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佟说道:“元哥儿,我已经活了这把年纪,能够见你一面,死亦无憾了。挖这条地道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小何也都帮过我挖的。”

  耶律玄元道:“你说的是何玉柱吗?”

  何玉柱是另一个花王的名字。

  老佟说道:“不错,他如今也年近六旬了,不过我叫惯了他小何,总是改不过称呼。”

  耶律玄元道:“小何呢?”

  老佟道:“他另有住处,元哥儿,你不必为他担心,他可以把事情都推到我的头上的。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并不知情。”

  耶律玄元问道:“你说的并不知情是指——”

  老佟道:“是指今天的事。小何并不知道你今天要来。”

  张雪波道:“是这样的。我偷听了完颜鉴和哈必图的谈话,知道你已经到了商州。这件事情,我只说给老佟师傅知道。”

  老佟继续说道:“初时我以为你来得早些也要明天才能来到,我还打算在你的必经之路拦截你呢。那知道在我知道你的消息之后半个时辰你就来了,所以我没有通知小何。”

  耶律玄元说道:“本来我也想见见他的,如今已是无暇及此了,但愿他不要受到牵连才好。”

  说话之间已有浓烟灌入地道,张雪波呼吸不舒,连连咳嗽。

  老佟也被薰得头晕目眩,连忙加快脚步,跑在前头,打开出口的机关。

  那知道他的头部刚刚伸出去,就受到突如其来的袭击。

  那人在他头部重重打了一拳,跟着点了他胸口的穴道。

  他只叫得出“小何”这两个字就晕了过去。

  耶律玄元一觉有变,劈空掌先发出去。那人早已避开。

  待到耶律玄元扶着张雪波钻出地道之时,老佟早已落入那人的手中了。

  这个偷袭老佟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和他合作了几十年的另一个花王“小何”。刚刚他还害怕连及他的那个“小何”。

  耶律玄元怔了一怔,喝道:“何玉柱,你干什么,快把老佟放开!”何玉柱道:“小主人,你把兰姑放下,我不和你为难!”

  耶律玄元怒道:“岂有此理,你是打算威胁我吗?”

  何玉柱道:“不敢,我只是要你把兰姑留下而已。”

  耶律玄元道:“大胆奴才,我倒要看你怎样将我为难?”何玉柱冷笑道:“元哥儿,请你说话客气些,我早已不是你的仆人了,我现在的主人是完颜将军!请你站住,你若再跨前一步,我立刻取了老佟性命!”说话之时,他的手掌已是紧紧贴着老佟背心的死穴。

  “元哥儿,你武功盖世,我当然是难奈你何,但要取老佟性命,却是易如反掌!”何玉柱冷笑道。

  耶律玄元在他威胁之下,果然不敢向前踏进一步。

 

  老佟刚才被他一拳打晕。好在不是重伤,此时醒过来了。但何玉柱刚才打晕他的同时,又点了他胸口的麻穴的,他虽然醒来,仍是动弹不得,而且何玉柱的手掌是贴着他背心的死穴,要取他的性命,确实是易如反掌。老佟虽然没有听见他和耶律玄元的对话,亦已知道他的企图,一醒来就道:“小何,你拿我去领功请赏吧,我不怨你,只请你放过兰姑。”

  何玉柱冷笑道:“你的身价怎么比得上兰姑,嘿,嘿,你当我还不知道吗?我早已知道兰姑是檀贝子的夫人了!”

  他以为老佟定要破口大骂的,那知老佟却是闭上了嘴,不作一声。

  何玉柱得意洋洋,回过头来,对耶律玄元道:“老佟的身价虽然比不上兰姑,但却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想他丧在我的掌下吧?”

  一点不错,对耶律玄元来说,救兰姑出去固然重要,但老佟的性命也是同样重要的!

  饶是他身怀绝世武功,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这个局面了。

  张雪波已是摇摇欲坠,强力支持,说道:“不能让他伤了老佟,耶律先生,你,你把我留下吧!”

  耶律玄元道:“不能这样!”

  何玉柱已在发出“命令”了,他一声冷笑,喝道:“我没工夫等你,放了兰姑,退后十步!”

  耶律玄元怎肯让张雪波又给送入虎口,他咬了咬牙,正待冒险出击,就在此时,忽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何玉柱突然倒了下去,原来老佟的内功造诣在何玉柱估计之上,在他说话的时间,老佟已经逆运真气,冲开了被封的穴道。他拔出身藏的匕首,反手一刺插入何玉柱的胸膛。

  但何玉柱的一双手掌是贴着他背心的死穴的,他刺死了何玉柱,他的心脉亦已给何玉柱的掌力震断了!

  “我已经雇了一辆马车,停、停在瓦窑东边那条冷巷。”只能交待了这件事情,老佟就断了气!张雪波受不起这个刺激,晕了过去。

  地道出口处是一座荒废的瓦窑,工地上早已长满野草,鬼影也没一个。

  但是这条地道只有一里多长,亦即是说和节度使的衙门距离不远。

  三千官兵已把衙门围得水泄不通,只待耶律玄元闯出来。

  他们看不见耶律玄元,耶律玄元在工地的高处望过去,却是可以看见剑戟如林,刀枪似雪。

  没有时间为老佟料理后事了,耶律玄元只好忍着悲痛,背起张雪波就跑。

  瓦窑东面有一条冷巷,巷口果然停有一辆马车。

  车夫吃了一惊,叫道:“你是——”

  耶律玄元已经踏上马车了,他把一枚金锭塞到车夫手里,说道:“我是老佟的朋友,别多问,赶快驾车出城!”老佟是曾经和车夫说过要和一位朋友出城的,此时车夫虽然不见老佟,但有了这锭金子,他自是奉命唯谨了。也幸亏完颜鉴绝料想不到耶律玄元居然能够在千军万马的包围之下逃出去,他还未曾颁下戒严令,守城门的兵士甚至都还未曾知道节度使的衙门发生了那样惊人的事情。

  马车顺利出城,但到了那座山边之时,亦已是将近黄昏的时分了。耶律玄元下了车,对那车夫道:“你回去绝不能泄漏今日之事,否则你的脑袋就要搬家。”

  四顾无人,他背着张雪波就向山上跑。张雪波此时亦已醒过来了。

  张雪波想起老佟为她惨死,泪下如雨。

  耶律玄元道:“檀夫人,你忍着点儿,你就可以见得着你的儿子了。”

  暮霞笼山,耶律玄元心里想道:“我和他约好最多三个时辰就回来的,现在恐怕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了。这孩子料想是不会乱跑的,但一定等得心焦了。

 

  他正想叫檀羽冲,山上却先传来呼叫的声音。不是檀羽冲的声音,是褚岩的叫声!

  耶律玄元离开之时,是点了褚岩的晕睡穴的,用的是轻手法点穴,算准三个时辰他的穴道就能自解。听见褚岩的叫声不足为奇,但令得耶律玄元大吃惊的是褚岩这句话的内容。

  他说的话只有七个字:“快把孩子放开!”

  声音充满惊恐和愤怒,山上没有别的“孩子”,不问可知,显然是檀羽冲这孩子业已落在敌人手里。

  可惜耶律玄元来迟了一步,事情是刚在半枝香的时刻之前发生的。

  太阳已经落山了,檀羽冲伸长颈子盼望,还未看见师父回来。

  他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师父那么好的武功,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他对师父的武功是有信心的“但衙门里只卫士就有几百人之多,师父一个人又能打得过他们吗?”他开始有点担心了。

  正自等得心焦,忽然看见有个人飞快的跑来了。

  他还未看得清楚,就大叫道:“师父!”

  可惜来的不是他的师父。他的声音好像突然给寒冰封住,凝结了。

  来的是完颜鉴卫队里的小队长,名叫高占魁,他是奉了完颜鉴之命,来找车缭回去的。他出来的时候,那耶律玄元还未来到府衙,车缭是完颜鉴的卫士队长,也是完颜鉴卫士中的第一高手,完颜鉴正是为了要集中人力来对付耶律玄元,才叫他出来找车缭回去的。

  檀羽冲看见是他,固然大吃一惊;他看见他要寻找的车缭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七窃流血倒在地上,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这是怎么回事?”高占魁指着车缭的尸体向檀羽冲喝问。

  “我、我不知道!”

  事情真相当然是不能告诉高占魁的,檀羽冲纵然聪明,急切问也难编造谎话,他只好这样说了。

  高占魁目光一转,又看见了躺在地上的褚岩,褚岩是被耶律玄元点了穴道的,身上并无血迹,看起来像是被打晕了过去的样子。

  高占魁无暇推敲,只是猜测,立即又再喝问:“是褚岩这厮杀了车都尉的么?”

  檀羽冲忙说道:“不是!”到底是小孩子,这一下立即露出破绽了,高占魁喝道:“你又说不知道,但你却知道不是褚岩杀的!哼哼,你这小鬼头竟敢对我隐瞒!”檀羽冲说不出话来了。

  高占魁冷笑道:“你刚才叫的师父是谁?”

  檀羽冲眼珠一转,忽地笑嘻嘻道:“我叫的师父就是你呀,你不是教过我功夫的么?”

  高占魁一怔道:“胡说八道,我教过你什么功夫?”

  檀羽冲说道:“师父,你忘记了么,这招黑虎偷心不就是你教的吗?你忘记我可没有忘记,我演给你看。”

  高占魁想起来了,不错,大约一年前,自己好像是教过这孩子一招“黑虎偷心”,檀羽冲本来就会的,有一次他看见檀羽冲练拳,一时高兴,改正了他出拳的某个姿势而已。

  一来“黑虎偷心”是最普通的拳招,何况还不能说是他教的;二来教过檀羽冲武艺的人很多,教得最多的是褚岩,檀羽冲平时对褚岩也只是称“叔叔”,而不称“师父”,他只指正过一招,就算可以用“教”字吧,也是教得最少的。檀羽冲从来也不称他“师父”,为何突然叫起来了。

  高占魁心中好笑:“你这小鬼头分明心里有鬼,倒想哄我欢喜。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追究了么?”

  “难得你还记得我教过你这一招。”他冷笑道:“小鬼头敢玩花招,我先打你屁股!”

  他伸手一抓,不料竟然抓了个空。他方自一愕:“这小鬼头身法怎的如此溜滑?”只听得檀羽冲已在扮鬼脸道:“师父我这一招练得怎样?你说过,练得好有赏的,怎么反而要打起我的屁股来了?”

  高占魁更起疑心,冷笑道:“好,为师的赏你!”双臂齐张,冷笑声中向檀羽冲打去。

  檀羽冲借着练这招“黑虎偷心”为名,展开身法,突然拔匕首,就向他刺去。

  “嗤”的一声,高占魁的袖子给匕首削去了一幅。可惜两人武功相差甚远,高占魁冷不及防,险给他刺伤,大怒喝道:“小杂种!”脚尖一勾,檀羽冲站立不稳,登时给他打落匕首,抓了起来。

  他一抓起檀羽冲,立即把檀羽冲双手拗向背后,喝道:“小杂种,车大人是怎么死的,你说不说,不说我就要你小命!”

  他手上多加两分力道,檀羽冲好像已经听得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了,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忍受,不吭一声。他没有叫出声来,另一个人却叫起来了。