他很崇拜老师章浩歌。那么,用唐荷的话来说,丢掉那些执念,做回自己吧。阊门是什么样的,是好是坏,并不能影响安星眠是什么样的或者是好是坏。

“长门的事我还会追查到底。”安星眠对自己说,“单长门究竟什么样,不会再影响我了。”

想通了这一节,他觉得浑身轻松,这才想起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去学习洛族语了。起初的时候,他去学洛族语不外乎是想转移注意力,打发一下时间,但后来却越来越对这门语言感兴趣了。他尤其发现,自己在语言文字方面有一种特殊的天赋,不由得想起章浩歌曾经告诉他的话:“等你出师之后,就可以根据自己的特长和兴趣,选择一个方向进行专门的学习和研究。人生光阴宝贵,不可虚度。”

那我就用研究各族语言作为未来的方向吧,安星眠兴冲冲地想着,匆匆吃过午饭,就跑去找他的河洛老师多闻卡其克,正好碰到了另一位该部落知名的苏行长笛凯尔。河洛族的名字长的吓死人,日常用的称谓不可能叫全称,通常都是用一个外号加一个本名来称呼,所以从外号也大致能判断出一个河洛的特长、爱好乃至于缺陷等等。长笛凯尔的名字以“长笛”为前缀,可知他至少会吹长笛,事实上,这位博学多才的中年河洛精通华族、蛮族、羽族等多个种族及种族分支的语言,还在音乐方面有很深的造诣,尤其十分喜欢华美繁复的华族音乐。

“凯尔苏行刚刚从中州宛州各地游历归来。”卡其克说,“他知道我收了一个人类的学生,就要求一定要见见你,和你聊聊。”

安星眠求之不得:“我正想练练洛族语呢。”

“我们直接用东陆语也一样可以交流。”长笛凯尔用流畅的东路与数哦,“那样会更便利一些。”

长笛凯尔贵为部落长老,为人却十分谦和平易,和安星眠很快聊得热乎起来。安星眠对音乐之道其实连入门都谈不上,但胜在博闻强识,很多话题都能信手拈来,也让长笛凯尔长了不少见识。洛族没什么花巧心思,对人类不信任的时候固然会加以提防,一旦喜欢上对方却也会掏心掏肺,凯尔说到高兴处,从怀中摸出一串玉石珠串来:“这是我在东陆游历的时候无意中得来的,但我们河洛的一切创造都只是为了信奉真神,并不需要这种奢侈品,倒是你们人类很喜欢这种东西,你可以拿去送给你的情人。”

安星眠接过珠串来,只见这串玉珠质地润泽,底色油青,表面上仿佛有水光流动,实在是一串品质上佳的珠串,拿到市面上至少值七八百金铢。他摇了摇头:“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鞥内收。”

凯尔笑了笑:“贵重不贵重,那是对你们人类而言的,我要是拿什么贵重值钱作为礼物的标准,那就不是真神的仆从了。这只是一个老河洛遇到一个喜爱的年轻人,送他一点小玩物,你难道也像我在宛州中州遇到的那些人一样俗气吗?”

安星眠夜宵了:“既然这样,我就却之不恭了,可惜我现在是在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给你,除了钱,我穷得什么都没有。”

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但突然之间,安星眠想到了点什么,兴奋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刚才说错了,凯尔苏行,我有一样十分好的东西可以送给你。虽然那玩意儿原本的归属权不在我,但它的原主人……早就已经不在了,正需要一个好的新主人去保管它。您等一等。”

他跑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那本从藏书洞窟里意外找到的《殇阳血》曲谱翻了出来,再兴冲冲地跑回长笛凯尔身前。凯尔看着他手上拿着的书,脸上毫不作伪地露出欣喜的神情:“啊,这是一本人类的古书吗?那可太好了,我非常喜欢读你们人类的书,也很喜欢收藏古本。”

“而且这一本恰好是你非常喜欢的。”安星眠神秘地一笑,把《殇阳血》双手捧着递了过去。凯尔接过书,一看封皮,立即不顾身份形象地跳了起来。

“这是《殇阳血》的最初版本吗?”他大叫起来,“太好了,我一直想要找这个曲谱的原本,一直没有找到!你真是太了不起了@太伟大了!”

后面是一串叽哩咕嘟的洛族语,他说的实在太快,安星眠都难以捕捉,只是隐隐听到几句“感谢真身”之类的话,猜到这位河洛长老多半是在向真神祝祷之类的。他不禁哑然失笑,看来不只是人类里才有那种收集成痴的人,河洛里也存在啊。

“我在宛州清音苑和你们人类的大琴师兰听轩一起探讨过这本书,当时我们一群人在一起几乎聊了三天三夜……”凯尔小小的脸上露出沉醉的表情,“兰听轩十分推崇这个曲子,认为它在音乐上达到了至高的境界,可惜的是,作曲家的姓名生卒已然不可考了……”

“等等,为什么不可考?”安星眠忍不住打断了他,“这难道不是蔷薇皇帝时代的大国手欧阳扶所做的么?很有名的啊。”

凯尔摇了摇头:“错了,错了!那不过是他人托名欧阳扶所谱的伪作而已!”

安星眠大吃一惊:“什么,竟然是伪作吗?”

凯尔叹了口气:“的确是伪作。兰听轩专门请历史学家和考据学家进行过考证,这曲子根本就不是欧阳扶所作。”

“ 你们能确定吗?”安星眠问。他有些失望,自己兴致勃勃地把这本曲谱当做珍贵的礼物送给长笛凯尔,没想到竟然是一本伪作。

凯尔看出了安星眠的失望,冲他摆摆手:“你可千万别因为这是本伪作而看不起它,你以为我刚才的兴高采烈是装出来的吗》真正的音乐可不是依附于某个名家的名字而存在的。很多无名的音乐家未必比那些大国手差,只不过是没有机遇罢了。《殇阳血》这首曲子想必你也听过,水准如何,还需要多说吗?”

安星眠点点头,表示赞同。《殇阳血》所讲述的,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胤朝开国之君白胤的传奇故事。在那些令人热血沸腾的传说中,白胤以燃烧的火焰蔷薇为旗号,率数十万大军强攻中州阳关,在留下如山的尸体之后,以死伤十万人的血的代价登上阳关城头,并最终攻克天启,登临太清殿,成就帝王伟业。在白胤的征伐生涯中,阳关之战具有决定性的意义,而由于那一战死亡之惨烈,护城河都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阳关开始被人们成为殇阳关。

《殇阳血》就是以阳关血战为主题的,曲调中既有表现白胤气吞天下的雄浑壮阔,也有表现阳关血战之惨烈的金戈铁马震撼人心;然而真正令这首曲子地位得到拔高的,还是从头到尾贯穿的一种悲凉苍凉。它并不只是为了给意味传奇皇帝歌功颂德,更增添了对战争和杀戮的反思,对在战争中伤亡的士兵与百姓的怜悯,因此一向被认为立意高远,内蕴深邃。

回想起这些评价,安星眠确实觉得他不是欧阳扶所作其实并不重要了,况且长笛凯尔是真心喜欢这份礼物,一个劲地说下次出门游历时要把它带到清音苑,去和其他音乐家一起探讨一下原本和流传后世的版本到底有什么不同,甚至希望从中找到一些原作者的蛛丝马迹。

于是他的心情又愉快起来,合开而继续聊了下去,凯尔问他这本曲谱从何而来,他不能说真话,只好含糊其辞地说是从某位收藏家手里意外得来的,至于收藏家是在哪里淘的就不清楚了。为了转移话题,他只能赶紧提问:“我从小到大都听说这首《殇阳血》是欧阳扶的作品,你们是怎么考证出他其实是伪作呢?”

“首先欧阳扶这个人的性情十分古怪,他一向很少与人来往,所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此人一向对于帝王将相的风云伟业深恶痛绝,认为帝王史就是平民百姓被利用被屠戮的历史,为此曾拒绝为当时的皇帝谱写颂歌,险些被砍了脑袋,”长笛凯尔数哦,“而我们现在听到的这首曲谱,虽然最后的重点的确是落在对黎民的同情悲怆上,但前面仍然有大量的篇章表现出了对蔷薇皇帝不世功业的景仰和对战争风云的歌颂,这实在不像是欧阳扶的手笔。”

安星眠想了想:“有道理,一个厌恶战争的人是不会去歌颂战争的。”

“此外在欧阳扶去世后,曾经有人精心编纂了他的作品清单,”长笛凯尔说,“在那一份清单里,也并没有这首歌。此外,还有一点很重要的证据。”

“什么证据?”安星眠问。

长笛凯尔拿起《殇阳血》想要拍一拍,但似乎又想到这本原本的得来不易,最终没有拍下去:“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首曲子流行的时间。我们查遍了各种各样的文献记录和史书,从胤朝末年开始的好几百年里,并没有任何一本书籍曾经提到过这首曲子,它最早的一次被记载,大概是七八百年之后的和平时期。在那之后,这个曲子才算真正有了名声,这以后有关它的记载就多的数不清了。但在和平时期之前,没有,一次我们都没有找到。所以我们估计,这首曲子的成曲年代大概就应该在那段时候,但我们分析了那个时代的音乐家们的特点,没有找出一个比较相似的。所以这可能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村野奇人,可惜只能永远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之下了。他当时要是不假托欧阳扶的名字,也许就可以青史留名了。”

安星眠微微摇头:“未必啊,世人总是对名人有盲目的崇拜。假如这首曲子不是假托欧阳扶之名,恐怕根本就没有机会流传后世吧?”

长笛凯尔想了想颓丧地叹了口气:“没错,是这个道理。”

话题刀了这里稍微有些沉重,而实践也已经到了晚饭的点,多闻卡其克开始招呼学徒去准备晚饭。长笛凯尔拉起安星眠的手,正想要夸赞他几句,却猛然吓了一大跳。只见安星眠脸色铁青,嘴唇微微颤抖,目光更是奇异,就好像见到了什么人世间最可怕的事物一样。

“你怎么了?”凯尔连忙松开手,很费力地爬到凳子上,摸摸安星眠的额头,“是不是生病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安星眠突然大声吼叫起来。

“你……你明白什么了?”长笛凯尔颤声发问,“你……你没有发烧啊,怎么像是被烧糊涂了?”

“这是一个骗局!一个骗局!”安星眠全然不顾及在河洛尊长面前的礼仪,几乎是在用全身的力气怒吼道,“这是一个骗局!我们全都受骗了!”

第十一章 骗局

安星眠就像一个疯子一样,甚至顾不得像长笛凯尔和多闻卡其克道别。他一路狂奔跑回了自己居住的那件XX(两字看不清)低矮的石室,连进门时重重磕了一下头都没有丝毫XX(看不清)。他来到充当书桌的那张宽大的石桌前,十分野蛮地一把将其他的书都扫到地上,抓过了那几本从清余岭X(看不清)及XX(看不清)藏书洞窟里抢救出来的未被焚毁的古本,一本一本地翻看着。他原本在阅读方面颇有书生式的洁癖,对书籍十分爱护,此刻却像一个粗鲁村汉,差点要把书籍都翻破了。

《金匮小儿篇针术集义》,这是一本讲如何用针灸的方法治疗儿科疾病的艺术,作者是胤末燮初的医师方金X(看不清)《马经札记》,这是一本讲述养马知识的小书,作者是燮明初年的蛮族养马人兼相马师哈图;《轻歌子诗文》,这是胤朝末年一个自号“轻歌子”的无名诗人自编的无名诗选,估计如今这世上大概只存在这一本了吧;《异叟梦录》,胤末志怪小说集……

这些书无一例外都成书于胤朝后期风雨飘摇的年代到燮朝前期羽烈王姬野一统东陆的年代之间,前后跨度大概在一百年左右,正符合须弥子所听到的关于这些藏书洞窟时代的叙述:大约几十年到一百年左右为一个时代。

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要命了,是真真正正的要命:“整理得差不多之后,洞窟就会被封死,假如以后还能找到某些漏网之鱼,则会有一个专门的地点来收藏,封死的洞窟从此不会再打开。”

这番话充分说明了,这个洞窟里面所收藏的,只应该有那一百年左右时间里的书籍,而不可能有后世的书籍进去。因为在那个时代结束之后,长门僧们就会把洞窟彻底封死,即便再找到一些忘了放进去的书籍,也只会零星收藏,而不会去打开这个洞窟。

可是安星眠却从这个洞窟里拣出了一本《殇阳血》的曲谱。这本曲谱原本并无问题,然而就在刚才,他才得知,《殇阳血》根本就不是成曲于胤末的年代,而是在此之后至少七八百年。于是一个悖论产生了:一本七八百年之后的书,为什么会出现在胤末燮初的藏书洞里?那个被完全封死、就算长了翅膀都飞不进去的洞窟?

也许只可能有一种解释了,唯一的一种解释,让安星眠怒火中烧却又同时欣喜若狂的解释:

这个洞窟是假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天藏宗长门僧所营建的藏书洞窟。那大概只是一个用作其他用途的洞窟,却被人别有用心地装进去了大量的胤末燮初时期的古书,妄图以此来伪装成天藏宗的洞窟。然而,因为这一本《殇阳血》的疏忽,终于被安星眠发现了破绽,这一个破绽,足以推翻之前的全部结论!

既然这个洞窟不是天藏宗的藏书洞,那么所谓的“以藏书为名挖通地下火山”的证据也就压根不存在了。

既然有人可以炮制这个假证据,那似乎可以反推出,天藏宗隐忍千年的阴谋也是假的。

那么,长门的信仰就并不是依附于某个大阴谋而存在的谎言了。这个宗教是真实的,是纯洁的,是无辜的。

长门是被人陷害的!

安星眠只觉得头脑里一阵阵地发热,忽而想要怒吼着砸碎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因为长门身披阴谋之名惨遭欺侮,却只是遭受到了另一个阴谋的构陷;忽而想要泪流满面,拥抱他所见到的每一个人,因为长门是清白无辜的,长门僧持守终身的信仰并没有被玷污。

更加让他悲愤的是,章浩歌牺牲自己的名誉所作出的牺牲,竟然也只是这个惊天谎言的牺牲品。老师的死犹在其次,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老师的死没有丝毫价值,反而毁掉了自己一生的清誉。从此以后,人们提到章浩歌不会再尊称他为“章夫子”,而是都会撇撇嘴:“皇帝的走狗,长门的败类!”

一向都很冷静的安星眠此刻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百味杂陈的感受就像一锅煮沸了的汤在心里扑腾跳跃。在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就好像脑子里同时在想着一万件事,又好像只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修炼多年的精神力量渐渐地失去了控制,仿佛形成了无数的钢针,在体内来回攒动。

安星眠并不知道,这是精神力量即将失控的危险征兆。长门多年来的冥修以及风秋客独特的训练让他积累了相当可观的精神力量,但他并不是秘术士,而是一个武士,所以很少主动去运用精神力,如今面对着精神力突如其来的暴涨和紊乱,他既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情绪根本无法压制了,如火的怒意和如潮的悲哀交织在一起,混杂着强烈的欢喜,让他似乎只有拼命地疯狂嘶喊,拼命地奔跑和打击,才有可能宣泄得出来。他甚至于对眼前的状况感到紧张和害怕都来不及,就已经陷入了极度危险的状态。

如果再这样持续一会儿,他的精神力将会遭到重创,严重的可能会发疯乃至于死去,轻的也会大病一场,至少需要休养几个月才能恢复。但就在这紧要的关头,他忽然间感受到了头脑里的一阵清凉,就好像是往煮沸的汤锅里扔下了冰块,精神力一点一点地变得和缓,饱涨的情绪也慢慢开始得到抑制。他的意识渐渐澄明,终于想到了:我这是在做什么呢?这可不像是正常的情绪波动啊。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险些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心中一凛,连忙努力引导着精神力捕捉刚才感受到的那一阵清凉。那好像是某种外来的力量,却并不含侵略性,反而十分柔和,仿佛一双无形的手,牵引着差点失控的安星眠,慢慢回到正轨。

终于,汹涌的潮水退去了,安静了,安星眠忽然感到全身的肌肉酸痛到难以忍受,浑身已经彻底脱力,脚下一软,摔在了地上。一双柔软的手架住了他的胳膊,把他轻轻扶了起来:“小心点儿,你干脆到床上躺会儿吧。”

那是雪怀青。安星眠摇摇头,在椅子上坐下,喘息了好一阵子,才觉得身体慢慢恢复过来,并且逐渐意识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心有余悸地问:“刚才我……是不是精神力有点儿失控了?”

雪怀青淡淡地一笑:“还好,还记得在万蛇潭的时候,为了不被其他尸舞者认出你不是死人,我曾经侵入过你的精神么?多亏了留在你头脑里的那点精神印记,我刚才才能控制住你,就像使唤我的尸仆一样。”

“恐怕没有那么轻松吧?”安星眠看着雪怀青通红的脸和满额头的汗珠,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歉疚。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他站起身来,掏出了自己的汗巾,细细地为雪怀青擦去脸上的汗水。

雪怀青下意识地想要闪躲,但不知为什么,最后并没有躲,只是脸烧得厉害,幸好刚才为了镇住安星眠乱窜的精神力,她已经累得满脸通红,倒是不必担心被看出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发问:“你到底是怎么搞的,我进来的时候,你看起来就像发疯了一样。你平时是一个非常能克制自己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