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霎那间,风鸣玉的“爹爹”二字,刚刚吐出口来。

 

  一别十年,父女形容悉改,女儿当然是比父亲变得更多!

 

  十年前,风鸣玉才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如今则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风从龙正自觉得这个少女似曾相识,募地听到她叫“爹爹”,定睛一看,这才认出,可不正是自己魂里梦里都在想念的女儿!

 

  这霎那间,他也不由得蓦地一呆了。

 

  不过他是个惯经阵仗的人,反应得非常之快,听他又是一声大喝,拐杖点地,登时就如飞鸟将军从天而降,一刀劈向速兀。西门羽正要把风鸣玉拽倒,风从龙身形落地,右足一踏,踏着了他的软鞭。西门羽虎口震荡,连忙松手。

 

  速兀一个沉肩捶肘,反手穿上来扭风从龙的小臂,这是他败中求胜的摔角绝招。风从龙一刀劈空,拐杖横扫。速兀一扳没有扳动,变招已来不及。噼啪一声,双腿一齐折断。风从龙快刀斜下去,登时把速兀的天灵盖劈为两半!快刀余势未衰,把踏着风鸣玉那条尚未解开的软鞭也削断了。

 

  西门羽吓得连忙逃命,只见他的叔叔也正在跳出圈子,转身飞奔。不过他在跳出圈子之时,却反手一扬,口中叫道:“赵大人,我已尽了力了,请恕我失陪啦!”

 

  风从龙杀了速兀的这刹那,背脊忽地感觉一麻。

 

 

  霍天云不支倒地

 

  风从龙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情知中了喂毒的暗器,但一来急于报仇,无暇疗伤;二来仗着内功深湛,明知暗器有毒,却也不以为意。

 

  “玉儿,待爹爹杀了仇人,回头咱们父女再叙。”风从龙一面说话,一面提着泛着血光的钢刀,抢上前去,截住了赵元化的去路!

 

  风鸣玉此时方始定下心神,抬起头来,游目四顾,找寻师兄霍天云。

 

  只见那座石台下面,躺着一个人,可不正是她的师兄是谁?

 

  原来在最后那一刹那,霍天云已是支持不住,勉强架开赵元化劈来的一刀,却给西门化一脚踢翻了。他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只觉得刀风飒然,好似从头顶削过,也不知是否受伤,就晕倒了。

 

  幸亏西门化急于逃命,他的毒针也无暇在暗算风从龙之后,再用来射霍天云,霍天云这才徼幸保住了性命。

 

  风鸣玉见他倒在地上,却不知他生死如何,大喜之后,登时变为大吃一惊。只好暂且不看父亲和赵元化的决斗,赶忙去把霍天云扶起来了。

 

  速兀被杀,西门化叔侄又逃跑了,只剩下赵元化一个人,情知自己决计逃跑不了,反而没有那么惊慌了。

 

  “他中了西门化喂毒的梅花针,我和他耗下去,料他不能支持太久。”赵元化心想。当下挽了一个刀花,立好门户,说道:“风大侠,一别十年有多,难得今日相逢,容我说几句话如何?”

 

  风从龙冷笑道:“风某徼幸没有死在你的刀下,今日是来找你算账的,不是和你套交情的!我让你三刀,动手吧!”

 

  赵元化道:“江湖规矩,纵然是解不开的死结,你在杀我之前,似乎也得听我说几句话。”原来江湖上之所以有这条规矩,乃是给那些自知不敌对方的人交待后事的。

 

  风从龙本来不必和他讲什么江湖规矩,但却高兴看到仇人临死之前的恐惧。当下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赵元化缓缓说道:“风大侠,你要找我报仇,那也怪不得你,不过我来找你,却是对你有利的!”

 

 

  霍天云高叫“不好!”

 

  风从龙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么?”

 

  赵元化道:“当真不是骗你的。汪公公佩服你的绝世武功,这次是特地叫我来礼聘你的。他还说你纵然不肯帮他的忙,只要不再与他为难,他就可以给你功名富贵。这不胜于去投奔金刀寨主么?”

 

  风从龙大怒道:“放你的屁,风某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岂能像你这样的狗奴才去向奸贼摇尾乞怜!”原来赵元化所说的“汪公公”乃是东厂的总管汪直。

 

  赵元化苦笑道:“你不愿意,那就罢了。何必骂人?上次我与速兀联手来追捕你,不过是上命差遣,身不由己,就如同今次事请你的大驾也是奉命而为一样。你杀了速兀,总算你已出了一口气了……”

 

  他们说话之际,风鸣玉早已给霍天云推血过宫,使得霍天云醒过来了。她见师兄并没受伤,这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

 

  不过,霍天云虽然没受伤,却是精疲力竭,一时间尚未能恢复过来。

 

  他睁开眼睛,第一句就问道:“那几个奸贼呢?”

 

  风鸣玉道:“你放心,我爹爹来了。他杀了速兀,赵元化这贼子谅也逃不出他的掌心。只可惜跑了西门化叔侄。”

 

  霍天云微笑道:“你爹爹没有杀掉这一老一少奸贼,那是正好不过啊。西门化这老贼害得我好苦,你爹爹若是杀掉他,我就不能亲手报仇了。”

 

  风鸣玉笑道:“这也说得是。西门羽几次三番欺侮我,我也想亲手杀他呢!咦,爹爹怎么还没动手?”

 

  霍天云神智业已清醒,抽眼朝风从龙望去,忽地叫道:“不好!”

 

  风鸣玉吃了一惊,连忙扶着他,说道:“你怎么啦?”她以为霍天云大叫“不好”,乃是由于受了什么内伤,自己刚才却没看出。

 

  霍天云道:“你爹似乎是中了喂毒的暗器,赵元化这奸贼是在拖延时候!”原来他看出了风从龙面有黑气。

 

  风鸣玉这才知道师兄所说的“不好”是说她的父亲,这一惊更甚,连忙叫道:“爹,你快动手呀!”

 

  在霍天云高叫“不好”之时,风从龙不觉也是同时把眼朝他看去,看见女儿和霍天云这样亲密,不觉怔了一怔。

 

 

  手刃仇人

 

  在这一怔之前,他刚刚说道:“好好的人不做,却做奸贼的奴才,你还想我饶恕你么?”

 

  赵元化老奸巨滑,情知霍天云已是看破他的心思,就在霍天云正在说出来的时候,他趁着风从龙一怔之际,闪电出刀,朝着风从龙的后脑就劈下去。

 

  风从龙忽觉后脑风生,拐杖一撑,身形倏地斜窜开去。

 

  风鸣玉正在叫道:“爹爹,你还不快点动手?”“动手”二字刚刚吐出口中,风从龙已是扶着拐杖转了一个圈圈,迎着赵元化向他劈过来的那把明晃晃的钢刀了。可是他的手虽然动了,手中的宝刀可还没有举起来招架。只是冷冷的瞪着赵元化,哈哈一笑!

 

  这一笑令得赵元化毛骨耸然,但也顾不了这许多了。一不做,二不休,唰唰两刀再劈下去,喝道:“你既不肯饶我,赵某只好与你拼个死活!”

 

  赵元化身为东厂的副都尉,也曾以八八六十四路蟠龙刀驰名江湖,这拼命三刀,当真是狠辣异常,非同小可!从风鸣玉眼中看出来,只见刀光在爹爹身边穿来插去,也不知爹爹是否已给对方的钢刀劈着,不由得吓得失声惊呼。

 

  陡听得风从龙霹雳似的一声大吼,喝道:“我已经让了你三招了,你跟速兀去吧!”

 

  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得霍风二人耳鼓嗡嗡作响,顿时间只见刀光不见人影。

 

  忽地一道银虹飞上半空,一条人影倒跃开去,另一个人却似一根木头似的“卜通”倒地!

 

  只听得风从龙冷笑道:“你的蟠龙刀都未学得到家,就敢和我比刀!”风鸣玉听见是爹爹说话的声音,心里一宽,这才看得清楚,倒在地上的赵元化业已身首异处!

 

  风鸣玉又喜又惊,跑上前去,说道:“恭喜爹爹,手刃仇人!”

 

  风从龙扶着拐杖,脸上却是殊无喜悦之色,苦笑说道:“你爹爹老了,不行了哪!要是在十年之前的话,我焉能容他把蟠龙刀法使到一半!”

 

 

  面色微变

 

  蟠龙刀法总共八八六十四路,原来他是在第三十二招杀了赵元化的。

 

  风鸣玉笑道:“东厂的头号鹰爪,在江湖上好歹也算得是个厉害的脚色了。除开你让他三招,他的一套刀法尚未使到一半,你就把他杀掉了。爹爹,你还不满意么?”

 

  风从龙苦笑道:“你不知道,当年我被他们穷追不舍,追了几天几夜,累得我又饿又渴,那天和你们母女分手之时,被他们追上,我险些死在赵元化刀下。这十年来我无日不想报仇,早已练成了专门克制蟠龙刀法的招数,我满拟在十招之内就可致他于死的,哪知还是要用了三十二招。”

 

  风鸣玉瞿然省起,连忙问道:“爹爹,你是不是中了喂毒的暗器?”

 

  风从龙道:“大概是中了一枚淬过毒的梅花针。不过小小的一枚梅花针,居然能令我多花二十二招的功夫,我可不信它有如此威力。恐怕还是我自己不行了。”

 

  风鸣玉道:“爹爹,西门老贼的毒药暗器可不能小觑!”

 

  风从龙似乎吃了一惊,说道:“什么?发暗器的人是谁?你再说一遍!”

 

  风鸣玉道:“这老贼复姓西门,单名一个化字。爹爹,你听过这个名字么?”

 

  风从龙面色微变,说道:“原来是西门化,他又重出江湖。这个人我知道,他的本领平常,喂毒的暗器却是足以和四川唐家齐名的。那就怪不得了。”

 

  此时霍天云已是来到,说道:“风伯伯,小侄有天山雪莲泡制的碧灵丹,你先服一颗吧。”

 

  风从龙看了女儿一眼,不向霍天云发问,却问女儿:“玉儿,他是何人?”

 

  风鸣玉道:“他是我的霍师兄。”霍天云跟着自报姓名。

 

  风从龙道:“你有天山雪莲制炼的灵丹,你是天山派霍大侠的弟子吧?”

 

  霍天云道:“不错,我是家师门下最小的一个弟子。”

 

  风从龙道:“玉儿,你称他师兄,你又怎么成了天山派的弟子了?”

 

  风鸣玉道:“说来话长,爹爹,你先服了碧灵丹再说。”

 

 

  霍天云暗暗担忧

 

  风从龙道:“用不着碧灵丹。”当下盘膝坐在地上,过了片刻,只见他的头顶冒出热腾腾的白气,脸色红若涂脂。

 

  风鸣玉大喜过望,心里想道:“爹爹的内功造诣,原来是更胜从前了。西门化那么厉害的毒针,他不用解药,就能在这样短促的时间恢复如初。”

 

  霍天云比她见多识广,见此形状,却是不禁有点担忧:“风大侠红光满面,面色好得出奇,似乎反而不是好的预兆。”不过他是从医理上推测,他的医学也不是有怎么高深的造诣,是以虽然有点不祥的预感,却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推断无讹。“但愿我这只是杞人之忧。”霍天云心想。

 

  此时风从龙那间石屋,上盖已是完全焚毁,石头是烧不着的,火光也渐渐熄灭了。

 

  风从龙站了起来,说道:“咱们走吧。”

 

  风鸣玉道:“到哪里去?”

 

  风从龙道:“我在后山还有一个居处。是把一个现成的山洞整修作为住所的。”接着叹口气说道:“这间石屋,我住了十年,倒真是有点舍不得呢。不过,也幸亏有这一把火,否则恐怕今日就见不着你了。”

 

  风鸣玉道:“啊,原来爹爹一直就在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